第31章 31
“将軍……”
景元每次來找年幼的你,都像是在和一只軟軟糯糯的小貍奴玩捉迷藏。
小小的一只,大大的眼睛懵懵懂懂,看着不谙世事卻又好像對什麽事都很明了,對所有人都抱有着一種莫名謹慎的态度,并且對受到的關懷極容易産生驚吓,是天性使然嗎……
年歲幾百和各種人都打過交道從未有過什麽交際困難的景元,卻唯獨在小小的你身上犯了難。
關系突進的契機,是在某天,他正欲離開的時候,你偷偷跑出來,景元想看看你要跟到什麽時候,放慢了步伐開始散步。
直到你看到周圍沒有其他的人,才終于鼓起勇氣,叫住了他。
若不是景元有心留意你的情況,還真容易把這幼貓般的小聲量給忽略了。
“何事呢?”
景元停下來,轉身,眼神溫柔地注視着你。
“我……我……”
在那柔和的眼神的注視下,你白嫩的臉瞬間升起紅溫,磕磕絆絆地愣是講不出話來。
景元沒有催促,只是笑彎了眼,耐心等候,無形中給了你鼓勵。
“這個……”
你将藏在身後卻壓根沒有藏住的畫本拿了出來,“請、請收下!”
“這是——”
景元接過畫本,翻開,便因畫本第一頁五個熟悉的人物而震驚地瞳孔微微緊縮,随即,露出了興味的笑容,“你畫了雲上五骁?想送給我?”
雲上五骁的傳說在民間流傳甚廣,雖說最後分崩離析的結局令人唏噓,但英雄的故事往往是大家津津樂道的話題,縱然有幾位已罪孽纏身,流放的流放,轉世的轉世,但也不能忽視他們曾經在無數場戰役中留下的英雄傳說。
景元不是沒看過,羅浮将雲上五骁的故事進行各種改編,小說、漫畫、幻戲……流傳到後頭,早就被改的面目全非,和景元記憶中的版本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說毫不相幹。
但你明明沒有經歷過那個時代,卻能把除了他以外,沒見過的四人畫的有八分相似,剩下兩分呢,是景元覺得畫中的人要比原版帥氣。
才幾歲的你就對繪畫有着極強的把控力,驚才絕絕,饒是從小也是個天才的景元也不由得對你展現出的天賦而驚嘆。
他的師父鏡流立在鏡花水月上劍舞飛揚;龍尊飲月盤腿落座鱗淵境高臺,兩條水墨勾勒的龍伴其身側;天工百冶應星觸摸着手中的造物,眉眼溫柔;狐人飛行士白珩乘着星槎,笑容肆意……還有,他,景元,那時的他還不是如今的神策将軍,只是一介夢想着成為巡海游俠,游遍寰宇的少年。
你筆下的雲上五骁……很不一樣,但這确實讓景元找回了——在一切都沒發生時,他對于那些摯友們本質的印象。
大概是因為許多民間對雲上五骁故事的刻畫都繞不開戰場,不管是曾經的榮耀還是往後的罪孽,都把他們的存在高高挂起,距離感太強了。
可你筆下的雲上五骁形象上雖然完美,但細節展現出的靈魂卻更貼近“人”,很多畫面更生活化,比如劍技之于鏡流,鍛造之于應星,旅行之于白珩,持明之于丹楓……
你靠自己的閱讀理解,将他們曾經心中所執着的、所熱愛的、所困惑的……那些被血海掩埋的熱烈的情感,用畫筆一筆一畫重現在了紙上。
那流淌在紙上,對畫中人傾注的溫柔情感,一下子,讓景元甚至有了一種錯覺,那些雲上五骁彼此扶持相互慰藉的歲月從未遠去。
上任将軍以後,每每想到雲上五骁,景元的心就像紮進了肉刺,鐵鏽味湧入喉嚨,嘴裏盡是苦澀的味道。
可是翻閱你的畫本,景元的心情很是平靜舒暢,大概是畫中流淌在五人中那種默契尊重包容的安定感也感染了畫外的人。
畫本的最後一頁,是雲上五骁在桃花盛開的院子上飲酒對歡的溫馨畫面。
景元合上了畫本,半蹲下身來,微笑地注視着你。
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直面如此英俊的臉,給年幼沒吃過這麽好的你造成了不小的暴擊,你聲音抖索地說完了最後想說的話——
“……生、生辰,快樂,将軍。”
明明緊張害羞的一副想趕緊逃的樣子,卻還是堅強地站在原地,像是透支了幾年份的膽子,努力地表達對他的祝福。
景元忍俊不禁地笑出聲,說不清的愉悅充滿了整個胸腔。
“這可真是再棒不過的生辰禮物了。”
景元忍住了想把你懸空抱回神策府的心思,大手包住你的腦袋,揉了揉,發自心底地感慨道——
“千金易得,知音難尋啊,但景元很幸運。”
從這件事過後,你在景元心裏的地位才真正地變得特殊了起來。
——
“将軍,如此大的騷動,窮關陣竟未能蔔測到跡象,此次,是本座失職了。”
“符卿有何失職的?”
景元的全息影像對着符玄微微一笑,“雲騎軍未損失一兵一卒,就已将失勢的丹鼎司控制在手,【藥王秘傳】催化将士們魔陰身的詭計也因為時機的不湊巧未能實現,令得他們藏匿多年最終卻一無所有,這可都是大功一件啊。”
“本座可擔當不起這功勳。”
符玄搖了搖頭,“這次顯然是有你我都不知其來歷的令使,以羅浮已死将士的形象虛構出大量的兵力,攪亂戰局,那些虛拟人物不到一刻鐘就集體消失了,這應是【神秘】的力量。”
“既是【神秘】,那便看在對方幫助羅浮的份上,先保留這份神秘吧,眼下,我還有更要緊的事。”
景元的全息影像消失了,徒留符玄陷入沉思,她怎麽感覺景元知道內幕?而且看着……心情還有點好?
一股不明勢力的摻入,不僅打亂了【藥王秘傳】的節奏,還提前揪出了從中作梗的毀滅勢力。
星穹列車的人在去往丹鼎司的路上也遇上了停雲通過玉兆得知的“神秘的獄卒”——停雲是這麽戲稱的,或許,該稱呼她為【幻胧】。
那些被星恨不得抱住帶回家的美麗紙片人完全無視了星穹列車的人,只對着停雲狂攻,才讓一直僞裝成停雲的毀滅令使絕滅大君【幻胧】不得已提前暴露。
紙片人消失後,星穹列車的人和符玄彙合,告知了突發的意外。
“——竟然還有【毀滅】從中作祟!”
符玄沒來得及憤怒,玉兆便收到了景元的指示,“……将軍讓我帶着諸位前往鱗淵境。”
星穹列車的人在鱗淵境遇到了他們的夥伴丹恒,并震驚于他真的有隐藏的力量。
丹恒作為飲月龍尊的轉世,能夠開辟古海——這是前往建木根系,也是如今幻胧所在地的唯一道路。
但丹恒繼承的龍尊之力并不完全,他還需要花點時間。
在這間隙,星穹列車的其他人找上景元,他們實在很好奇那些身着雲騎軍服飾頭上亮着血條的非人兵卒的出處。
“原來諸位也不知曉,景元原以為還能仰賴各位答疑解惑呢。
不瞞諸位,那些亮血條的人物雖身着雲騎軍服,模樣也确實是羅浮亡人的樣貌,但羅浮也是今日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可謂震撼連連。”
景元表現出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樣子。
“那莫非是藏在你們羅浮的民間高手?”
三月七又一次精準預言,“那位高手顯然很了解羅浮,立場也是站在羅浮這邊的。”
“或許吧,畢竟羅浮的常住人口除了本地人,還有數不清的化外民,要想每個人都仔仔細細地調查,神策府的文書都能填滿鱗淵境的海水了。”
景元頭疼地輕嘆道:“關于那幫助了羅浮的神秘勢力,以羅浮如今腹背受敵內憂外患的情況,除非他們主動現身,否則我們也沒餘力去管了。”
楊叔眼鏡泛光,“景元将軍雖不清楚那股勢力,但似乎很信賴他們。”
“……畢竟都是曾經戰友的臉。”
景元臉上閃過懷念的表情,“看到那些已逝之人的面孔,就算清楚是假的,看着他們和記憶中相似的與豐饒民奮戰勇猛無畏的身影,還是為如今受到重創的羅浮帶來了很大的安慰和士氣呢。”
大家都沉默了。
瞅着幾人臉上閃過的尴尬,景元微笑地轉移話題:“說起來,星穹列車還真是我們羅浮的福星啊,自從各位來了羅浮,好事接連。也幸得幾位為羅浮的事忙前忙後,讓羅浮戰力的部署少走了很多彎路,景元必須先在這和各位鄭重地致謝。”
三月七,“不敢當,不敢當!”
星,“不敢當,不敢當!”
三月七,“別做複讀機!”
海水被撕裂開的聲響結束了他們的話題。
被封鎖在海底的龍宮得以重見天日,盡頭處便是建木所在。
景元決意只身前往,和星穹列車的人一同對付幻胧封印星核,符玄和衆雲騎被他命令留在外圍鎮守通道。
符玄領命,和雲騎軍相送時,察覺到景元臨走前遙望了一眼周圍,似乎在找什麽人。
景元失神片刻眼底閃過的情緒唯有符玄一人捕捉到,再睜眼時,便已決然地踏上讨伐幻胧的路。
符玄輕嘆了一聲。
另一邊,你剛踏入鱗淵境的邊境,便遇到了兩位星核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