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我和總司已經相互視而不見有兩個月了,造成這樣的情況,一方面是我有意躲着他,另一方面,是因為怕見面會沉默無言,倒不如不見。
春季已到了尾聲,京都開始泛起夏日的炎熱,平日裏我總是懶洋洋地呆在房間裏,看看書打發時間,日子過得清淡而平和。這一天同往常一樣,我沖過澡後在身上披了件松松垮垮的浴衣(當男人當久了,我自己都忘了自己的性別),任憑濕漉漉的頭發浸透衣衫。
“哈哈哈哈!!!這是啥啊!‘冬夜裏,梅花開一朵,仍是梅花。’哈哈哈——”
“哎喲~我們不會嘲笑你的啦哈哈哈哈~十五歲能寫出這樣的句子很不錯啦哈哈哈——”
“解釋一下嘛什麽意思~表害羞啊哈哈~~”
窗外又傳來熱鬧的笑聲,自從那對兄弟入住新選組以後,我常常能感受到單純歡樂的氣氛,好像融化在泥土裏的血腥味都被遮掩了一樣,不見蹤跡。而我的眼睛也只能看見清雅秀麗的櫻花。
“鈴!白!快過來看啊!笑死了哈哈!鐵之助寫的——《豐玉句集》——”
“都說了不是我的啊!!這是——是——”
我趴在窗邊眯着眼聽他們玩鬧,午後的陽光太過溫暖柔軟,讓人有種昏昏欲睡的念頭,然而從不遠處飛速而來一股狂躁殺氣,我頗為吃驚的睜大雙眼看着土方歲三跟惡鬼一樣咆哮而來,吓得前面幾個孩子花容失色,魂不附體。
“還——給——我!!!”
“哇啊啊啊救命——老媽——”
緊接着場面亂成一團,不知道什麽時候大家都圍了過來看熱鬧,搶着一本小冊子亂七八糟的躲閃土方歲三的怒火,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他們一向熱衷于看到自家魔鬼隊長失态的模樣。
我沒了睡意,索性就從窗口裏探出身子跟着看熱鬧,太陽光暖暖的,我探出窗外的小半個身體一下就被那明亮的顏色包裹了,舒服的讓我都想搖甩尾巴,随手撥弄了兩下濕發,聽得“滴答”一聲——“噗叽~”
我一低頭,粉嘟嘟的小豬正費力的擡眼瞪我,樣子似乎很生氣。
“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才藏。”
小粉豬哼唧兩聲,對我漫不經心的道歉表示非常不滿,他拱起圓滾滾的身子,原地蹦跶好幾下,似乎是想跳上高高的窗臺找我算賬,可惜他的身材嚴重走形,明顯支撐不來這種高難度動作,我被它傻笨笨的樣子逗樂,幾乎笑的喘不過氣來。
人群笑鬧,春光明媚,在那淡粉色的光影變換中,我看見那個少年獨自站在櫻花樹下,他靜靜地望着我,臉上沒有一絲笑意,眼中只有淡淡的憂傷。
我望了他一眼,淺淺的笑意彎在嘴角,他馬上注意到我的目光,似乎是想說些什麽,但卻微微一頓,我便收回身子,将自己隔離在陽光之外。
反正馬上就要離開了,彼此還是少些回憶罷。
這樣的年代無論什麽時候都不缺少飯後談資,前段時間縱火的事還沒過去多久,當下又傳出了午夜殺人魔的事情,總之對新選組來說,都不是什麽好消息。更糟糕的是,那街坊鄰裏口口相傳的殺人魔,竟然就是沖田總司。
畢竟在這裏受了那麽久的關照,又關乎朋友聲譽,我想自己也該做點什麽回報這一份情誼,于是私下裏将此事調查一番,某天夜裏衣着整齊,神不知鬼不覺的跑了出去。
一般在這種時間,還在營業的生意只有兩種,一是酒館,二是色館。
兩樣我都還蠻喜歡,咳咳。
夜每屋是這一帶有名的藝/妓館,這家店的招牌都是擅長歌舞,長相美麗的年輕男孩,不過這只是表面,僅某些資深嫖客知道夜每屋的另一個面孔——殺手組織。
我能感受到空氣裏細微的變化,當我踏進這個紙醉金迷的聲色場所,露出得天獨厚的魅惑容貌,我特意修飾了一番,從頭發到衣飾,無處不精致,無處不矜貴。
“呵唷~習老板,你們店裏什麽時候來了這等貨色,多少價~今兒個老子要嘗嘗鮮!”
一個抱着半裸美少年的醉漢眯着眼從溫柔鄉裏爬起來,他臉上油光滿面,晃晃蕩蕩地朝我走來,看他的衣着物飾,似乎來頭不小。
不過不管他是誰我都沒有顧忌,有小透在,這些都不是事兒。
“诶?請等一下,池田殿下,那位并不是——”
“啰嗦!金子少不了你的!!”叫做池田的男人頭都沒回就扇了一巴掌過去,那少年呆了一下,他明明可以躲過去,卻咬着牙忍受了。
整個樓亭都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凝聚在這裏,部分是看戲的,部分是漠不關心。
“嘿嘿~小人兒~你叫什麽?”他打了個酒嗝,惡臭都快熏到我胃裏去,簡直惡心的不得了,一邊說着,一邊還伸手往我胸口摸。
這個時候要是還能忍下去,我就不姓千代宮。
碰他嫌髒,我直接抄起地上矮桌掄過去,把他轟進對面的酒席裏,那一桌客人吓得嗷嗷叫,可是伺候人的少年們的神情卻無比淡定。
那頭肥豬在地上折騰了半天才爬起來,滿臉都是血的沖我咆哮,“你這該死的娼/男,知道我是誰嗎!找死啊!看什麽看!還不給我上!”
我才知道原來一樓的嫖客幾乎都是他手下,一時不耐煩,卻不能任這場面繼續下去。
“沒事吧?”
我蹲下身,将那少年的衣衫整理好,摟在懷裏,親了親他通紅的側臉,“抱歉連累了你。”
他淡淡地神情怔住,一瞬暗影從眼底掠過,聲音輕細,“沒事。”
“有刀嗎?”我摸了摸他的秀發,這孩子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性格卻很沉穩,聽到我問他問題,沒出聲,只是眼神若有似無的瞟向一邊的桌角,我笑了笑,在他耳邊說道:“好孩子。”
站起身來,我握着那柄刀鞘上鑲着寶石的長刀,避過一地狼藉,慢條斯理地朝他走去。
“混蛋!都愣着幹什麽!把他給我——”
我動了動手指,劍鞘彈出去重重擊在他肚子上,沒用多少力,我怕他吐出來惡心人,可那家夥一身軟肉,竟然慘叫起來。
無語。
到這裏我已經走到他面前,他的手下礙于“畏”不敢接近,我輕輕巧巧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溫笑道:“池田殿下?別光顧着嚷嚷,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你、你——”他氣的臉色鐵青,恨不得撲上來撕了我。
真是好長時間沒有這種體驗,我很久不欺負人了,此時莫名想笑。
“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字,”我擡了擡手腕,在他脆弱的脖頸上劃出一道血痕,“你只要知道,我是殺了你,還能讓別人跪在跟前道歉求饒,罵你死不足惜的人就夠了。”
他傻住,我以為他還抵死不屈,誰知道下一秒竟然翻着白眼暈過去了。
……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後面的事懶得說,總之勞資揮金如土,趕走了所有嫖客,包下了整間夜每屋。
“就這些?”
我慵懶地靠在一堆金枝銀葉的軟墊上,面前一堆秀色可餐的小美男,不知道的可能還以為我才是這裏的頭牌,正在擺譜開大會總結工作。
為首的一個年齡稍長,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模樣,實際已經有五十好幾了,不愧是個中之王,保養之術相當牛逼。
他站出來回話,微微側了身體,像低調奢華的寶石,一舉一動都充滿讓人過目不忘的美,“還有幾個在外面執行任務,已經叫人通知他們回來了,片刻就到。”
“嗯,那在他們回來之前,我們聊聊?”
“是。”
四周人悄無聲息的散去,習老板紅唇如血,他端莊的坐在我身邊,動作優雅的替我斟茶,“不知殿下如何稱呼?”
“曉烏。”我聞着那萦繞在鼻尖的茶香,淡淡說道。
習老板手一抖,濺出一滴茶水,他掩蓋的很好,低低斂了眉目,遞上茶水,輕言道:“原來是曉烏大人。”
我笑着接過來,氣氛有些緊張,我喜歡寬松一點,“我不是你想的那個曉屋,但也算有點關系,還有,我是來做生意的,不是來砸場子的。”
習老板聞言笑起來,這一個笑容和方才的完全不同,充滿了久經世俗的圓滑和精儈,“有利上門,豈敢不從,不過,天大的利,也要有命享受才行。”
“不必和我繞圈子,我要你們做的事很簡單,報酬絕對豐富,你們吃不了虧。”我飲了口茶,将茶杯輕置桌面,伸了個懶腰,“想一想,我給的報酬足夠你們這輩子衣食無憂。人生在世,不過求一個安穩,誰會喜歡這種傷心又傷身的生活,不如做個閑散快樂的平凡人。”
習老板沉默不語。
我看得出來他心裏還是很重視這些孩子的,像他這樣的人,背後都有故事,若不是被逼到了絕境,誰又願做他人身下的玩物呢?
“你要我們做什麽?”
須臾,習老板擡眼直視我的眼睛,眼神鋒利如刀。
“先停業吧,我今天付的那些錢足夠你們半年的收益,”我打了個哈欠,有些犯困,很久沒熬夜了,“時候還沒到,具體內容我之後會聯系你,對了,我要的人來了嗎?”
“……是,他已經到了。”習老板低低應了聲,再開口時嗓音潤澤如酒,不見媚骨,“吉三郎。”
待到和門輕輕拉開,習老板優雅起身,與那少年擦身而過,和門又被輕輕拉上。
少年身材纖細修長,略施粉黛,穿着一件單薄的白色裏襯,外面的敞懷打卦黑羽藍染,奢華神秘,美豔不可方物。
他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望着我,眼中帶着冰冷溫柔的笑意,渾身透着股傲慢的妩媚,“千代宮大人。”
除了臉,哪裏都不像。
我彎了彎嘴角,“你知道我是誰?”
他玩味地笑着,慢慢傾下身子,柔若無骨的依偎進我懷裏,“執行任務的時候看見的,不過現在已經和我沒關系了,”他輕輕嘆了口氣,似乎無限哀怨,“即使只是那位大人的替代品,吉三郎也知足了。”
我嘴角一抽,這都什麽跟什麽,我對總司沒有那個意思好嗎!你把純潔的同僚關系當作神馬!我喜歡成熟幽默又性感的老男人像——
心口隐隐傳出異樣的感覺,并不是痛,而是殘存的思念。
那個人在我心裏紮了根,太久太深,即使根莖凋零,也死在心的泥土裏,輕飄飄地占着最重要的地兒。
我緩緩吸了口氣,将吉三郎抱在懷中,輕聲笑道:“你跟總司一點都不像,我要怎麽把你當成他?”
懷裏的人氣息一滞,然後用更加幽怨的語氣傾訴道:“在大人心裏,吉三郎連替代品都不配嗎?”
“別裝了,你想的跟事實相差十萬八千裏,我如果對總司有意思,絕不會用找替代品這種行為來侮辱自己的感情。”我摸了摸他的腦袋,這小孩兒還嫩着呢,智商低情商高可不是什麽好事兒,對以後的成長可是大大不利。
吉三郎安靜地在我胸口趴了一下,随即擡起頭直視我的眼睛,他唇角勾起的弧度像罂粟一樣魅惑,眼神卻深冷黑暗,“那大人為什麽來找我呢?”
“好奇。”我困得眯起眼睛,低聲道:“還想找個人陪我睡覺。”
我聽見火光跳躍的聲音,聞到空氣裏絲縷靡蕩的香薰,想要睡覺的感覺更加強烈。
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時候,一只手忽然撫在我臉龐,有人輕巧地拉開了我的衣衫,少年低啞的聲音在耳邊暧昧的吹拂,“我很中意你,吶,要不要跟我做些有趣的事,否則這一趟可就白來了。”
這下不醒也給他吓醒了。
其實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倒不是為那人守身如玉,只是沒有碰到覺得合适喜歡的人,對這種事也沒有太多的渴望,所以……說起來,我已經是百年處/女了嗎?
我哭笑不得的将他腦袋壓在胸口,暗含警告,“別亂動,我困了,睡覺!”
他哼了一聲,動作卻不停,手指迅速靈巧的剝落我的腰帶,再輕輕一勾,衣服就全散了,露出裏面晶瑩白皙的肌膚。吉三郎呼吸一滞,失神了一瞬,手指摸向我的鎖骨,慢慢的覆蓋胸前,輕輕揉捏,我倒吸了口冷氣,抓住他的手腕,沉聲道:“你要上我?”
吉三郎噗嗤一笑,慢慢直起身子,他坐在我身上,妖嬈的扭腰,“大人說笑了,我怎麽敢對大人無禮,當然是……您上我呀……”
我呆了一下,溫度“蹭”地就沖上頭頂,佯裝鎮定,“我沒上過男人。”
“您可以把我當成女人~”吉三郎沖我笑,又邪又美,說真的,如果今天真的被他上了(我不可能上他),以後我還怎麽面對總司!這兩個人的長相何其相似!我我我——
“……我也沒上過女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麽樣的語氣說這句話的,但顯然吉三郎愣住了,随即抱着顫抖的肩膀的大笑,“哈哈哈——什麽——你說——真的——不可能——”
我一點也不覺得好笑。
他見我面色黑如鍋底,知道我真的生氣了,便見好就收,顫顫地伏在我胸口喘息,憋笑,“好吧,我什麽都沒聽到,那……大人不想嘗試一下麽?不管是哪種……這其中滋味兒……”
“再說就把你扔出去。”
他閉嘴,世界終于清靜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啊哈哈哈哈哈……這次應該真的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