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聖杯願
眼前。
眼前。
眼前是什麽呢？
是燃燒的修羅地獄，廢墟說。
是無辜死去的，鮮活的生命。
“噠噠噠——噠噠噠——”
機槍射殺平民的聲音響起，在軍吉普上，蒙着面的士兵毫無感情的屠戮着，沒有任何人性。
巨大的倒塌聲響起，那是被燒化的塔吊，來自附近的油田，在戰争中，全部被付之一炬。
在中東地區最混亂的時候，這種場景無時不刻在發生着。
蓋提亞站在火海中，感知着火焰帶來的灼痛。
平民中還有孕婦和孩子，蓋提亞仍能感受到他們臨時前的情緒，從同情到失望，再到士兵們開火時的絕望。
畫面再度變幻。
眼前是青色的天空，藍色的大海。
以及大海之上，滾滾的濃煙。
那是一艘觸礁的客輪。
巨大的白色船體傾斜着墜海，所有船艙都被海水灌滿了，喪失了船只最基本的浮力。
一寸寸的下沉，一點點接近地獄。
蒼藍色的大海是吞噬生命的惡魔。
人群蜂擁着擠上船尾的直升機甲板，抓住欄杆避免自己掉下去。
但沒有用。
更多的旅客還在上來，而直升機甲板的面積極為有限。
罪惡，往往在死亡前發生。
推搡，不過是個開始罷了。
為了自己能活下來，剝奪其他人同等的生命權利，粗魯的，蠻橫的将倒黴蛋推下甲板，從最開始的不忍，到用漠然的雙眼看着他們慘叫着，順着甲板滑下大海，再也無法挽回。
沒有同情，沒有憤怒，沒有指責，仿佛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僅有的救生艇在哄搶中支離破碎，被狠狠的踐踏。
在死亡的逼迫下，生命難能可貴。
片刻之後，客輪沉入大海。
無人生還。
蓋提亞若有所思，而畫面再度變幻。
那是死相凄慘的父母，熟悉的客廳和黑暗的房間。
地面上是用于召喚英靈的陣法，以及小男孩殘缺的身體，流淌着暗紅色，即将幹涸的血液。
惡心的屍臭味自屍體上發散，蓋提亞感到了惡心，以及有些壓抑的氣氛。
耳旁突兀的響起聲音。
“人理燒卻已經失敗了一次，還有必要再來一次麽？”耳旁響起的聲音很熟悉，那是醫生的聲音，“放棄吧，憐憫。世界上縱使充滿了邪惡，同樣也有美好的一面。”
“陽光下隐藏着陰影，黑暗中藏匿着罪惡，美好的反面是虛僞。”蓋提亞自言自語。
“虛僞麽？每個人都是虛僞的麽？”那個聲音雖然不大，但每個字都在折磨着蓋提亞，讓他不由得想掙脫出來。
“雖然不是全部，但所有人都需要拯救，都需要經歷重生。而重生之前，必要毀滅。”蓋提亞冷硬的回答道。
“雖然知道勸不了你。”醫生有些無奈的聲音響起，“但我只能說，在這條路上一意孤行是不可能的，哪怕世界再虛僞，眼睛也應該發現美好。”
“不僅僅是虛僞，同樣是原罪。不可饒恕的罪惡。”蓋提亞盯着暗紅色的積血，冷冷的說道。
“不。”醫生說，“無可救藥。”
耳旁再度恢複平靜。
良久的沉默。
聖杯給自己看這個，讓自己回憶起這些，有什麽用意呢？
或者說，這就是聖杯的願望麽？
希望得到拯救，希望有其他力量介入，考驗自己的願望是否堅定，以此改變這個世界麽？
也許吧。
畢竟這個世界，的确充滿了罪惡。
蓋提亞可以篤定的回答。
自己不是在制造罪孽，自己在拯救。
因為罪惡，不僅僅在黑夜中，也在明目張膽的發生着。
還有更多不被稱之為罪惡的罪惡在發生着。
看着那可笑的同情，互相失望，互相理解的人類，蓋提亞沒由來的感到一陣厭惡，卻從厭惡中萌生出些許的同情。
明明人類都是該死的存在，蝼蟻一般的存在，卻無法生出應有的恨意。
蓋提亞沉默了。
空間的光影還在變幻，但蓋提亞無心觀看。
這就是聖杯想要展現的世界麽？與看似美好的世界截然相反的罪惡深淵？
蓋提亞沒有猜錯，所謂的聖杯，就是願望的集合體，其中雖然也有美好的願望，但更多的，是龌龊而黑暗的願望，将之深藏心底，卻形因此而成了人內心的肮髒與表象毫不相符的僞善。
或者說，人類的內心和言行，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極端。
在聖杯中孕育的意識中，所謂的人類，是肮髒而邪惡的存在，但聖杯本身，并沒有肅清這些邪惡的能力，空有力量，卻無法實現。
他需要代行者。
眼下，這個滿意的代行者，說出了和聖杯一樣的願望。
從這一刻起，聖杯就被污染了。
濃烈的紫黑色充滿了遍布光影的空間，憐憫之獸終于能履行自己一直以來的願望了。
肅清這個世界，不過是第一步罷了。
偉業的基石，将重新壘起。
……
……
成山的魔神屍骸上，王哈桑居高臨下，從屍骸中拔出遍飲魔血的告死天使，看着靜靜旋轉的聖杯之渦。
它是如此聖潔，高貴，那燦爛的金輝，在地獄般的大地上如此顯眼。
硫磺泉的濃煙還在噴上天空，血色的閃電依舊在落下，但一切的一切，都沒有聲音。
靜谧得可怕。
沒有蟲鳴鳥叫，沒有風聲海浪。
壓抑得可怕。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羅摩良久才打破沉默。
話音未落，大地顫抖起來。
不僅僅是圓藏山，周圍的山區接二連三的起伏着，搖擺着，隆隆巨響仿佛蘇醒的巨龍吐息，散發着無與倫比的壓迫力。
地面開裂了，在王哈桑的眼中，每一條裂縫中都滲出金光，那種宛如太陽般耀眼的光輝，讓天地都一同匍匐着，顫抖着。
這是怎麽究極的現象啊…
恐怕在人類歷史上任何記載中，都不曾記錄過真正的聖杯降臨時的盛景。
地面開裂了。
地獄結界被無視，在聖杯內部堪稱無限的魔力中，哪怕蓋提亞集合了整個冬木的魔力的結界都不堪一擊，僅僅只是個照面，對衆英靈造成極大幹擾的地獄結界就被碾壓，被摧毀。
蓋提亞重新出現，他拖着殘缺的身體，發出瘋狂的大笑，這一天，他已經等了太久，太久了！
以地獄結界的原址，圓藏山的殘骸為中心，大地全部隆起，高高的隆上血色夜空，被實體化的魔力頂起，破裂，高聳入雲。
然後從大地的盡頭掀起仿佛接天的岩石海嘯。
隆起到一定高度時，物理定律就發揮效用了。
大地猛然落下。
震蕩一瞬間震塌了附近存在的一切事物，沒有任何落腳之地，王哈桑知道，現在為時已晚，聖杯正在忠實的實現蓋提亞的願望。從這種恐怖宛若末日的場景可見，他的願望是有多麽可怕。
一手抓起羅摩，一手抓起兩儀式，王哈桑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迦爾納，竟然頭也不回的走了。
岩石的海嘯在魔力的助推下緩慢但穩定的向四周蔓延，王哈桑得以窺見那些魔力的形态。
竟然是紫黑色的！
仿佛一團團墨水般的存在，先一步淹沒了冬木的郊區。
迦爾納消失不見了。
王哈桑沒有管他，以最高速度撤離，現在再想什麽補救的方法也來不及了，唯一可以确認的是，迦勒底為了挽救這足以威脅人理存在的危機，又将召集英靈，展開慘烈無比的大戰。
蓋提亞沐浴在聖杯之渦中，周圍山崩地裂時，只有這個漩渦，這條小小的裂縫安然無恙。
它的軀體在重生，致命的創傷被實體化的魔力填充，構築為全新的肉體，不同于英靈狀态，這是真正的肉體，在十戒的加持之下，這個特異點裏能威脅到他的人已經不存在了，哪怕是冠位英靈，在實力無限接近神明，擁有無窮無盡的魔力的他面前，也絕對讨不了好。
“恭迎主上。”足足七十二聲大小高低不同的聲音響起，它們有一個同樣的特點，那就是沙啞而低沉。
這就是蓋提亞的計劃，有了魔力，等于擁有一切，哪怕是死去的魔神，也能直接複活，再度召喚出來。
看着拱衛在聖杯之渦旁的七十二柱魔神，看着已經擴散到新都的岩石海嘯，蓋提亞極為滿意的笑笑，自己的一切努力，一切創傷，換回這一天，值了。
劇烈的魔力通過下水道瘋狂傾瀉到大海中，可以用粘稠來形容的實體化魔力覆蓋在海面上，燃燒着，順着洋流飛速擴散着，其壯觀其危險，比起原油入海強上了太多。
下水道竟然被蓋提亞改造得四通八達，聯系了冬木周圍大量城鎮的下水道，地下暗河…甚至是…火山通道！
日本是個地震高發的國家，這麽下去完全會演變成全球性的災難啊！
此時，魔力咆哮着，化作滾滾洪流，自下水道而出，毀滅了一切生機。
它擴散的速度極快，關鍵是從地面上根本發現不了異常，日本自衛隊糾結再三要不要送人去死後，還是讓轟炸機編隊出動了，沿着海岸線一路飛行。
現在的冬木，已經可以宣判它的死刑了。
執行的過程的是緩慢的，隐性的，但當魔力洪流從下水道流入未遠川時，深山鎮僅存的光芒也熄滅了。
真是絕望的災難。
懷抱着愛麗絲菲爾，騎士王神色堅毅，她看着這場災難，卻最終沒有選擇拯救。
如果耽擱在拯救少數人上，那麽代價可能是全世界。
好比兩艘船破了，一艘人多一艘人少，結果你非要兩艘船都救，付出的代價是兩船人都一起陪葬。
少女英靈——阿爾托莉雅-潘德拉貢非常明白這一點。
同樣也知道，這不是普通的災難，因此雖然痛心，卻毫無辦法。那些人，注定是要被犧牲的。
她并不是從英靈座中召喚而來，而是從卡姆蘭丘，當年最後一戰死去的劍欄之上，在那裏，身為大不列颠的王，她與“世界”簽訂了契約，成為了它的“守護者”，在人類世界中留下聖遺物，以确保在危急存亡之時得以現界。
現在最要緊的不是地下，而是海面上覆蓋的魔力，必須想辦法阻止它的擴散，否則一旦觸碰到某條航線，那麽別說是政府部門了，普通人都知道了。
新都的地面已經變成一片火海，魔力過後生機不存，留下的只有火光沖天的世界，金發碧眼的少女把愛麗絲菲爾穩穩的放在一棟大樓的天臺上，這裏暫時和火海隔絕，還算是安全的。
同樣，切嗣也在那裏。
少女騎士沒有太多奇怪和猶豫，就趕赴了她的戰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