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身着一身綠袍,背後是一顆無比熟悉的星辰與那滿天星河。
秦樹苗認得那一顆星辰,那正是她前世的故鄉,地球。
影子的綠袍之上,有多處破損,其上污濁處處,好似沾染了許多血跡。
然後,她面帶微笑的一揚手,扔出了一個物事。
而後,影子便微笑着望着秦樹苗,就那麽緩緩消散,化作了一片虛無。
秦樹苗看得清清楚楚,影子所扔出來的物事,正是自己一直戴着的那一枚玉镯。
玉镯沿着時間長河一路向下,在時間長河翻翻滾滾,一路丢下了許多東西,那些東西都是一閃即逝,秦樹苗從中似乎看到了一尊大鼎和一部瑩白骨書。
玉镯終于來到了秦樹苗近前的河面之上,然後便突然鑽入河中消失不見。
似乎又只過了一瞬,那一枚玉镯又從剛才消失之處的下面一點,突然出現,而後飛速沖向了秦樹苗。
眼前的時間長河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秦樹苗猛然睜開了雙眼。
熟悉的氣息與景色,再一次呈現在她的面前。
四周的厮殺聲依舊濃烈,黑霧席卷奔湧,西方的天穹之上,那一道漩渦依舊。
秦樹苗躺在萬靈血湖的湖底,萬靈之血依然沒有沒過自己的身軀。
她知道,剛才自己所經歷的那漫長無比的時間,在她的本來世界裏,僅僅只是一瞬間。
熟悉的力量重新回到了身軀裏,因果大道澎湃洶湧,她瞬間便明白了前因後果。
她剛才所經歷的那些世界,都是真實的世界,那是與她的本來世界一樣的平行世界,是處于其他位面的真實世界。
所以,那些破碎的位面之上死去的秦樹苗與顧滄海,以及那些充滿了絕望與哀傷的心念,也都是真實的。
正是那些心念,最終凝聚成了影子。
影子秉承着無數世界裏無數秦樹苗的心念,沿着時間長河溯游而上,不知回到了多麽遙遠的過去。
秦樹苗不知道影子在那遙遠的過去,都經歷了什麽,但她能夠确定,影子肯定經歷了無比艱難的征程。
因為,秦樹苗看得出來,那個玉镯,以及從玉镯裏一路灑下的那些東西,都是影子為自己準備好的。
無論是混沌母氣鼎還是瑩白骨書,甚至連萬界之門、因果補天訣,都可能是影子為自己準備好的。
這些都是價值難以估量的至寶。
而那時秦樹苗還看到了,影子的綠袍之上的斑斑血跡。
影子丢出來的玉镯,第一次在時間長河上消失,肯定是自己被孟虧從地球帶出來的時候,玉镯消失在那個時間點,找到了那時的自己。
而後一次玉镯從時間長河中跳躍而出,則是已經到了現在,自己之所以能夠脫離那個黑暗之處,回到本來世界,肯定也是受到了玉镯的影響。
因果大道将這一切前因後果,盡數展現在了秦樹苗的面前,一切都變得豁然開朗。
原來,正是那些是我又非我的秦樹苗,用她們不甘的心念,創造出了如今的我,創造出了我如今所正在向前走的這條路。
秦樹苗禁不住心下嘆息,此時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心中什麽滋味。
何為注定?何為命運?
那注定的道路是否能夠重來,那已經發生的,是否能夠被人改變?
而那已經徹底消失的人啊,那真靈都已灰飛煙滅,因果都斷得幹幹淨淨的人兒,是否還能重新出現在我的面前?
這些疑問在秦樹苗的道心之中反複回蕩,漸漸如同狂暴的咆哮一般,她緩緩坐起身來,目光投向左手腕上,那一枚瑩白光潔的玉镯。
那麽,請你告訴你,這一切,到底還有沒有可能?
“叮……”
玉镯突然發出一聲清朗的脆響,仿佛在回應着秦樹苗心底的那些咆哮般的疑問。
而後,在秦樹苗的注視之下,玉镯緩緩崩碎,漸漸化作了一蓬散發着濃烈混沌氣息的光芒。
這一道混沌之光如此的純粹,它散發出來的氣息一點點的濃重,只是短短幾個剎那,便已比那八十一條大道之一的因果大道,還要深邃厚重。
緊接着,這一蓬混沌光芒,便毫不猶豫的沖入秦樹苗的身軀,融入了她的道心之中。
三千大道的道痕,在一瞬間變成了完美的圓滿。
那一顆金丹,也在一瞬間,全部被混沌占據。
一絲仿若能威壓諸天,讓整個洪荒宇宙都為之顫抖的氣息,陡然自秦樹苗的身軀之上散發出來。
這一刻,整個洪荒宇宙,哪怕此刻已經破碎成了無數的大千世界和中小世界,這個宇宙範圍之內,所有世界上的有靈衆生,都從心底泛起了一抹奇異的茫然。
仿佛從這一瞬起,這個宇宙比之以前,已經變得有所不同。
而正靜靜站立在大荒世界之外的虛空之中,腳踏着虛空妖城大千世界的妖魔道祖孟虧,突然間睜開了那一雙巨眼。
巨眼深處,一蓬前所未有的驚駭,如那遮覆了整個天空的烏雲一般,洶湧席卷而來。
“那……那是……混沌道祖……”
一股嘆息般的心念,帶着無邊驚懼,以妖魔道祖孟虧為中心,向着四周的虛空,轟然漫散開去。
大荒世界之內,萬靈血湖的湖底,秦樹苗緩緩擡起了頭。
而後,她便輕輕向前邁步。
只是一步,她便穿越了大荒世界的世界壁壘,到了無垠虛空之中。
秦樹苗的這一道混沌法身頂天立地,比妖魔道祖孟虧還要高上數倍。
一道混沌劍光輕輕掃過,妖魔道祖孟虧,面上尚帶着深重的驚愕,便立即灰飛煙滅。
毀滅天道那洶湧的道意瞬間在虛空之中彌漫開來,卻在秦樹苗伸手一指之下,瞬間被混沌劍光吞噬得幹幹淨淨。
“承汝昔日因,還爾今朝果。”
秦樹苗一聲低語,又是一道混沌劍光輕輕斬過,循着那冥冥之中的因果,無論是大荒世界還是在虛空妖城裏,所有曾殺戮過人族的妖魔,都一起無聲無息的被一劍滅殺。
大荒世界,琉璃城外,幸存下來的人族和妖獸,齊齊愣在了原地,難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突然無聲無息死在那裏的妖魔們。
他們不敢相信,這一場戰争竟會如此輕易的結束。
而那最害怕的滅族之禍,竟然如此輕易的消弭了。
然而,對于大多數人族來說,他們所感受不到的沉重,其實是有人在為他們背負。
此時此刻,站在虛空之中的秦樹苗,将面前的虛空妖城大千世界揮手送走,虛空妖城裏面,無數的妖魔仰望着她,眼中流露出無邊的迷茫。
虛空妖城瞬間便消失在這一片虛空之中。
秦樹苗遵照自己與妖魔道祖精血的因果之約,放了妖魔一族一條生路。
“未來……”
秦樹苗眉頭輕皺,混沌法身之上,那漫卷的混沌氣息當中,因果大道如同一條蛟龍,在其中緩緩游走,穿梭。
驀地,因果大道輕輕一顫,瞬間便停在了秦樹苗的法身之中。
“那麽,是在那個方向麽……”
“那個可能……”
終章從此,你我因果不滅
就是那一個方向,那是秦樹苗以混沌道祖的境界,通過因果大道,全力推算出的方向。
從那個方向一路向前,或許就能找到那個可能。
那個讓顧先生重新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可能。
顧滄海的真靈都已在孟虧的精血魔焰中徹底消散,所有的因果線都斷得幹幹淨淨,所以,哪怕秦樹苗此時已經身為混沌道祖,可也沒法将顧滄海重新複活。
真靈,是這個宇宙中的有靈衆生,最為重要的信息承載之物,生靈死後,真靈一般不會毀滅,會回到宇宙本源當中。
宇宙孕育了世間萬物,包括所有物質基礎與有靈衆生,衆生死後真靈回歸宇宙本源,說起來就像是一場反哺,暗合天地大道。
若是真靈沒有被意外或者外力所滅,秦樹苗便能夠憑借自己的道祖境界,從宇宙本源那裏将真靈搶回來,而後根據真靈中,關于這個生靈獨特的信息,将其完美複活成原來的樣子。
雖然也會付出代價,并且并不輕松,但終歸是有路可行。
而因果之線,則是依附于真靈存在,真靈泯滅,則說明這個生靈徹底消亡在時間長河裏,此後再也不會有這個生靈出現,哪怕輪回都不會再出現。
真靈消亡,則因果消亡,所以,秦樹苗也無法通過因果大道,将真靈消亡的生靈複活。
也就是說,顧滄海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複活了,而方才秦樹苗用盡全力才推演出來的那個方向,是讓顧滄海重新出現的唯一可能的方向。
再一次深深望了那個方向一眼,秦樹苗一步踏回了大荒世界,重新回到了琉璃城外。
秦樹苗輕輕招手,六枚真靈便突然出現在她的身旁,而後,淩小寒、江月影、楚鈴蘭、顏涼、韓青霜、夏涵露等六人,便出現在了她的身邊。
“秦姐姐!我們……”淩小寒滿面疑惑的看着四周的景象,這一片血肉模糊的戰場,讓他吓了一大跳,他遲疑着開口,向秦樹苗問道,“我們剛才,是不是死了?”
“嗯嗯沒錯,不過啊,我可不許你們随便去死,”
秦樹苗嘴角彎起,浮起一抹淺笑,她輕輕揮手,一道混沌光芒頓時籠罩了這一片數萬裏方圓的戰場,“每一個人,每一個生靈,都不該死在這場戰争中。”
混沌光芒灑過的地方,除了妖魔和秦樹苗親手殺戮的那些西漠王族,一個個人族,一頭頭妖獸,都齊齊在大地上重新出現。
“咔嚓!”
秦樹苗那光潔的額頭,突然裂開了一條縫。
這個聲音也喚醒了目瞪口呆的淩小寒等人。
“秦姐姐!你……你受傷了……”
秦樹苗聳了聳肩,一道混沌光芒閃過,額頭上的那一條縫隙,便瞬間愈合,再也看不出什麽。
“沒關系,從人家手裏搶東西,任誰也會不高興,總得讓人發發脾氣吧,反正它也奈何不了我。”
秦樹苗擡手指天,微笑着說道。
哪怕秦樹苗如今已經成功合道成了混沌道祖,但這大規模複活人族和妖獸,還是受到了宇宙本源的反噬,受到了一些反噬之傷。
……
三個月後,秦樹苗安排好了大荒世界的諸多事宜,終于重新踏入了虛空。
大荒世界有灰鹄和秦小劍掌控局勢,而且還有孟星岚、慕容青煙、金四海和林素青四位道神在,倒是無需秦樹苗費什麽心思,這三個月的時間,她主要是在養傷。
那一次被宇宙本源反噬的道傷,終于在三個月後徹底好了。
誰也不知道這一路上會碰到什麽危險,帶傷出發總歸不好。
而秦樹苗便就此踏入了虛空,向着那個方向,一路前行。
穿越了一個又一個虛空亂流,甚至還有很多比虛空亂流還要危險的絕地,秦樹苗都如履平地的走了過去。
沿着冥冥之中的因果指引,秦樹苗在穿過一個天然形成的虛空漩渦之後,終于來到了一個地方。
一顆美麗的、無比熟悉的碧藍星辰,突然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這是,這是地球!
她曾經看到,影子也是在這裏,向時間長河的下游丢下了玉镯和許多東西,而如今,自己又回到了這裏。
而這裏,還是這一世的自己,開啓真正人生的地方。
因果大道在秦樹苗的身軀裏面輕輕顫動,秦樹苗終于明白了。
原來,地球并沒有那麽簡單。
這裏,是整個洪荒宇宙,包括所有位面和平行世界的因果交融之地。
也就是說,所有的因果,無論經過多少個紀元的輪回,都會在地球這個時空,完成最終的閉環。
看來,自己的推算并沒有錯。
這裏有因生,有果落,在這裏,一切因果皆有歸途。
自己與顧先生的因果,雖然在洪荒宇宙裏斷了,但從整個時間長河尺度,和無數個位面和平行世界的寬度來說,根本就沒有,也不可能盡數斷裂。
所以,在這裏,在這個蔚藍美麗的星球,在這個獨特的時空裏,一定能夠等到他。
等到我的顧先生。
是的,他不是重生,只是重新出現。
冥冥之中的因果,會讓他重新出現。
而且,他還是他,我,依舊是我。
秦樹苗終于明白了所有,她的面上綻放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那是許多年以來,第一次發自真心的笑意。
因為,她終于找到了,能夠與顧先生長相厮守的方法。
……
公元一九九五年,華夏兩江省江北市江灣區二道窪子村。
六歲的秦樹苗揮舞着小書包,像一只脫缰的野狗,又像是一頭護崽的小母豹子,任憑塑料拖鞋在光腳板上拍打出一連串暴雨般急亂的脆響,嘴裏嗷嗷叫着,沖進了一幫小男孩混戰的戰場。
“啊啊啊啊啊!”
小小的書包被秦樹苗甩成了威力無窮的流星錘,混戰中的小男孩們被紛紛逼退,讓戰場中間,出現了一大片空白地帶。
“秦樹苗,幹嘛多管閑事!”
被秦樹苗打退了的小男孩裏,一個虎頭虎腦的孩子頭,沖着秦樹苗大聲吼着,不過在他的眼裏,卻藏着一抹如假包換的畏懼。
“哼!誰叫你們欺負顧滄海的!我偏要管!陳大寶,你是不是皮又癢了?找揍是吧!”
秦樹苗脖子一梗,大眼睛瞪得溜圓,一邊将地上的一個滿身是土的瘦弱小男孩拉起來,一邊沖着那個孩子頭兇巴巴的吼道。
“你你……你跟他又不是一家的!”
陳大寶顯然對秦樹苗很是懼怕,他嗫喏半晌,才憋出這麽一句色厲內荏的話。
“怎麽就不是一家的!我可是他顧滄海的吉祥物!”
秦樹苗将顧滄海被仍在地上的書包撿起來,跟自己一起扔到肩膀上,拉着小男孩就向外氣勢洶洶的走去。
“好狗不擋道!給我死開!”
在秦樹苗的淫威之下,陳大寶終于屈服了,不得不讓開道路,讓他們倆離開。
夕陽照耀之下,秦樹苗親密的摟着顧滄海的肩膀,晃晃悠悠的向前走去。
那畫面,真美。
……
公元二零一七年,華夏兩江省江北市江灣區二道窪子街環球大酒店。
“卧槽淩小寒你幹嘛呢!你踏馬的還要不要換衣服?上個月哭着喊着讓老娘把你從大荒帶過來跟我們一起結婚,現在你在幹嘛?!”
秦樹苗身着一襲潔白的婚紗,雙手提着裙擺,一腳踹在了淩小寒的屁股上,“你要是不想當月影的新郎,老娘就給月影重新找個對象你信不信!”
“哎呀我的姐!祖宗姐啊!我信我信還不成嗎!”
淩小寒被秦樹苗一腳踹翻躺在了地上,雙手卻還拼命在手機屏幕上戳啊戳,“等我打完這局!就一局!這可是鉑金上鑽石關鍵晉級賽啊!踏馬的一到晉級賽天醜就分配豬隊友來坑我,這一局我還就不信了……”
“你拿來吧你!”秦樹苗一把從淩小寒的手中奪過手機,“我來幫你打,你去換衣服!老韓快過來把他拖走!”
“卧槽不要!不要啊姐!”淩小寒一臉的生無可戀,活像被十條大漢輪了一夜一般,掙紮着被韓青霜越拖越遠,“你這個萬年白銀的渣渣,不要害我……我那可是鉑金上鑽石晉級賽……姐夫!長老!顧師伯!國服榮耀大神,快救命啊……”
“還是我來吧,鈴蘭說讓你再去補個妝,”顧滄海一身純白西裝,英俊的面容和挺拔的身姿讓人窒息,他走到秦樹苗的身旁,笑容溫柔無比,“小寒好像和天醜有仇,經常匹配豬隊友,我來都不一定能幫他贏呢!”
……
一個小時之後,西裝革履油頭粉面的司儀石小光,翹着屁股艱難繞過秦樹苗曾經那個足有兩百多斤的房東包租婆,在一片熱烈的掌聲裏登上了舞臺。
司儀面帶笑容的擡眼掃過全場,坐在第二排的那些快遞點的同事,頓時發出了一陣鬼哭狼嚎般的嚎叫,尤其是平日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張大力,叫得最為響亮。
石小光清了清嗓子,舉起話筒放在嘴邊吹了吹,得意洋洋的開始了他人生第一次婚禮主持生涯。
“各位來賓,各位領導,各位先生,各位女士,大家晚上好!”
“在今天這個充滿喜慶的日子裏,我非常榮幸,受到四對新人的委托,主持這場神聖而浪漫的集體婚禮,下面,有請四對新人入場!”
“這四對新人分別是——”
“顧滄海先生與秦樹苗女士!”
“淩小寒先生與江月影女士!”
“韓青霜先生與夏涵露女士!”
“楚鈴蘭女士與顏涼女士!”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