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後來終于決定破釜沉舟,權且一試。可半路忽然跳出來個程咬金,告訴是個替身,是個偷取死愛情的強盜。是的,這真要命,真讓難以接受。換做是,也一時不能接受。發現原來顧長熙對感情的回應是有目的的,他心中還供着一尊活佛,不過是個祭祀品。特別當發現,以為敦煌是屬于和他的聖地,其實卻是他緬懷舊情的寄托所,更難受了,甚至有一點憤怒。”
“是的。很難受。現想起來還是很難受。”坦言。
“這個問題很簡單。開頭對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
“厄?嗯——讓想起了他。”想了想。
“為什麽?”
“他的眉毛很濃。他的右臉頰,也有個酒窩。”
“那會愛上嗎?”
無言。
“看,因為和他某些地方的相似,會注意到,會留意,甚至會不知不覺中給一些別沒有的特權,可是這能說明什麽,愛?”
最後那句話問得很直白,臉有些微微發燙。
“這個道理很簡單,對不對?但是知道,這就是機會。時間會養成習慣,習慣會帶來依賴。時間會去死皮,也會帶來生機。時間一久,忽然覺得也不錯,說不定也愛上了。感情就順理成章了,他一定也跟解釋過,但是并沒有聽進去,對吧?”
嘆了口氣。
“所以最後顧長熙終于和說明,和表白,都不肯接受,不肯原諒他了。不愛他了嗎?不是,除了愛,還有了恨和怨,還有不甘。每個都愛自己,當發現自己付出那麽多,那麽卑微,覺得不公平、不心甘,很生氣.。所以咬準了這個死理,不肯松口。潛意識中,覺得自己是被辜負的,被欺騙的,可是事已至此。即便是他挽回、努力,也不願意了,也想報複對嗎?家庭、學院,旁的眼光,讓覺得疲憊。還有朋友的事,讓覺得對不起的朋友。處理不了這一堆事兒,只好逃了,不顧一切地想逃,可是逃避,并不能解決問題。”
“已經走了。哪怕最後是不了了之,時間也會撫平一切。”喃喃地道。
“可是心還惦念。一個掩埋,很辛苦吧?之後,們再沒有聯系過嗎?”
“沒有。幾乎不怎麽上QQ,本科的同學少有來往,他們也不知道具體的通訊地址;英國的幾個,聯系得也少。”
隔了會兒,許峰不置可否,道:“好吧。今天的談話就到這裏,行嗎?”
點點頭,舒一口氣,心中莫名好似順暢了許多。擡頭跟許峰說“謝謝”,發現他臉上倦意更深。
“下雨了。”他凝視窗外,又轉過頭來,微笑着,帶着點篤定:“今晚可以睡個好覺。”
☆、70煉愛
做了一個夢。
陽光明媚,頭頂隐約可以聽見遠處鴿子飛舞的哨聲,擡頭看到主教樓頂上那一排開國領袖題的手筆:XX大學。
忽然感覺有一道目光落身上,環顧四周,只見高大的楊樹風中沙沙作響,被過濾的陽光林蔭道上撒下一路光斑,有臉龐稚嫩的同學從身邊經過,帶着銀鈴般的笑聲。
找不到目光出處,卻能感覺到它的存。它好似實體一般,仿佛可以感觸,可以握住,帶着灼熱的溫度。想起一張模糊的臉,看不清眉眼,卻知道臉的主高大健壯,有鐵鑄般的臂膀和寬厚的胸膛——那應該是一個男。
場景切換,身後是一片白花花的粉刷牆,忽然那張臉逐漸清晰,五官深刻如同希臘雕塑。他漸漸湊近,輕輕的、試探性地碰到的唇,一點點侵蝕,唇齒厮磨,輾轉纏綿,小心翼翼,又壓抑地低聲呢喃,像似念着一個的名字。
一下驚醒。
室內半昏半亮,床頭櫃上的鬧鐘告訴時間是清晨7點 。
睡衣全無,穿衣起身。到衛生間沖了一把冷水臉,擡頭看到鏡中之膚色健康,氣色良好,兩頰因剛剛的搓揉泛着兩團粉紅。
雖然只睡了五個小時,但這已是出國以來,最久的一次自然睡眠。
也是出國以來,做的第一個夢。
也是頭一次,自發地想起顧長熙,想起他的臉。
沒有意外,仿佛情理之中。
可是為什麽是個春夢!>_
窗外氣溫降低,昨夜的小雨今日已變成零零星星的小雪。門前墊了薄薄的一層雪,留有淺淺的腳印。
今年的第一場雪,就這樣毫無征兆地下下來了。
窗玻璃上哈了口氣,給自己畫了一個笑臉。
瑞雪兆豐年,這是一個好兆頭。
周末的時候,如約去了許峰家。
“看上去臉色不錯。”他站門廊,朝微笑。
“謝謝,現晚上睡眠好了許多,多多少少能正常點了。”一邊脫外衣,一邊回道。
“事情正朝着好的方向發展。”許峰紳士地幫挂號外套。
“今天還是照舊嗎?”
“不。今天可能需要幫一個忙。”
“什麽?”
許峰領去吃了一頓飯。餐畢回到車上,坐暖氣十足的車廂裏,難以置信地足足盯了他兩分鐘,直到他耳根泛起淡淡的紅色,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
“不是吧?會是帶着去見的前女友向情敵耀武揚威向舊愛表示世界上少了她一樣會過得很好吧?“
“喘口氣。”許峰遞給一瓶水,臉色有些尴尬。
“怎麽跟演電視一樣。”打趣。
許峰默默地發動了汽車,不接話。
知趣地噤聲。
雨刷有規律地刷着擋風玻璃,隔了會兒,許峰忽然道:“認識她快二十年了。”
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原來是青梅竹馬。
不知如何開口,只不痛不癢地評價道:“真是很長的一段時間。”
“可從來沒有一起過。”他又毫無征兆地道。
不由側目看向他,這個側臉白淨光潔,也許是醫生懂得保養,許峰的肌膚光澤很健康。想,這張臉上可能曾經也如長過坑坑窪窪的青春痘,但終究還是被時光磨平了,再看不出痕跡來。
心中竟生出柔柔的悲傷來。
他的身上,是不是也有一個令扼腕嘆息的故事。
“覺得他怎麽樣?”
“那個他?SHE OR HE?”問。
“當然是男的。女的還用問嗎。”他說得理所當然。
這卻難住了。當着許峰的面,若是說好,他肯定會生氣;可若是說不好,又是間接否定那位女士的眼光,見他那麽維護那位女士,許峰也不一定就會高興。
踟蹰一番,又說了個不痛不癢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答案:“這事兒吧,都是鞋子合不合适,腳才知道。”
許峰聞言看了一眼,四目交接,他不做評論。轉過頭去,輕輕咳嗽了幾聲。
他今天有些感冒,忙問:“要不要把溫度調高點?”
他搖了搖頭。
琢磨了剛才說的話,忽然發現,那這就是影射其實許峰不适合她咯?——果然還是說錯了話,還刺激了病。
住的公寓前面有一條小巷子,國外周一到周五夜生活都很少,下了班就乖乖地回家陪老婆孩子,到了夜間路燈悠悠地照着飛舞的小雪,安靜得有些吓。推開車門的時候,忽然想起一件事兒,咽了咽口水,遲疑稍許,還是轉過頭來對許峰道:“那個……呃,今天去那坐坐?”
許峰輕輕地瞄了一下車上的時間,22點42,然後不聲不響地看着,眼裏隐藏着吃驚。
“別別別,”一下就明白許峰的意思,生怕他誤會,又補充,“不是那麽意思,是說——今天室友不。”
厄……好像那個意思更明顯了,因為看到許峰的臉微微發紅了……
“怎麽了?”他輕輕咳嗽了一聲。
“嗯……耽擱寶貴時間一點點好麽?跟來就知道了。”
因為學校裏面的公寓貴,所以留學生一般都會自己外面租房子。租的房子是老式坡屋頂樓房,總共三層,第一層是門面,第二層住着房東。住第三層,同住的還有兩個中國留學生,其中一個英國有親戚,其中一個英國有男友,這兩天都不怎麽家。
帶着許峰繞着房子轉了一圈,然後到小院後面,指着白茫茫的雪地,道:“就是這兒,這幾天出來倒垃圾,都會看到一串清晰的腳印。”
許峰順着的手指看去,那頭連着陰仄的石頭巷子,再往外便是大街。
“或許是房東。”
搖搖頭:“他們一家出去度假去了,還拜托看房子呢。而且這個院子又不直接臨街,誰會沒事兒到這裏來呢?”
“或者是某個的追求者?夜夜來此思慕。從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房間的窗戶。”許峰擡起頭看向建築。
有些不滿地看着他:“怎麽覺得像小偷來踩點呢?報道好幾起中國被搶的事情了。”
許峰啞然失笑:“又不是來旅游的,又沒有炫富,怎麽會呢?”
“作為一個醫生怎麽這麽沒有同情心!”
“是醫生又不是警察。”他仿佛無所謂。
“那好,要是明天出了什麽事兒,作為最後見到的,有重大嫌疑。”
許峰笑出了聲,又院子裏走了走,轉過來瞧着,忽然道:“也是,要是膽小,也不敢一個住一棟樓。”
“……”瞪着眼睛,“是真的有腳印!絕對是男的腳印!”
許峰笑意更深:“好吧,進去收拾東西,今晚去那,怎麽樣?”
還想解釋,其實沒有那什麽的意思,即便是去那住,也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千萬不要想歪了。許峰卻抖了抖肩上的雪,輕咳兩聲:“生病了,不能等太久,十分鐘。”
先更半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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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一個夢。
陽光明媚,頭頂隐約可以聽見遠處鴿子飛舞的哨聲,擡頭看到主教樓頂上那一排開國領袖題的手筆:XX大學。
忽然感覺有一道目光落身上,環顧四周,只見高大的楊樹風中沙沙作響,被過濾的陽光林蔭道上撒下一路光斑,有臉龐稚嫩的同學從身邊經過,帶着銀鈴般的笑聲。
找不到目光出處,卻能感覺到它的存。它好似實體一般,仿佛可以感觸,可以握住,帶着灼熱的溫度。想起一張模糊的臉,看不清眉眼,卻知道臉的主高大健壯,有鐵鑄般的臂膀和寬厚的胸膛——那應該是一個男。
場景切換,身後是一片白花花的粉刷牆,忽然那張臉逐漸清晰,五官深刻如同希臘雕塑。他漸漸湊近,輕輕的、試探性地碰到的唇,一點點侵蝕,唇齒厮磨,輾轉纏綿,小心翼翼,又壓抑地低聲呢喃,像似念着一個的名字。
一下驚醒。
室內半昏半亮,床頭櫃上的鬧鐘告訴時間是清晨7點 。
睡衣全無,穿衣起身。到衛生間沖了一把冷水臉,擡頭看到鏡中之膚色健康,氣色良好,兩頰因剛剛的搓揉泛着兩團粉紅。
雖然只睡了五個小時,但這已是出國以來,最久的一次自然睡眠。
也是出國以來,做的第一個夢。
也是頭一次,自發地想起顧長熙,想起他的臉。
沒有意外,仿佛情理之中。
可是為什麽是個春夢!>_
窗外氣溫降低,昨夜的小雨今日已變成零零星星的小雪。門前墊了薄薄的一層雪,留有淺淺的腳印。
今年的第一場雪,就這樣毫無征兆地下下來了。
窗玻璃上哈了口氣,給自己畫了一個笑臉。
瑞雪兆豐年,這是一個好兆頭。
周末的時候,如約去了許峰家。
“看上去臉色不錯。”他站門廊,朝微笑。
“謝謝,現晚上睡眠好了許多,多多少少能正常點了。”一邊脫外衣,一邊回道。
“事情正朝着好的方向發展。”許峰紳士地幫挂號外套。
“今天還是照舊嗎?”
“不。今天可能需要幫一個忙。”
“什麽?”
許峰領去吃了一頓飯。餐畢回到車上,坐暖氣十足的車廂裏,難以置信地足足盯了他兩分鐘,直到他耳根泛起淡淡的紅色,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
“不是吧?會是帶着去見的前女友向情敵耀武揚威向舊愛表示世界上少了她一樣會過得很好吧?“
“喘口氣。”許峰遞給一瓶水,臉色有些尴尬。
“怎麽跟演電視一樣。”打趣。
許峰默默地發動了汽車,不接話。
知趣地噤聲。
雨刷有規律地刷着擋風玻璃,隔了會兒,許峰忽然道:“認識她快二十年了。”
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原來是青梅竹馬。
不知如何開口,只不痛不癢地評價道:“真是很長的一段時間。”
“可從來沒有一起過。”他又毫無征兆地道。
不由側目看向他,這個側臉白淨光潔,也許是醫生懂得保養,許峰的肌膚光澤很健康。想,這張臉上可能曾經也如長過坑坑窪窪的青春痘,但終究還是被時光磨平了,再看不出痕跡來。
心中竟生出柔柔的悲傷來。
他的身上,是不是也有一個令扼腕嘆息的故事。
☆、71煉愛
我愣了兩秒,忽然一把拉過窗簾,“嘩”一聲将窗戶遮得嚴嚴實實。
是他嗎?
怎麽會是他??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是來找我的嗎????
他又怎麽知道我就住在這裏????
我轉過身來,背抵着窗臺,思緒混亂,心跳如鳴。
許峰對我的一驚一乍有些奇怪,不解地問:“怎麽了?”說着就要撈開窗簾去看個究竟。
“別!”我反應過來,眼疾手快拉住窗簾,橫在他前面嚴防死守。
許峰收了手,看着我半晌,好像明白了什麽,亦真亦假地問:“要不要報警?”
“報警?”我瞪眼睛。
“是的,抓個現行。”
我:“……”
“我看看?”許峰見我遲疑,又湊上前來,試圖找個縫隙。
“不行。”我條件反射地遮住他。
我其實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不讓他看到底下的人,只是身體在思考前已經做出了反應。我從來沒有設想過再次遇到顧長熙的情景,我甚至以為在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我都不會再見到顧長熙了。跟許峰接觸的一段日子裏,我的心在慢慢沉寂,慢慢平穩,我正在走回一個正常的程寧,一個認識顧長熙之前的程寧。
日子平淡如水,心境平靜無波。可是剛剛那一眼,就像一顆隕石摩擦了大氣層帶着熊熊大火,從十萬八千裏的高空“咚”一聲砸進了我的心湖,湖面掀起了滔天大浪,整個湖水都沸騰了,我就像裏面的一條魚,極度缺氧,幾乎要翻着白肚皮泛到水面上。
許峰探究般地看着我,這時,門鈴響了。
我猛然一驚。
許峰看了我一眼,安慰道:“沒事。我去開。”
說罷,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肩。
許峰一走,我好像失去了依靠,不得不靠在一側的桌旁。我不自覺地吞咽口水,心裏緊張到了極點,也矛盾到了極點,好想去看看,又恨不得找個衣櫃将自己完完全全地藏起來。
我聽見許峰的腳步聲踏在木地板上,漸漸走遠,到了門口,金屬鎖扣開合的聲音傳來,然後,他英語道:“你好。”
那人用英語回:“你好。”
“請問你找誰?”許峰問。
“程寧是住這裏嗎?”那人道。
許峰沒有說話。
“我是她大學的老師。”那人又道。
有一陣安靜,然後傳來了腳步聲,咚咚地,有力地,不拖沓地,越來越近。我站在這裏,腳趾頭甚至能感覺到木地板的共振。
許峰站在我面前,笑道:“程寧。”
我愣愣地擡起頭,聚焦,目光落在那個人身上。
時光好似一部默片,緩緩地,緩緩地,一幀一幀地播放着。
瘦了。
我的第一反應是,瘦了,顧長熙消瘦了。
臉變窄了,下巴颏也變尖了。人一瘦五官就會顯得更加深刻,濃眉高鼻,一層未變,輪廓卻更加分明,人倒顯得更加英俊。或許是外面凍的,他臉色不太好,下巴泛青,透出些許疲倦,從雪地裏走來,身上也沾染了些風霜的味道。
只是那雙眼睛仍是如黑夜般深邃幽暗,一聲不響、一動不動,夢裏灼熱的溫度再次襲來。
我望着他,有些心痛,有些貪婪。
他沒說話,我也沒有。
不知過了多久,傳來一聲許峰的輕咳。
我恍然回神,收回心情,竭力壓制住心驚:“顧、顧老師?”
他看着我,聲音略帶沙啞:“程寧”。
“這,這是我朋友,許峰。”我不知如何接下去,慌忙之中地拉過許峰,向他介紹。
許峰被我拉了個趔趄,又很快穩住身形,紳士地伸出手,溫潤禮貌地用中文道:“你好。”
顧長熙看向許峰,伸出右手,寒暄:“你好,顧長熙。”
“久仰大名。”許峰露出八顆牙齒笑。
我趕緊又拉了一把許峰,他肩膀一斜。
顧長熙目光淡淡掃我一眼,又問:“許先生是中國人?”
許峰點頭:“家裏移民過來。”
“難怪。”
“別站着說話。”許峰忽道,“請坐。”
許峰只是出于禮貌随口一說,卻讓我窘迫不已。因為在許峰去開門的時候,我只顧着發呆,根本沒有一點迎接客人來訪的意識,所以屋子裏該亂的還是亂,該髒的還是髒,除了玻璃茶幾上被擦去的東西,一切照舊。
說完這句話,許峰也有點尴尬,朝我使眼色:“小寧快收拾一下。”
我回看了下沙發,臉騰一下就紅了,埋頭跨過去,一把抱起一疊衣物,感覺手腕處吊着什麽東西,低頭一看,劉敏留下的布料少得可憐的粉色-情-趣-內衣,挂在我手腕處,晃啊晃的。
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讓許峰看到也就罷了,可是,怎麽能讓顧長熙也看到呢。
我發誓,等她倆回來了,一定罰她們抄“約法三章”一千遍!
正想着,聽見顧長熙淡淡道:“不用了。”
我轉過身去,覺得室內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顧長熙的靜靜地将室內掃了一遍,道:“我就是過來看看,一會兒還有事,先走了。”
許峰微笑着道:“一起吧,我們也是回來收拾東西的,”轉頭朝我人畜無害地笑,“小寧你收拾完了嗎?”
“啊……啊?”
“顧老師,要不要送你一程?”許峰又問。
我猛然察覺不對勁兒,一個勁兒地扯許峰的袖子。想開口解釋,許峰卻朝我微微皺了皺眉。
顧長熙倒也神色正常,道:“謝謝,我開車過來的。”又轉向我,“程寧,你電話多少?”
我木着嗓子報出手機號。
顧長熙擺弄了一下手機,我兜裏有滴滴的鈴聲響起。他将手機放回包裏,擡起頭來:“有空再聯系,再見。”
轉過樓梯那個角,都沒有再回頭看我一眼。
“人走很久了。”許峰湊在我旁邊道。“咱也走吧。”
我呆呆地嗯了聲。
許峰道:“沒出息。”
我回過神來,問:“你怎麽知道?”
“這麽明顯。”許峰笑道,“要不要我測下你的心跳?保證還在110以上。”
我沒再理他,回屋看見床上收拾好的東西,改變了想法。
“許峰,謝謝你,我不去了。”我站在門口道。
許峰稍微愣了下,但也沒有太意外,墨色的眼眸看了我會兒,道:“出于你的安全考慮,我還是建議在你房東回來之前,先住我哪兒。”
此時這個理由明顯已經站不住腳,但我也沒有反駁,任他說着,兩個人都聽得懂的謊話。
見我不語,許峰主動過來幫我提了東西,揉了揉我的腦袋,又柔聲道:“我覺得,你還需要時間。”
我沉默,明知這樣或許已經不好,但還是跟他去了別墅。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那日顧長熙并沒有立馬離開。他坐在車廂裏,靜靜地點了一根煙。煙剛過半,便看着我和許峰一前一後地出來,許峰幫我拎着包,幫我打開了車門,倆人有說有笑地坐好,汽車尾燈一閃,眼前又只剩下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兩天後,房東一家終于回來,許峰那裏畢竟離學校遠,我也就搬了回去。
走的時候,許峰看着我,忽而道:“真還有點舍不得你了。”
我不由一笑:“真矯情。你知道現在流行一句什麽話麽?”
“什麽?”
我學着《甄嬛傳》裏華妃那個經典的動作,拿腔拿調地表演着:“賤人就是矯情。”
“好哇你,拐着彎罵我呢。”許峰作勢就要打我。
我慌慌張張要躲,許峰的手掌到跟前卻變緩,輕輕落在我頭上,摸了摸。
“看着你,我就想起以前的自己。”
“你怎麽可能有我這麽年輕漂亮可愛?”我反駁。
“是的,”許峰啞然失笑,“你比我好太多。”
我滿意地開了車門,剛伸出一只腳,卻忽覺依依不舍,心裏惦念着一件事,還沒有撥開雲霧見天日,又轉身回來,看着許峰,有些猶豫:“如果……那我……”
許峰自然知道我指的是什麽,他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心。
“Follow your heart.”
可有些事情,我們根本無法預料。
我回去的當天夜晚,隔壁的中餐館忽然發生了爆炸。房東的這棟房子半邊牆壁都給炸沒了。爆炸聲、尖叫聲亂成一團,我和房東一家慌忙從濃煙烈火中跑出來。路邊擠滿了人,不一會兒,消防車和警車呼嘯而至。
大火把雪地都染成了紅色。
我穿着睡衣睡褲,踏着一雙棉布拖鞋,站在雪地裏,也不知是吓的還是凍的,渾身直發抖。
上一秒還是溫暖的被窩,下一秒一切就葬送火海。
若是晚了一步,會是什麽光景。
房東太太看着被火苗吞噬的房子,幾乎站立不住,雙手捂着臉痛哭起來,她的老伴站在她身邊,老淚縱橫,但緊緊地摟着她。
很快有警察過來問我問題,周圍很吵,我費了很大的勁兒才大概知道他是在問我名字。我哆嗦着嘴唇說,程寧。警察讓我說英語,我又口齒不清地報出護照上的名字。警察又問了我一個問題,我仍是沒有聽明白。他看我交流有些困難,問我有沒有朋友在附近。我又愣愣地搖了搖頭。
這時我對一切都愣愣的,卻意外看到顧長熙從人堆裏擠了出來。寒冬臘月的天氣,他額頭上卻滴着汗。臉繃得緊緊的,眉頭鎖成了川字,目光在人群中梭巡着,眼神焦灼而慌亂。他忽然看到了我,張口喊了一聲,混亂中我仍是沒聽清,但他已朝我沖了過來,是的,沖過來,一句話也沒說,緊緊地,将我一把擁入懷中。
多麽熟悉的氣息,讓人心安地想流淚。
“謝謝,謝謝。”漫天火光中,我聽見他喃喃地說。
抱了幾秒,他忽然松開我,将自己的大衣脫下來,手忙腳亂地把我圍城一個粽子,又上上下下地仔仔細細地将我大量檢查一番,才問:“有沒有受傷?”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眉眼,沖天火光讓每個人的神情都無處可藏,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我,只有我,那個小小的我,瞬間有些哽咽,搖了搖頭。
他二話沒說,只再一次抱緊了我。
遲來的害怕和後知後覺,讓我不禁哭出了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松開懷抱,跟身旁的警察交涉了一番。警察點點頭,顧長熙又前去跟安慰了一下房東,然後帶着我離開了火災現場。
顧長熙驅車徑直趕往了醫院。
他的直覺沒有錯,因為這次爆炸發生在我的睡夢中,而我的房間又裏餐館很近,所以聽覺受到了損害,左耳被醫生診斷為“爆震性耳聾”。
這種耳聾既有外界物理性損傷的原因,也有內在神經性的原因——就是被吓的。幸運的是我的情況不是很嚴重,靠一段時間的藥物治療和修養就可以康複,并不需要住院。
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顧長熙一直抓着我的手,我甚至能感覺到他手心握久之後傳來的汗意。從現場到醫院,我的耳朵都出于嗡嗡的狀态,所有的事情都是顧長熙在做。他很鎮定,做事有條不紊,只是在開車前往醫院時,我看到他插入鑰匙孔的手在微微發抖。
等着拿藥的空隙,他緊張的神情似乎才微微松了一點,問我:“感覺怎麽樣?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靠得很近,我聽出了他的擔憂,搖了搖頭,問:“你怎麽會來?”
“你沒看手機?”他反問。
“沒有。怎麽?”晚上手機沒電了,我便放在一旁充電,也沒有留意,現在更是不可能找回來了。
“哦。”顧長熙并沒多言,神情卻略微有點失望,只道:“我看電視裏有新聞報道。
我也“哦”了聲,将頭靠在牆上。
正準備微阖上眼睛,休息一下,聽到旁邊顧長熙忽然道:“你不知道我剛剛有多擔心。”
我訝然地睜開眼,将頭轉過去。
“真的,”顧長熙一動不動地看着我:“當我過來只看到沖天火光時,腦子裏完全一片空白。連往下想的勇氣都沒有。”說完,他哂笑一下。
“謝謝。”我愣了愣,低聲說,“我當時也吓壞了。”
“所以我們應當更加珍惜。”
“什麽?”
“我那裏還空一間房。”他說。
我再次驚訝的擡起頭,他又說:“至少今晚你得将就一下。”
剛說完,我的號到了,他起身拿藥。
作者有話要說:我回來了。
感謝催文的同學,
真心感謝~
【PS】
感謝
大喜扔了一個手榴彈
☆、72煉愛
可是這一次,我不想再不清不楚地跟着他走了。
有些事情,自己知道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而說出來,卻又是另外一回事。我和他現在的關系已非師生,若說朋友都覺得尴尬,如果非要找個詞來形容,也許只有不痛不癢的中性詞“熟人”比較恰當。
往事一幕幕橫在那裏,過去還沒有劃上句號,現在怎麽就能輕易開始下個章節?
顧長熙站起來,我也一下站起來,語氣疏離客氣:“不了,顧老師,今天太晚,麻煩你這麽久,已經很不好意思了,非常感謝。”
顧長熙靜立兩秒,道:“不麻煩。”
“不去了。我有朋友就住在這附近。”
“什麽朋友?”
“我室友。”
“許峰?”
我含含糊糊地嗯了聲。但這個“嗯”是回答的上一個問題。許峰不是我室友,但我确實是想去找許峰。
顧長熙低頭看了下表,問:“這麽晚了,你去打擾他,方便嗎?”
“方便。”我想也不想地回。
我說的是實話,看在我是病人他是醫生的情況下他也會收留我,再不濟,看在我舅舅的份上他肯定也不得不收留我。而顧長熙作為局外人自然不知道這麽多,只是盯着我看了半晌,然後不辨喜怒地道:“那你給他打個電話,我送你過去。”
我有些無語,拍拍空落落的口袋,我現在所有家産都已葬身火海,哪還有什麽手機?
“用我的。”他倒好心,把自己的遞過來,還特意調到了撥號的界面。
可我撥了三個數字便放棄了——這年頭都用來電顯示,誰還記得號碼?
我垂頭喪氣地将電話還給他,嘴裏沒說話,心裏卻想,他一定是故意的。
他好整以暇地把手機收起來。
“走吧。打擾誰不是打擾呢?”他并不在意,再次向我發出邀請。
我還能說什麽?我現在身無分文,舉步維艱,幾乎失去了一切與他人聯系的方式。我也明白一分錢難倒英雄的道理,幹脆把顧長熙給我的外道裹得緊了些,起身默默地跟在後面。我把心裏的不爽和不願壓到最低,只若無其事地強調:“那麻煩您了,我就打擾一晚,明天一早就過去。”
吃一塹長一智,這次一定要堅守立場!
顧長熙聞言停了一下步子,我悶頭跟着差點撞到,他側身扶住我,語氣平淡如水:“走錯方向了,車停那邊。”
有首歌這麽唱的:“你永遠不懂我傷悲,像白天不懂夜的黑。”其實世界上讓人搞不懂的事情真的太多,就如同我不懂為什麽有的人在哪裏都是有房有車,一副高富帥渾然天成的樣子。
顧長熙的房子居然是三室一廳,中式風格,設施齊全,如果不是買的,那至少也應該租了很長時間。進屋顧長熙就結結實實地打了兩個噴嚏,傳染得我也打了兩個哈欠。我想起他把外套給了我,自己就穿着件羊毛在衫冰天雪地地忙來忙去,心裏有些過意不去,但這時再把外套給他也多此一舉——屋裏本來就有暖氣,誰也穿不住。一時也不知該做些什麽,默然地跟在他屁股後面,進了間客房。
顧長熙從衣櫃裏翻出一套三件套,我很有默契地走過去,幫着展開被套和床單。顧長熙個子高,鋪床的時候一抖,床單便像降落傘般展開了。我自然而然的走到床的另一邊,彎腰平了平床單的褶皺,順手扯過被套的兩個角,顧長熙擡頭看我一眼,遂低頭扯住另外兩個,我倆展開胳膊一抖,被子乖乖的與被套合二為一了。
做完才發現,一切自然地讓我別扭。
顧長熙站在對面,指示:“洗漱用品洗手間有一套新的。早點休息。”
我點點頭。
走到門口,他又叮囑:“最好平躺,或者右側着睡。”
我依舊點點頭。
然後,再無他話,他輕輕幫我掩上了門。
還是稀裏糊塗地就來了他的家。一想到這點,我就郁悶不已。
為什麽跑出來的時候不帶上手機?
為什麽平時不多背幾個急用的號碼?
為什麽,在他提出來的時候,不再堅持一下?
程寧啊程寧,長點心吧!心裏有個小人,揪着我耳朵恨鐵不成鋼地說。
我恨恨地跺了兩下腳,一屁股坐在床上,由于用力過猛,差點被反彈到床下。
——連他家的床也欺負我。不行!明天一早就得走!必須走!
跟顧長熙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3點多,晚上發生了那麽大的事兒,我倒在床上很久不能入眠。我關了床頭燈,開始還能聽見顧長熙在外面走動的聲音,再過一會兒,一切聲音消失,世界陷入徹底的寧靜。
幾個小時前,我也如現在一般,睡在這個城市另一邊的床上,一聲巨響後,我失去了一切身外之物。虛浮空洞的夜晚,那聲爆炸震耳欲聾,逃亡的關頭早已忘了害怕是何物,整個腦子裏充斥着最原始最迫切的生的*,我想要逃,不顧一切地尋找着出路,沸騰的火海幾乎要将人的生命蒸發枯萎。那麽一瞬間我眼前忽然浮現媽媽的臉,我想淚流滿面,可眼淚還未留出便已被蒸發,我甚至想,如果我死了,死在這異國他鄉,會不會有人記得,會不會有人為我留一顆眼淚,會不會多年以後,還出現在一個人的夢裏。
從火場裏出來我整個人都是蒙的,跟個機器人一樣,五官六感全然不見。直到那一瞬,在那麽多陌生的面孔裏,忽然看到一雙熟悉的眼,眼睛的主人不顧一切的擠出人群,人才仿佛活了過來。顧長熙抱着我,我沒有理由不回抱他,如果是個僵屍,我想這個時候,我也會狠狠地抱住他。死而複生的感覺從來沒有這麽強烈過,我明明想笑可又忍不住大哭起來。
“程寧?程寧?”有人輕輕拍打我。
我睜開眼睛。
“怎麽了?做惡夢了嗎?”床頭點了一盞溫暖的燈,顧長熙坐在我跟前。
我的眼睛适應光線,窗簾拉着,不知道幾點。
我疲憊地“嗯”了聲。
“都過去了,好嗎?那都是夢,是假的。”顧長熙語氣異常溫柔。
我似懂非懂的“嗯”了聲。
“再睡一會兒,好嗎?現在才六點。”
夢境跌落到現實,是從未有過的踏實,我非常順從地點點頭。
顧長熙輕輕幫我壓好被子。
“我以為我會死。”我喃喃地道。
顧長熙的手一頓,“怎麽會呢?現在一切不都好好的嗎?”
“可是如果晚一步,或者我再睡死一點,就不會再睜開眼了。”
“沒有如果,別瞎想了。今天這個意外,剛剛新聞說了,沒有人員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