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有朵花骨朵 - 第 11 章 一心兩體

一心兩體

第二卷·蠱惑:幻夢一場,終究破碎。

鹽城,濱海之城。

熱鬧的街道上,滿是來來往往的人,日頭正好,照的人身上暖意洋洋。

街道的盡頭緩緩走來一雙人影,高高瘦瘦的男人撐着一把紅豔的油紙傘,他沒有給自己撐傘,而是替身旁纖弱的女子擋住不算毒辣的陽光。

傘下的女子膚色蒼白,不是白皙,是蒼白,是幾近毫無血色的蒼白,仿佛她的面皮之下根本沒有流動的血液,有的只是這一張柔嫩的皮。

街道旁的酒樓人滿為患,熱熱鬧鬧的人聲一刻都靜不下來。

男人小心翼翼地護送着女子踏進酒樓門檻,而後收起傘,尋了一個角落的位置,為自己點上半壺茶水和一些吃食。

他似乎餓了許久,大口吃着桌上的食物,稍顯粗俗地灌着茶水,普普通通的半壺茶被男人幾口喝光。

他對面的女子只是端坐在桌子前面,靜靜看着男子喝水吃飯,完全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樣子,竟是一點都不碰桌子上面的食物。

鄰桌的蘇慕春被女子身上露出的憐弱氣息所吸引,朝這邊細看,這才發現女子的面容極其姣好,貪婪地多瞧了兩眼。

這個時候,女子扭過臉來看了蘇慕春一眼,平淡無波的眼睛裏沒有任何情緒,但是蘇慕春卻仍然被她身上這股神秘的氣息所吸引。

他的眼睛和注意力止不住地停留在女子的身上,時不時偷偷打量着。

女子對面的男子吃完飯,注意到鄰桌投來的窺視目光,露出幾分嫌惡的表情,他瞪了蘇慕春一眼,蘇慕春急急忙忙低下頭去,卻仍然還是控制不住心中的躁動,再一次擡起頭看向那邊的女子。

高高瘦瘦的男子突然站起身,蘇慕春以為對方這是生氣了,吓得差點滑落凳子。

驚吓之餘竟聽到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只見那位女子正捂着嘴偷笑,肩頭一動一動,似乎現在這一幕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不遠處的屋頂上,有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袍中的男人,他正把玩着手上的稻草小人,稻草小人的身上纏滿黑線,唯有手腕處綁着一小截紅線,紅線像是牽連着什麽,一直微微動着,并不是随風的方向被吹動,而是像是被一股力量牽動着。

奇怪的是,紅線另一端并沒有什麽,它像是憑空浮在半空,又或者是……別人看不見它的另一端。

女子的笑聲勾回男子的神智,他看向女子的眼睛裏面充滿害怕和絕望,好像女子是恐怖的妖物一般。

他跌跌撞撞想要往外跑,卻被一股力量拉倒在地。

他往自己的手腕看去,那裏有一小截紅線纏着,紅線沒有打着死結,只是簡單地圍着他的手腕纏繞一圈,可是無論他怎麽努力,都解不開這圈紅線!

瘦瘦高高的男子終于絕望放棄,在周圍人窸窸窣窣的議論聲中站起身回到座位,在經過蘇慕春旁邊的時候,他像是突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激動地抓住蘇慕春的手腕。

“她是不是很漂亮,你是不是喜歡她?”

順着他的手指方向,正是那位嬌弱可人的女子,他的手指簡直快要戳到那位女子的臉上。

蘇慕春緊張地吞咽着口水,連忙否認:“沒有沒有,你不要誤會,我對你家的小娘子沒有任何非分之想。”

男子卻是更加激動地說道:“沒有哪個男人能夠拒絕她的魅惑!你要是喜歡她,我把她送給你好不好,分文不取,直接送給你!”

“啊?”蘇慕春呆住了,這是什麽奇奇怪怪的發展?

剛才這個男人還護着這個女人,自己不過多看兩眼都要跟他打起來,現在又說什麽直接白送給他?

該不會是想下什麽陷阱,等他把人帶走就過來說他拐人然後敲詐勒索吧?

蘇慕春內心深處雖然有點心動,卻還是堅決地搖搖頭:“不了不了,在下怎可奪人所愛。”

原本一直安坐在座位上的女子聽到瘦高男子說的那些話,有了些許反應,她緩緩轉過臉來,露出幾分委屈的柔弱表情。

軟軟糯糯的聲音響起:“夫君,你不要奴家了嗎?”

瘦高的男子控制着自己的腦袋使自己不轉過頭去看女子,他清楚,他一旦再次對上女人的眼睛,就會再一次被她蠱惑變為俘虜。

男子焦急地望着蘇慕春:“我把她送給你了!”

說完,他抓住蘇慕春的手,企圖把手腕上的紅繩轉移到蘇慕春的手腕上。

女子纖細的小手抓住瘦高男子的衣角,可憐兮兮道:“夫君你說什麽混賬話呀,咱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輩子在一起,至死方休,你為何突然要把奴家送給別人,是厭倦奴家了嗎?”

周圍的人開始指指點點,依稀間聽到不少人在說——

“這麽好看的小娘子都不要,這個人是個傻子吧?”

“就是,這位小娘子真是我見猶憐,長的這麽水嫩嫁給他一個大老粗,竟然還會嫌棄她,想要将她送給別人。”

“送給我呀,我肯定對這小娘子好,嘿嘿嘿!”

男子聽着他們的言論,怒從心生:“你們要是喜歡,給你們啊!剛才誰說要的,站出來,我這就把她送給你!”

然而,這幫之前竊竊私語的人裏面并無一人站出來。

女子已經快要哭了,只是雖然她的表情非常難過,眼眶深處卻沒有一滴淚水:“奴家只喜歡夫君一人,夫君不要在逗奴家了,咱們回家吧,回家吧好不好?”

嬌弱的撒嬌聲,沒有哪個男人能夠拒絕這樣軟糯的請求。

蘇慕春的身子酥了一半,有些後悔的心想——他剛剛要是答應就好了,就能将這個小妖精帶回家。

男子氣急,忘記不能回頭一事,轉過臉正要對着女子怒罵,可是一對上她的眼睛,他就瞬間變了一副态度。

原本的怒容變成一臉的心疼和不舍,急急忙忙跑上前溫柔地抱着女子:“乖,剛剛玩呢,我哪裏舍得将你送給別人啊,誰敢對你有非分之想,我非剁了那人不成,咱們回家,回家……”

四下響起挪揄的聲響,他們本來還期待着真的有人敢接手這位小娘子,沒有想到到頭來不過是人家夫妻倆的小情趣,秀恩愛呢!

有人惋惜道:“我要是沒有娶家裏那個惡婆娘,我剛才就站出來要了這女子,瞧瞧這身段,這聲音,啧啧啧。”

有人應和,也有人取笑他。

“別了吧,沒有聽到人家夫君說了,要剁了敢站出來的人,也不知道要剁哪裏呢哈哈哈!”

“就是,誰敢正要啊,這人腦子一看就不正常,誰知道你說真要了以後,他會不會突然發瘋?”

蘇慕春聽着這些話,心裏很不是滋味,嘴裏香酥軟嫩的紅燒豬蹄逐漸沒了味,他匆匆叫來店小二結賬,悶悶不樂地走出酒樓。

不遠處的屋頂上,黑袍內的一雙眼睛饒有興趣地打量着蘇慕春,沒過多久就消失在原地。

瘦高男人的身上已經沒有太多餘錢,女子說要回家,但是他的家不在此地。

他為了她已經背井離鄉太遠,那些人都想要霸占她,他無可奈何,只能将窺觑她的那些人屠戮幹淨,過上無處是家又四海為家的逃亡生活。

沒有錢住客棧,男人帶着女子躲進一間破敗的廟宇,勉強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天漸漸黑了,廟裏一片漆黑,等着萬家燈火亮起,唯有這一片區域仍是一片漆黑,沒有一絲光亮。

黑暗中,黑袍人的身影更加不容易被發現。

黑袍人手指翻飛地擺弄着手裏的稻草人,與此同時,廟裏的女子慢慢坐起身來,她扭頭看向睡在身邊的男人,緩緩撩開手腕露出皮膚,而後靠近男人。

男人手腕上的紅線在黑暗中緩緩變直,一頭連在男子的手腕上,一頭插進女子的皮膚內。

軟綿綿的紅線此刻仿佛一枚尖銳的針,輕輕一刺就刺進女子的皮膚內。

她摩挲着男人手腕上粗壯的血脈,将紅線的另一頭毫不猶豫地插了進去。

這個玩具,他們玩膩了。

第二天清晨,附近的人發現早已廢棄多時的廟宇在昨夜燃起大火,燒死了借住在裏面的無名人士,應是生火取暖卻一不小心點燃廟裏的茅草堆,在睡夢中被活活燒死了。

沒有人知道他是誰。

漸漸的,天上下起小雨,原本圍觀的路人一一散了。

黑袍人站在小巷裏,嬌弱的女子站在小巷外,正好能夠擋住黑袍人的身影。

今天女子的臉色明顯有了血色,膚色正好,粉粉嫩嫩,比起昨日的蒼白更加顯的惹人憐愛。

唇紅齒白,讓人勾不住地想要一親芳澤,仿佛這張小嘴上抹了蜜,而他們則是一群嗡嗡亂飛的蜜蜂兒。

“真的要選那個人嗎?他看上去好無趣。”女子輕輕說着,聲音裏毫無情感。

“我倒是覺得他會是一個非常不錯的玩物,之前這個太沖動,為了你什麽事情都做的出來,前幾次看着還挺有趣,看多了也就沒意思了。”

“你現在難道不想試一試,這位看上去溫厚老實、有賊心沒賊膽的懦弱之人,能夠為你做到什麽地步嗎?”

黑袍人的聲音稍顯沙啞,明顯是個男人,聲音嘶啞蒼老,聽上去像是一位耄耋老人。

女子輕嘆一聲:“好吧,聽你的,畢竟我……”

黑袍人笑着,接着她的話說下去:“就是我。”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們從來都是兩體一心。

不多時,雨越下越大,女子站在巷子口無處避雨瑟瑟發抖,她無處可去,像一只迷途的小羔羊獨自站在那裏,茫然不已。

打開門準備出門的蘇慕春一眼就看見對面巷子口的女人,那道身影有些熟悉,此時被雨水淋濕了身體凍得瑟瑟發抖,蘇慕春猶豫幾番,還是打着傘小跑到女子的面前,替她遮風擋雨。

女子似乎奇怪雨怎麽停了,擡起頭,看到蘇慕春時明顯有些迷茫。

蘇慕春左看右看,沒有瞧見昨日跟在這位女子身旁的男人,輕聲詢問道:“你夫君呢,怎麽不在你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