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生 - 第 14 章 能再給我牽一下嗎?

第14章 第 14 章 能再給我牽一下嗎?

手指捏着一包紙巾,懸在半空。

被路瓊一眨不眨得看着,陸明霁心裏暗罵自己有毛病。

可能是她表現的太過可憐,便利店外那麽多空桌,她避開其他有光亮的地方,選擇坐在角落,沒玩手機,發呆吃着一個三明治。

就像,一只無家可歸的流浪貓。

再想起下午在她手指見到的創口貼,陸明霁行為就不太受大腦控制,清醒過來時,他已然站在路瓊面前。

不知道具體過去多久,她還是一動不動,就那麽盯着他,陸明霁驀地升起一股惱怒。

她什麽意思?

不想要?

陸明霁不再管她,紙巾扔到桌上,扭頭就要走。

垂在身側微蜷的手被什麽一碰,溫熱掌心不由分說塞進來一塊冰坨似的東西,然後攥住他。

路瓊的挽留緊随其後:“诶你別走呀。”

陸明霁甩胳膊:“放手。”

“不。”路瓊把另一只手也用上,各攥着他兩根手指:“你聚會才結束?”

她挺有心機。

陸明霁這麽評價她,她裹着創口貼的手一露出,他就被喚起愧疚:“你怎麽知道?”

“你和那個白襯衣帥哥走的時候我聽見你們說要一起去吃飯。”路瓊手涼,汲取着他手心的溫度,十指連心,能暖到心坎:“谷蘊檸沒跟你一起回來?”

陸明霁可不是她的暖手寶,再次抽手,邊淡聲說:“你別想了,他有喜歡的人。”

路瓊一時不察,差點就讓他溜走,反應迅速地收緊,捏住他指尖,仰起腦袋不滿意地指責他:“你老老實實給我牽一會兒怎麽了,我又沒很過分。”

還怎麽了。

第一次見到耍流氓這麽理直氣壯的。

他就不該動恻隐之心過來給她送紙巾,髒死她拉倒。

“路瓊。”陸明霁第一次叫她名字:“羞恥兩個字你知道怎麽寫嗎。”

“會啊。”路瓊反問:“你不會嗎,那我教你。”

“……”

陸明霁不想再跟她交流,閉嘴不語。

路瓊最喜歡看他吃癟,後知後覺他上一句話有歧義,澄清:“我沒想怎麽樣,我不喜歡他。”

她重新鑽進他掌心,指尖輕撓t他:“我只喜歡你。”

無法形容的癢直沖心底,陸明霁抑制住想要回握她的條件反射,神色更冷:“我不喜歡你。”

“那我追你,行不行?”路瓊謹慎地松開一只手,另一只手加大力度防止他掙脫,豎起三根手指:“三個月,這學期結束要是你還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我保證不再騷擾你。”

陸明霁嗤聲:“你還知道是騷擾。”

路瓊晃着他手臂,小拇指不安分地刮蹭着他內腕:“行不行?”

“随便你。”

這是她的自由,陸明霁管不着,他就是不同意她也不會聽,他懶得廢話,三個月後她會知難而退。

說她是貓果真沒錯,總是喜歡抓人,陸明霁被她撓得雞皮疙瘩都起來,皺眉:“松手。”

目的達成,路瓊沒再糾纏不放,把人逼太緊會适得其反,張弛有度才是長遠之計。

她哦一聲,松開陸明霁的手,拆開桌上拿包紙巾,終于要擦掉她嘴邊的奶油。

陸明霁掌心一空,晚風在他指間縫隙穿梭而過,他手指一彎。

沒義務等路瓊,他擡腿就走。

眼前人影一閃,路瓊忙将那包只用一張的紙巾裝進包裏,三明治包裝扔進垃圾桶,追上陸明霁。

沒有再與他有肢體接觸,保持着一拳距離,走在他身側:“你明天有事嗎?”

“滿課。”省得她還要問是什麽事。

路瓊好心提醒:“明天周六。”

“……”陸明霁腳步加快。

路瓊忍着笑,給他搭臺階:“明天白天我要上班,晚上的時間給我,請你吃飯?”

遲來的臺階就是豆腐渣工程,陸明霁不下:“沒空。”

路瓊硬推着他下:“那我明天下班後給你發消息。”

“說了沒空。”

“擠一擠總會有的。”

倆人就這麽一個拽着張全世界都欠他錢的臭臉,一個帶着得逞後愉悅的笑臉,并肩走進學校。

學生時代總會有一兩個風雲人物,任何環境裏,優秀的人總是不缺他人矚目。

有人認出陸明霁,見他旁邊有個女生,和同伴竊竊私語地八卦着。

他們的小聲讨論路瓊和陸明霁自然是聽不見,又不是順風耳,只是沒走幾步,迎面碰上陸明霁的一位同學,倆人打個招呼,随後對方的視線就落向路瓊,嘴比腦子快,厭惡話脫口而出:“前兩天還不是這個呢,這麽快就換人了,速度可以啊哥們兒。”

同學是個超典型花花公子,今天勾搭藝術院的明天懷裏就能摟着法學院的,他自認不是個好東西,理所當然覺得自己的同類也好不到哪去。

陸明霁這人性子跋扈,脾氣不好但也不是誰的氣都生,他骨子裏是天生的不可一世,有極強的等級劃分,交際圈裏的那些人在他心裏都排有不同地位。

彭靖馳那種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發小他都惡言相向,更遑論花花公子這類連他朋友圈都不配踏入的外人。

“我不是你。”陸明霁罵人從不拐彎抹角:“沒有當種馬的愛好。”

花花公子面色一僵,敢怒不敢言,陸家是他家最大的客戶,得罪不起,而且也是他讨嫌在先:“得,是我嘴碎,對不住了。“

陸明霁沒接這句道歉,徑自繞過他,路瓊和他一起,走出兩步回頭瞅一眼花花公子,只有一個背影,對方側過臉狠狠呸一聲,不用猜,肯定是在罵陸明霁,他那張嘴殺傷力高到離譜。

花花公子遺留下來的問題路瓊比較在意:“前兩天的那個是哪個?”

陸明霁本來不想說,路瓊又不是他的什麽人,憑什麽告訴她,但架不住路瓊誓不罷休的勁兒。

她一個邁步,轉到他前方,跟他面對面倒着走,食指揪着他T恤下擺一角:“說說啊,我要知道我競争對手是誰。”

陸明霁抽回T恤,扒拉掉她手:“谷蘊檸。”

路瓊點點頭,谷蘊檸這個小呆瓜不足為懼。

腦海裏閃過當初谷蘊檸翹着尾巴炫耀的“青梅竹馬”一詞,路瓊再問:“你們兩個家裏關系是不是很好?”

陸明霁一嗯。

路瓊有些擔憂:“那你和谷蘊檸有娃娃親嗎?”

“……”陸明霁哽兩秒鐘:“你穿越來的?”

娃娃親。

土不土。

路瓊确認:“那就是沒有?”

“沒有。”倒不是陸明霁想解釋,事關他清白,得維護一下:“什麽都沒有。”

路瓊就笑,原地站定,陸明霁跟她成一條直線,她停下腳他也被迫停下。

陸明霁問她又怎麽了。

路瓊攤開手:“能再給我牽一下嗎?”

……

路瓊的請求毫不意外被駁回,陸明霁睨一下她掌心,繞過她擦着她肩膀,走得毫不留戀。

回宿舍的途中,路瓊很是惋惜,早就知道跟他來軟的不行,她就該直接霸王硬上弓。

在宿舍樓門口好巧不巧碰到谷蘊檸,小呆瓜好像是遇到煩心事,穿着一件卡其色風衣,踩着細高跟鞋,守着垃圾桶在抽煙,漂亮臉蛋上愁雲密布。

605四個人,谷蘊檸和唐慕芮一等一單純,情緒心機都擺在臉上,要是想做個壞事,不等別人揭穿,自己就先出賣自己。

路瓊走過去:“怎麽不回去?”

她們宿舍沒有不能在屋裏抽煙的規矩,不過谷蘊檸和麥青都很自覺,抽煙一定去陽臺,不把二手煙帶給她們。

谷蘊檸故作高深地搖頭:“沒怎麽。”

谷蘊檸什麽德性路瓊摸得一清二楚:“那我先回了。”

“诶——”谷蘊檸掐滅煙:“你等等我是會死嗎?”

高跟鞋噠噠兩下邁上臺階,路瓊肩膀一沉,是谷蘊檸幼稚地拽着她背包往下壓。

其實某些方面,陸明霁和谷蘊檸挺像的,一個個都很高傲自負,心裏卻住着一只幼稚鬼。

路瓊随她做怪,進入宿舍樓,谷蘊檸拉着路瓊推開樓梯間的防火門,冠冕堂皇地說要鍛煉一下身體,路瓊瞅瞅她的恨天高,不是她不想相信谷蘊檸的鬼話,是實際情況不允許。

谷蘊檸诶呀一聲,挽着路瓊胳膊上樓:“你別小看我,我十歲起就開始穿高跟鞋了,別說爬樓梯,登山我都不在話下。”

路瓊心口不一地回答:“好的。”

她猜測谷蘊檸是有什麽話要講,谷蘊檸憋不住心事,宿舍裏唐慕芮她倆就是兩個大漏鬥,應該是還在捋思路,所以上到二樓時還沉默着,路瓊也有事情要跟她溝通,醞釀片刻還是選擇直白的方式:“我要追陸明霁。”

谷蘊檸垂着眼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沒轉過彎來:“啊?”

“我要追陸明霁。”路瓊重複:“認真的。”

谷蘊檸興致不高:“哦。”

“?”

這下路瓊是真有些不懂谷蘊檸,以往碰到陸明霁的事情,谷蘊檸從未如此冷靜過。

“你不罵我?”

“你有病吧,上趕着找罵。”谷蘊檸也不懂路瓊,她是什麽抖M體質嗎?

路瓊講事實擺道理:“上次我說我喜歡陸明霁,你像個炮仗一樣。”

“陸明霁不會答應你的。”谷蘊檸聳肩:“他連我都不放在眼裏,何況你。”

男人都是視覺動物,谷蘊檸自信她的美貌萬裏挑一,他還是一副鐵石心腸,他們兩個快二十年的情誼作為基礎都沒能動搖他,路瓊才認識他多久,更不會成功。

況且,今晚發生的事情讓她自顧不暇。

谷蘊檸現在沒有多餘精力去在乎陸明霁。

又上一層樓,防火門上的數字标識是四。

終于,大小姐措好辭。

“我有一個朋友。”一個極其老舊的開頭:“她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哥哥,她真的只把對方當哥哥,但是有一天那個哥哥竟然跟她表白了,你說該怎麽辦?”

路瓊瞬間想到下午在July見到的那個将谷蘊檸挂在嘴邊的男人,挑明:“陸明霁朋友跟你表白了?”

“你怎麽知道?”谷蘊檸驚恐萬分地瞪大雙眼,意識到穿幫,匆忙掩飾:“不是我!是我朋友!我朋友!”

最後破罐子破摔:“好吧就是我,他也是陸明霁發小。”

谷蘊檸揪着頭發:“我真的只把他當哥哥,他怎麽能對有非分之想!”

只是想想就算了。

彭靖馳還親她,親的嘴巴!

還是強吻,他裝什麽霸道總裁人設。

那可是她初吻!

谷蘊檸越想越氣,臉就越紅。

路瓊很是稀奇:“你害羞什麽?”

谷蘊檸氣絕:“是憤怒!”

“他跟你表白,你很生氣嗎?”

“當然!”

“為什麽?”

“因為我又不喜歡他,只把他當哥哥啊!”

“那拒絕就好了,像處理其他男生那樣。”

谷蘊檸煩躁不已,在四樓五樓中間的樓梯轉角停下,又點燃一支煙:“真要這麽簡單我就不會這麽崩潰了,我出生就認識他了,兩家關系也很好,低頭不見擡頭見。”

她彈彈煙灰,聲音低下去:“而且,我不想失去他這個朋友,我們認識很久很久了,我不想傷他的心。”

“你猶豫不決才是傷害他。”

“我……”

“認識多久不是重點,你們兩家關系t怎麽樣也不是重點。”路瓊找到她的錯誤,幫她掰正思考方向:“重點是你喜不喜歡他。”

“不喜歡啊!”谷蘊檸迅速否認:“我怎麽會喜歡他,我喜歡的是陸明霁。”

路瓊沉默地審視着她,看得谷蘊檸莫名心慌,她別過臉,路瓊才說:“你的喜歡真的就是你認為的那種喜歡嗎?”

那支煙燃到一半,煙灰搖搖欲墜,路瓊掐住煙蒂拿走,按滅在垃圾桶:“我也不知道真正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子,但是一件事情持續的時間太久會模糊一些東西,比如你的喜歡和你的不喜歡。”

這句話太繞口,谷蘊檸默默消化半晌,又陷入另一個糾結怪圈。

太過混亂,谷蘊檸不願再費腦子:“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重新挽着路瓊上樓,落落大方地建議她:“你要追陸明霁就追吧,別太認真,他沒有心的。”

“我現在甚至都有點懷疑他性取向。”谷蘊檸合理懷疑:“我主動獻吻他躲得比兔子都快,我這麽個打着燈籠都難找的大美女,他把我當瘟神一樣!”

“……”

路瓊沒料到谷蘊檸這麽不見外,差點接不住話:“那你親到了嗎?”

“沒有,說了他躲了。”谷蘊檸翻白眼:“沒眼光的男人,他就該一輩子單身!”

“我們應該算是情敵?”路瓊見識少,第一次遇到情敵間這樣另類的相處模式。

谷蘊檸話裏有話:“所以你失敗的話可以來找我哭。”

路瓊挑眉。

“我好笑話你啊。”谷蘊檸振振有詞,自有一套歪理邪說:“彭靖馳還是陸明霁發小呢,我們的三角戀不在乎多你一個,反正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本來就很複雜。”

“有道理。”路瓊發自內心的贊同:“一定找你來哭。”

“我等着。”谷蘊檸又嘆口氣,還是勸告:“但你真要做好失敗的準備,陸明霁就是塊捂不熱的冰坨子。”

路瓊不置可否。

冰坨子也沒關系,她單純想給自己平淡乏味的生活增添點樂趣而已。

喜不喜歡,愛不愛的——

不太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