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彙演結束後,就是高中第一次期末考試。李小男意料之中的繼續偏科,語數外加一塊兒全班第四,加上其他亂七八糟的學科,總分排到了二十一。
李小男初中之所以一分之差被攆出來,就是因為偏科。語數外三門主課加一塊兒能排年級前十名,但加上政治歷史生物地理等等一系列副科就變成了兩三百名。李小男為此也很痛苦,可是無論怎麽背,怎麽學,就是無法改變政治歷史總不及格的局面。
什麽生産力生産關系,無論誰用什麽方式解釋,她就是記不住兩者究竟什麽關系。
李小男的爸媽為此也操碎了心,最後不得不接受事實,這姑娘,只能學理科,文科實在不給力。
再然後,就是年三十了。
這個時代,一家人團團圓圓圍在一起在看春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這幾年的春晚,趙本山的小品越來越受到關注,去年是和宋丹丹表演的“張惠妹劉德華”,今年是和範偉一起的《賣拐》:“樹上騎個猴兒,地上一個猴兒,問一共幾個猴兒?”“恭喜你!都會搶答了!”全家人笑成了一團。李小男一邊揉着笑疼的肚子,一邊往客廳走,琢磨去烤個又焦又脆熱熱乎乎的肉包子吃。
家裏很冷,這個年代家家都用煤炭爐取暖,一根長長的管筒将煤氣引出門外,把熱量留在屋裏。爐子有個專門烤東西加熱的地方,可以放饅頭包子等,也可以放紅薯,還有人放蘋果香蕉。李小男一直覺得把香蕉放到烤箱裏,烤到外皮發黑,裏面微微融化,拿出來一勺一勺吃,是冬天裏最幸福的事情。
為了防止老媽又說她胖了,不讓她偷吃東西,她穿着襖子,蹑手蹑腳靠近煤炭爐,剛打開炭爐的門,客廳裏的電話叮鈴鈴的響起來,吓得李小男一哆嗦,差點把包子扔地上。她快步走過去,接起電話。
“喂?李小男嗎?新年快樂,我是繁華。”
“啊——啊?”李小男有點詫異也有點懵,畢竟除了王君、夏清、徐亞婷,家裏很少有找她的電話,尤其還是一個男生。
電話那頭,似乎傳來了一聲沒忍住的悶笑。
“我說我是繁華,我來給你打電話拜個年。你是不是剛才又呆了?你這呆萌的性格可怎麽辦。”
這下李小男徹底反應過來,她臉有點微微發燙,“說什麽呢?誰呆了!我只是有點意外!”
“意外什麽?意外竟然有男生給你打電話?”
一下子被說中,李小男有點溫怒,“開什麽玩笑,你不知道每天多少人給我打電話,還都是特別帥的大帥哥!”
“哦——”對方拖了一個長長的腔,尾音還附着濃濃的笑意,李小男竟然覺得這個聲音很好聽。
李小男舉着話筒,嘟囔到,“記得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還不是這德行呢,怎麽現在這麽讨厭。”
“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你那個高冷樣兒,誰都看不起的德行,我哪敢跟你多說什麽啊?”對方也抱怨到。
“我?我哪裏高冷了!”李小男不服,反駁到。
“恩,”對方想了想,“你确實不高冷,接觸久了覺得你傻了吧唧的,還經常放空走神。”
“什麽時候?”
“上次,你自己問季開數學題,季開說這個類型的題原理和初中一個公式同理,然後說着說着你就沒動靜了。”
“啊……說到那個公式的時候,想到點別的。”
“哼哼,我說吧。”電話那頭透着得意。
“不過,”李小男有點奇怪的說,“你怎麽知道我走神了?你當時也不懂那道題嗎?”
“咳咳,對啊,正好,正好那道題我也錯了,我也正想問呢。”
“哦。”李小男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正在這個時候,李小男的媽媽在裏屋聽見李小男正在接電話,問到,“有電話?找誰的?”
“啊!同學!問作業的。”李小男也不知道為什麽要撒謊,一慌,話就出來了。
電話那頭又傳來了低沉好聽的笑聲,“你這找的什麽破爛借口,哪有大年三十打電話問作業的,我又不是季開那種學霸。”
李小男臉更燙了,別扭的說,“人家季開也不會大年三十給我打電話!”
“唔,也是,我本來只是想跟你說一聲新年快樂,誰想到你竟然拖着我聊這麽久。那算啦,拜拜,傻子,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李小男小小聲回到。
“拜拜。”
“拜拜。”
挂了電話,李小男回到裏屋,坐到爸媽旁邊,淡定的繼續看電視。
李媽媽說,“誰啊?年三十還學習?這麽用功!”
“嗯,我們班的學霸。”
“學霸問你作業?!”李媽媽很奇怪。
“可能……沒記清,想确認一下吧……”
李媽媽還想問什麽,李爸爸打岔到,“哎呀你管孩子那麽多幹啥,看你的電視吧!你看郭冬臨出場了!”
李小男和爸媽坐在一起,繼續看着電視,繼續笑着,聊着。
可是天知道,她其實根本不清楚電視裏播的是什麽,因為她根本看不進去。
過了年,生活又回到了正軌。省裏的文件下來了,正式批準一中為省級示範高中。全校幾個月來緊張的氣氛瞬間消失了,老師們松了一口氣,終于可以忙正事了。當然,這個緊張的氣氛,可能僅限于校方和老師們之間,大多數學生反而覺得這樣“不務正業”挺好的。
而開學第一天,李小男情緒就差到了極點。因為徐亞婷一大早就跟她說,繁華給她打了電話,說是“拜年”。李小男聽了很生氣,非常生氣。雖然在知道他也給季開打電話“拜年”了以後,似乎氣消了一點,但是她依然很生氣,尤其一想到繁華和徐亞婷在電話裏談笑風生就更氣了。她仿佛能聽到繁華低沉憋不住的悶笑。
笑的李小男心裏直堵的慌。
所以,當繁華單肩挎着書包,笑眯眯走進教室,幾個人打招呼的時候,發現李小男腦袋一擰,別過頭去。
繁華也很納悶,看看季開,對方攤攤手。示意徐亞婷,對方搖搖頭。
于是,新學期第一天,別扭的開始了。
李小男的高中階段,體制要求是高二進行文理分科,學生可以根據自身情況選擇進入文科班或者理科班。老師一般會根據平時考試成績,找一些“問題學生”談談話,了解一下分班志願。
高一下學期不久,就進行了一次文理摸底考試,李小男依然意料之中的繼續偏科,語數外加一塊兒全班第五,加上其他亂七八糟的學科,總分竟然排到了三十五。所以她也光榮成為“問題學生”。
考試結束,班裏開了一個分科說明會,介紹了一下文理分科的原則,分班後各班如何進行調整,希望大家多多重視諸如此類的東西。放學後,李小男被老張叫到了辦公室。
老張似乎也很少見偏科嚴重到這種程度的問題學生,他一手拿着成績單,一手抓了抓頭發,咧着嘴哎呀了半天。
“偏成這樣,也真難為你了。你怎麽想?選理科?”
李小男也很困惑,這種問題還叫問題嗎?政治歷史全部三四十分,老張這是覺得,還有搶救的希望?李小男張張嘴,猶豫怎麽措辭以表示一下老張的瞎,老張自己伸手打斷了李小男即将出口的話,“算了算了,也沒啥可掙紮的了,你的志願就理科吧。”
“哦。”李小男點點頭,轉身要離開,老張喊住她,“順便把繁華給我叫過來。”李小男偷偷回頭瞄了一眼老張的神色,看起來問題比她的嚴重多了,她嗯了一聲,快步回教室,把正準備放學離開的繁華叫住,“繁華,張老師喊你去一趟,可能是文理選科的事兒。”
繁華有點詫異看到李小男,問到,“你這麽快就談完了?老張沒說啥?”
李小男無奈的攤攤手,“你覺得他還有啥可說的?”
繁華托着下巴點點頭,“你那個破成績,确實沒法說啥。”
李小男擡腳作勢要踹,繁華笑呵呵的轉身跑出了教室,去了老張辦公室。
李小男慢吞吞的收拾着書包。班裏人已經剩的不多了,平時順路一塊兒回家的小夥伴們也已經離開了。
冬天的傍晚,天黑的要早很多,外面已經漸漸暗了下來,李小男談了口氣,文理分班啊,不知道這個班會怎樣,按照老張的說法,分了文理科以後,個別班級會調整,如果确定為文科班,班上選擇理科的同學就被分流到其他理科班,同理,如果确定為理科班,班上選擇文科的同學會分流到其他文科班。
換句話說,李小男可能會出去,也可能別人會進來。
李小男其實很不喜歡環境變化,她适合當一棵樹,哪兒也不去。
墨跡了會兒,她終于低着腦袋拎着書包轉身出門了,結果沒注意一腦袋紮到一個人胸口。
“啊對不……咦?”
“咦什麽咦?你是不是應該把對不起三個字先說完?!”繁華一邊揉着胸口一邊嚷嚷。
“對不起……那個,你和老張聊完了?”
“嗯。”繁華走進教室,把桌上的東西一把塞進書包,推着李小男,“走吧,一邊走一邊說。”
“艾我說你能不能別這麽簡單粗暴!”
“我又沒對你怎麽樣!”
“你胡說八道什麽呢!”
“你胡思亂想什麽呢!”
……
等李小男從倆人的吵吵鬧鬧反應過來,已經在回家的路上走着了,繁華陪在身邊。
李小男不是很善于交際,不知道要說些什麽,而繁華也突然沉默了。
街邊的路燈一個一個亮起,兩人在地上投出的影子一會兒變長,一會兒變短,有時候交錯,有時候分開。
在李小男快忍不住這種尴尬氣氛,琢磨着随便說點啥的時候,繁華先開口了。
“老張問我文理科志願。”
“嗯。我知道。”李小男聽着。
“老張說我目前的成績不适合學理科,建議我學文科,你有什麽建議嗎?”
“我?問我嗎?啊哈哈,不要用這麽嚴肅的人生抉擇來問我啊。”
“因為我覺得你其實是個很有想法很理性的人,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李小男被誇的有點受寵若驚,“我也沒什麽建議,畢竟我偏科偏到這種程度,也沒什麽好選的哈哈!”
“你報理科應該差不多吧?”
“不是差不多,”李小男糾正到,“是肯定是!腦子抽了的人才會明明政治三十分速度覺得自己還有博一把的可能性!”
繁華想了想,說,“我理科沒有文科好,,但是我想試一下。”
“老張怎麽說?”
“他建議文科。”事實上李小男從理智上來說,也覺得文科更适合繁華,不過李小男從小受到的教育是,人可以嘗試,也可以選擇,只是選擇嘗試了以後,要自己咬着牙走下去,哪怕中間會覺得選擇有問題,不走到頭看看是不是結局。
李小男突然站住,很認真的對繁華說,“總之,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
繁華定定的看着李小男,突然噗地一聲笑出來,“唉唉,你這突然什麽語氣,又不是什麽生死大事兒!我文理本來就都還不錯,這樣的金子去哪裏都沒問題,你看你,不會真以為這個問題多麽嚴重吧?哈哈哈哈……”
李小男覺得被耍了的感覺,鼓着臉大踏步往前走。繁華跟在後面嚷嚷,“喂喂你跑那麽快幹什麽!我還有事問你!”
李小男一步站住,轉身說到,“你有什麽快問!我到家了!”
繁華看看四周,“你到家了?大馬路上?”
李小男瞪了他一眼,“過了馬路,進了前面的巷子就是我媽的視線範圍內了!她知道我們今天開分科說明會,這會兒肯定在陽臺看着,等我盡快回去呢!”
繁華撓撓腦袋,“你媽管你真嚴。”
李小男跺跺腳,“你廢什麽話啊,不是說有事兒問我?”
繁華突然想起了,“是的,有問題,我想問,這學期剛開學的時候,你為什麽生氣啊?”
李小男有點詫異繁華還記得這事兒,她斜瞄着周圍,有點閃爍,“聽說,你過年時候也給徐亞婷打電話了?”
繁華點點頭,“對啊。我打過去,說徐亞婷新年快樂,她回我新年快樂,怎麽了?”
李小男左腳尖蹭了蹭右腳尖,“沒、沒別的了?”
繁華有點不明白,“沒啊,就我一句,她一句,然後拜拜再見了。”
李小男突然有點不好意思,覺得追問這種事情簡直是最幼稚的事情,她迅速轉身往前走,扔給繁華一句,“我回家了!拜拜。”
身後傳來繁華一句長長的“哦”。
來到馬路對面,李小男回頭看了一眼,繁華依然現在馬路那邊沒有走,她沖着他擺擺手,用口型說到,“拜拜!”
對方也擺擺手,用口型回到,“拜拜!”
李小男覺得路燈暗黃色的光投射到繁華頭發和身上,一切看着暖暖的。她突然又有種臉發燙的感覺,她迅速轉身向家裏跑去。
希望今天回家沒有太晚,希望晚上寒冷的風能快一點把她的臉、她的心,降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