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琉璃城。
琉璃城今年的冬天似乎來得特別早,仿佛秋風剛盡,這凜冽的冬寒之氣便席卷了整個城郭,那些逼仄的街巷裏,路邊的陰溝水似乎昨夜還在熱氣騰騰的散着酸臭,到了早上,便已經結了薄薄的一層冰。
天剛蒙蒙亮,街道上剛有些黎明前的亮色,更多的還是還未來得及褪去的濃重夜色。
倚翠樓的門房老李頭縮着頭攏着手開了院門,嘴裏嘟囔着,“這賊老天說變就變,可憐我這把老骨頭,要再這樣折騰下去,還不知道過得了過不了今年冬天啊……”
“你這把老骨頭過得去過不去今冬咱爺們沒興趣,可是白花花的靈石到得了到不了你老頭的手裏,爺們倒是很感興趣。”
老李頭忽聽身後有人說道。
老李頭吓得一激靈,猛地一回頭,卻見一人正站在他身後,這人貌不驚人,卻衣飾華貴,氣度端然,老李頭只掃了他一眼,那眼睛便定在了他手中那塊白花花的靈石上面。
老李頭老眼光芒四射,連聲道:“上仙有何吩咐,小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那人笑道:“也不用你赴湯蹈火,我只問你一件小事,你若是回答得令我滿意,這靈石可就是你的了。”
老李頭忙不疊的點頭,連道:“您說!您說!”
“昨晚有一位拜朝堂的白大人,是不是在這倚翠樓過的夜?”那男子手裏把玩着靈石,漫不經心的問道。
“您說的是西漠皇朝前門營的白将軍?這個……小的不敢說……”老李頭面露難色,眼睛卻片刻不離那塊靈石。
又一塊靈石攤在了那人手上。
“啊……那個……小的記得白大人昨晚宿在了柳葉兒的房內,好像是望春樓來着……”老李頭小聲嘟囔着,東張西望說道。
白花花的靈石劃出兩道優美的弧線,落在老李頭腳邊,老李頭忙彎腰去撿,等他将靈石塞進懷裏再直起腰來,眼前已沒有了那人的蹤跡。老李頭愣了一會,伸手摸到了懷裏冰涼的靈石,趕緊跑回自己的小屋,緊緊關上房門。
此時依舊是夜色濃重,遠處傳來最後一聲雞啼。琉璃城醒來了。
……
“什麽?!你他媽的給我說清楚,白三怎麽了?”
“大……大人,白大人在倚翠樓叫人給殺了……”張五常光着腳,披頭散發站在門口,鐵青着臉看着戰戰兢兢的親衛将領。
西漠皇朝的兵士,最低也是煉氣期修仙者,低階将領,則由築基期修仙者擔任,死去的這白三,卻是元嬰境修仙者,而他的親衛将領,也有金丹境修為。
“琉璃城只有他白三殺別人的份,他也能被人殺?他身為元嬰境修仙者,在這城中已是頂尖兒的存在,誰能殺得了他?大清早的,你別他媽的消遣老子!”張五常面上青筋跳動。
“大人,大人,小的哪有這膽子,昨晚小的随白大人去了倚翠樓,一直就在望春樓下面候着白大人。今天早上天剛蒙蒙亮,小的們就聽見倚翠樓柳葉兒姑娘沒有人聲的叫起來,小的們上樓一看,白大人額前有個手指粗細的洞,身子還是熱的,”
那金丹境親衛将領抹了抹額上虛汗,接着道:“小的們不敢怠慢,四處搜查之下,沒有發現刺客一絲蹤跡,小的們一夜都在望春樓下面巡邏,若說有人能夠無聲無息接近小樓,那是絕無可能……”
“放屁!那白三怎麽死的,他活得不耐煩了,沒事自己拿刀子捅自己?還是說柳葉兒把白三一刀捅死了?”張五常暴跳如雷,唾沫星子飛濺。
“大人英明大人英明,小的也覺得這柳葉兒嫌疑最大,小的們已經把柳葉兒帶來了,聽候大人發落……”
張五常氣急反笑,一腳把那戰戰兢兢的金丹境親衛将領踢了個跟頭,“你他媽的是豬腦子還是我是豬腦子,柳葉兒那婊子要是敢殺白三我把這門框都能啃了!給我滾!去把古先生請到前廳,我這就過去。”
……
“古先生,您看這事……”張五常看着對面面無表情的中年男子,小心翼翼的問道。
“張大人,如今形勢你不是不清楚,王爺再三嚴令你我不得擅自離開駐地,可你的手下如今卻死在了妓院,”中年男子語氣不疾不徐,“你說,我該向王爺怎麽禀報?說你張大人罔顧王爺之命,私縱手下?”
張五常額上冒汗,支支吾吾的說不上話來。
古先生忽地輕笑道:“張大人放心,我怎麽會這麽不講究,”他擡手一指白三額頭的血洞,“張大人,殺死白三之人不可輕視啊。若是人額上這個位置受創,會立時斃命,絕無幸理,且這創口圓潤,深淺合适,創口稍淺不足以致命,稍深則浪費力氣,而且,這只是劍意直刺,而白三識海盡毀,張大人,你明白了吧?”
張五常面色凝重起來,道:“古先生果然名不虛傳,先生要不說,俺老張還真看不出這麽多道道,這麽說殺了白三之人是噬影宗的人?”
古先生搖了搖頭,道:“有這等功力的殺手,倒是真的可能出自噬影宗,大荒仙盟那邊跟咱們是結盟關系,噬影宗又一向中立,怕也不太可能,在這琉璃城裏,咱們拜朝堂這幾年得罪的人可不少啊,不過大荒之內藏龍卧虎,況且這兇手,是用劍的。”
張五常一拍桌子,大聲道:“俺看就是靈虛劍派搗的鬼,肯定是出手殺人!”
古先生“嗤”的一笑,道:“張大人,靈虛劍派人丁稀少,派中弟子都神龍見首不見尾,如何會向白三這個區區元嬰真人出手?白三值得靈虛劍派的弟子出手嗎?”
張五常憋得通紅,說不話來。
“這樣吧,張大人,這段時間情勢迫人,一點疏忽不得,我還是據實上報王爺,你也不用擔心王爺責罰,我會在王爺面前給你說說好話。不過接下來你可要管好你的手下,再出了事我可就管不了了。”古先生慢條斯理的說道。
“多謝古先生!多謝古先生!”張五常忙不疊點頭。
等古先生離去,張五常叫來手下将白三屍身擡出去,叫人關上廳門,坐在椅子上只覺得悶氣,自從王爺将這古先生派在自己身邊,自己就沒有過好日子。
這古先生平素裏雖然舉止都很正常,可是張五常卻總覺得,這人有些邪異,似乎身體裏還藏着其他不為人知的秘密。
方要恨恨的罵上幾句解解恨,忽地想起白三額前那圓潤血洞,不知怎麽就渾身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