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明知這個世界的顧滄海,并不是自己心中的那個人,可是每一次見到他,秦樹苗的心中,都會湧起千般柔情。
顧滄海的法相剛剛在天地之間浮現出來,緊跟着便有一只幾乎與法相等高的猙獰獸爪,也自其身邊顯現,而且,這只獸爪帶着無邊兇厲之氣,一爪便拍在了顧滄海的背上。
這一擊簡直恐怖得無法想象,攻擊的餘波都将四周的虛空撕裂出一道道漆黑的裂痕,可想而知顧滄海究竟承受了多大威力。
經受了這樣可怕的一擊,顧滄海的法相一陣劇烈顫抖,幾乎馬上就要破滅崩潰,但終于還是維持了下來,只是,那缭繞在法相周圍的虛白色劍光,卻黯淡了許多。
顯然,在這個時候,顧滄海正在與極其恐怖的敵人戰于天外,而那一道劍光,則是他分心施展而出,而他雖然将殘存的靈虛劍派弟子們救了下來,自身卻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快逃!
顧滄海的法相猙獰張口,對着淩小寒等人轟然吼出,畫面無聲,秦樹苗卻似乎聽到了他那凄厲的怒吼聲。
吼完這兩個字,顧滄海那頂天立地的法相驟然回身,劍光匹練般向前斬出,斬在又一次襲來的那只獸爪之上,然而這一次,這仿佛無堅不摧的劍光,卻在碰撞之下寸寸斷裂。
那只獸爪去勢不減,轟然拍在了顧滄海的胸肋之間。
虛空散出條條裂痕,顧滄海的法相一陣劇烈震顫,終于轟然崩潰。
一個身着紅袍的身影,自那法相崩滅的天穹上,墜落。
有漫天血雨,浸濕了整個蒼穹。
這些畫面,秦樹苗極為熟悉,這正是她在星辰世界裏那個石碑之上,看到的未來一角。
現在終于發生在了自己的眼前,雖然不是在自己的世界裏。
這個時候,秦樹苗看到了那個與自己有着相同樣貌的小姑娘,那個同樣叫做秦樹苗的女子。
她呆呆地跪坐在地上,懷裏抱着顧滄海的屍體,面上是滿溢的絕望。
一道黑霧閃過,一雙利爪透過她的胸膛,她的氣息,也漸漸消散。
一直到死去,她都是緊緊地抱住顧滄海的屍身,半點都未曾放手。
從她的屍身之上,一縷絕望和哀傷袅袅升騰,融入了飄在空中的秦樹苗的身軀之內。
秦樹苗能夠感覺到,自己那原本就存在的絕望與哀傷,就此變大了一些。
緊接着,這個無比真實的世界,就在秦樹苗的眼前,漸漸碎裂成了一個個碎片,又緩緩化作了虛無。
秦樹苗的眼前驀地一黑,卻又忽然亮起,她擡眼望去,頓時愣在了那裏。
眼前又是那副熟悉的景象。
煉虛峰。
“啊啊啊秦樹苗!”煉虛峰上,那個紅袍男子一臉抓狂,大聲吼道,“你給我滾出來!”
“哎來了!”那個稚嫩的小姑娘拎着鳥籠子從大殿裏晃晃悠悠的走出來,瓜子皮吐得漫天飛舞,“你吼什麽吼什麽,你看看你把小翠吓的!”
“……小翠?”紅袍男子滿頭霧水,“誰是小翠?”
“就是它啊,多乖的小鳥啊,哎呦好可愛!”稚嫩的小姑娘把籠子提到眼前,滿眼星星。
……
又是記憶裏熟悉的一幕,如剛才那個世界一樣。
然而這一次,時間的起始點卻變得不一樣了。
秦樹苗飛向了靈虛山的其他地域,仔細查看了一番,最終她發現,這個世界,與剛才那個世界也有很多不同,與自己原本的世界,差別也是很大。
但毫無疑問,這也是個真實的世界。
又一個真實的世界。
與上個世界一樣,秦樹苗控制着時間加速的能力,時而停滞,時而加速,很快就在這個世界度過了很多年的時光。
然後,那個熟悉的虛空通道出現了。
黑霧與妖魔進入了這個世界。
雖然具體過程有所不同,戰鬥細節也有很大差別,但是,這個世界的顧滄海,依舊死在了這個世界的秦樹苗的面前。
然後,這個世界的秦樹苗含恨死去。
又一縷絕望與哀傷,自她的屍身上升騰而起,彙聚到了空中,秦樹苗所在之處。
而後,這個世界在秦樹苗的眼前破碎,化為虛無。
她緊接着進入了下一個世界。
依舊還是一樣的場景,那煉虛峰的一草一木,包括那兩個人,都與秦樹苗的本來世界一模一樣。
只是這個世界的結局,依舊是二人皆死,絕望與哀傷彙聚到秦樹苗的身上。
……
就這樣,秦樹苗進入了一個又一個的世界,一個又一個秦樹苗和顧滄海在她的面前死去,一個又一個世界在她的眼前破碎化作虛無。
而秦樹苗身上的絕望與哀傷,也變得越來越濃重和龐大。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少年,不知經歷了多少個世界,終于有一天,秦樹苗發現自己的身邊,漸漸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影子。
秦樹苗又繼續經歷一個又一個世界,影子也跟着她一起,随着她們經歷了更多的世界,影子的身影,也變得越來越凝實。
終于有一天,這個影子,突然化作了秦樹苗的模樣。
她仿佛做了一夢突然醒來,她站在秦樹苗的面前,讓秦樹苗感覺自己實在照着鏡子。
秦樹苗看着影子變成了另一個自己,從模樣、性格到智慧,都是一般無二。
只不過,這個影子的身軀,完全由自己身上的絕望和哀傷組成,那是彙聚了不知多少個世界的,無數秦樹苗的心念所構成的身軀,這讓她的身軀之內,一片深邃的黑。
在影子出現的時候,秦樹苗是在一片黑暗當中,沒有在世界裏面,她試圖與影子說話、交流,然而,影子卻似乎完全看不到她,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我要……我要改變這一切……”
“回去……回到過去……”
“回到過去……改變……”
細細的呢喃聲自影子的喉間散發出來,她一邊低語着,一邊向着黑暗深處行去。
秦樹苗跟随着她,也向着黑暗裏走去。
影子的腳步越走越快,秦樹苗緊緊跟着她,終于,前方的黑暗深處,出現了一絲光亮。
影子很快就接近了那一片光亮,秦樹苗也随着影子,看清了那一片光亮的原貌。
那是一條河。
一條浩浩蕩蕩的時間長河。
“回去……回到源頭……改變……”
“回去……改變……徹底……”
影子低語着,腳步絲毫不停,大踏步進入了時間長河裏面。
然後,她開始溯游而上。
秦樹苗想要跟上,卻發現自己連時間長河都踏不進去,更不用說跟着影子向上溯游。
時間長河頓時變得無比的狂暴,時間之力組成的巨浪,澎湃洶湧的拍擊在影子的身上,想要将其轟成碎片。
然而,影子身軀內散逸出來的一蓬純粹的黑芒,擋住了時間之力的沖擊。
影子繼續前行,哪怕時間之力如何洶湧,哪怕身軀已經在漸漸變得透明,她仍舊堅定無比,向着時間長河的上游,不停的行去。
随着她的前行,影子的身影越來越小,終于,秦樹苗再也看不到她。
時間長河的力量,讓秦樹苗對于時間的感知無比混亂。
或許她此時身處的地方,時間就是無比混亂的。
接下來,也許是過了很多年,也許只過了短短一瞬間,秦樹苗便又一次看到了影子。
影子重新出現在了時間長河的上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