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塵渡我 - 第 20 章 “果然是你

第20章 真言咒 “果然是你。”

筠娘精神恢複了不少,只臉色依舊蒼白。她聽說婆婆猶在病中,便帶着春香,端着安神湯前去看望婆婆。

範府老夫人姓丁,今年四十歲整。丁夫人長着一張瓜條兒臉,白淨面皮,五短身材,由于體寒,常年勒着抹額,三伏天兒都不例外。

從三十歲上,至今已守了十年的寡。年輕寡婦怕人說閑話,她平時很少出門。

自然,也不喜筠娘出門。

筠娘知道阿娘不喜她出門,也就漸漸地不出門了。

按照丁夫人的意願,大家都關起門像木頭一樣活着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丫鬟玉屏提着個食盒走進屋,打開是一碗清粥幾樣小菜。

“夫人,多少吃幾口。”玉屏說着便命人在床上擺下小桌子。

丁夫人問道:“二郎呢?”

“郎君出門會賬了,說是本來早就該會了,家裏亂了一通,一直不得閑,掌櫃那邊請了又請。今晚想必就在鋪子裏歇息了。”

這範家在廣陵城有四個綢緞莊、兩個香料鋪,一個藥鋪,也做茶葉生意,家業做得頗大。

範二郎不放心全交給掌櫃夥計們,總是親力親為,經常忙得脫不開身。

丁夫人正吃着飯,丫鬟玉琴走進來說:“夫人,少夫人來看你。”

丁夫人夾菜的動作頓住,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顫抖着,答道:“你就說我在睡覺。”

玉琴出去回話,不一會兒,也不知道怎麽說的,筠娘竟然直直地走進屋來了。

嘩啦,丁夫人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

“阿娘,聽說你病了。”筠娘彎腰把筷子撿起來,送回到她手上,微微一笑,“現在好些了嗎?”

她笑得柔眉俏眼的,一派天真無害,丁夫人卻打了個抖,仿佛極度恐懼般,白着一張臉說:

“我頭有點暈,我先睡了。玉屏,送送你們少夫人。”

玉屏忙答應一聲,說道:“少夫人,夜深露重,你又是剛生過病,早些歇息吧。”

筠娘接過春香手中的安神湯,放在桌上,對玉屏說道:

“你出去,同春香你們姐妹說說話吧,我與阿娘聊聊天。”說着,盯着玉屏的眼睛看了一眼。

玉屏身體震了一下,随即無視掉丁夫人驚恐的眼神,與春香一前一後離開了房間。

她們離開後,筠娘坐在丁夫人床頭,笑眯眯地看着她。

丁夫人直往床裏縮,幹笑道:“你也看過我了,快回去休息吧。”

筠娘低頭撫弄着自己嫩蔥一樣的手指,面帶憂郁地說:“阿娘,聽說你要殺我?”

丁夫人連忙搖頭:“沒有!怎麽可能!”

“哦?”她的睫毛顫了一下,一臉委屈,那樣子十分惹人戀愛。

一邊說着,她緩緩地,緩緩地從袖中抽出一根手指那麽長的鋼針,用一種撒嬌般的語氣問:“真的嗎?”

丁夫人驚悚得汗毛倒豎,“真的,我發誓!”

筠娘捏着鋼針把玩,眼中劃過一絲狠厲,“那兩個狗道士是怎麽回事呢?”

“我我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吓得語無倫次只知道否認。

“阿娘,連說謊都不會說呢。”筠娘笑了笑,突然一把扯過丁夫人,捏着鋼針往她肩頭一刺!

“啊!!!”丁夫人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外間傳來丫鬟們有說有笑的聲音,她的慘叫無人聽到。

筠娘拔出鋼針,在她小腹、胸口、後背,胡亂戳刺着,一邊戳一邊嘻嘻笑着。

丁夫人除了慘叫還是慘叫。她向筠娘跪下,嘶啞着聲音痛哭哀求:

“我求求你,求求你,筠娘,別折磨我了,以前是我不好,我往後一定對你言聽計從,求求你放過我!”

“你對我言聽計從的方式,就是找兩個道士給我下咒麽?”

“我不是,我沒有……別殺我,求求你……”

“哈哈哈哈!”筠娘突然大笑,笑得有些瘋癫,笑過之後,說道,“我為什麽要殺你?”

她一把捏住丁夫人的下巴,笑嘻嘻道,“我怎麽舍得殺你呢?要是有人想殺你,我還得保護你呢。你死了,我玩什麽?仇人的慘叫,簡直是天籁之音,啧啧。”

丁夫人瑟瑟發抖,不敢說話,期待自己的順從能讓她放過她。此時乾坤颠倒,兩人處境完全掉個。

筠娘眼睛眯了一下仿佛想到什麽,“嗯……要是你對那幾個人也這樣嘴硬就好了。”

“我我我我保證什麽都不會說!”

“你拿什麽保證?”

“我拿我的性命保證!如果我亂說話,你就殺了我!”

啪!筠娘二話不說就給了她一耳光,打得她臉歪向一邊,腦子裏嗡嗡作響。

筠娘一雙杏眼瞪着,瞳孔亮得有些吓人。她說:“我都說了我舍不得殺你,你還讓我殺你?你就是想讓我失去世界上最好的玩具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讓我想想。”筠娘起身,看到桌上有個做針線活的小竹筐,竹筐裏有把銅剪刀。

“這就簡單喽,”筠娘拿起剪刀,“我剪掉你的舌頭,你當然就不會說話啦!”

她舉着剪刀,笑嘻嘻地走向她。

——

“那兩個道士來的當天晚上,夜裏,我們老夫人趁着大家都睡下了,三更半夜去找過他們,身邊只帶了一個丫鬟玉屏。”孫管家說。

雲輕問道:“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你看見了?”

“不是……我大兒子同玉屏定了親,這是玉屏親口告訴我兒的。

一個寡婦去敲兩個年輕男子的門,這事傳出去名聲不好,因此之前我一直不曾提過,萬望仙姑恕罪。”

雲輕用食指輕輕摩挲下巴,“原來是這樣……可是,她有什麽必要呢?”她想了想,問孫管家,“你們少夫人近來可有過異常?”

“這倒不曾。呃……不對。”

“嗯?”

“一個月前,老夫人說少夫人拿針紮她,郎君覺得這是無稽之談,滿府上下也沒人信。老夫人只說了那一次就沒再說過了。”

幾人對視一眼,都有了猜測。這老夫人十有八九是買兇殺人了。

程歲晏說道:“我有一個想法。”

雲輕知道他要說什麽,事實上她的猜測也差不離。她擡手打斷他:“先別在這裏說了,我們現在去看看這位老夫人。”

孫管家一愣:“現在嗎?這麽晚了不太方便……”

浮雪急道:“你還管方便不方便,人命重要還是名節重要?”

“可是……”

“別可是了,你老夫人如果真參與了此事,那個東西是不會放過她的。仙姑的話你還不信嗎?”

“信信信,”孫管家連忙點頭哈腰的,“仙姑我給你們指路,你們自己過去便是。”

——

筠娘捏着丁夫人的下巴,逼迫她張嘴。後者慌得嗚嗚亂叫,舌頭拼命往回縮。

筠娘用剪刀尖兒挑起她的舌根,冰涼的金屬尖端碰上柔軟的舌根,她絕望地閉上眼睛,兩行清淚劃過面頰。

丁夫人這一生從未如此悔恨過。那一刻她腦子裏劃過自己這一生。

在家時她做了十幾年的“賠錢貨”,嫁人後她被婆家磋磨,好容易靠着兒子如今熬出頭了,她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發展至此。

人生不都是那樣的嗎?為什麽在她這裏會出現意外?

筠娘笑道:“你這舌頭真大,難怪那麽聒噪。等割下來,給你炒一大盤溜舌尖兒,你要全部吃掉哦!”說着手指開始收緊用力。

咚咚咚,有人敲門。

“老夫人,睡了嗎?”雲輕的聲音。

筠娘臉色一沉,丢開丁夫人,放下剪刀,不慌不忙地去開了門。

門外站了雲輕四人,以及跟在他們身後、想要禀報但是慢了一步的丫鬟們。

筠娘只略看了一眼門外四人,便紅着臉低下頭,小聲問道:“幾位道長夜裏來我阿娘的寝房,可是有什麽要緊事?”

“夫人,我們有幾句話問你們老夫人,問完就走。事關人命,若是唐突了,請夫人見諒。”

“啊?不會,幾位請。”

幾人進屋,見那老夫人頭發散亂,滿臉淚痕,有氣無力地伏在床上。

雲輕向來不是個委婉的人,她将丁夫人扶起,看着她的眼睛說道:“你現在能聽懂我說話嗎?”

丁夫人點了點頭。

“我現在要問你些問題,事關範府上下幾十口人命,你要如實回答我,行嗎?”

又點點頭。

雲輕:“你讓周士譚和洛水瀾兩個道長下咒殺人,殺的是誰?”

丁夫人瑟縮了一下,眼珠兒翻動,瘋狂地搖頭:“我沒有,我什麽都沒做,我根本沒見過那兩個人!”

雲輕有些不耐煩,站起身抱着胳膊冷冷說道:“有沒有人說過,你真的很不會撒謊。”

江白榆湊近雲輕,雲輕鼻端浮動起淡淡的蓮花香氣。

江白榆悄聲問她:“要不要試試真言咒?”

真言咒,聽名字就知道是什麽東西。雲輕挑眉,斜眼看了他一眼:“你會?”

江白榆眼睫翕動了一下,“嗯。”

雲輕把位置讓給江白榆:“快問。”然後她又對丁夫人說:“他馬上要對你用真言咒,到時候你所有的秘密都藏不住。”

丁夫人臉色慘白,卻始終咬着嘴唇。

江白榆在胸前結了個蓮花印。他手指修長,動作優雅,結印的過程賞心悅目。

結完印後,他以食指隔空點了一下丁夫人的額頭,接着以極輕的聲音念起咒語。淡粉色的嘴唇微微翕張,像兩片在微風中輕輕顫動的柔軟花瓣。

雲輕盯了一會兒想要偷師,可惜他技巧太高超,她一個字兒也偷不出來。

丁夫人目光漸漸變得茫然。

江白榆念罷咒語,問:“你讓周、洛兩人下咒殺人,是要——”

突然,雲輕猛地一擡胳膊,掌風襲向江白榆的後腦勺!

江白榆眉毛一挑,卻并沒有動。

雲輕的手最終停在距離他後腦一指的距離上,而她的食指與中指之間,赫然夾着一枚鋼針。

江白榆轉過身來,看向門口的筠娘。

“果然是你。”雲輕冷笑,手指一松,鋼針落在地上。

筠娘早已不複方才的柔弱可憐,此刻面容冷肅,雙眼黑亮得驚人。她一擊沒有得手,又被雲輕發現,這會兒想也不想,轉身就跑。

四人齊齊拔劍,雲輕道:“浮雪,看好老夫人。”

“師姐,放心吧!”

三人追出去,丫鬟們吓得四散尖叫。

程歲晏一邊跑一邊祭出法寶。

“眉如遠黛目含霜,

盈盈玉步照流光。

若為美人長一笑,

願舍蓬萊不老方。現!”

柔豔明亮的彩衣美人提着花籃停在半空,程歲晏一指筠娘:“抓住她!”

彩衣美人卻愣愣地看向前方,不為所動。

程歲晏沒好氣道:“大姐,你又怎麽了?!”

雲輕聽到身後聲音,轉身看了一眼,試着朝空中怔愣的彩衣美人說道:“抓住她!”說着手指筠娘。

嗖!

彩衣美人像箭一樣飛向筠娘。

程歲晏呆了呆,随後追上去,酸溜溜道:“你到底是誰的法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