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我很想你
浴室門口有中央空調控制開關, 上面顯示室內溫度為二十七攝氏度。
“不冷。”
路瓊就是有她自己的小心思,前兩天她可都是穿着長袖長褲的睡衣,谷蘊檸還吐槽過她是土老帽, 今天裝睡衣時, 她都把保守款那一套裝進行李箱,後又換成這條裙子。
她觑眼陸明霁耳朵,明知故問:“你很熱嗎, 耳朵好紅。”
“你上輩子是啞巴嗎這輩子話這麽多。”陸明霁被踩到尾巴, 渾身的毛頃刻炸起,他将那杯茶塞給路瓊:“多喝水少說話讨人嫌。”
動作挺粗魯,水倒是一點沒撒出來。
路瓊還惦記他手:“你去沖沖涼水。”
陸明霁不要聽她指揮, 就虎口那麽一小片被燙到,他是嬌氣但他不承認,去浴室洗把手, 再去衣帽間拿睡衣要洗澡。
路瓊不緊不慢跟在他後面, 右手握着馬克杯手柄, 左手兩指并攏抵着杯子另一側,熱茶冒着氣,高溫烘熱杯壁傳到她指腹, 她吹着茶面降溫:“這什麽茶?”
陸明霁空有一張唇形漂亮的嘴:“毒藥。”
路瓊小小嘬飲一口, 微酸, 入喉後又能品出點草本清香。
陸明霁從褲腰裏抽出襯衫衣擺, 摘着腕表, 在鏡子裏睇路瓊:“我要洗澡了。”
路瓊就那麽老神在在地倚靠在浴室門邊喝着茶, 不走也不動:“好的。”
陸明霁扭頭,逐客令下的清清楚楚:“出去。”
路瓊微垂下頭喝茶,眼睛卻往上看, 水汪汪的兩顆黑葡萄。
陸明霁擡高手,掌根抵住路瓊額頭手動把她推出去。
路瓊不禁露出笑,找他要東西:“表給我吧,我放在外面。”
陸明霁這次異常聽話,表給她,那是奶奶去年送他的生日禮物,不能不愛護。
浴室門毫不留情關上,似是怕路瓊闖入,還謹慎地落上鎖。
路瓊腹诽陸明霁小氣鬼,她又不是沒見過。
茶還是有點燙,路瓊擱到床頭櫃上,再去衣帽間放配飾的抽屜裏找出她的一條絲巾,整齊疊好,鋪在床頭櫃上用來墊手表。
她不再是十八歲初入繁華的懵懂少女,現在各類奢侈品都認得齊全,陸明霁那塊表沒有顯著标識,她也能辨出是哪個牌子的哪個款式。
且即便她對奢侈品還一無所知,陸明霁身上也不可能有便宜貨。
路瓊坐在床邊,計算着她現在手裏的存款以及她在國外小投資的幾家科技公司年終能拿到多少分紅,加起來夠不夠送陸明霁一個像樣的禮物。
送陸明霁禮物這事再簡單不過。
只是成長環境不同造就路瓊和陸明霁的價值觀不同。
含着金湯匙長大的富家少爺多值錢多貴的東西他都見過,也都擁有,反而更重視心意,大學在京北那幾年,她在地攤上買的三十塊錢兩條的編織手串他照樣天天戴着。
路瓊是窮養長大,對金錢最是看中,她這人選擇性大方,只會給重要的人毫無怨言地花錢,越喜歡的人給他花錢就越多。
以前沒條件,給陸明霁買的東西都挺糊弄,現在她有能力,當然要送好的。
送車,她存款勉強夠買一輛陸明霁那輛賓利系列裏高配置的一款,但總不能送個禮物就掏空她家底,手表好一些的要排隊,她不想等太久。
一杯茶喝完,陸明霁澡也洗完,路瓊還是沒琢磨好。
較于路瓊的清涼,陸明霁睡衣款式就相當保守了。
黑色絲質長袖長褲,從鎖骨包裹到腳踝。
陸明霁扒拉着洗完後就軟趴趴的頭發,一擡頭就撞上路瓊打量她的眼神:“你笑什麽。”
路瓊指指自己的睡裙又指指他:“情侶裝。”
陸明霁純屬随手一拿,沒想那麽多:“別老跟我攀關系。”
路瓊理直氣壯:“不用我攀我們現在也是夫妻關系。”
“……”
怎麽領個證她跟拿到免死金牌一樣。
路瓊放下杯子去漱口,她早就刷完牙,沒想再吃東西,結果陸明霁拿來一杯茶。
漱完口出去,陸明霁已經板板正正躺到床上,他那邊床頭滅着,人閉着眼,像是睡着。
路瓊關掉浴室燈,卧室一下失去大半光亮,她繞到另一邊上床。
視覺消失,聽覺、觸覺在無限放大,陸明霁能根據他的感知和路瓊發出的聲音推辨別出她的行動。
她掀開被子,床鋪收到壓迫凹陷下去,白姜香剎那間濃郁,是她撩起頭發躺下,閉合着的眼睛一黑,路瓊滅掉最後一抹光源。
遮光窗簾拉一半留一半紗簾,皎皎月光溫柔傾灑。
路瓊适應好卧室裏灰暗的光線,輕聲開口:“陸明霁。”
陸明霁胸腔裏心髒一緊:“說。”
路瓊好奇心愈發重:“你給我喝的到底什麽茶?”
“酸棗仁。”陸明霁一次性說清:“助眠的。”
路瓊翻個身,面對他:“你也失眠嗎?”
不然家裏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陸明霁左手伸出被子外,給汗涔涔的掌心透着氣:“偶爾。”
路瓊今天就是個真人版十萬個為什麽:“為什麽?”
陸明霁編個借口打發她:“工作壓力大。”
路瓊走後那兩年,他很難睡着覺,白天可以用工作來壓制,一到晚上那點情緒就化作洪水猛獸淹沒他。
市面上所有的褪黑素、安眠藥他都嘗試過,酒也喝過,那段時間就是這麽過來的。
其實再泛濫的情緒反撲久了也就習慣了,他早就不會再失眠。
酸棗仁茶是奶奶給他準備,他懶得天天煮這玩意兒,沒堅持過,今天聽路瓊說她睡不着,他記起家裏還有許多這東西,放着也是浪費,索性就試試。
路瓊借由窗外月亮,用眼睛描摹着陸明霁的輪廓:“我剛到英國時也失眠,那裏飯不好吃,天氣也不好,總是灰蒙蒙的,我更喜歡晴天。”
她絮絮叨叨地訴說着:“那邊水質更不好,我還掉頭發,差點都要掉成禿子。”
路瓊不會後悔當初的選擇,也永遠不會指責當初做選擇的自己,她堅信在那個當下那樣的做法是最正确、最完美,她能坦坦蕩蕩為她人生裏的所有行為買單。
只不過她還是個正常人,會難過,會委屈,會思念。
陸明霁胸口一陣發堵,喉結一滾:“活該。t”
路瓊發散思維,做出假設:“我要是真變成禿子你還會喜歡我嗎?”
“我現在也不喜歡你。”陸明霁側過身,背對着路瓊:“別煩我我要睡覺。”
“可我很喜歡你。”路瓊挪過去,額頭抵着他肩胛,揪着他睡衣下擺,小聲低語:“陸明霁,我很想你。”
陸明霁不予理會,緊閉的眼睛睫毛在顫,喉嚨酸脹難受,眼角有什麽液體滑落,還未成形就洇進軟枕裏。
他執拗地不去擦,裝作無事發生。
誰都沒再說話,突兀開始的夜聊突兀結束。
不知過去多久,夜色愈發濃郁,地板上月光投射的角度偏移些許,卧室裏靜谧到落針可聞。
只有陸明霁均勻的呼吸聲。
路瓊撐坐起來,輕手輕腳下床,摸黑去浴室洗漱臺上方櫃子裏的小化妝包裏拿出一支軟膏。
回到主卧,在陸明霁那邊蹲下,在被子裏拉出他被茶水燙到的那只手。
陸明霁手機就在床頭櫃上,路瓊按亮屏幕照着他手背察看,虎口那處還紅着。
嬌嬌公主這名真不是誇大其詞,與陸明霁的适配度高達百分之百。
路瓊擠出軟膏,用指腹輕柔抹開。
塗完,她把手機、軟膏這兩樣東西放去原位。
人也回到床上,陸明霁在她去浴室這麽一會兒側身變成平躺,路瓊攏着頭發,低頭在他唇上淺吻一下。
被子下的手找到他的,握住。
側躺着,貼着他肩膀,阖上眼。
*
陸明霁做了一個夢。
夢裏的場景是在機場,他以第三視角旁觀着夢裏的路瓊和他在機場分別。
路瓊保證說不會分手,她一定會回來。
他信了。
然後畫面一轉,他坐在一個露天公園裏,周圍一群人身着正裝,前方是用鮮花氣球搭建起來的舞臺,放着一首《Golden Hour》。
With the love of my life,
(攜手我一生的摯愛)
She’s got glitter for skin,
(她的肌膚閃閃發光)
My radiant beam in the night,
(黑夜裏專屬于我的爍亮明光)
歌曲進行到這兒,新娘入場。
陸明霁随着衆人一同望向後方,身穿婚紗的路瓊洋溢着幸福笑容款步向舞臺走去。
臺上莫名其妙多出一個男人。
不是他。
是路瓊朋友圈合照過裏那個男人。
可路瓊告訴他,他們只是朋友。
他想沖上臺去質問,站起來後前方草地突然開裂,他一腳踩空。
難以名狀的失重感襲遍全身,陸明霁在夢中驚醒。
他望着屋頂,失重感遲遲未散。
紗簾之外,晨曦初露。
湛藍中摻雜着橙色朝陽。
好半晌,感官回籠,右手被一片溫熱覆蓋,耳邊是清清淺淺的呼吸聲。
他慢吞吞轉過臉,路瓊就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
她腦袋向下埋着,身體蜷縮着,長發攤在她身後,也有幾縷碎發纏在她脖頸,被子裏她兩只手包裹着他一只。
被子将将蓋在她胸口,整個肩膀露在外面。
陸明霁被她挨着的那半邊身體保持不動,另只胳膊小心翼翼拉高被子,蓋住她肩膀。
平躺回枕頭上,屋頂的乳白色看久會發暈,他便又扭頭看路瓊。
從她額頭看到眉眼,掠過鼻梁再到嘴唇。
停留片刻又接着瞅屋頂。
視線就這麽在屋頂、她二者之間來回徘徊。
她昨晚說很喜歡他,很想他。
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那張嘴一向是甜言蜜語的輸出機。
他已經被騙過一次,絕不會再被騙第二次。
……
路瓊醒來,床另一側空着。
略褶皺的床單是陸明霁睡過的痕跡。
第一次沒有借助酒精自然入睡。
雖然前半段還是不安穩,半夢半醒,但後半段睡沉,陸明霁什麽時候起床她完全沒感覺。
擁着被子坐起來,揚聲喊:“陸明霁?”
無人回應。
她摸過她那側床頭櫃上的手機,時間為上午十點半。
她居然睡到這時。
鎖屏界面顯示微信有一條未讀消息。
她點開,唯一置頂頭像上懸浮着一個紅色數字标志。
陸明霁七點半給她留言:【我去公司了。】
她十點三十二分回:【我醒了。】
下床洗漱,胳膊有點涼,路瓊去衣帽間找件外套披一下。
手都搭上她長袍一角,更改主意,抽出一件陸明霁的襯衫套上。
再先斬後奏告知陸明霁:【我想穿你件襯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