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一心歸元經 “她說,再修仙是狗。”……
雲輕心神俱震, 呆立在原地,久久不能言。
冬風肅肅地吹着,吹得人臉頰發木, 手腳冰涼。過了也不知多久,忽然有人牽住她的手。
熟悉的溫暖幹燥的觸感使她回過神, 她恍恍惚惚地說道:“你是曦?你是聖曦娘娘?”
“人族确實喜歡這樣稱呼我。”
“怎麽會這樣,我的身體裏住了一個神明?”
“嚴格來說, 也不算一個吧。”
“……什麽意思?”
“我只是曦的爽靈, 你們人族稱之為’地魂’。”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曦的地魂為什麽會住進我的身體?”
又是一聲嘆息,曦緩緩地解釋道:“當年——”
當年, 她已經感覺到自己快要消亡, 也不過是三五十年的事了。
由于神力衰微,加上願力珠中的力量耗盡,盡管她想着放手一搏、與齊光子拼個魚死網破,但終究事與願違。
齊光子囚禁了她,要求繼承願力珠。
她知道齊光子手段殘忍, 一定會不顧一切地以她在意的人做要挾, 因此她在失敗前把神樂谷轉移, 以為暫無後顧之憂。
哪知齊光子竟喪失人性, 轉而以她所守護的人間相威脅!他制造一起起災難,故意收集人們的痛苦哀嚎展示給她,竟然完全忘記了, 他原本也是人族啊!
曦抓到一個機會,爽靈出逃,離開身體。
爽靈主神智,失去爽靈的她會陷入昏迷,屆時齊光子作惡将無人“欣賞”, 她希望這樣能阻止他繼續為非作歹。
可惜她低估了齊光子的瘋狂與殘忍,在發現曦的爽靈離開之後,似乎是專為做給她看,他反而變本加厲起來。
他向人間放出了許多妖魔,其中以旱魃禍害為最,那幾年世間紛亂四起,災禍不斷,天下人口十去其三!
直到似乎是确認曦真的沒有在“欣賞”他的惡行,他才作罷。
而曦其實一直看着他對人間的殘害,只是她無能為力。
這個時候她栖身在一個小女孩的魂魄上。
她的爽靈無意間墜入這個小女孩的身體,又不忍侵奪小女孩的地魂,于是這朵殘魂便在小女孩的魂魄表面分散形成一層“殼”,兩人的魂魄竟這樣奇跡般地共生了。
代價是她失去了溝通的能力。
她只能靜靜地通過小女孩的眼睛來觀察這世間發生的一切。
如此過了将近二十年,直到方才齊光子意圖靠水晶透鏡剝離她的爽靈,她才得以重新聚合,恢複溝通的能力。
“事情就是這樣了,”曦的語氣變得很不好意思,“真的有點丢臉啊,我畢竟是一堂堂神明,竟然被一人仙困住不得自由,若是前代諸神得知,不知會怎樣笑話我。”
雲輕聽着她的講述,像是做夢一樣,聽罷問道:“所以我的特殊體質,也是因為你?”
“對不起……”
雲輕連忙搖頭,“不要說對不起。該我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已經淹死在伏龍江上了。你是第一個救我的人,比師父還要早。”
曦聽到這話,便沒那麽低落了,她聲音微揚說道:“因為我的爽靈包裹住你的魂魄,一定程度改造了你的身體。
你的肉身等同于仙,氣海與識海等同于神,當然,都是仙與神裏最弱的。”
雲輕喃喃自語道,“因為肉身等同于仙,所以我才能抵抗一切凡器的攻擊,卻無法抵抗仙力,哪怕是最弱的仙力;
我的識海等同于神明,難怪師父說我的識海是金色的,不過我自己倒沒什麽感覺。”
“你怎麽會沒感覺呢,你忘了?齊光子在夢境中審問你羲皇無字書一事,你能抵抗他的真言咒,那都是因為你的識海是神級的。”
雲輕恍然,不好意思地撓了一下頭,“對啊,差點忘記。我真要謝謝你。”
“不客氣啦,我也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還不知道在哪裏流浪呢。”
雲輕笑了笑說道:“說到羲皇無字書,那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這卷書原本是伏羲畫卦之後,我族一個名叫’考’的神明在八卦的基礎上創制的陣法書,伏羲讀過之後贊不絕口。
但是由于上面有些陣法過于強大,伏羲覺得有傷天和,所以就禁止神族閱讀此書,只選了一些比較實用的陣法流傳下來。
後來伏羲消亡時我族為他立了衣冠冢,這卷書便留在冢中。若不是托你的福,我都沒機會讀到陣法書原稿呢!”
“是不是只有神明才能看到這卷書的內容?因為我的識海等同于神明,所以我也能看到?”
“對啊,就是因為不擔心被其他族類看到,所以伏羲最終也沒有銷毀它。他真的很喜歡這卷書。”
雲輕摸着下巴不語。
曦又有些憂傷了:“伏羲應該也沒想到會有一個神明被人仙打敗吧,若是他能知道,大概也不會禁止我們閱讀此書了。”
雲輕奇怪道:“你們神明都管仙人叫’人仙’嗎?”
“因為仙也不是只有人啊,世間一切生靈都可以通過修煉飛升成仙,所以仙也分好多種,比如妖仙,鬼仙,魔仙,齊光子當然算人仙了。”
雲輕不自覺地點點頭,“原來是這樣。我還有個問題。”
“你說,咱們倆不必見外。”
雲輕從百寶袋中取出願力珠,夜色下,願力珠依舊散發着潔白的光芒。她看着願力珠中無數顆小小的光點,那是比天上的繁星更璀璨更美麗的東西。
她問曦:“你現在能調動願力珠中的力量嗎?”
“不能。莫說我現在只是殘魂一片,就算有完整的魂魄也不能。因為願力是需要經由我的身體來起作用的。
神族的身體雖然與人族略有不同,但力量總要憑借身體,這一點是一致的。除非像傾城子那樣修習專門鍛煉魂體的功法,才可以脫離肉身去戰鬥。”
雲輕沉吟半晌,問道:“那你的身體到底在什麽地方,若是我們找到你的身體,送你地魂歸位,你就能使用願力珠了吧?
再加上羲皇無字書中的陣法,我想,你的贏面還是很大的。”
曦的語氣裏充滿了無奈:“那個地方,凡人去不了的。它在靈蒼山的雲海之颠。
靈蒼山的雲海與你們乘坐鳳凰時穿越的雲海不可同日而語。那裏的雲海有五千丈高。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吧?”
雲輕當然知道。
五千丈的高空,就算他們有辦法抵達,也很難生存下來。先不說嚴寒——這裏的嚴寒已經是最易應對的了。
最麻煩的是氣。自天地初分,世間清氣上升,濁氣下降,地面與高空的清濁氣含量完全不同。地上以濁氣為多,高空以清氣為多。
肉體凡胎習慣了地面的濁氣,乍一置身于高空的清氣環境是很難适應的,輕則昏厥,重則斃命。
他們幾個畢竟還沒脫凡入仙,雖然情況可能比普通凡人強一些,但依舊危險。
雲輕沉默時,曦又說到:“喂,你要不要和你的朋友們解釋一下,他們應該等得很着急了吧?”
雲輕定睛望去,四張胎記各異的臉,都在好奇地看着她。
她忍不住一笑,“是啊。”
——
之後雲輕細細地與其他四人道明前因後果。
大家都覺得很不可思議,浮雪一拍手掌興奮說道:“原來聖曦娘娘的地魂住在我師姐的身體裏!我就說嘛我師姐天生不凡!”
江白榆問道:“雲輕,你現在有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
雲輕搖了搖頭,“只除了眉心發熱,雖然感覺略有些古怪,倒不算難受。”
程歲晏聽得啧啧稱奇,又有些疑惑:“整個神樂谷一夜之間出現在留雲山,就算周圍有迷蹤陣和濃霧,那地形總歸是改變了,聖曦娘娘不擔心被人發現嗎?”
江白榆說道:“這倒不難理解。深山之中本來就人少,留雲山裏大多都是不入流的修士,這些人對地形算不上了解。
神樂谷雖然不小,但整個留雲山綿延八百裏,兩相對比,如同把一芥子投入花盆之中,這種改變其實并不明顯。
就算有細心之人察覺到,也只會覺得自己記錯了,不會往搬山移海方面聯想,那畢竟太過匪夷所思了。
就算有修士聯想到這些,那麽大概也不願意把這麽重要的消息與旁人分享。”
程歲晏點點頭,“白榆,還是你心細。”
辭鯉問雲輕:“你方才說,聖曦娘娘的地魂改造了你的身體,現在你的身體處于仙一級別?”
“是啊。”
“那你能使用仙力嗎?”
不等雲輕回答,程歲晏說道:“要使用仙力也要先有仙力吧,雲輕現在上哪找仙力去?”
浮雪點頭道:“對哦,所以,我師姐有了仙身,但是仙力也要慢慢練,不能操之過急,是不是這個意思?”
雲輕卻是眼前一亮,“不,小貓的意思是,我現在似乎可以繼承願力珠?”
程歲晏笑道:“對啊,可以先問聖曦娘娘借願力珠用一下,等應付完齊光子再還回去。”
其他人都滿含期待地看着雲輕,雲輕笑問:“曦,你覺得怎麽樣?”
曦長長地嘆息一聲,雲輕心裏一沉。
曦說道:“雲輕,我也很想把願力珠傳承給你,但是我現在還做不到。完成傳承需要我全部魂魄的力量,而我神魂的大部分力量集中于胎光。總之,需要我爽靈歸位才行。”
雲輕難免失望,“這樣啊。”
江白榆輕輕按了一下她的肩膀,“這裏不是久留之地,我們先找個地方躲一下。”
浮雪搖動六道聽封鈴,招來一只小兔子,小兔子蹦蹦跳跳地,引着他們來到林中一個廢棄的草棚。
五人坐在草棚中,怕引人注目,并不敢點篝火,好在這草棚并無圍擋,能借着斑駁的月光勉強視物。
浮雪終于從“我師姐天生不凡”的興奮中脫離出來,她幽幽嘆了口氣說道:“也不知道齊光子什麽時候追上來,幸好這人不大會占蔔術。”
程歲晏拿着個脂粉盒,一坨一坨地挖了脂粉往他的大黑胎記上塗抹。第一次用脂粉,他還不太熟練,動作大開大合像是抹牆一樣。
一邊抹牆,他一邊問出了之前雲輕好奇的那個問題:“我們這樣遮住胎記,再被齊光子看到的話應該能抵抗他的織夢術吧?那樣至少不會太被動了。”
雲輕搖頭道:“沒那麽簡單。”接着把曦的解釋說了。
“啊?”抹牆的動作停住,程歲晏失望地收回手,把脂粉盒還給浮雪,“那還遮什麽。”
江白榆說道:“聖曦娘娘會不會知道一些抵抗入夢術的辦法?”
曦于是說道:“我于修道一事雖然一知半解,但是對蝶夢道也有過一些研究。你們的思路是正确的,無相道确實天然克制蝶夢道。
現在你們已經學了天衍化相功,可以再輔以恰當的心法,形成一種天衍化相功每時每刻都在你們身體上運轉的狀态。這時候你們的’真實’始終處在變動中。
就好像一片雲一樣變化無常,齊光子前一刻才看到你們的真實,下一刻你們又變化了,這樣一來就算是面對面,他也無法為你們織夢了。”
“輔以什麽樣的心法呢?”
“這種心法嘛,最合适的當然是無相道的本道心法。”
雲輕覺得希望不大,白榆修的是長生道,他練練其他道的功法還說得過去,跨道練心法屬實聞所未聞。既浪費精力又沒必要,還很可能走火入魔。
果然,她問白榆有沒有練過無相道的心法,白榆一臉莫名其妙地搖了搖頭。
雲輕于是說道:“除了無相道的心法,還有沒有其他辦法?”
“有啊。有一種心法很特別,不僅符合要求,而且可以跨道修煉,不會走火入魔,入門又簡單。它就是一心道的本道心法,一心歸元經。”
“一心道,偏偏是一心道。”雲輕一陣頭疼,這種有點希望又有點絕望的感受真的很不好啊。她擡手扶額,自言自語道:
“要學一心道就得找到師父,可我們現在正是為了找師父才要學這個心法,鬼打牆了這是。”
“可是,你已經學會了啊。”
“你說什麽?!”雲輕一呆,随後腦子裏如過電一般忽然想明白了,“你是指《小十二天功》?”
曦的聲音裏含着淡淡的笑意,“是啊,你們學了那麽久的《小十二天功》,其實就是《一心歸元經》。
你師父應該是怕露出馬腳,就把《一心歸元經》包裝成《小十二天功》,傳授于你們。
這個心法妙就妙在修心為主,除非你悟了一心道,否則別人也識別不出你練了它。”
“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你認識《一心歸元經》?”
“啊,實不相瞞,一心子提前預感到自己會被齊光子殺死,所以她在離世前曾經用一片魚鱗傳音于我,告訴我對抗蝶夢道的方法,以期對我有點幫助。
她大概是覺得我能夠斬除這個禍害吧,真可惜,讓她失望了。”
“她在魚鱗中還說過什麽?”
“我想想,哦對了,她還說——”
“說什麽?”
“她說,再修仙是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