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入夢,我夢見冷宮之中,一女子被太監用弓弦勒住脖子,掙紮許久之後,活活地斷了脖子。那女子的臉,好像是妙音娘子餘莺兒。
醒來不久,甄嬛身邊的崔槿汐就跑來向我禀告,說甄嬛平日服用的湯藥中被人加了致人癡呆的慢性毒藥,抓住了內奸審問之後,得知是餘莺兒指使的。
前世我将餘氏打入冷宮,後來得知她冒名頂替甄嬛的事,将她賜死了。餘氏不肯就死,是被小廈子用弓弦勒死的,之後宮裏就鬧起了鬼,傳言是餘氏死前有冤屈,冤魂不散。後來甄嬛找人扮鬼意欲引出真兇,麗嫔被吓破了膽,自己供出來毒藥是她弄的,眼看就要殃及華妃了,被太後止住了苗頭,摁死了是麗嫔幹的。而後來華妃被供出的罪狀裏面,就有指使餘氏給甄嬛下毒這一條。
與其到後來被人翻出來,不如現在就查清真相,好好懲治一番。想到這兒,我找來了甄嬛。
甄嬛一過來,就明裏暗裏地透露出餘氏當日在倚梅園是冒名頂替了自己才獲寵的,那句“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是自己說的。
我早已知道,也沒有多少驚訝,只道了一句:“朕早就知道了。”
甄嬛倒是很驚訝:“皇上既知道,還容得下餘氏這樣欺君罔上之人?”
“朕知道你想讓朕賜死餘氏,但是這件事沒這麽簡單,你就不想知道餘氏背後之人是誰嗎?留餘氏一條命,也好讓幕後真兇時刻警醒,不敢再輕舉妄動。”
“皇上的意思是,花穗和小印子的背後另有其人,給臣妾下毒這件事餘氏只是被人當槍使了?”
我點點頭,道:“那兩個奴才你可審問過了?他們怎麽說?”
“他二人一口咬定是受了餘氏指使,臣妾也問不出什麽。”
此前我已經讓粘杆處摸清了情況,花穗原本是華妃的人,小印子是麗嫔的人,餘氏承寵後被指派過去侍奉,只是餘氏對他們很是刻薄,動辄打罵,二人服侍時間也不長,是不會甘願為餘氏賣命的。
我說出了疑問,接着道:“餘氏已經被朕打入了冷宮,你去探一探她的口風,朕在外面聽着,看有什麽破綻。”
我讓甄嬛按我的意思去誘導餘氏說出真相,甄嬛應允,來到冷宮。
“甄嬛,你個賤人!都是你害得我失了聖寵!你還來幹什麽?”甄嬛一進門,餘氏就罵了起來,恨不得即刻上去幹架,所幸被太監按住了。
“我來是想向你求得一個答案,指使人在我湯藥中下毒的另有其人吧?否則你一個宮女出身的人,怎麽會精通藥理,又是從哪弄來那致人癡呆的藥的?”
“我自有渠道弄到藥,你管那麽多呢!我恨你入骨,那藥沒能毒死你算你命大!”
甄嬛道:“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你冒名頂替我的事,我已經向皇上禀明了,皇上最恨有人欺君,你以為你還能活嗎?”
這話顯然擊潰了餘氏的心防,她連連搖頭:“不,不會的!皇上說他喜歡聽我的昆曲!他不會殺我的!甄嬛,你這個賤人!我要殺了你!”
甄嬛不理她的咬牙切齒:“事到如今,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你一介宮女,冒用我的名頭一朝得幸,已是飛上枝頭變鳳凰,還有什麽不滿足的?你若不下那個毒,說不定還真能成就一段宮女封嫔封妃的佳話呢!到時候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你全家都會跟着發達,又何必如現在這樣受人挾制,不得不替人賣命呢?”
“你……你胡說八道什麽!我受誰挾制了?給你下毒是我一人所為!”
“好,你說是你一人所為,我且問你,花穗和小印子服侍你不久,又常受你虐待,他們怎麽會甘心為你賣命?可笑你被人當槍使了還不自知!你一心替那人背負罪名,可見那人站出來替你求一句情?可憐吶,你大好年華就要斷送在這暗無天日的冷宮裏了!”
餘氏不說話,好似有所動搖,甄嬛接着道:“只要你供出幕後之人,不僅你的家人可以保全,你自己也可以将功折罪,我可以向皇上求情,饒你一命。”
“真的麽?”
“我說到做到。”
餘氏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發瘋似的大笑起來:“哈哈哈哈,甄嬛,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麽?若沒有你告發倚梅園的事,皇上也不會想殺我!你現在又假惺惺地跑來同情我,我告訴你,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說着,餘氏掙脫了摁着她的太監就要撲向甄嬛,後者忙逃了出來。
“皇上……臣妾無能,沒想到餘氏的嘴這麽硬。”
我心中已有計較,下毒這事,恐怕連餘氏自己都不知道,花穗和小印子是直接奉了華妃之命幹的,事後又栽到餘氏頭上。故而餘氏根本供不出幕後之人,又或者說有人叮囑讓她咬死了是她自己所為。這樣缜密的計劃,以華妃的頭腦是想不出的,想來是曹琴默的主意。
我只點了點頭,便讓甄嬛回去了。而後,我吩咐賜死餘氏,杖斃花穗和小印子。
料理完之後,一股深深的挫敗感、無力感湧上我的心頭:明知道事情是誰做的,卻無法降罪。前世也是如此,即便麗嫔被吓瘋說出了真相,還是被太後止住了,只讓麗嫔背鍋,沒有攀扯到華妃頭上。無他,只要有年羹堯在一日,華妃就無法被降罪。波瀾起于後宮,風卻來自前朝。
我現在什麽都做不了,這真是我重生得最失敗的一次。
這次做的是噩夢,夢見了一個披頭散發、穿着白衣、伸着血紅舌頭的鬼在紫禁城上空飄來飄去。
“啊!”我從夢中驚醒。天已蒙蒙亮,我環顧四周,這是一個陌生的環境,不是養心殿,也不是後宮任何一座寝殿。按理說這個時候蘇培盛就該進來了,但我坐起來許久了卻沒見他進來。這個蘇培盛愈發憊懶了!
“蘇培盛!蘇培盛!”我叫了兩聲。
“皇上有何吩咐?”進來的是一個侍衛。
“朕這是在哪兒?蘇培盛呢?”我撫額。
“皇上,這裏是京郊的一間客棧,蘇公公您沒帶出來,在宮裏呆着呢!”
我想起來了,上一世的這時候戶部請旨設立井田,朝廷鬧得亂哄哄的,我就到京郊巡視來了。
我揮退了侍衛,傳喚出粘杆處夏刈:“宮裏可有消息?”
“昨晚得報,近日紫禁城正鬧鬼,好些嫔妃都被吓得不輕。”
“讓宮裏的人時刻盯着,特別是碎玉軒、景仁宮附近!”前世鬧鬼之後我就知道是甄嬛做的了,自此,她在我心裏純潔善良的形象就轟塌了,我回去後還敲打了她一番。
天亮後,我吩咐提前回宮,一路輕車簡從,偃旗息鼓,終于在傍晚趕到了宮裏。我看起了粘杆處的奏報:先是富察貴人遇鬼吓破了膽,接着宮裏傳言開來,而後皇後、華妃至寶華殿,讓法師做了水陸大法事。期間,甄嬛、沈眉莊幾人一直到處挑唆,推波助瀾鬼神之說。看畢,我心中冷笑,這回一定要抓住這個“鬼”!
景仁宮外,衆嫔妃昏定結束準備各自回去。皇後在這次事件中扮演着推波助瀾的角色,所以故意将昏定拖到了很晚,外頭已是一片漆黑。
出來時,甄嬛、安陵容有意無意地提起鬧鬼和餘氏枉死之事,富察儀欣也在一旁煽風點火。華妃到底是有膽色的,不受蠱惑,麗嫔則雙手絞起了手帕,神情慌張。
華妃、麗嫔一前一後坐着轎辇走在宮道上。麗嫔左顧右盼着,忽有一長發白衣之“鬼”從她背後飄過,麗嫔大叫:“什麽東西!”
周圍人心生慌亂,那鬼再次從麗嫔跟前飄過,衆人皆是吓得大叫,華妃回頭也是一驚。
甄嬛一行人聽到麗嫔的聲音,暗道計劃成功,讓崔槿汐去禀報皇後,然而她們不知道的是我已經到場了。
麗嫔從轎辇上跑下來,靠着牆角蹲下,口中直叫“有鬼”。
華妃走上前:“夜深人靜的,你瞎叫喚什麽?還不快閉上嘴!”
然而麗嫔已被吓破了膽,直叫“有鬼”。
“她來了,她來了是不是?”富察貴人叫道。
華妃道:“誰再胡說,立刻發落她去冷宮!”衆人閉嘴,華妃又吩咐太監去扶麗嫔。
麗嫔被兩個太監扶起的那一刻,大叫:“不是我!不是我!藥是我弄的,我沒讓她害死莞貴人,不是我!”
華妃一慌:“麗嫔失心瘋了,還不快堵上她的嘴,帶回翊坤宮去!”
沈眉莊上前阻攔,說要禀報皇後,甄嬛則說麗嫔剛才提到自己前時中毒之事,不得不謹慎。
華妃急欲脫身,正欲強行帶走麗嫔。這時,太監一聲高呼:“皇後娘娘駕到!”衆人忙行禮。
皇後下了轎辇:“在後宮裏面大吵大鬧的,本宮想安心都不行!麗嫔是怎麽回事啊?”她瞥見周寧海捂着麗嫔的嘴,喝道:“周寧海,你一個奴才怎麽敢捂了麗嫔的嘴啊!真是以下犯上!”
“皇後有所不知,麗嫔抱病胡言亂語,臣妾才讓人捂了她的嘴,以免穢語擾亂人心。”
“那也得先放開她呀,難不成要這樣捂着麗嫔的嘴送回啓祥宮去嗎?”
華妃一個眼色過去,周寧海放手,麗嫔忙跑到華妃跟前跪下:“娘娘救我!娘娘,餘氏來了!那事不是我讓她做的,不是!”
華妃慌了神色:“是,和誰都不相幹,是她自作孽,別怕,餘氏沒來,快跟本宮回宮去吧!”
這時,那鬼再次飄過,飄到一半卻被竹竿捅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