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閃過很多光怪陸離的畫面, 一片混亂之後,顧岑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可能是在做夢。
夢裏, 顧岑覺得自己好像被困在一張病床上, 他無法動彈也不能睜開眼睛,但是很奇怪的是, 他就是知道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間高檔的單人病房,周圍牆壁一片雪白, 就在他躺着的病床的左側是一面裝着碎花窗簾的小窗戶,床腳則擺放着茶幾和一組供人休息的小沙發, 門在病房的右邊, 進門口的旁邊還有一間被單獨隔離出來的衛生間, 功能齊全,環境清幽,至少在顧岑意識清醒過來的這段時間都沒有任何聲音傳到他的耳裏。
眼睛無法看見, 視覺受阻,耳朵無法聽見, 因為周圍沒有任何的聲音發出,就連觸覺也由于身體的原因,他被困在床上甚至都不能動動手指, 而無法感受到周圍環境的冰涼或溫暖,如果不是鼻尖偶爾能聞到床頭置物櫃上擺放的百合花隐隐飄來的幽香,時間久了顧岑都快懷疑自身存在的真實性,當五感都被剝奪的時候, 一個人往往自己都不能确認自己是否還活着或者說是否還是真實存在的。
無法醒來也無法做出任何的動作,就在顧岑被這麽強行困在這個身體裏有些崩潰的時候身旁突然傳來了動靜。
一開始,這些動靜都好像是看電影時無意中按了快進鍵一樣,周圍的環境及出現的人都快速的變換着,當意識畫面的最後只剩下了一個醫生以及一個女人的時候,鏡頭終于逐漸慢了下來,周圍的聲音也不再是那種畫面快進時嘈雜的噪音,兩人的對話也逐漸傳進了顧岑的耳裏。
“沒有其他辦法了嗎?醫生,他還這麽年輕,他……”說話的女人聲音中帶着絲哽咽,聽起來有些蒼老,像是突然經受了很大的打擊之後整個人快速的衰老了一般,在顧岑的意識畫面中他看不清那個女人的樣子,但是他莫名的就是知道那個女人記憶中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她應該更年輕一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整個人都透露出一股搖搖欲墜的感覺。
大概也是見多了病人家屬小心翼翼想要從自己這得到一絲希望以作支撐的脆弱樣子,為了不給對方虛假的希望然後再經歷失望,站在那個女人對面的醫生略微猶豫了一下後,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目前國內沒有良好的喚醒植物人的治療方法只能通過保守治療,根據以往蘇醒的案例來看,主要還是依靠病人自身的意志,我們能夠做的都已經做了,蘇女士您別太傷心,經歷這麽大一場車禍都平安過來了,您應該相信您的兒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還這麽年輕,只要我們不放棄,肯定有很大的希望會蘇醒過來的,別太難過了,我相信您的兒子醒過來肯定也不願意看到您這樣的。”
年中L市發生的那場特大車禍,就算是現在想起來醫生還是覺得自己記憶猶新,當初駕駛着大貨車的司機疲勞駕駛,沒有注意到十字路口的紅綠燈變換,闖紅燈造成十幾輛車子連環車禍,聽說當時還有一個在路邊的老太太也受到了波及,頭顱當時就被外力扯掉了,還被野狗叼走,事後等警察找到老太太頭顱的時候,據說那時老太太的頭顱都已經被野狗們啃食掉一半了。
雖然醫生沒有親身經歷過那場車禍的慘烈,但是光聽到這麽血腥味十足的傳言就已經足夠令人毛骨悚然了,稍稍安慰了下眼前就是被那場車禍波及的,導致兒子成為植物人的母親,醫生就離開了病房,而留下來的女人則是搬了條凳子怔怔的坐在了病床前。
“都是我不好,當時就不應該打電話催你回家,應該我去找你的。”女人說着說着眼淚就掉了下來,而躺在病床上被困在那具身體裏無法動彈的顧岑此時則是有些激動,他覺得有什麽東西急切的想要從他的腦海中鑽出來,但是不知道偏偏就像是腦海中蒙了一塊紗布一樣,他始終都想不起這個女人是誰,為什麽他會覺得這麽熟悉。
畫面再次快速的轉動了起來,無法控制周圍的環境甚至無法控制自己身體的顧岑在經歷了最初的,無能為力的頹廢之後終于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靜靜的觀看着周圍情景的變化。
他看着那個女人每天都會來病床前照顧他的兒子,因為與醫院裏其他相似病人家屬的交流,聽說多和植物人的病人聊天有助于讓他們早日恢複意識,于是那個女人開始不斷的對着這個身體說話。
“你還記得上次我和你說的那個頭終于被找回來的老太太嗎?”
“那個老太太也是個可憐人”坐在顧岑床邊說話的女人面目還是不清楚,但是她的聲音非常柔和,她一面給困着顧岑的這具身體按摩一面斷斷續續的述說着那場車禍之後聽到的一些新的消息“你還是記得那年你生日我們帶你去放風筝的那座小花園嗎?其實說來也巧,這回你出事的地方恰好也就是當年那座小花園的位置……”
女人的聲音輕柔和煦,自帶一種安撫人心的效果,原本因為被困在這具身體裏,五感被剝離,就連思維也經常陷入一片混亂中的顧岑此時終于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安心的感覺,随着女人的敘述他終于能夠正常的調轉思緒理解清楚她說的話的意思了。
原來這個女人的兒子因為工作太過忙碌的原因,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回過家了,很久沒有見過兒子的母親,因為太過思念兒子于是在兒子生日的當天,恰好也是兒子休假的時候強烈要求兒子回家看看,順便給他過個生日,那曾想就在那天,兒子開車趕往老家,在L市內過十字路口的時候恰好被一輛疲勞駕駛的貨車撞到,還引發了連環車禍,一個在路邊的老人也被波及,受外力拉扯,當場就屍首分離,頭顱被野狗叼走,而當時候的情況太過混亂,現場一時之間也沒人注意,還是事後警察費了一番力氣給找了回來。
新聞媒體對這場車禍進行了跟蹤調查,沒想到這一調查又牽扯出兩件發生在十五年前的意外,十五年前也就是這個女人的兒子發生車禍的那個十字路口,在當年那裏曾經修建過一座小花園,恰好也就是在發生車禍的這一天,十五年前的那座小花園也發生了一起意外,那天晚上一個在那座小花園放風筝的小姑娘因為下水道井蓋被偷的原因掉下了下水道被淹死在下水道中,過了不久另一個小姑娘也遭遇了通常的事情,接連發生了兩起事故,還都出了人命,那座小花園就被封閉了,事後也因為小花園位于十字路口十分影響交通然後幹脆就整個給推到填平了。
事情發生了這麽多年,那個十字路口曾經有座小花園的事漸漸也被衆人遺忘在了記憶深處,而這回之所以又被重新提了起來,是因為當初那兩起事故中,第二個受害的小姑娘就是這次無辜受車禍波及的老太太的孫女。
當年老太太帶孫女去小花園游玩,但是沒想到一個不留神孫女就掉下了下水道被溺身亡,悲痛之下老太太的精神就有些不正常,結果兒子和兒媳還因為孫女的意外身亡而吵架離婚,本就自責的老太太因此更加愧疚,時間一長,人就有些癔症,時不時就會跑到那個十字路口去找孫女,有一次回來後還和人說過自己見着過孫女,孫女還被困在下水道沒被救出來,此後心心念念的就想去那座小花園救孫女,但哪還有小花園呀,小花園早就被推平了,可是老太太那時已經分辨不出來了,只是一日日的在那個十字路口徘徊着、尋找着,沒想到這回遇到了這樣的事。
女人講到這裏的時候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顯然是聯想到了自身“如果當初不是我一定要你回來的話……”
女人的聲音再次帶上了哽咽,一滴溫熱的液體滴在了顧岑被困身體的手背上,明明這麽長時間以來都很難感受到外界的溫度,但是此時這滴眼淚卻像是一塊燒紅的碳直直燙進了顧岑的心底,燙的他的心悶悶的疼……
m……有什麽稱呼就要從口裏溢出來,但是就在這一刻,原本怎麽想醒來都醒不來的顧岑意識突然一黑,整個人瞬間都輕松了起來,這是……
他突然想起來了我剛剛好像做了一夢,顧岑睜開眼睛的時候陽光正好,明亮的光線透過頭頂茂密的枝葉打在他的眼皮上,刺的他眼睛生疼,眼淚就這麽毫無預兆的流了下來,他卻不記得自己究竟為什麽哭泣,大概是今天的光線太刺眼了吧。
顧岑緩緩了悶的有些透不過氣來的心髒,林澗紅紅的,腫的有些厲害的眼睛出現在了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