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飯時間,也老看他在打電話,時不時還掏出個本子在寫寫劃劃。我有些好奇,某天午飯時間,端着飯盤坐到他對面。
“嗨。”
“你好。”他剛剛放下電話。
“可以坐這裏嗎?”
“當然。”
“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
“你說。”
我清了清喉嚨,問:“你每天這都是在忙些啥呀?”
王凱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又瞅了瞅四周,道:“我還在做一份兼職,我是我們學校的新東方校園代理。”
“哦,”我明知故問,“是那個新東方烹饪學校嗎?”
“業務還沒有發展那麽廣,”王凱咧嘴笑道,“現在僅限于英語學習,以後會向你說的方向發展的。”
“真厲害,”我也笑,“那你代理些什麽呢?”
“我主要是負責出國英語的,比如托福、雅思、GRE之類。學校裏有想報名的同學就可以直接聯系我,不用還跑到新東方學校交錢。我還能幫着給安排上課時間。”
“找你有折扣嗎?”
“有一點,不多。”
“嘿嘿,那你怎麽提成啊?”
王凱腼腆一笑,有些羞澀,“也沒多少,剛剛可以彌補遲到被扣的錢。怎麽,你想報名嗎?”
我擺擺手,道,“我沒這想法,只是好奇問問。”
“你要是想學英語,可以找我,我還能給你便宜點。”
“是嗎,”我道,“我在準備保研。對出國沒有想法。”
“哦,”他有點可惜,但仍是道,“保研挺好的,成績優秀的人才有資格保研。”
知道王凱這份兼職之後,我們似乎成了同一條壕溝的戰友,正巧老大出差不在所裏,他幹脆把工作證給了我,讓我偷摸着幫他打打卡。我想這不過是一個順手人情,就答應了。實習結束的時候,他請我吃了頓飯作為答謝,同時表示我要是上新東方 ,一定要第一時間想到他,他保證給我安排最合理的時間和最低的價錢。
我點頭笑應了。
今年夏天太陽特別毒,到9月初開學的時候,我皮膚的顏色深了一個色系。假期的實習平淡無奇,中途倒是父親還給我打了幾次電話,開始我沒接,後來心一軟也接了。他也沒再提錢的事兒,倆人若無其事地說兩句也就挂了。
我松一口氣,然後又嘆一口氣。
報到第一天在食堂碰到雷一楠,一個暑假沒見他也黑了不少,高高端着個餐盤立在人群中,見着我眼睛一亮,擠開人群走了過來。
我問他假期實習怎麽樣,不知怎麽就聊到了學院另一位自己開事務所的老師身上。
那老師叫趙春齊,沒帶過我們年級,但在學生中口碑挺好,師出名門、教學優良,沒有架子、待人溫和,嘴角常挂着笑,給人儒雅溫良的感覺。
讓我吃驚的是,雷一楠帶給我的卻是一個重磅消息。
“你知道趙老師的老婆是誰嗎?”他問。
“誰啊?”
“他的第一屆學生中的一個女生。”
“什麽?!”我瞪大了眼睛。
“對,師生戀。”雷一楠意味深長地補了一句。
我的心突突直跳起來,這個消息太突然了,趙春齊少說也有五十歲,那麽事實發生的時間至少倒退二十多年。那個時代不比現在開放,雖說是自由戀愛,但這樣的事情一出現,人們思考的重點肯定是“師生”而不是“男女”,老師的神聖感和純潔感會像一個無形的金絲牢籠,困住自由的情感,那得有多大的勇氣才能做到如此的灑脫自由。
沒想到那樣儒雅的老師,年輕的時候也會做出如此驚天動地的事。
雷一楠喝了兩口疙瘩湯,漫不經心地瞧了我兩眼,沒吭聲,像是在等我消化這個消息。我扒了幾口飯,吞了兩口,心裏漸漸有了點底,而脈搏還沒有完全平複,雷一楠又扔出了一句,這一句,比上一句更讓人驚心動魄。
“最近他們離婚了。”
我一口飯登時就噴了出來。
“誰、誰說的?”
“這事兒我能胡說嗎?”雷一楠遞過來一張紙巾。
我胡亂抹了兩下,仍是不相信地瞪着他,眼裏寫滿了疑惑。
這個消息的重磅性,絲毫不亞于剛剛聽說趙春奇師生戀的程度,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當初轟動一時的感情,能抵住輿論的壓力和世俗的眼光,肯定是真摯而熱烈的,怎麽還是在平淡的時光裏無疾而終了呢。
歲月果真是把殺豬刀。
“是真的,”雷一楠重複了一遍,忽然又提了一句,“你知道趙春奇和白面的事麽?”
我腦袋沒有回過彎兒來。
白面是才來學院三年的一位老師,年輕女海龜博士,三十歲出頭,教低年級的課程。自己開一輛Mini Cooper,甚是拉風。喜歡穿高跟抹香水,穿着永遠深色系,唯獨一張小臉抹得慘白慘白的,所以底下大家都叫她“白面”。
平時同學八卦的時候我也聽到些風言風語,但聽了就一笑而過了,沒想到雷一楠會提到這茬。
雷一楠繼續說:“你知道他們暧昧麽?”
我含糊道:“聽說過一點,但那都不能信。”
雷一楠盯着我皮笑肉不笑地道:“程寧你就是這樣,明明都寫到臉上了,還不願意挑明。知道就知道呗,那天我親眼看到趙春奇和白面坐在一輛車裏,甚是親密。”
我心裏“咯噔”一聲,臉上有些發熱,還存着點僥幸心理,不以為然道:“就這點?也不能說明什麽呀。”
“你是單純還是裝傻?”雷一楠恨鐵不成鋼地道,“假期我還在商場裏碰見過他倆一起吃飯。”
我低頭扒了一口飯,“然後呢?”
“然後你個鬼啊,”雷一楠拍了一下我的頭,“我肯定換道走了啊,難道還走上前去,說,啊,趙老師好,白面老師好,你們來吃飯啊,真巧啊!”
“哦,就這樣啊。”
“這料還不夠猛?“雷一楠瞪我一眼,又循循善誘地道,“你想啊,假期老師也不上班,怎麽會就在一起吃飯了呢……”
我有些聽不下去了,把筷子一撂,盯着雷一楠的眼睛,道:“你這麽八卦做什麽?”
雷一楠沖我眨眨眼睛,面露無辜之色:“分享啊,順帶和你一起讨論讨論。”
“讨論什麽?”
“你說,當初趙春齊和他老婆在一起的時候,沒有經受過世俗眼光的拷打麽?沒有經受過他人的阻攔麽?肯定經受過的,但他們還是一起手牽手走了過來,這段感情肯定是深沉又堅定的,可為什麽這麽難得的感情,現在卻仍是以失敗告終呢?”
“不是因為白面麽?”我白了他一眼。
“錯。”雷一楠斬釘截鐵地否定,“內因才是最關鍵的。”
“你看趙春奇,是一個特別享受生活的人。人随着年齡的增長越發富有人格魅力,而內心卻仍如同青年人一樣,對整個世界充滿了新鮮感和好奇心,這樣的人,是一個不錯的人,但在感情上,卻不一定是靠譜的人。”
“你是說,他很花?”我譏諷地問。
“也不能說是花。”雷一楠道,“這應該是一種人性。每個人的天性不同,有的人對于新鮮美好的事物就特別敏感,骨子裏有一種浪漫的因素。”
“這樣的人,并不會只對一個人敏感,是會對一類人敏感,你既可以說他專情,也可以說他多情。某個人的出現,只是一個引燃點。就像他的學生,她只是在合适的時間出現,趙春奇的機關被引發了,所以他們一起了;而現在,白面出現了,趙春奇的機關又被引發了,天性使得趙春奇願意和白面在一起,也許他又體會到了逝去已久的快樂。但這樣的快樂都不會很久,因為它是接替型的。”
嘴裏殘留的飯菜我嚼了很久,才和着雷一楠的這一番話咽下去。或許是嚼得太久,味蕾竟然嘗不到一絲味道。我慢慢擦幹淨嘴巴,慢慢收拾了餐盤,擡起頭向雷一楠,緩緩扯出一絲笑:“你分析得真有道理,這已經超出八卦的範圍了。”
雷一楠紳士地替我端起餐盤,也微微若無其事地偏頭一笑:“八卦就是八卦而已。別想太多。”
【ps:謝謝烏明同學的捉蟲】
作者有話要說:我争取在過年前完結此文……
☆、54煉愛
食堂外面是一片光溜溜的硬質石材鋪地,留了幾個樹池的坑,但也沒種樹。9月的太陽仍是很毒,地面反射着太陽光,映得整個世界慘白一片。邁出食堂大門的一瞬,室內外的強烈對比不禁讓我眯了眯眼,我停頓了一下繼續邁步,腳步卻有些虛浮。
進系館左邊的牆上就是教師櫥窗欄,今年新生入學的時候,破碎的玻璃已經被修好,但裏面老師的資料卻沒有人完善。我走到“骨幹隊伍”那一欄,頭一次認認真真地打量趙春齊的照片。他雖年到中年,卻沒有發福的老相,體型保持良好,長相輪廓分明,長眉如刀,鼻梁挺直,嘴唇微微上揚。若是時光倒流20年,趙春齊鐵定也是建院數一數二的美男子。
照片中他眉目含笑,神情溫潤。而這雙笑眼裏,看到的又是哪個她?
我鬼使神差地往顧長熙的那一欄撇去,寥寥幾行黑體小字,上面貼照片的地方,仍是一片空白。
誠如一年之前,我站在櫥窗前留意他的資料時。
沒想到,時光已經過了一年,可過了一年,我還在原地。
我忽然又想起二樓的展廳一直有本校畢業的優秀同學的作業,心裏莫名一動,急急走到二樓,一個作業一個作業認真的探尋。終于在一個90年代初的水彩優秀作業裏,看到“指導老師:趙春齊”的字樣,而上面的學生名字娟秀溫婉,一看就知是女生的名字,再順着往上看到貼着的作者照片,我心頭一震。
我以前也和白白她們來參觀過、膜拜過師兄師姐的作品,卻從來沒有想過在這些作品裏,有一個低調地隐藏着一份建院的秘密。
雖然像素不高、還是黑白照,發型也不一樣,可那模樣和輪廓,分明就是卸了妝、小清新版的“白面”。
我感覺頭皮一陣發麻,呼吸缺氧。我想,或許這并不是那個“她”的照片,這只是我的猜測,可沒來由的,一句話不期然湧上心頭:
青梅枯萎,竹馬老去,從此我愛的每個人都像你。
難道真的如雷一楠所說,這種人,專情專的是一類人,不會是一個人。他的情感如同他的生活,需要新鮮的活力的東西,他的情感,有看不見的接力棒。
竹馬可以老去,而青梅卻是相繼開放。
所以這樣的“師生戀”,即便是克服了外在的困難和險阻,也注定走不到永遠。
那個下午,我像被試了定身術般,在這個作品前站了許久。照片上的那名女學生,和我差不多年歲,縱然是黑白照,也掩飾不住花樣年華的風采。太陽沿着窗戶邊爬進來,照在我的手上,像給我戴了溫暖的手套,而我的心裏,卻像被灌了冰冷的啤酒。
直到白白的電話打來。
“小寧你知道保研政策和名單出來了嗎?”
“真的?”我渾身一震。
“貼出來了,就在系館三樓。”
“怎麽樣?”我迫不及待地問,“你知道結果了嗎?”
“不知道,我還在宿舍呢,”白白道,“我馬上也趕過來。”
挂了白白的電話我就立馬往三樓走,還沒走幾步,電話又響了起來。
我看着手中的來電顯示,踟蹰一下,還是按了接聽鍵。
“程寧,保研的事兒出來了。”顧長熙說。
“是嗎?”我應道,“謝謝顧老師。”
“謝我做什麽?你知道結果了嗎?”
“還不知道。”
顧長熙那頭時不時傳來人聲,他像是在走路,有淺淺的呼吸聲。他輕輕笑了一聲,又問,“你現在在哪兒呢?三樓現在擠滿了同學呢。”
“哦……我就”我剛剛想說“我就在二樓,”就聽見樓道裏傳來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接着,顧長熙的聲音同時從樓道和電話裏傳來。
“你不在系館嗎?”
我止住了腳步,退了幾步,躲在樓道口門後,忽然撒了一個慌。
我捂着電話壓着嗓子道:“我……我不在。”
“哦,”樓道裏的腳步停住,隔了兩秒,下樓的腳步聲又複響起,顧長熙道:“那你回來了就去三樓看看吧。”
說着聲音已越來越近,我從門縫裏看到一道颀長的影子沿着樓梯踏步一折一折地走下來。走到我跟前的休息平臺時,他不知為何止住了腳步,影子從空空蕩蕩的樓道裏直直地橫在我的面前,然後不動了。
我屏住了呼吸。
“你在聽嗎?”他問。
我捂住手機,不敢做聲。
“喂?”他又問。
我依舊沒有回答,這一扇門無聲無息地将我掩在後面。
那道影子将手機從耳邊移到眼前,像是在查看信號,在他還未将手機移回耳邊時,我忽然掐斷了通話,按了關機鍵。
過了好一會兒,腳步聲才再次響起,再漸漸遠去,空曠的樓梯間又恢複了安靜。
三樓果然是人山人海,一大推腦袋湊在告示欄前,不住地往前探。學校為了公平起見、防止暗箱操作,每年保研的政策和學生的名次是同時出來,有的年份政策還會先于名次,為的就是杜絕有人根據名次來劃定政策。
其實每個人心裏都對自己的情況有個底,但是人就是這樣,不到黃河心不死,非得看到蓋棺定論,才踏實下來。當然,這個踏實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有的人是塌心了,有的人是死心了。死心的,大概就是之前覺得自己挺危險,但又懷着僥幸心理,覺得可能某一個環節在意料之外,于是自己又有資格保研了;而如今名單一出,确實沒有自己,那麽也就死心了。而塌心,大概就是之前自我評價能上,現在看到名單,果然事事盡在自己的掌握中,于是可以高枕無憂了。
而我是屬于比較特殊的一類,最後結果未出來之前,我都是懸着的,但是又估摸着自己能上。這就挺折磨人,因為給了你希望,但同時又告訴你在這個希望的泡泡下頂着一根針,随時就會失望。就好像淩遲一樣,是殺是剮沒有個痛快,一點點的耗着你的耐心和心緒,讓你沒個底。
而今天,我終于也踏實了。
我的名次按照正常順序是排在年級第27名,但是據可靠消息,前20名至少有8個同學是決定要出國的,雖然也挺懸,但有驚無險,我今年順利保研,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
一想到這兒,我高興得差點沒跳起來。我瞅了瞅四周,有的同學面露喜色,有的就神情黯然。我強烈抑制住內心激動的情感,再一次看向牆上那白紙黑字,确定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又開機對着那張白紙“卡擦”一聲,美美地收進了口袋。
我從上到下看了看名字,白白做事兒傻乎乎,學習可不傻,四年的綜合排名居然名列第3,吳歡本也是在前20名之列,但她是決定要出國的。雷一楠排名前十,當然也是要奔赴資本主義國家的。可惜的是喬娜,沒有保研的資格。
喜悅的同時又有一絲傷感慢慢蔓延上來,這個名單決定了我的去向,也同時決定着別人的去向,四年共同走過的軌跡,在這一刻,開始分岔了。
正想着,聽見旁邊有人說:“诶,今年還有個新的政策?”
說完便有人一字一句地念道:“……學習成績優良、勤奮刻苦但家庭條件貧困或特殊的同學,可根據自身的情況,向學院……”
我的心停跳了一下,眼睛再次看向名單。
剛剛只顧喜悅,卻忘了看相關的政策。果然,學生排名的後面,是密密麻麻地各種保研政策說明,其中就有一項,寫着“特殊保研”。
我想起顧長熙之前跟我說的,學院可能會有新的政策,沒想到,這個“可能”是真的。
大标題下羅列了幾項要求,大概是名次、表現和家庭情況和一些附屬說明。
我一一看去,好巧不巧,正好我的情況,均在各項符合的要求之列。
那一刻,我的呼吸好像被人掐住了。
大約是愣了有點久,旁邊不知是誰推了一下我:“程寧,你盯着這個保研政策看做什麽?你又不需要。”
是啊,我可以正常保研,不需要特殊保研。
可是,那“特殊保研”的幾個字,卻好像被複印到了我的腦海裏。
有誰能告訴我,這說明了什麽嗎?
或者有人來告訴我,這并不能說明什麽。
那一剎那,我心裏忽然湧起一股難言的沖動,我掏出手機,迅速撥了一個號,可在這人頭攢動的三樓,我最終還是沒有撥出去。
樓道裏湧進一陣風,宣傳欄裏張貼的紙張被掀起了角,嘩嘩作響。
【PS:28日更新,謝謝開心同學的捉蟲!】
作者有話要說:本是打算隔天一更,所以就應該是27號。
沒想到發文的時候修文趕腳來了,
一修,就變成28號了……
☆、55煉愛
下午白白就張羅着請關系好的同學吃飯。
我覺得這似乎有點太張揚了,畢竟只是保研的名單确定,後面還有一系列填報表格志願和複試的流程,只有拿到學院确定的通知書了,那個時候才能真正的高枕無憂。雖說本學院的老師肯定對自己的學生都有照顧,一般都不會出什麽問題,但是,我還是覺得這樣有點太高調了。
“怎麽會呢?”白白捅了捅我,“你不請客他們還不答應呢!咱倆今天一起請了,還劃算!”
“那你都打算請誰?人多了我錢包可有意見。”
“就咱寝室的,要不,再加上隔壁寝室?小範圍的,不高調。男生我就叫了雷一楠和孫志揚。”
“你說……”我還是有點猶豫,“喬娜沒保上,咱這樣……會不會是給人家傷口上撒鹽?”
“娜娜沒那麽小氣!”白白大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再說她現在準備考研,人家孫志揚忙着給她補習,正是培養倆人感情的好時候呢。”
晚飯就設在學校東門的柳林餐廳。以前孫志揚追喬娜的時候,我們老跟着來蹭飯。一來二去,這個餐廳自然而然就成了我們聚餐時候的小食堂。餐廳的老板也挺實惠,凡是A大的同學來吃飯,一律9折。
吃飯的算上我一共有八名同學,我們宿舍四個,隔壁同學兩個,再就是雷一楠和孫志揚。去的時候餐廳沒包間了,我們就靠着進門的窗戶邊坐個一個大圓桌。剛一落座,雷一楠就大聲嚷嚷開了:“老板趕緊拿菜單來!我們要點菜!”
白白笑:“感情像多少年沒吃過飯的!”
雷一楠接過菜單,正兒八經地看了眼我和白白,道:“鐵公雞請客,能不積極主動、感恩戴德一點嗎?”
“你說誰是鐵公雞呢?”我問。
“誰接招誰是。”雷一楠慢悠悠地道,朝老板氣定神閑地點菜,“老板,來一燒雞公!”
老板娘臉上樂開了花,飛快地在點菜本上寫下。
“吃吃吃,今天你就傻吃吧!”我不解氣地回嘴。
孫志揚也樂了,對着喬娜道:“你們同學真有意思。”
娜娜看看我,又看看雷一楠,只笑不言。
“今天咱要不要喝點啤酒?”點完一輪菜,雷一楠又提議。
“你們喝啤酒嗎?”孫志揚問。
在座的女生齊齊搖頭。
“別那麽矜持好麽,”雷一楠皺眉鼓動,“平日裏畫圖說方案可生猛了,一個個跟女金剛似的。今天是程寧和董白白的大喜之日,我們少喝點吧。”
白白也樂了,點點頭:“那就喝點吧。”
和同學吃飯有一個好處,就是自然随意。不用想着給別人添菜,也不用擔心自己被別人灌酒。除了開頭大家都齊舉杯為我和白白慶賀喝了一杯,後面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吃飯上面。席間大家也聊了聊跟保研相關的事兒,我還擔心喬娜聽了心裏難受,但這小丫頭估計HE的小說看得挺多,對生活依舊充滿了希望。
“相信我、沒問題,明年繼續和你們做研究生同學!”喬娜豪爽地道。
孫志揚摟一樓喬娜的肩,語氣寵溺:“你肯定行的,不行我都不答應,我可不想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學校繼續念博士。”
白白癟癟嘴,一副看不下去的表情,摟着我埋怨:“小寧他們太過分了,婦唱夫随,曬甜蜜呢!”
吳歡應聲用筷子敲了敲碗:“喂喂喂,真正被抛棄的人在這兒!你們好歹都有個伴,想着我要一個人孤身去國離鄉,我這眼裏就飽含着淚水。”
吳歡邊說還入戲地抹眼淚,熱得衆人大笑。
雷一楠夾了一筷子菜,忽然道:“也是,看着大家就要各走個的了。”
“這只是短暫的離別,”白白問,“你們出了國還是得回來報效祖國的吧?”
吳歡點點頭,而雷一楠喝了一口酒,沒吭聲。
“對了,你們在跟導師聯系了嗎?”孫志揚問。
我和白白搖搖頭:“還沒有。”
“最好早點找,”孫志揚道,“我們保研那陣,名單還沒有定下來,就有很多人在積極地跟老師聯系了。每個老師手裏的名額都有限,這事兒就是先到先得。好的老師都很搶手,你們早點聯系比較好。”
“嗯。”我受教地點點頭。
喬娜問:“你們有想跟的老師嗎?”
白白想了想,道:“我明天想跟趙春齊老師聯系聯系。”
“啊?”我聞聲手一抖,碗裏的湯也灑了出來。
“怎麽了?”白白問。
“沒事兒沒事兒,湯灑了。”
“吓死我了,小心點,我還以為你是對我找趙老師有意見呢。”
“不是,”我連忙否認,咬着唇,有些心虛地道:“趙老師,挺好、挺權威的,就是怕找他的學生挺多……”
說話的時候我無意中瞄到雷一楠,發現他正心照不宣地看着我。
喬娜“咯咯”笑起來:“白白成績那麽好,年級第三呢,程寧你就不用為她操心了,倒是你,你想跟誰?”
“我……”我一時還真沒打算,實話實說道:“我本以為自己不能保研的,所以之前也沒往這方面想。”
“嘿嘿”,白白賊眉鼠眼地盯着我笑,神情暧昧,一語雙關,“是嗎?沒有心儀的老師嗎?”
“顧老師!” 吳歡忽然揚聲一叫。
我吓了一跳,一股涼意“嗖嗖”從脊梁骨竄到後腦勺,我瞪大眼睛朝吳歡看去,卻看到她喜氣洋洋地站起來,沖着我的後方招手。
我扭過頭,顧長熙居然站在身後。
大概是他剛好路過餐廳,我們坐的位子又離門很近,吳歡嗓門大,一出聲,顧長熙就聽見了。
虛驚一場,我摸摸胸膛,心裏無聲怨道,吳歡啊吳歡,人吓人是會吓死人的。
白白笑嘻嘻地堆起一副欠揍的表情,幸災樂禍地看着我。
顧長熙見到我們神情微微一愣,繼而浮現明了的表情,走進來微笑地道:“聚餐呢?”
“嗯。”吳歡道,“我們正慶賀白白和小寧保研成功。”
“哦?”顧長熙輕輕掃過我的眼睛,“那是得慶賀慶賀。”
我映襯着點點頭,幹笑道,“嘿嘿,是的。”
白白一臉讨好地問:“顧老師您吃了嗎?我們也剛剛開始,一起吧。”
顧長熙婉言拒絕,道:“不了,我已經吃過了。”說罷掃了眼大家,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我的目光剛剛對上他的,又聽見他道:“這樣,我借花獻佛,祝賀董白白和程寧同學保研成功,其他也同學也學業有成。”
說着,就順手舉起一杯啤酒,端了起來。
大家紛紛舉杯。
觥籌交錯,杯聲輕鳴,我低着頭,也不知道都跟誰碰了杯,卻想起那日我請他吃飯,中途他忽然舉杯跟我說,提前祝我保研順利。
如今确實順利。這麽說來,我其實還得謝謝他的金口。
電光火石之間,我又想起下午櫥窗欄裏嘩嘩作響的白紙,心裏驀然一動,有個想法,好像,被證實了。
保研的時候,學院的政策和學生的名次是分開。
學生的名次是教學科的老師負責,學生分數從學校的成績系統直接調出,計算機再統計,絕對不會有差錯;學院的政策是研究生辦公室負責,那裏的老師組織開會、讨論、制定以及和學校接洽。我的成績,七上八下,在最終名次确定下來之前,很有可能是沒有資格保研的。到時候如果真的沒有,那怎麽辦?
我想,那個時候,我就可以申請“特殊保研”。
怪不得,顧長熙那日就說,提前祝你保研成功。
那個時候,他就知道了吧?知道我即便是第一條路走不通,他也為我鋪好了另一條路。
下午的那個電話,是要跟我說這個嗎?
一股難言的感動迅速從心頭向四肢百骸湧去,我不禁擡頭看向,他眯着清亮的眼睛,嘴角的酒窩盛着淺淺的笑意,也正看着我。周邊的同學都跟他說着謝謝,客套也好、真心也好,我卻覺得嗓子一陣發木,徘徊在嘴邊的“謝謝”,怎麽也說不出。
如果真是這樣,這番用心良苦,又豈是一聲“謝謝”就可以一筆帶過的?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灰蒙蒙的一片,雨滴落在地面,激起黃色的微小泥點。我的腦子裏好像裝滿了渾濁的雨水,水波蕩漾,不甚清明。
顧長熙什麽時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回神了,”白白悄悄擰了一下我,賊兮兮地笑道,“真沒出息,魂都跟着人跑了。”
“沒、沒有,”我慌慌忙忙喝了一口湯,低頭掩飾。
對面兩個隔壁寝室的同學是第一次看到顧長熙,等我回神了,其中一個忽然幽幽開口,甚為惆悵:“下雨了,他有沒有帶傘呢?”
其餘人:“……”
“诶,”吳歡好像發現了新大陸,兩眼冒光地道:“你們看見顧老師剛剛喝的杯子沒?”
“怎麽了?”大家一頭霧水。
吳歡轉過頭,像饑餓的狼看到了新鮮的食物,沖着我道:“他剛剛用的是小寧的杯子!”那語氣,好像是《名偵探柯南》裏的名言:真相只有一個!
“哦——”大家很配合“哦”了一句,眼神意味深長地在我身上掃蕩。
我低頭看去,我有兩個杯子,一杯是茶水,一杯是啤酒。啤酒之前滿上了,我只喝了一口,現在卻見了底。
“間接接吻哦……”喬娜趁熱打鐵地補了一句。
我的臉有些燒。
“你們都太不純潔了,”我澄清,“那杯我都沒怎麽動過。喬娜你也是的,怎麽能一天到晚都想着接吻呢。”
喬娜笑着吐了吐舌頭,歪倒在孫志揚身上,可還是不放過我,道:“剛剛不說選老師嗎?我覺得顧老師就挺好。人又年輕、又帥、又多金,人品、師品都頂呱呱的好,據說,家裏還挺有背景……”
“停停停!”我一聽不對勁,趕緊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你這是在選老師嗎?”
“這才是重點!”喬娜起身對我打了一個響指,眼睛發亮,“你要是升了輩分,變成了師母,可得罩着我們!”
一桌人都忍不住笑起來。我揉揉額頭,有些無奈。雷一楠喝了一口酒,也不知沖着誰問,忽然插了一句:“顧老師有帶研究生的資格嗎?”
笑聲停住,喬娜思索道:“有吧。”
雷一楠伸長筷子在盤裏挑着肉,頭也沒擡,不冷不熱地道:“要副教授才有資格招收研究生。他才來學院幾年,我看未必。即便是有,他也沒有帶研究生的經驗,學院老師之間明争暗鬥,跟着他吃虧的還不是學生,還不如找個資歷老道的老師。”
大夥還沉浸在喬娜的笑話中沒反應過來。雷一楠說的是大實話,我耳朵聽着,心裏卻有點不舒服,悶着沒吭氣。白白沖我眨眨眼,道:“這事兒小寧我倆再琢磨琢磨,回去仔細研究一下老師的資歷和方向,反正,聽孫師兄的沒錯,不管找誰,先下手為強。”
作者有話要說:劇透一下
下章和下下章都會是**。
我得好好想想,好好改改。
☆、56煉愛
吃完飯後吳歡嚷着還要去唱歌,孫志揚說正好他手裏有一張學校附近KTV的會員卡,可以給不少折扣,于是一群人又浩浩蕩蕩地向KTV進軍。
兜裏的手機不停在低鳴,提示我沒電了。我想唱完歌估計挺晚了,碰巧充電器落在了系館,便跟他們說我先去取充電器,回頭直接來KTV。
雷一楠一個勁兒地叮囑:“你一定要來啊,等着你付錢!可別逃單!”
我恨恨地朝他的背影豎了一個中指。
學期伊始,老師和同學都還不忙,晚上的系館燈明晃晃的,人影卻挺少。熬夜通宵的時候還沒到,不少專業教室都是黑的。我走過中庭的時候,又看見了那一欄老師的宣傳照片,忍不住停下腳步琢磨着導師的事兒。
晚上喬娜的話說得我心思飄渺,神思晃動。我走到顧長熙的資料前,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隔着玻璃用之間輕輕地劃過他的名字。
他的學生……我輕輕地念出口。
心裏一團亂麻。
我頭疼地嘆了口氣,繞到櫥窗背面去。背面的老師偏向于建築技術和建築物理,我挨個看了一遍,心裏更沒底了。
對面忽然傳來倆人對話。
甲道:“你想好找誰沒?”
乙答:“還沒呢。”
我聽這聲音挺耳熟,像是隔壁班的張岚和李秋夏。低年級的時候我們一起上過公共課。
張岚道:“你不是讀完研究生還打算出國嗎?我建議你找老一點的老師,到時候好要推薦信。”
李秋夏道:“可別。你看咱學院資歷深厚的老鄧、老楊,有幾個研究生是按時畢業的?又有幾個是沒有被留在手底下繼續讀博的?他們資歷老,但思想也挺腐朽的。我上次跟老鄧的一個女研究生聊過,她說你要是想着以後進高校任教或者做科研,讀老鄧的研究生挺好,他可以一路護航你到博士後;要是沒這打算,就別在他手下浪費青春了。”
張岚道:“這我也聽說過。年輕一點的老師普遍都會開明一些。你知不知道咱學院的顧長熙?”
李秋夏道:“聽說過,據說學歷和經歷都挺牛的。”
張岚道:“你可以跟他聊聊,或許對你出國有幫助。”
那頭安靜了一會兒,忽然聽得李秋夏道:“唉,我跟你說一個事兒,你別聲張。”
張岚問:“什麽?”
李秋夏壓低了聲音:“我覺得一班的程寧,好像跟顧老師,有點……”聲音又小了點。
張岚聲音陡然提高:“什麽?不會吧?”
李秋夏趕緊扯了扯張岚:“你那麽大聲做什麽?”又低聲道:“真的,我好幾次在學院看到他們一起,還有一次……我看到他倆單獨在外面吃飯……”
李秋夏的聲音越說越小,一股涼意卻從我的腳底直蹿入頭頂。我以為我和顧長熙的接觸是沒人知曉的,是暗地裏的,是我和他之間的秘密,而剛剛聽到她倆的談話,才驚覺或許事實并非我想的那樣簡單。我在八卦別人的時候,殊不知自己也已成為了別人話題中的主人翁。
也許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我已被別人的眼睛所注視,而我尚茫茫然不知情。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我後背立刻冷汗涔涔。
就在這時,兜裏的電話響了起來。
對面立刻響起了離開的腳步聲。
我掏出來一看,摁掉。電話又锲而不舍地打過來,大有誓不罷休之意。我無可奈何地摁了接聽鍵。
“喂,爸爸。”我沒好氣地道。
電話無非是無意義的噓寒問暖。到了最後,父親忽然問:“小寧你保研的事兒怎麽樣了?”
我有些吃驚,怎麽這麽巧,今天下午名單才貼出來,晚上父親就問起來了。
我吞吞吐吐地答道:“名單上有我,但是學院還要審查和複試,最後還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