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陰雨的秋日終于過去,迎着淡淡溫度的陽光,我在離屯所不遠的田野上躺着曬太陽,幾天下來,我和新選組的人也差不多都混了個臉熟,但是距離親近,似乎還有很大段距離。
殺生石這幾天表現的很安穩,它藏得非常隐蔽,氣息收攏嚴實不漏,即使察覺到我的到來,它也只有更加的戒備和小心,不見絲毫慌亂緊張,很難想象那不過是塊破爛石頭。
從見到殺生石的第一塊碎片開始我就在擔心,擁有母親怨恨憑依的殺生石,還單單只是死物那麽簡單嗎?它懂得依附積聚力量,知道控制人心等待機會,現在竟然還聯合起來,怕是以後會越來越不好對付……
“老師,”
我從思緒中抽回神來,向後一看,“怎麽了?”
“您、您要不要喝些水?”鈴兩手捧着水壺,小心的問道。
我正想搖頭,視線卻觸及鈴那發白微顫的手指,微微一愣,天氣漸漸寒涼,我和小白不同于常人,自然對氣溫的變化不那麽敏感,可是鈴只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凍成這樣卻不說,還問我要不要喝水,算算時間,我至少也發呆兩個時辰了。我懊惱的皺了皺眉,鈴察覺到我面上不愉的神色,瘦小的身子輕輕一抖。
聯想到他近日來的緊張和殷勤,我大約明白了原因,“鈴,”我接過他手中的水壺,他手上的溫度比那鐵壺還要冷,我心下歉疚,握着他一只凍得冰涼的小手,微笑道:“我們回去吧,鈴。”
“……是!”他略帶些疑惑地看着我,點頭道。
“天氣冷了,下次出來,多穿點衣服吧!”我開玩笑似的說道:“你要是病了,誰來照顧我呀,鈴不是我的小姓嗎?如果你生病了,我會很苦惱的。”
鈴微微睜大眼眸,暗紅顏色的瞳孔映着天邊溫暖的霞光一點一點亮了起來,就像花朵輕柔綻放的模樣。
“我知道了,老師。”
回到寺裏,不用打聽,我和鈴一路走到道場,還沒到門口,就能聽見裏面傳來木刀相擊,精氣十足的叫喊聲。
“小千!”
小白很快就知道了我來了,他的嗅覺和聽覺一向靈敏,開心的快步朝我們走來,“你回來了?怎麽去了那麽久?”
我揉揉他汗津津的腦袋,笑道:“一不小心發了呆,誰想到時間‘嗖’的一下就過去了。”
小白老氣橫秋的皺眉,不滿道:“你總是這樣,以前每每忘記吃飯,不要讓人操心啊!”說完他看了眼鈴,嘆氣,“如果不是鈴,你今晚恐怕就夜不歸宿了吧!”
我不禁一哂,撓了撓臉頰,“也沒那麽糟糕吧?”
小白搖搖頭,哼了一聲,對鈴勾了勾嘴角,笑容淺淡,“下次可不要慣着他了,發呆超過一個時辰就把他帶回來。”
“啊,是!抱歉——”鈴趕忙答應,話還未說完,小白已轉身走進道場,立刻就有人勾着他的脖子大聲笑鬧。
我看着他的背影,笑着和新選組的隊員打了聲招呼,慢慢帶着鈴往房間走去,說那家夥是成熟了呢,可這還不是在鬧別扭,沒想到才幾天他就能和這些人混的這麽好,可是看他對鈴的态度,彬彬有禮卻暗含疏離,那家夥是什麽時候學會這一套的啊!
我像個操碎心的老媽子,想做些什麽,一時也想不到好的辦法,小孩子總是有自己的路要走,我除了更多的關心他和注意他,似乎也做不到更多了!
我看了眼走在我身側一臉淡定的鈴,欲言又止。
“老師,您不用擔心。”鈴忽然小聲說,仰起臉對我微微一笑,輕輕道:“這種感覺我明白,您放心吧!”
我一頭霧水,“什麽感覺?”
鈴一愣,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和緊張,但他小小吸了口氣,很快鎮靜下來,低着頭道:“我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哥哥很晚回家,背上還背着個崴到腳的孩子,我那天等了他很久,心裏非常焦急,哥哥回家後卻一直在照顧那個受傷的孩子,我覺得受到忽略,嫌那孩子奪走了哥哥的注意力,因此非常任性的大鬧了一場,”鈴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我看着他,感覺就像看到一只受傷的小動物,默默的獨自舔着傷口,安靜的讓人心裏生起憐惜。
說起來,鈴的哥哥,是被新選組殺死的……
“原來是這樣,”我沉默片刻,輕聲說道:“鈴,擡起頭來。”
他肩膀微微一顫,極其緩慢的擡起頭,眼眶微紅,神色孤單寂寞,那樣的眼神,甚至讓我感受到一絲悲戚。
“我遇到白那天,他已經獨自一人流浪很久了,我以前沒細想,現在卻發現自己忽略了很多事。”我淡淡勾起唇角,撫了撫他幹淨柔軟的白發,“在遇到我之前,白是一個人長大的,他從小就受盡別人的欺負,因此面對陌生人,總是小心戒備,輕易不肯交好,他曾托付滿腔信任給我,那個時候我卻抛棄了他,現在想來真是後悔不已,我不在的那段時間,不知道他又經歷了些什麽。”
“那……難道……”他驚訝地望着我,我笑着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測,“嗯,白和透,我們并沒有血緣關系,不過,我們之間比親人還要親密。”
“吶,鈴,我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嗎?”
“您、您請說!只要是鈴能夠做到的——”
“想必你也看出來了,那孩子不過是害怕獨自一人,或者像你說的那樣,怕失去寵愛,便用微笑和冷漠僞裝自己,他給自己的心砌了一道保護牆。我希望你可以做他的朋友,也希望你能夠像兄長一樣陪伴他,在他做錯事的時候,細心勸導,受傷的時候,可以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這樣,他就不再是一個人了。我也并非每時每刻都陪在你們身邊,萬一有什麽事情,也希望到時候你們可以相互扶持,勇敢的走下去,多個人,好商量嘛!”
“老師……”
“那家夥,就拜托你多多關照一下吧,好嗎?”
鈴抿了抿唇,非常鄭重的點下頭答應了,“我答應您,一定會遵守約定的,老師!”
用過晚飯,我們三個在寺廟周圍散了會兒步,閑适的不着邊際聊着天,偶然見到寺廟裏的和尚想打個招呼,對方卻像是受到了什麽不得了的驚吓一般,匆匆一拜,逃一樣的離去。
“他怎麽了?”小白皺了皺眉,望着那人離開的方向,微微繃緊了身子。
我幾乎是立刻想到一件事情,幸好發現的早,如果不處理妥當,怕是會後患無窮。
我自身的妖氣雖然有不妖璧隐藏,可是小透和小白呢,萬一哪天遇着什麽道行深重閑的吃飽了撐的禿驢怎麽辦?還有鈴,他只不過是一個人類,在這個混亂世道上,他那點能力随随便便就被人砍死了……
我越想越覺得事情嚴重,眉頭也皺的越來越緊。
小白敏感的察覺到我氣息的變化,不由得抓緊了我的衣裳,碧藍的眸中蒙上一層淡淡的冰冷和陰郁。
“寺廟裏的僧人覺得新選組的人身上帶着殺戮,平素又過分張揚吵鬧,因此很不喜歡!他們見到新選組都是繞道走,躲避都來不及。”鈴平靜的說着,手心微微的攥緊了。
我左右看看他倆的神情,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此時一陣風吹來,腳步聲倏地頻繁起來,我朝那方向一望,就見沖田總司穿着蔥蘭色羽織帶着一衆隊士急匆匆跑過來。
少年身上的氣息與白日裏極不相同,陽光照耀的地方,他如同櫻花映襯着溫暖的日光,潔淨溫柔,可是夜晚,當他手執刀劍,奔赴任務的時候,單單是那種冷酷無情的眼神,就足夠讓人不寒而栗。
我看着那樣的沖田總司,恍惚間想起那個和他相近的少年,心下嘆息。
讓開道路,總司在我們面前微微停留,面上神情嚴肅,“今晚請不要出去了,剛剛接到——”他一頓,低聲道:“外面很危險。”
我點點頭,又補上一句話,“總司,路上小心。”他微微一怔,忽然沖我笑了開來,溫柔而秀雅地道:“多謝。”
待他們離開半會兒,我懶洋洋打了哈欠,說道:“好困!小孩子要早睡早起,行啦,咱們都睡覺去吧!你們兩個不要瞎想,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有我在!睡吧!睡吧!”
于是各自回房,夜半無人時,我又千辛萬苦的眯着眼睛爬起來,拉開房門一線,吹了陣冷風趕跑睡意,心下哀嘆:看來果真如此,我就猜今晚不知道哪裏肯定濺血,殺生石會安分才怪!
穿好衣服,正打算悄悄隐去身形,一探究竟,不遠處卻突然出現另一個人的氣息,僅僅只是洩露了一瞬間,他就立刻再次隐藏起來了,可是既然你已經被我抓到了,想逃,可就難了。
是奸細?小偷?敵人?
我想了想,嘆氣,怎麽說,我也算是新選組的劍術指導……就這樣放着不管,貌似很不厚道。
腳尖微微一踩,我的身體橫貫空中如同利箭一般射出去,同時飛起一腳掃向對方下盤,攻其不備,一手扣住他肩頭将他按倒,那人一驚,迅速反手投射暗器,我擡手抓住他小臂一路扣至手腕再一鎖,耳邊一聲脆響,他的右臂和手腕已經被我扭斷了。
而那擲空的暗器打到院子裏的假山,石塊碎裂,塵土飛揚,發出巨大的響聲。
那人悶哼一聲,一雙漂亮的丹鳳眼流露出狠戾的光芒,他聲音略帶低啞,如同深沉的夜色,“你是誰?”
“我是誰?”我心想這厮還真是膽大包天,竟然不慌不忙問我是誰,我伸手抓向他的面罩。
“住手!千代宮!”
寺廟裏的燈火近處有的被點燃,我迎着昏黃的燈光望過去,只見山崎步身上披着一件外衫,一臉焦急的喊道。
阿步姐是新選組的夥食負責人,我記得她好像還有個弟弟,負責監察,現在想來,大約是密探那一類的吧……我立刻明白自己是好心辦錯事,當下尴尬不已。
“你就是新來的劍術指導?”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手一抖,扯了嘴角向後看去,他已經摘下面罩,容顏精致俊美,眉目如畫,流露出古典的韻味。
我空白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句話:卿本佳人,奈何……男兒身?
作者有話要說:
總司溫柔~
總司兇狠~
鈴
人物圖
山崎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