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童童睡着,厲家的司機小宋送吳桐回家。趕上車多加車禍,擋風玻璃前是一眼望不到邊的汽車,小宋也忍不住罵了句三字經。
“我先走了”,吳桐下車,片刻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司機回到厲家複命,厲仲謀只問了下車的地點,便沒再說什麽。
白天已經耽誤了太多公事,他這個老板,只能在晚上補回來。
看了幾份投資計劃書,已經深夜。厲仲謀下樓去看兒子,童童的撫養權歸他,從今天起,每天回到家就能看到童童,這是他厲仲謀的兒子。
緣分是件奇妙的事情。不過兩個月,他已經有了一個四歲多的兒子,童童開朗、樂觀,卻并不驕縱,這都要歸功于吳桐的教養,作為母親,她不止稱職,甚至堪稱優秀。到底要不要給她探視權?
堵車的地方距離她家五六公裏,這個時間,怎麽也走回家了吧。
厲仲謀鬼使神差的,開車出了門,到吳桐下車的地方。
那地方臨着商場,午夜時分,還在營業的只一家KFC,白胡子爺爺的招牌,格外醒目。而厲仲謀一眼就看見,KFC門前那排長椅上的,吳桐。
五月中的北京,晚上還有幾絲涼意。
厲仲謀站了十分鐘,期間,吳桐的坐姿沒有變過,看得出,她自幼家教甚嚴,便是沒人注意,她也會維持一個規矩的姿勢。她微垂着頭,盯着手上那個礦泉水瓶,不知想些什麽,又或者,腦子一片空白。就在KFC門口,卻沒進去買瓶飲料,這樣的人,不多。
吳桐家只有水和茶,童童也從來沒嘗過可樂的滋味,這一點,吳桐能做到,并不容易。
“回去吧”,厲仲謀也坐在長椅上。
吳桐慢慢側過頭,看了他一樣,又機械的轉回來,“童童有沒有踹被子?”
“有,出來之前我蓋好了。放心”。
“謝謝”,吳桐起身,把塑料瓶放進垃圾桶,朝北邊走。這裏距離她的家,仍有五六公裏。
她走了一路,厲仲謀也跟了一路。
十字路口,紅燈,寂靜的路口沒有車經過,吳桐卻站着等綠燈。
“張嘉嘉和你,是完全不一樣的人,為什麽,你們會成為好朋友?”
黃燈變成綠燈,吳桐走過路口,“為什麽不可以?”他們的對話,總是重複問話與反問。
“那個信封……”
“你認定我圖的是厲家的錢,何必還來問我!”
“那你想要什麽?”
“我說過無數遍,是你不肯相信”。
一輛紅色跑車經過,裏面探出個染得五顏六色的腦袋,“嗨,美女,需要搭便車不?哥哥我免費捎你一程”。
車內音響開得震天響,還蹿出一股酒氣。
厲仲謀伸手樓上吳桐的肩頭,換條路,走入車開不進去的小胡同,背後傳來那嚣張富二代的京罵,不多時,引擎響起,車開走了。
吳桐的手,涼涼的,握在厲仲謀炙熱的大手裏,溫度剛剛好,“能跟我說說你家裏的事嗎?”
吳桐停下腳步,“你查過我家的”。
“但是我想聽”,厲仲謀高過她16公分,網上票選的最佳高度差。
“我說了,你會讓我見童童嗎?”
“我會考慮”,他們之間,仿佛在談一筆生意。
“考慮不代表同意”。
“但你別無選擇”,厲仲謀篤定。
月光下,吳桐無力的垂下眼簾,形勢比人強,所有主動權都在對方手裏,“我,并不知道父親是誰,母親始終不肯提父親的任何話題。母親,和家裏人,斷絕來往,我只知道,外公外婆是南京人,至于還有哪些親戚,不清楚”。
“那你家裏,連信和照片也沒有?”
吳桐搖頭,“沒有,沒有信,也沒有照片。她甚至在我沒有面前說過家鄉話”。
“你想找親人嗎?”
吳桐還是搖頭,“沒有必要了,就算找到,能怎樣?”她輕輕嘆口氣,“媽媽是中醫大夫,小時候很想讓我繼承她的衣缽,只是,我沒那個天分。高考填志願自作主張寫了歷史系,她沒說什麽,卻在客廳坐了一宿,我隐隐覺得,或許我的父親,也是文史系的”。
胡同裏,兩人并排走着。他們相識不過兩個月,厲仲謀曾經和認識三天的林迪上床,卻不曾和一個女人并排走在寂靜的路上,聽對方訴說家裏的點點滴滴,那種感覺,莫名的,讓他安心。
“為什麽要報歷史系?女孩子喜歡歷史,并不多”。
“為什麽不能報?”吳桐擡頭,今兒是十五,圓月挂在空中,“跟書本打交道,總好過人”。
“吳桐,你為什麽,不哭的?”這是厲仲謀最想問的。
“或許,早就哭幹了”,吳桐自嘲,“而且,哭有什麽用,我哭得再多,你會把童童撫養權給我嗎?”
“法院已經判了,你明知道,這不可能”。
“所以,哭有什麽用?”這樣說着,吳桐眼裏卻分明留下一滴淚花,月光下,格外晶瑩剔透,厲仲謀伸出手,卻僵在半空,心緒,亂了。
“以後,對童童好點”,吳桐甩手,一把又被厲仲謀拉了回來,捧住她的腦袋,直接吻了上去。一切發生的太快,吳桐來不及反應,耳邊傳來一陣口哨,那是半夜起來去公共衛生間的膀兒爺,“哥們,成啊,抱得美人歸”。
厲仲謀這人霸道慣了,便是親吻也是霸道的,吳桐好不容易才掙脫開,舉起手來,最終還是沒有落下,她已經扇過對方一個耳光,這次,真的下不去手。
那膀兒爺還以為他倆是鬧別扭的情侶,“妹子,嘿,別真動手,自家爺們兒,床頭吵架床尾和的”。
吳桐委屈極了,雙手攥拳,瞪着厲仲謀,“你混蛋!”轉身就跑。
“哥們,等什麽呢,趕緊追阿”。
厲仲謀趕上去,這是一個岔路口,兩邊,都不見吳桐的身影。只是,隐隐的聽到抽泣聲,他順着聲音找去,吳桐躲在一輛三輪車旁,她本來就瘦,蜷縮在夜色裏,只留下一團陰影。
厲仲謀蹲下,與她平視,“不是不哭嗎?”。
吳桐不語,眼睛瞪得老大,看他跟看仇人似的,“你王八蛋!”她罵了平生第一句三字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