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生魂
夫君這個詞一下子刺痛到女子脆弱的心,她低下頭似在哭泣,聲音裏隐隐含上哭腔:“他……他不要奴家了……”
蘇慕春顯然一時有些錯愕。
那男人竟然真的把自己的美嬌娘丢下了?
“也許他只是臨時有事出去了一會兒,很快就會回來找你。”
女子搖着頭:“不,他就是厭倦奴家了,肯定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奴家什麽都不會,不會洗衣不會做飯,更不會操持家務,他一定是厭煩奴家了,覺得奴家一無是處……”
“……”有這樣美貌的娘子,竟然舍得讓她操持那些繁重的家務活?抱在懷裏疼還來不及呢!
蘇慕春尚未娶妻,不是很懂這位坐擁美嬌娘卻不懂得珍惜的男子心裏到底怎麽想的。
快要凍僵的女子哆嗦着嬌弱的身板,聲音可憐而委屈:“奴家無家可歸……”
蘇慕春張張嘴,心裏不由想起自己昨天沒膽說出來的那些話,現在這位女子的夫君不在旁邊,況且女子都說了,這不負責任的男人已經丢下她跑路。
蘇慕春鼓足勇氣,咬着牙将心裏話說了出來:“要不你先住在我家幾天?我家空屋子多,多添你一雙筷子也不麻煩。”
女子沒有推辭,甚至微微向前靠了靠貼在蘇慕春的懷前,濕透的衣衫帶來一陣冷意,但此刻的蘇慕春哪裏還注意這些小細節,柔軟至極的觸碰讓他止不住地心猿意馬。
女子擡起臉,感恩而又迷戀地看着蘇慕春:“你真是一個好人,那奴家就先住在公子府上,叨擾幾日了。”
蘇慕春樂呵呵笑着,他小心翼翼地擡起手想要摸上女子的肩膀,試了好幾次才敢摟住,見女子沒有露出半分抗拒的意思後更用力地摟緊一些,将她帶回家裏。
等進了蘇慕春的家,原本敞開的大門緩緩關上,女子不着痕跡地回頭看了兩眼,透過即将合上的兩扇門看見對面的巷子,雨幕下的巷子裏閃過一個黑色身影,很快消失不見。
蘇慕春的外衫被女子身上的雨水沾濕了一些,他脫了下來,吩咐下人去給女子選一套幹淨的換洗衣物。
待房間裏只剩她和他兩個人,女子拂手弄了弄濕透的鬓角,羞中帶怯地告訴蘇慕春:“奴家名叫琉璃,并非此地人士。”
蘇慕春一開始以為她的名字是“流離”,有些心疼地看着她:“你這名字取的就不好,流離流離,一生颠沛流離。”
琉璃捂嘴淺笑:“不是流離失所的流離,是琉璃玉石的琉璃。琉璃是一種來自塞外的寶石,五彩斑斓,可好看了。”
不一會兒下人送來簡樸的衣服,蘇慕春一看是些粗布麻衣,當場斥責他們怎麽找這種衣服來,琉璃卻是一點也不嫌棄,她一邊接過一邊說:“這個好,保暖。”
蘇慕春笑了笑,既然琉璃這麽說他也就不再責怪下人,揮手讓下人離開。
琉璃身上的衣服全都被淋的濕漉漉,他怕她染上風寒,催促道:“趕緊去換衣服吧,濕衣服穿久了容易染上風寒。”
“嗯。”琉璃抱着衣服緩緩走向裏屋,走到半路停了下來,微微側過身,聲音軟綿綿,“蘇公子不可以偷看哦。”
本來沒有這個想法的蘇慕春一聽她軟糯的聲音,反倒有了這個心思,他微紅了臉,連忙擺擺手:“我這就出去。”
琉璃看他真的要出去,只好嘆息着繼續說:“不用,外面冷,琉璃相信蘇公子是正人君子,不會偷看奴家換衣服。”
說着轉入裏屋的屏風後,開始換掉身上濕透的衣物。
許是屏風有些透明,蘇慕春覺得自己似乎能夠透過屏風看到琉璃在做什麽,忙低下頭不去看,可他又管不住自己眼睛,忍不住擡起頭看上兩眼,而後覺得羞恥又低下頭去,如此循環往複。
琉璃換衣服換的極慢,等下人把熬好的姜湯都送了過來,她才慢悠悠地從屏風後面走出來,身上的衣服根本沒有穿好,有些亂糟糟。
蘇慕春回過頭看到這一副畫面,差點把手裏的姜湯灑出來,他連忙走到桌邊放下碗,無措地看着琉璃:“怎麽穿成這樣就出來了?”
琉璃露出苦惱的神色,無辜至極:“奴家不會穿,之前都是別人幫奴家穿的。”
蘇慕春哽了一聲,他這才想到既然那個男人是琉璃的夫君,這就代表着琉璃已經不是什麽黃花閨女清白之身,心裏不舒服了一下,又很快将這個不舒服壓了下去。
他說:“我讓下人過來幫你穿。”
琉璃走到蘇慕春的身邊拉住他:“不,奴家只要蘇公子幫奴家。”
蘇慕春身體僵硬了半分,他轉過身看着琉璃:“男女授受不親……”
“如果是蘇公子,奴家不介意。”琉璃牽着蘇慕春的手放在自己的前面那片明顯沒有扣上,反而穿反的衣扣上面,“這個要怎麽穿嘛。”
蘇慕春看看這扣子,又看看琉璃的臉,顫抖着手幫琉璃扣了幾下,最終還是放棄:“你都穿反了,怎麽可能扣的上去?”
“原來穿反了。”琉璃嘆息着,眼睛瞟到桌上熱騰騰的姜湯,明顯神色不對,她開始步步緊逼蘇慕春,直到把蘇慕春逼到桌子邊,然後裝作一不下心,将這碗姜湯輕輕一掃摔落在地。
蘇慕春“诶”了一聲:“這是姜湯,喝了暖身子的。”
琉璃勾人的小眼睛望向蘇慕春,轉身坐到桌子上,拉着蘇慕春朝自己靠近:“奴家更喜歡另一種暖身子的辦法。”
蘇慕春的心尖顫了顫,他看着琉璃,琉璃淺笑着,流轉的眉目間滿是誘惑。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屋頂上,黑袍男人陰涔涔地笑了笑,玩弄着手上的稻草人,雨水有意避開他,順着黑袍的弧度偏落一旁,并不落在這個人的身上。
他玩的太專注,以至于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後一個好奇的人影,正踮着腳尖從他的身後探出腦袋,圍觀他在做什麽。
這個人影正是玄鈴。
陵光神君先前将她送回蓬萊,她在蓬萊島上安分待了幾日,然而仙島上的生活實在無趣,要麽是頤養天年的仙翁只知道品茶下棋,要麽是年輕羞澀的仙君根本都不敢和她同在一個屋檐下,怕毀了自己的名聲。
——她都不擔心,身為男仙的仙君擔心個什麽勁啊!
嫌島上生活太悶,玄鈴便偷偷跑了出來。
先前陵光神君帶她出過一次島,她早就記下路線,加上她運氣極好,那迷障一樣的仙霧根本困不住她。
離開蓬萊,一路就到了近海的鹽城,此時天公不作美,她正想找個地方避雨,避雨的地方沒有找到,倒是遙遙看見一戶人家的屋頂上有一團黑黑的東西,就好奇地跑過來看一看。
原來是一位蹲在屋頂上玩稻草人的黑衣人,也不知道他手上的稻草人有什麽好玩,見他擺弄來擺弄去,也沒瞧出什麽花樣。
玄鈴離開蓬萊時穿着一身白,正巧也有兜帽,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就這樣保持着這樣的姿勢很久很久,久到玄鈴忍不住出聲問道:“這個有這麽好玩嗎?借本姑娘玩玩呗。”
黑袍人慌忙站起身看向玄鈴,喑啞的聲音裏滿是震驚:“你什麽時候來的?”
他不敢相信,這麽一個大活人站在自己的身邊,自己竟然毫無察覺!
他退後幾步,明顯有所防備:“你是什麽人?”
玄鈴見他反應這麽大,明白是自己冒犯了人家,稍有歉色:“就是無意間路過,看到你坐在這裏便好奇的過來看一看而已,你別這麽緊張,本姑娘可不是什麽壞人。”
因為玄鈴的這一打岔,屋裏的琉璃眼中失去靈采,仿佛斷了線的牽線木偶一般失了魂,任憑蘇慕春在她的身上為所欲為,她都沒有反應。
蘇慕春剛開始沒有察覺到這個異樣,等時間一長就覺察到不對勁,他剛想詢問琉璃這是怎麽了,琉璃突然坐起身擡起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別動!”
蘇慕春:“……”
嗯?
他瞠目結舌地看着之前還柔情蜜意的琉璃板着一張臉,而後手腳極不協調地揮舞着四肢從桌上爬到地上,吓得他趕緊穿好褲子躲到一邊。
此刻屋頂上,玄鈴正拿着黑袍人手上的稻草人玩着,黑袍人想要搶回來,玄鈴往旁邊一跳,搖搖手中的稻草人:“你說明白這到底是做什麽的,本姑娘就還給你。”
她當然不會無緣無故去搶奪別人手上的東西。
玄鈴原本只是覺得這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玩具,所以她好奇地伸出手指戳了戳黑袍人手上的稻草人。
但是當她一不小心觸碰到稻草人身上的黑線,一股難以喻說的力量敲震住她的靈體,這一刻她看到了一副極為恐怖的畫面。
漫天紅光,熊熊烈火纏在她的身上,她無法動彈,只能感受到烈火逐漸吞噬她的肌膚,發出滋滋的聲響。
意識到稻草人可能是一具被囚禁在稻草身上的靈體,她毫不猶豫地從黑袍人手上搶走稻草人。
脫離黑袍人的手掌後,稻草人身上纏繞的黑線開始掙紮蠕動,好似裏面囚禁了什麽,又好似它本來就是活的生靈,在脫離掌控後向玄鈴求救。
黑袍人急急忙忙伸手過來搶奪,奈何玄鈴動作輕巧靈活,他幾番争奪都是無功而返。
黑袍人有些氣惱,他站在原地,擡起臉看向玄鈴。
微微露出的半邊臉龐上,滿是燒傷焦裂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