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秦樹苗心如死灰。
如今的她，已經不是三年前那個溫室裏的花朵，星辰世界裏日複一日的血戰，讓她道心堅如磐石，她曾經以為，這世間再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動搖她的道心。
更別說，對她造成毀滅性的影響。
然而，如今她終于知道，自己錯了，錯得離譜。
她終于發現，無論自己的修為多麽強大，顧滄海這三個字依舊是自己致命的死穴。
在這三個字面前，金丹大圓滿的修為，與孱弱如蝼蟻般的凡人，并沒有什麽區別。
尤其是如今的自己，更是在這三年煉獄般的生活裏，将顧滄海當做了心中唯一的信仰。
她無數次渴望的，想象的，就是當有一天歸來靈虛之時，與顧滄海相聚的時光。
這是三年來的日日夜夜裏，支撐她活下來、強大起來的唯一力量。
然而現實卻是那麽的殘酷，當她九死一生從地獄裏歸來，所得到的，卻只有顧滄海的兩個微笑。
以及，他将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的殘酷事實。
這一剎那，秦樹苗心如死灰，她的整個世界都失去了顏色，一切都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現在的她，只想跟着顧滄海的腳步，離開這個毫無生趣的世界。
所以，她開始讓元神崩解。
秦樹苗元神的崩解，讓她對一切的控制開始減弱，于是，手腕上的玉镯，便不受控制的向着地面滑落。
而後，玉镯碰觸地面的脆響，與孟星岚和慕容青煙的驚呼聲，同時響起。
秦樹苗的目光，下意識地投注在地面的玉镯之上。
然後，她的身軀突然震動，原本籠罩整個身軀的死意瞬間消退，求生意志再度籠罩上她，她的元神的崩解也驟然停住。
“哇！”
然而，方才的自毀終究讓秦樹苗受了極重傷害，她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滾燙的熱血有一半都灑在了玉镯之上，秦樹苗的臉色驟然變得煞白。
然而，她的絕望眸光中，卻泛起了一絲希冀。
她顫抖着伸出手，飛快地将玉镯捧在手上，而後，強忍着元神的劇痛，運轉神念席卷向玉镯。
随後，在秦樹苗的面前，驟然出現了兩個物件。
一枚足有車輪大小的圓球，它散發着淡紫色光芒，透過那淡紫色光芒，可以看到裏面盛滿了液體，內盛的液體呈現五色，仿佛有生命般在淡紫色光芒的包裹之下，緩緩流轉。
另一件則是一株只有一人高下的小樹，渾身上下散發着碧瑩瑩的光芒，樹幹很細，只有碗口那麽粗，除了一根主幹之外，它有九根枝杈，除了最上面的三根樹杈，剩下的六根樹杈之上，每一根枝杈的尖上，都有着三株碧綠柔嫩的嫩芽。
一共有一十八株碧綠嫩芽，散發着勃勃生機。
而在小樹的主幹頂端，正有一根淡紅色的果實根莖，孤零零地矗立在那裏。
這株寶樹，渾身上下正散發出一陣陣奇異幽香。
無論是這枚淡紫色圓球，還是這株寶樹散發出的這絲香味，都帶着無盡生機，孟星岚與慕容青煙二人，被這股勃勃生機環繞身周，只覺得元神一震，渾身舒适，頭腦頓時清明無比。
“二位，二位長老……”
即便是平日裏不費吹灰之力的神念開啓玉镯的動作，也讓元神受創的秦樹苗極為痛苦，她擡起頭，眸中希望之光閃爍着，望着孟星岚與慕容青煙，氣若游絲的說着，口中不斷向外溢着鮮血。
“你竟有這等神物……樹苗別說了，顧師弟有救了！”
孟星岚目光停在這兩個物件之上，眸中寫滿震驚，她很快就反應過來，大袖一拂，便将那兩樣物件收了起來，随後她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與她同時消失的，還有盤坐在那裏的，顧滄海的身軀。
只有孟星岚留下的最後一句話，袅袅散在當場。
“青煙為樹苗兒療傷，随後到祖殿來尋我！”
秦樹苗的眸光裏重新燃起了熊熊地希望之火，她轉過頭，一邊向外大口咳血，一邊就要開口說些什麽，卻被慕容青煙擺手打斷。
“不要說話！掌門師姐說顧師弟有救，就沒問題！”
慕容青煙渾身真元激蕩，柔和地将秦樹苗包裹其中，輕嘆一口氣說道，“傻丫頭，如何能那麽決絕，顧師弟若知道，肯定又會罵你個狗血淋頭不可！你說你，為何要做這等傻事呢！”
因為，因為什麽？
慕容青煙的真元包裹着秦樹苗的元神，漸漸舒緩着那撕裂般的疼痛，她緩緩閉上雙眼，已經漸漸不再溢血的嘴角，輕輕彎起了一個弧度。
或許只是因為，愛一個人到了極致，那愛便已不是愛，而是一種，宗教般的信仰。
信仰崩塌，人便如行屍走肉，即便她還活着，那也不再是她。
有些人熬了過來，而後變成了過往自己的陌生人，以及曾付出虔誠的背叛者。
有些人不肯遷就，不肯變得陌生，不肯背叛虔誠，所以就只能，殺了自己。
秦樹苗知道，自己這一生，也許有很多事情都曾感到後悔，但就是剛才這個選擇，她絕不會後悔。
即便讓她再一次抉擇，她還是會選擇，悍然震碎自己的元神。
秦樹苗閉着雙眼，她什麽都看不見，慕容青煙那真元的溫暖與煉虛峰的山風拂過臉龐的清涼，混合在一起，讓秦樹苗的心底驀然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那是對于生死的明悟，或者可以說是一塊大道碎片。
這絲明悟自秦樹苗心底升起，讓她的道心與陰陽金丹，竟然同時顫了一顫。
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輕輕隐入了她的陰陽金丹之內。
這就是生與死的味道嗎？
這就是生死交界處，那一絲平素裏難以領略到的風景嗎？
或許只有自己心甘情願地赴死，或許還要具備其他的必備條件，才能領悟到這一絲道之碎片。
因為，秦樹苗在過往的戰鬥中，曾無數次處于生死邊緣，但卻都沒有獲得過這種明悟。
很顯然，這種玄妙感覺對自己的修行有着很大好處，她能夠感到，自己的陰陽金丹甚至因此而剔透了一絲。
然而，現在即便是突然突破進入元嬰境，都不會讓秦樹苗感到欣喜，她恨不得立刻恢複元神傷勢，飛奔向祖殿之中，去看看顧滄海究竟怎麽樣了。
她心念裏，滿滿地都是顧滄海的影子。
她在祈禱，向記憶裏所有的神佛虔誠祈禱，祈禱有哪個未知存在，能夠釋放出一絲神秘力量，護持顧滄海的生機。
在這一刻，她不再是那個擁有金丹大圓滿修為的靈虛劍派真傳弟子，不是那個一劍斬滅數位西漠元嬰境修仙者的女魔頭，而只是一個小女人。
就像前世地球上，那個為生活所迫，不得不在男人的世界裏，粗陋而卑微的活着的，小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