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天後,吳桐出院。
她去的第一個地方是看守所,那天行兇的男人點名要見她。
一個鐵窗隔開了自由,男人的水果刀砍傷十餘人,萬幸,并無人員死亡。可孩子們受到的心靈創傷無從評估,而男人也将面臨數年的牢獄之災。
男人見到吳桐,竟給她跪了下來,滿臉淚水,他被生活和仇恨蒙蔽了心智,一心要報複社會,而眼前的女人竟讓他認識了何為勇敢、何為愛心。
從悶熱的看守所裏出來,吳桐望了望藍天,拿出張紙條遞給林建東,“他叫劉強,河北寶坻人,他的妻兒應該就在老家。林先生,可以幫忙找找他的家人嗎?”
“吳小姐不恨他?”
“恨一個人很累的,我沒那個精力”,吳桐上車,“那天,是我太沖動了。林先生,對不起”。
吳桐道歉,林建東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吳小姐太客氣了,我是個粗人,說話辦事都沒個輕重的,就叫我建東吧”。
吳桐沒有接過話茬,只靜靜看着窗外,不知想些什麽。生死關頭,她心底念念不忘的依然是厲仲謀,可是,她,選擇不再相信他。
吳桐回到自己家時,樓道裏遇到一波又一波的工人和裝修材料。好的不靈壞的靈,她家樓上,果然開始裝修了。
于是,苦命的林特助繼續請示自家BOSS,然後收拾東西,又打包把吳桐送到厲仲謀的公寓。吳桐沒有反對,這個時候,她确實別無選擇。
厲仲謀的公寓是個兩層小別墅,一樓為客廳和客房,童童年紀還小,客房中的一間改成兒童房,另一間,等吳桐推門而入,發覺布置有變化,飄窗位置改放書臺和文房四寶。
“林先生”,吳桐依然客客氣氣的,“厲先生早知道我會過來?”雖是疑問句,實則是肯定的語氣,偉大的林特助只覺右眼皮跳了跳,“我可什麽都不知道,吳小姐,要問就問當事人去”,說完溜之大吉,他家BOSS是毒舌,這位吳小姐道行一樣深厚,夾在他們兩個之間,自己遲早要成炮灰。
自覺已經變成半個保姆的林特助此刻還不知道,一語成谶,在未來的日子裏,他無數次淪落成為史上最悲催的助理。
吳桐的職業是大字班老師,她的另一項重要收入來源就是替人寫字。大家日子好過了,附庸風雅的人也就更多了;另外,古裝劇組總是需要大量的書畫,吳桐打大學開始以此掙外快,所以,母親病重時她還能付得起藥費,否則,她家的房子早就不保。
厲仲謀回到公寓時,吳桐仍在房內謄寫《大悲咒》,一位篤信佛教的老太太過壽,孝順的兒子就請吳桐謄寫經文,老主顧了,年年如此。
童童小盆友在自己房裏也是安安靜靜的,看到爸爸,用小胖手比了個噓的動作,壓低聲音說:“爸爸小點聲,媽媽在工作”。
吳桐房間的門半掩着,厲仲謀也看到她的書臺邊和床上放滿謄寫好的經文,她一身家居服,頭發松松盤起,空調開到25°,仍不時用手巾擦額頭上的汗滴。
“媽媽經常這麽忙?”厲仲謀進去抱住兒子。
“有時候很忙”,童童吧唧親了一口自家老爹,“媽媽說要給童童掙學費,所以,童童很乖,不吵媽媽。爸爸也要乖乖的,不要吵媽媽”。
當初讓人查吳桐的底細,資料上寫她每個月當老師的收入是7000元,而童童在幼兒園一個月的花銷就要5000多,這麽看來,其餘衣食住行上的開銷都靠吳桐的這項外快了。
父子二人說着悄悄話,順便等吳桐一起吃晚飯,都到七點了,吳桐才匆匆走出房門,一臉的疲倦。看樣子,這是個急活兒,她匆匆扒了兩口飯,又進房間繼續自己的工作,席間,只和厲仲謀打了聲招呼,不過,他們兩個人一直就是相對無言的狀态,沒什麽好說的。
吃過晚飯,父子倆在院子裏消食,小花園正對着吳桐的房間,看她時而擦汗,時而低頭寫字,似乎是書臺和椅子的高度比并不合适,吳桐每隔十幾分鐘就要擡頭揉脖子。童童也看出爸爸總在走神,“爸爸,你在看媽媽嗎?”
厲總裁這才意識到冷落了自家寶貝,“是啊,媽媽很辛苦,咱們去給媽媽加油好不好?”
“好啊”,父子倆走到吳桐房間窗戶外,厲仲謀抱起兒子去敲玻璃,吳桐回頭,看到兒子,臉上頓時見了笑意,忙過來打開窗戶,“童童怎麽來了?”
童童果然在吳桐臉上親了一大口,“爸爸說媽媽很忙,我們過來給媽媽加油”。
“童童真乖”,吳桐捏着兒子肉嘟嘟的臉蛋,手感真好,“媽媽今天會很忙,明天再陪童童可以嗎?”
“看你晚飯沒吃什麽,要不讓阿桑再煮點粥”,厲仲謀不合時宜的開口,他這個人說話總是硬邦邦的,連關心人也是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
“不用”,吳桐收回笑意。
這一宿,吳桐房間裏的燈始終亮着,厲仲謀兩次走到她房門口,透過門縫看她伏案,想敲門,終究仍是忍住了。
清晨六點,厲仲謀準時起床,這回,吳桐的房間已經收拾幹淨,晾幹墨跡的宣紙整整齊齊擺放在一起,而吳桐合衣躺在床上,沉沉睡着。
都說字如其人,她的字規矩中透着圓潤,內秀裏卻不乏堅毅,想要寫出這樣的字,沒有十幾年的苦功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