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入夢了,夢見我與一女子在溫泉中鴛鴦戲水,緊接着,我攜她步入椒房,點上一對龍鳳花燭……
“皇上,湯泉行宮那邊都準備好了,莞貴人那邊也通知了,可以出發了。”蘇培盛的聲音響起。
我凝神想了片刻,道:“把華妃也帶上。”
湯泉宮溫泉中,赫然泡着我、華妃和甄嬛三人。我将甄嬛抛于一旁,只顧和華妃你侬我侬。我瞥見甄嬛臉都綠了,哈哈,氣死你!誰讓你上一世背叛我,還害死我的!
華妃對甄嬛充滿敵意:“皇上要帶,就只帶臣妾一人嘛!還帶個莞貴人做甚?難道皇上想左擁右抱,享齊人之福嗎?”
我笑道:“瞧瞧,這醋壇子都翻了!朕是看莞貴人精通詩書,想讓她為我們助助興。莞貴人,此情此景,不賦詩一首嗎?”
甄嬛氣得咬牙切齒,但是不敢不應,來了《長恨歌》中的一段:“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雲鬓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停!”我冷笑道:“你好大的膽子!只可惜讓你失望了,朕不是唐明皇那樣的昏君,朕的愛妃也不會成為楊玉環!”
甄嬛道:“皇上誤會了,唐玄宗也曾開創開元盛世,豈能以‘昏君’二字下定論?只是他在擁有了楊貴妃之後才逐漸變得昏庸,江河日下,最終招致安史之亂。可見‘紅顏禍水’四個字一點也不錯!”
我冷笑:“今日若非朕臨時起意帶了華妃來,那你口中的紅顏禍水豈不指你自己?這湯泉宮乃是聖祖皇帝所建,依你之意,豈非聖祖是昏君?你有幾條命敢侮辱先帝?”
果然,甄嬛說不出話了,我轉頭道:“我們別理她,走,朕帶你去看看朕為你準備的椒房!”
躺在紅色錦被鋪成的床上,我忽然覺得适才之事或許做得太過了,我本意是報複甄嬛,可一想起甄嬛那張和純元有五分相像的臉,我就恨不起來了。
一覺睡到大天亮,身側卻空無一人,只遠遠看見正坐在梳妝臺前梳頭的華妃。
我起身上前,她從銅鏡中看見我走近,回頭道了一句:“皇上醒了?”我看見她眼圈有些黑,臉色憔悴,像是沒睡好。
“怎麽了?昨晚沒睡好?”
她神色有些不自然,欲言又止。
我笑着撫住她的肩:“跟朕還有什麽不能說的?誰惹你生氣了?”
她撇了撇嘴:“還不是皇上您,昨晚說夢話,一口一個‘莞莞’,皇上就那麽思念莞貴人麽?”
我一愣,道:“‘菀菀’是純元皇後的閨名,朕夢到的是純元皇後。”見她愣住,我接着道:“莞貴人的眉眼與純元有五分相似,朕每次見到她,就像見到了純元,故而她未侍寝朕就越級晉封,賞賜不斷。”
她恍然如悟,又問:“那皇上帶她來湯泉宮,為何又臨時起意要帶上臣妾,還對她那般呢?”
我不知該如何解釋,想了好一會兒,才道:“因為來的前一晚,朕做了一個夢,夢見朕對甄氏倍加寵幸,而她卻背叛了朕,還用丹藥害死了朕。”
見她一臉茫然驚詫的樣子,我打了個馬虎眼:“好了,朕已決意不再寵幸她了,愛妃也不必在意了。”
“為什麽?就因為一個夢嗎?”她繼續追問。
“不只是如此,朕昨晚夢見純元,純元給朕念了元稹的一句詩,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她要朕珍惜眼前人。朕就想,純元已逝,朕又何必執着于尋找純元的替身呢?”我直視她的眼睛,眼神熾烈而真誠:“這滿宮的嫔妃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純元的影子,唯有你,一點都不像她,朕是真心待你的。”
見她笑了,我拿起一支眉筆:“我來替你畫眉。”
她臉上笑意更甚,充滿了甜蜜與柔情:“那臣妾與純元皇後相比,皇上更愛誰?”
我心中嘆氣,女人都喜歡問這種問題嗎?我該怎麽回答?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只好搪塞過去了。
我手一抖:“哎呀,畫歪了!”
“啊?”她忙照起了鏡子,見左邊眉角處劃了一道黑線,埋怨起我來:“皇上是不是想逃避回答,故意畫歪的?”
“我去取水給你擦擦!”我忙不疊地溜走了。
随後的夢中,我夢見了一女子站在千鯉池邊喂魚,冷不防被人從背後推了一下,落入水中,撲騰着喊“救命”。
緊接着,黑衣人出現在我的腦海中,提醒我:“宮鬥正式開始了,我再提醒你一句,你做出的任何選擇都會影響你和她最終的結局,要想達成完美結局,就不能一味袒護,要适當地敲打。”
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身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好像是在碎玉軒,而旁邊的座椅上坐着甄嬛。我看了一眼手邊的詩集,原來是看着看着書睡着了。
看來當晚我翻的是甄嬛的牌子,可我實在不想再和甄嬛有什麽瓜葛了,我正思考這一晚如何度過時,蘇培盛來了:“皇上,剛才存菊堂來報,沈貴人落水了,皇上快過去看看吧!”
這就開始了嗎?重生還是免不了要經歷這些後宮紛争。
“什麽!眉姐姐她沒事吧?”我還沒說話,甄嬛先着急起來。
蘇培盛道:“還昏迷着呢。”
我和甄嬛來到存菊堂,裏面站了敬嫔、幾名宮女太監和太醫。
“眉姐姐如何?”甄嬛一進來就問道。
太醫道:“沈貴人已無大礙,只是嗆水,受了驚吓。臣等已經開好了方子,只要沈貴人照方調養身子,便會很快康複。只是小主受驚不小,怕是要好好調養一段日子,精神才能完全恢複。”
我走至床前,見沈眉莊仍昏迷不醒,不由皺眉:“你們是怎麽伺候小主的?”宮女、太監們忙跪下請罪。
敬嫔問道:“都說仔細些,沈貴人是怎麽溺的水?”
“奴婢(奴才)不清楚啊!”
敬嫔指責:“簡直是糊塗啊,你們是沈貴人最貼身服侍的人,豈有不清楚的道理!”
“奴才冤枉,奴才真的不清楚,小主在千鯉池喂魚,奴才去拿魚食了,走到半路才聽到說小主落水了!”太監道。
“那采月呢?”
“頌芝說華妃娘娘有幾方好墨要給小主,剛才忘了給了,讓奴婢跟去取。”
“如此說來,沈貴人落水的時候,你們都不在身旁了?”
我心知這是華妃的手筆,正思忖該如何處理時,華妃匆匆趕到了。
“外頭夜深了,你怎麽過來了?”和她夫妻多年,一句關懷的話已經成了習慣。
“臣妾聽說沈貴人溺水,忙趕了過來,沈貴人可好些了?”
我瞥了她一眼,此時已是深夜,這樣短的時間內,她如此盛裝而來,是生怕別人猜不出是她所為嗎?我心中嘆了口氣,這個笨蛋,前世她做的那些事我心裏都清楚得很,要不是我對她有愧,又礙着年羹堯的面子,早就處罰她了。
“你去瞧瞧吧。”
華妃上前看了一眼:“可憐吶,這麽如花似玉的一個人,竟受這樣的罪。”
敬嫔語氣不善:“娘娘盡管寬心,太醫說了,沈貴人醒了就無妨了。”
華妃走至我跟前:“皇上,宮中侍衛巡查不嚴,以致沈貴人溺水不能及時發現,是臣妾協理六宮無方,還望皇上降罪。”
我心想,前世的我就是對他們兄妹太寬縱,以至于慣得他們為所欲為、屢生事端,同時也結怨于衆人,這次我斷不能輕縱了,也是為了警醒她少作些惡。
“你是有罪,不過罪不在此!”我狠下心來,用最平淡的語氣說着最冰冷的話。
“皇上此言……何意?”她一臉驚愕,眼神中還帶着一絲恐懼。
“更深露重,你如何這麽快知道消息,又打扮得這麽齊整而來?”
“臣妾……适才在翻看沈貴人抄的經書,還未入睡。況且鹹福宮離臣妾的翊坤宮也不遠,臣妾一聽到消息就趕來了。”
我閉目:“等沈貴人醒了再說吧,她落水前,應該有看到些什麽。”這件事到底沒有證據,還是得等沈眉莊醒了才有說法。
衆人沉默着等了一會兒,沈眉莊還未醒,華妃道:“沈貴人一直不醒也不是個辦法,皇上明日還要上朝,不宜太過操勞。臣妾出來的時候,讓人炖了東阿阿膠桂圓羹,想來現在已經好了,皇上先用些再去歇息吧!”
我心裏還是感動的,不管這碗東阿阿膠桂圓羹是為了把我賺去翊坤宮還是為了別的什麽,她到底還是關心着我的。這麽多年了,她對我的一飲一啄都關懷備至、體貼入微,我豈能不知!我又想着這麽晚了,沈眉莊又一直不醒,今晚怕是查不出個所以然來了。倒不如去翊坤宮看看她有什麽說法。
我“嗯”了一聲,吩咐甄嬛留下照顧沈眉莊,便随華妃而去。
到了翊坤宮在桌邊坐下,華妃端着一碗東阿阿膠桂圓羹給我,我接過嘗了一口,将它放于桌上。擡頭看了她一眼,我嘆了口氣:“朕知道是你所為。”
她又驚又恐,跪下叫了一聲:“皇上……”正欲辯解,我擡手止住了她。
“朕知道,朕近日偏寵了幾個新人,冷落了你,你心中怨憤。”
她低眉垂眼,沒有說話。我接着道:“朕讓沈氏學習宮務,讓你産生了危機感,害怕她分了你協理六宮之權。甄氏與沈氏交好,甄氏受寵你不敢動,你便打起了沈氏的主意,處處刁難她,朕說得對嗎?”
我這一番話直擊人心,她此刻已匍匐在地,心胸起伏不定,就差落淚了。
“你可想過這樣做的後果?這些年你在後宮行事張揚,已是結怨衆人,如今又妄生事端,難道要弄得滿後宮都是你的敵人,你就好過了嗎?”我心想,還是先敲打她一番吧。
“今日之事,朕不會當衆罰你,但為免日後再發生這樣的事,朕會更換翊坤宮的守衛。只希望你日後做好六宮表率,不要再生事端。”更換守衛,這樣她的行動就受制,也能收斂些了。
她低眉垂眼:“是……臣妾知錯了。”
她這樣倔強的人也會認錯,可見是真的聽進去了。我喂了她一勺桂圓羹,讓她起身了。
“皇上是怎麽知道是臣妾做的?”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個笨蛋,要做戲好歹也把狐貍尾巴藏好些吧?朕本來還只是懷疑,但嘗了這碗羹就确定是你做的了。這羹稀稠合度,阿膠不生不爛,起碼熬了一個時辰吧?”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敲打了華妃,這件事總歸得有個說法。于是,第二天,沈眉莊醒來,我問她有沒有看清是誰推的她,她只道:“千鯉池旁沒有燈火,臣妾落水前後都未看清那人面孔,只是落水前聽到腳步聲,一腳輕一腳重的,像是個跛腳。”
這宮中跛腳的不就周寧海了嘛!我心下了然。
“翊坤宮的周公公就是跛腳,皇上何不将他抓起來審問一番,也好還眉姐姐一個公道!”甄嬛道。
我嘆氣:“周寧海是翊坤宮的大太監,代表着華妃,僅憑你一面之詞,朕也不好就這麽抓了審問。”
甄嬛咄咄逼人:“皇上昨晚不是已經懷疑是華妃指使的了麽?審問一番,也是還華妃娘娘一個清白。”
“若審問出來不是他幹的呢?豈不于華妃聲名有損?為免日後再發生這樣的事,朕已經撤換了翊坤宮的守衛。現在既然眉莊已無大礙,此事就到此為止吧!”甄嬛還要勸說,被我制止了。
我走後,沈眉莊道:“沒想到皇上這樣偏袒她,這怎不讓人心寒!”
敬嫔嘆道:“前朝後宮息息相關,華妃背後,到底還有個當大将軍的兄長。只是可憐了沈妹妹,以後還不知要受她多少欺負。”
三人俱各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