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生 - 第 24 章 信封

第24章 第 24 章 信封

寒假一個月整, 京大二月十號開學。

路瓊答應陸明霁要提早回學校,買票前跟他溝通過,他哪天回她就哪天。

可惜的是, 陸明霁奶奶生病住院, 他按時返校都不能,要在家多留幾天。

路瓊便沒着急,也多在家待兩天, 走前一天又給家裏大掃除一遍。

小老太太老眼昏花, 記性倒一等一的好,路瓊初去京北不幸陣亡的行李箱小老太太買回來只見過一面,中間又相隔四個月, 路瓊以為她不會記得,收拾行李時就沒避着她,人一眼認出不對, 路瓊又挨一頓罵。

小老太太詞彙量有限, 翻來覆去就是那幾詞, 路瓊耳朵都起繭子,邊往箱子裏裝衣服邊當背景音樂聽。

怕小老太太口渴,中途還給她倒了杯水。

和回來時安排一樣, 火車硬卧去學校, 路瓊七號t早上從家走, 八號到學校, 九號還能休整一天。

臨走前, 她給小老太太一個信封, 裏面有兩千塊錢,是她上學期兼職掙的錢,刨除去生活費、給家裏換冰箱買電視的剩餘。

路瓊想過要不要存銀行卡裏再給小老太太, 可最近的銀行在縣裏,她來回一趟太折騰。

村莊地理位置偏僻也有好處,小偷都懶得光顧。

小老太太知道她打工賺錢,但沒想到她幹完那麽多事後還能有這麽多。

人永遠無法理解超出自己認知的事情。

小老太太一輩子沒出過這片土地,即便清楚京北是大城市,沒有在那切身生活過,不會了解京北的情況。

兩千塊在京北,根本就不算什麽。

對這個被大山包圍的小村莊來說,可以稱得上是筆巨款。

小老太太瞬間沉臉,川劇變臉都不及她快,眉頭擰得能夾死蒼蠅,臉上溝溝壑壑的皺紋也生動起來:“你哪來的這麽多錢,你是不是背着我去亂七八糟的地方了!”

她再沒見過世面,也知道不正經的途徑來錢才又快又多!

“沒有,你就放一百個心。”

小老太太完全是因為她媽而産生的應激反應,就怕她一朝不慎,步她媽後塵。

“從小你就跟我說我媽的事,我知道分寸。”

July有個不成文的傳統,每年年末都要留一張員工合照,顧及路瓊的放假時間,拍照時間提前,照片洗出來挂在July的照片牆上,每人手機裏也都有一份電子版,現在就派上用場。

路瓊找出照片給小老太太看,照片裏的人都穿着July的工裝,她又解釋京北物價高,有些餐廳一頓飯花的錢能抵家裏一年開銷,她工資已經算低的了。

路瓊說:“我們現在大一管得嚴,等明年大二我帶你去京北住一個禮拜。”

“我可不去,家裏的菜苗離不開我。”種種佐證擺在這兒,小老太太半信半疑:“反正你給我擦亮眼,舞廳那種地方不許去,搞對象別瞎搞。”

“等我真搞上了我就帶回來給你看看。”路瓊第一次跟小老太太聊這些:“你有沒有什麽要求?”

小老太太還真琢磨起來:“長得別太好看,湊合就行,家條件也不用太好,比咱家好點就行,主要還是得人好。”

她不反對路瓊談戀愛,她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能陪路瓊多長時間?

女兒的遭遇再慘痛,不代表路瓊就會經歷,她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耽誤路瓊,只能不厭其煩地一遍遍提醒她。

路瓊一默。

小老太太對長得好看的有錢男人深惡痛絕,她媽就是被那個男人的好皮囊和出手闊綽吸引。

長得湊合、家庭條件一般,陸明霁根本不沾邊。

就最後人好這一點,他符合。

但他嘴毒,跟小老太太有的一拼,倆人真見面百分百會鬧矛盾。

不過現在擔心這些還為時過早。

路瓊合上行李箱,拉好拉鏈:“我知道了。”

小老太太沒再多說。她不喜歡啰嗦,把信封又還給路瓊:“我不要你的錢,我自己有。”

路瓊手臂搭在行李箱拉杆上,好整以暇地瞅着矮她一頭的小老太:“你不是總說我是吸血鬼,我現在給你回血你還不要。”

小老太太:“我把你拉扯大花的錢肯定不止兩千,你得一次性給我大的。”

路瓊沒跟她整拉鋸戰,依着她拿走信封,然後找個借口支走她,把信封藏在她枕頭下面,等晚上她睡覺時才會發現。

客運大巴都有固定時刻表,路瓊算好時間,拿着行李往外走。

小老太太正在院子裏喂小雞仔,年前去趕集,她看價錢合适,買了五只,養大後下雞蛋吃。

她駐足:“我走了。”

小老太太背對着她:“快走吧,家裏終于要清淨了。”

路瓊又看她一眼,離開。

像她回來時一樣,行李箱滑輪在院子裏響起,又逐漸遠去。

小老太太回頭,看到路瓊離家的背影。

片刻後,繼續抖擻手裏的飼料喂雞。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基因遺傳的強大。

就比如路瓊和小老太太都喜歡偷着藏東西。

她是在上火車後感覺到餓,從背包裏找東西吃時,發現夾層裏有一個信封。

跟她那個信封差不多樣子,但要破舊許多。

火車上人多眼雜,她沒拿出來,就在夾層裏放着,将信封口撐開一條縫。

裏面十塊二十到五十面值的紙幣有好幾張,一百面值的少一些,有四張。

每一張邊角都有些許磨損。

她說過她能賺錢不用再給,小老太太當時聽完差點要放鞭炮慶祝,說終于不用再養她。

結果又來這一出。

路瓊把信封塞到夾層最底下,拉好拉鏈,抱在懷裏。

*

第二天上午十點到京北,還要再乘四十多分鐘地鐵。

回宿舍整理好行李,就到午飯時間。

唐慕芮她們仨都是下午回來,路瓊自己一人解決的午飯。

在食堂碰到隔壁班班長,倆人拼了個桌。

飯吃到一半,隔壁班班長手機進來消息,她看完後問路瓊:“你晚上有沒有事?”

路瓊搖頭:“沒。”

“我這兒有個臨時兼職你去不去?”

“什麽兼職?”

隔壁班班長把手機給她,讓她自己看。

是個兼職群裏的公告消息,內容簡明扼要,酒吧開學季搞活動,人手不夠對外招聘小時工,女生身高要求165-170,男生身高180-185,一小時八十,當晚結算,男女各三位,有意向者私聊他。

路瓊嚼着馄饨的動作慢下來。

小老太太千叮咛萬囑咐要她遠離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她要是去的話小老太太知道後得被氣死,阖眼前還得用掃帚抽她一頓,但薪資着實誘人。

隔壁班班長看出她的猶豫,給她吃定心丸:“你放心,都是正經酒吧,群裏大部分都是京大政大這幾所學校的學生,這酒吧我上學期兼職過兩天,安保工作不錯,這次活動就是想賺大學生的錢,現場肯定都是大學生,出不了事,我也會去。”

路瓊沉思幾秒鐘,做出選擇:“行,我去。”

山高皇帝遠,她管好嘴巴,小老太太不會知道。

兼職的事就這麽定下。

吃完飯倆人一同回宿舍,隔壁班班長住她樓下,分別前約好微信聯系。

路瓊又上一層樓。

打開宿舍門,屋裏的人應聲轉身,看到她就扔掉手裏的東西,啊啊叫着撲過來。

唐慕芮一個彈跳抱住路瓊挂到她身上:“我想死你了路瓊!”

路瓊急忙托住她大腿,受她感染,笑起來:“不是說下午才到。”

“我二叔他們中午突然來我家,每次見面都要跟我們家比來比去的,我最煩他們了,吃完飯就改簽回來了。”唐慕芮晃晃懸在她身體兩側的小腿:“一個月不見,你想不想我?”

“想。”路瓊被她晃得站不穩:“你先下來。”

唐慕芮哦一聲,滑下去,泫然欲泣地瞥她:“我是不是胖了,你上學期還能抱動我。”

路瓊知道她在裝,逗她:“好像是有點。”

“路瓊!”唐慕芮炸毛:“你可不能跟谷蘊檸學壞!”

“好好好,你沒胖。”路瓊攬責:“是我的問題。”

唐慕芮嘿嘿笑,把行李箱裏帶來的特産一股腦擺到路瓊桌上:“這些吃的都是蘇城特色,有我媽做的也有我買的。”

“謝謝。”路瓊面露愧色,不好意思地抿抿唇:“我沒帶東西回來。”

“那怎麽了。”唐慕芮消除她的心理負擔:“不白吃,這些都是我爸媽給你們的謝禮,感謝你們上學期對我的照顧。”

她拆開一盒糕點讓路瓊嘗,自己也拿一塊吃,而後神秘兮兮又夾雜點小羞澀地講:“我在高鐵上遇到了一個咱們學校的學長,坐我旁邊,我們聊了一路,他巨溫柔!”

路瓊吃着糕團,戲谑挑眉。

唐慕芮低着頭含着下巴,輕輕搡她一下:“春天到了,還不允許我春心萌動嗎。”

“我要不允許你還能真不動了?”

“不能。”

糕團上有白芝麻,唐慕芮吃到嘴邊,路瓊從桌上抽一張紙巾遞給她擦:“你喜歡就好。”

唐慕芮矜持着:“還沒有多喜歡,再接觸接觸。”

她最開心的一點是:“終于不用吃你和谷蘊檸的狗糧了,以後我也要邁入産糧大隊,這個單身狗就讓麥青一人當吧!”

路瓊舉手:“我支持。”

唐慕芮就是個小太陽,和她相處最不缺快樂,下午兩人就在宿舍裏邊聊天邊打掃衛生,麥青第三個到,放下行李加入她們,谷蘊檸最晚,她一t進門唐慕芮就指着她罵,說她逃避做衛生拿他們當苦力白白享受勞動成果,谷蘊檸一個字沒說,只擡起提着蛋糕的胳膊在唐慕芮眼前一揮,後者就換上一副迎接公主的狗腿樣,笑得見牙不見眼。

一個月不見,605宿舍誰都沒有生疏。

熱熱鬧鬧分着蛋糕吃,吃完,隔壁班班長打電話叫路瓊出發。

這兩天是返校日,沒正式開學,宿管部不會查寝。

酒吧後半夜才下班,路瓊讓唐慕芮她們留門。

大晚上她還要出門,唐慕芮以為她是去和陸明霁約會,還一陣打趣,路瓊說她是去兼職,她們仨就沒再問。

此刻聽路瓊要淩晨回,唐慕芮媽媽一樣詢問:“去哪兼職?”

路瓊據實相告。

京北酒吧遍地都是,去玩鬧嗨皮的大學生多如牛毛,年輕小輩和老一輩對酒吧的看法截然不同,唐慕芮麥青只囑咐她注意安全,有事打電話。

谷蘊檸一言不發,拿着香水去陽臺對準自己狂噴,完事回屋拎上包包,朝路瓊勾手:“走吧,本公主順路送你們去。”

“不用,我們坐地鐵很方便。”路瓊不願她折騰:“你玩你的。”

“我就是去你兼職的酒吧玩,彭靖馳今晚過生日。”谷蘊檸摟住路瓊肩膀,在她肩頭拍兩下:“我勉為其難負責你今晚的安全。”

有谷蘊檸這麽個夜店常客、一點就炸的炮仗保駕護航,唐慕芮麥青登時把心放到肚子裏。

看在谷蘊檸今天還算做人的份上,唐慕芮掐着鼻子忍住對谷蘊檸香水熏死人的吐槽。

酒吧晚上九點半開場,她們七點半到,經理簡單給她們培訓了一小時。

臨時工就是幹服務員那些工作,外場是在門口給客人蓋章、前臺核銷贈券,內場是在吧臺幫調酒師端酒、哪個卡座如果點到最貴的酒舉牌送過去之類。

隔壁班班長和經理有點交情,私下裏跟經理商量把她倆分到內場,免去挨凍,還能玩。

經理看路瓊長得好,同意了。

按照常理來說,酒吧服務員的工服白襯衣黑褲子就行,但是經理想改革,先在工服方面下手,重新訂購一批,女工服是貓耳發箍配白色吊帶裙,裙分長短兩款,男工服在白衣黑褲的基礎上加條背帶,比女工服還多一條貓尾。

路瓊拿到衣服後,人有點傻。

上大學前,她以為穿衣要随季節變化而變化,來京北後她在谷蘊檸那上的第一課就是:冬天是可以不穿秋褲、能光腿的。

學校裏經常有人反季穿衣,市中心更甚,但她沒來過酒吧,不清楚酒吧裏是什麽風俗,看其他人對服裝沒有異議,好像是件挺正常的事情?

默默穿上裙子,怎麽都不适應。

裙子拘謹束縛,不适合幹活,她從未穿過。

既來之則安之,路瓊這麽安慰自己。

她之前也不會化妝,倒是認得一些化妝品,初高中在鎮上上學,有年輕洋氣的女老師會化妝來上課,她學習能力強,上學期看谷蘊檸捯饬幾次,跟着視頻實操兩三次就摸索出門道來。

用化妝間的化妝品給自己畫個淡妝,戴上發箍,去照照鏡子。

只瞄一眼就趕忙移開。

隔壁班班長上完廁所回來,把她誇得驚為天人。

路瓊親陸明霁的時候都沒害羞過,聽隔壁班班長兩句誇贊,不自在地臉紅。

她塗了粉底看不出,維持着鎮定,也禮尚往來誇對方幾句。

快要開場,經理喊她們出去。

她們在化妝間忙活的空,酒吧已經來不少人,中間的卡座散臺大部分都坐滿。

雖然路瓊陽奉陰違,背着小老太太來酒吧打工,但小老太太的話在她心裏是有影響的。

每次上酒舉牌,穿梭在各個卡座散臺間她都繃緊神經,這麽走幾次都無事發生後,她漸漸放松警惕。

岔子就在這時發生。

她整晚都和隔壁班班長在一起,期間單獨去趟衛生間就被攔下。

男生有過一面之緣,路瓊半天才想起對方是上學期她說追陸明霁那晚,回校遇到被陸明霁冠以種豬稱號的花花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