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事情終于在大三上半學期剛開學的時候,繃斷了。
這天,李小男剛被輔導員找去談話,說有人反映王小花已經很多天不來上課了,希望李小男能擔負起宿舍長的責任。
李小男有點無奈,自己也很久沒有見過她了。當她唉聲嘆氣回到宿舍,推開宿舍門的時候,卻發現宿舍其他人正圍在王小花的床周圍,許久未見的王小花此刻正趴在床上哭,臉上的巴掌印比之前更甚,能清晰的看到三個手指印,以一種紅腫的模樣醜陋的盤踞在王小花的臉上。
坐在床旁的木木一邊輕輕拍着王小花,一邊小聲告訴李小男:“她男朋友打的。”
正在蒙頭哭的王小花,突然坐起身來,猛然抓住李小男的手,通紅的眼珠滿是哀求,臉上的巴掌印張牙舞爪:“小男!小男你救救我!我實在受不了啊!受不了啊!!”
李小男深深嘆了口氣:“還有哪兒?他還打你哪兒了?”
王小花連忙掀起衣服給她們看後背,深淺不一的傷痕橫七豎八錯綜分布在小小的背上。
李小男皺着眉頭拿出手機,卻在播出最後一個號碼之前被王小花一把按住:“你幹什麽?”
李小男冷冷的說:“報警。”
“不!你不能報警!”
“為什麽?”
一旁的芳芳解釋到:“花兒之前報過警,後來他被警察叫去沒兩分鐘就放了出來,回家把花兒又是一頓暴打。”
王小花把臉深深埋在手掌之中:“沒用的……都沒用的……他認識派出所的人……人家說這屬于家庭內部矛盾,管不了……”
“放什麽P呢!”李小男蹭站了起來:“這不扯淡嗎?你倆沒結婚吧!什麽就內部矛盾!這幫警察腦子是shi做的嗎?!”李小男此刻已經氣的口不擇言,爆起粗口來。
木木拉拉她:“花兒可能也是被他打怕了。”
李小男伸手拉過凳子,坐了下來,試圖讓自己冷靜一點。
羅姑娘:“花兒,你不能自己離開他嗎?”
王小花搖搖頭:“不行,他很有背景,認識我們學校很多領導,說如果我離開他,他就找老師開除我學籍!”
羅姑娘皺了皺眉:“這話你也信啊?”
王小花點點頭:“我不敢賭啊,我好不容易才上了大學,我要是被開除學籍了,回家我會被村裏人笑死的!”
木木:“所以你就這麽忍着?”
“那我能怎麽辦?我真的很難過……我真的不想活了……”說到這兒,王小花又痛哭起來。
除了坐在邊兒上的李小男,其他幾個姑娘都很是義憤填膺,但是一時半會兒又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木木轉頭問李小男:“你有什麽建議?”
李小男回答:“我的意見還是,報警。”
王小花又是一聲接一聲的“不可以”、“不能”,眼神和話語裏充斥着對施暴之人深深的恐懼。
身體上的傷可以治愈,心裏上的陰影卻很難磨滅。
李小男坐在一旁看着王小花,完全想象不出來究竟經歷了怎樣的無奈和絕望,才會讓一個花季少女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似乎每提到那個男人付諸的暴力,王小花都會不自覺的顫一下。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是各位女士們對施暴者行為的強烈譴責。
這個時候,有人幽幽說了一句話:“你跑呗?躲一個地方躲幾天,然後找機會再回來。”
李小男看看發言者許陽陽,這樣一個馊主意說出來有什麽意義?躲?這種事情是躲幾天就能自己解決的嗎?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漏洞百出莫名其妙的“馊主意”,竟然在短暫的沉默後,得到了其他幾個女生的一致同意。
王小花甚至都動搖了:“能行嗎?我去哪裏呢?”
陽陽:“就去別的城市呆幾天呗,就當旅游了。”
李小男提醒:“別忘了花兒還要上學的。”
芳芳表示支持陽陽的想法:“就跟老師請假,說老家有事,要回去看父母,請一個星期的假,應該可以的。”
“我覺得這個事情可行,還不如趁熱打鐵,就今天晚上就走。”
“那去哪裏呢?”
“我覺得可以去現場看看票,有去哪裏的就買哪裏的。”
“現在已經過了十一點了,怎麽出宿舍樓呢?”
孫妞兒和婷不在宿舍,除了李小男,其他幾位姑娘陽陽、羅姑娘、芳芳、木木竟然好像都贊成這個方案,并開始認真和王小花讨論起來。
李小男覺得這個方案很不靠譜,但是看到王小花眼裏似乎重新燃起了希望,便沒有開口,選擇繼續坐在一邊。
半個小時後,幾個姑娘商量出一個她們自認為完美的方案,羅姑娘就說自己胃疼,然後花兒、孫妞兒和婷兒陪她去醫院,騙過樓管阿姨後,芳芳和陽陽說剛才出去的幾個去醫院的姑娘忘帶錢了,給她們把現金送去,幾個人在學校大門口集合。最後,李小男和木木在宿舍留守,以防程永茂打宿舍電話确認花兒在不在。
“然後呢?”李小男問。
“然後等花兒玩幾天後再回來,那個男人肯定就不會這麽纏着她,她就可以重新開始新生活了呀!”
李小男看着幾個很是激動的小女生,迅速開始實施行動,總覺得有點不踏實,事情應該不會那麽簡單。
臨走的時候,羅姑娘和李小男交代:“一定不要說漏了!要不然咱們幾個都完蛋了。”
李小男很猶豫,但還是皺着眉點了點頭。
淩晨剛過了十分鐘,宿舍座機響起,李小男接了電話,果然是程永茂打過來的。之前王小花回宿舍睡覺的時候,他都會打電話來确認人在不在屋,李小男還覺得他是擔心王小花有沒有安全回來,竟然還覺得他對王小花還很在意,現在看來,不過是混蛋一枚。
想到此,李小男語氣也沒太好:“小花?她去衛生間洗漱了。”
“哦,那你能幫我喊她一下讓她接個電話嗎?”
“她可能正在洗澡。”
“哦那算了,我就是确認一下她是不是安全回宿舍了。”
“嗯她在。”
“那就行,拜拜,謝謝你了。”
挂了電話,李小男琢磨,就這種語氣,不看真人,可能還真就以為對方是個溫文爾雅的好男人了。李小男安慰自己,試圖掩埋心底的不安,王小花離開他,可能也是個好事。
半個多小時後,宿舍幾位“女俠”光榮回來了,一個個顯得異常興奮,畢竟這種“深夜團隊協作”還是第一次,幾個人就差一瓶香槟慶祝旗開得勝了。
“花兒呢?去哪兒了?”
羅姑娘一邊脫外套一邊說:“去的時候,最近一趟火車是去上海的,只有卧鋪,我們幾個人就一塊兒給小花湊了錢,買了一張火車票,然後一直陪她等到火車,送她上了火車,我們才回來。”
李小男:“程永茂打電話過來了。”
許陽陽:“你怎麽說的?”
李小男:“我告訴她王小花在洗澡。”
許陽陽給李小男豎了一個大拇指。
李小男笑了笑,有點勉強。
但願吧,一切順利。
然而,墨菲定律告訴我們,如果你擔心某種情況發生,那麽它就更有可能發生。
就當大家以為一切告一段落,可以踏踏實實睡一覺的時候,李小男手機響了。
陌生號碼。
李小男有點疑惑,還是接聽了。
“李小男!你夠可以的啊!你竟然撺掇王小花離家出走!你夠能耐的啊!剛才還跟老子裝!你tm怎麽這麽會裝呢!”
李小男強忍着怒氣:“你誰啊?”
“我是程永茂!我告訴你!我現在已經在去接王小花的路上了!你給老子等着,看老子回來怎麽收拾你!老子找人弄死你!”
“你跟誰嚷嚷呢!你tm以為你誰啊!你嚣張個p啊!行你有本事你來找我啊!我看你能怎麽樣!去你m的!”說完,李小男狠狠掐斷電話,把手機重重摔在床上,手機亮了幾下,滅了。
全宿舍籠罩在一種詭異的沉默中,沒有人說話,甚至除了李小男喘着粗氣,其他人連呼吸聲都聽不清。
過了好半天,木木很小聲的問:“李小男?電話是怎麽回事?”
“md程永茂知道王小花去上海的事兒了,然後說是我出的主意,要找人弄死我。”
芳芳:“他怎麽知道的?”
李小男咬了咬牙:“好像是王小花自己給他發短信說的。”
“我擦!”羅姑娘罵了一句。
許陽陽站起來:“李小男,這主意是我出的,要不然你把他電話號碼告訴我,我和他說,省的他找你的麻煩。”
李小男握了握拳,深呼吸了幾口:“不用,我一個本地混了二十年的人,還能怕他不成?讓他來,一個社會無業游民,我看他能幹點啥?!”
說完,被子一掀,蒙住腦袋:“都睡覺!天大的事兒等睡醒了再說!”
三天後,花兒回宿舍了。進屋的時候,還帶着笑眯眯的表情:“同志們好,我又回來了,呵呵!”
李小男正坐在桌上寫作業,擡頭看了王小花一眼。大概和沒品的人在一起呆久了本身也會被變質,李小男覺得王小花這個笑容,透着各種低級。她低下頭繼續寫東西,沒有吭聲。
屋裏只有李小男和木木。木木畢竟還是比較溫柔,她責怪王小花:“你說你這一趟,不是折騰我們大家嗎?”
王小花嘿嘿笑着,有點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發:“他給我打電話,我一下不小心說漏了,然後他說,既然都去上海了,索性多玩兩天吧。”
李小男又擡起頭看了看王小花,那表情和神态與之前抱着她們痛哭的樣子判若兩人。李小男覺得很可悲,一個人原來可以變質的如此之快。
她低下頭,一邊寫東西一邊說到:“可我聽他的意思,可是你自己給他打電話發短信,告訴他你要去哪兒的。然後還說這一切都是我指使的,甚至是我強迫的,你只是被逼無奈啊。”
花兒低着頭沒說話。
李小男啪一聲把筆摔在桌上,擡起頭:“你事兒倒是推的幹淨利落啊。”
王小花許是被李小男的語氣和神态吓到了,忙走兩步拉住李小男的手:“小男對不起,我當時只是想告訴他我要走了,永遠不會再見他了,我也沒想到一不小心就說出了你們,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氣啊李小男!我真不是故意的!”
李小男把手抽了出來:“是‘你’,你供出來的,只有我李小男啊。”
王小花又緊緊拉住李小男的手:“是我錯了,我一着急,就說出了你的名字,我覺得你性格這麽好,肯定不會生氣的,而且你是本地的,有什麽事你還可以找家裏人啊!”
李小男冷哼了一聲:“我性格好,我還有錯了?我是本地人,所以礙你事兒了?”
王小花:“小男……”
李小男甩開王小花的手,穿上外套,拿起手機和包,開門走出去。
在宿舍樓下,木木跟了上來,喊住她:“李小男你去哪兒我陪你!”
李小男知道木木是擔心程永茂真的對她做什麽,她盡量做出輕松的表情對她說,“大白天的沒事兒,我上街找個地方修手機去。要是何峻發現我又把他送的手機摔壞了,指不定怎麽罵我呢,說來也是,我似乎和手機有仇,總是摔,而且一摔就壞,我覺得下次我得換個諾基亞的,松下摩托羅拉都不行……”
李小男想盡量通過說話來掩飾自己的情緒,但是不穩定的聲音還是暴露了她委屈的心情。
木木走到李小男旁邊:“把何峻電話給我,我叫他來接你。”
李小男擺擺手:“千萬別,他見到我還指不定怎麽數落我呢。沒事,我就是覺得有點委屈。我出去溜達一會兒就好了。”
“那你自己小心點。”
“放心,我估計我也溜達不到哪兒去,頂多就是修手機然後回家睡覺。這事兒過去就完了。”
這次,李小男又犯了一個錯誤。有些事情是不會簡簡單單,過去就算了。兩天後,花兒欺騙樓管連夜私自跑上海三天的事兒被院裏知道了,同時還知道了她斷斷續續經常缺課,以及已經很久不在宿舍睡覺了。院領導找李小男談話核實情況,李小男想了想,還是說,不知道。
接着,李小男學生會部長的職務被取消了。
本來考慮作為入黨發展對象的資格也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