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綁架 倒确實可以做我的未婚夫。
到後半夜,天地間萬物都沉沉睡着。雲輕與浮雪身着黑衣,手裏提着一盞燈籠與兩包沉甸甸的東西,來到華陽派的後山。
深谷留風,亂山銜月。浮雪仰頭望了望山的輪廓,撥弄了一下被風吹亂的發絲。她輕輕呼了口氣,随後舉起六道聽封鈴。
當,當,當。
“光乎日月,
載乎列星。
慈雲法雨,
六道聽封。敕!”
濃密的灌木叢由遠及近地一陣晃動,不一會兒,從灌木中走出一只油光水滑的黃鼬。
黃鼬一雙小眼睛亮似極星,見到二人,立起來朝她們拜了三拜。
浮雪朝它抱了一拳,問道:“你可曾見過這樣一個人,”說着描繪了一番師父的相貌,“或者可曾聽說過他,他叫樂塵子。”
黃鼬搖了搖頭。
師姐妹二人也沒抱希望。
她們只在扶鐘山問到過師父蹤跡,那邊有幾個生靈瞧見過樂塵子,只知道他離開了扶鐘山,不知去向哪裏。
除此之外,浮雪這一路走來問過多次,都沒線索。
浮雪對黃鼬說道:“勞煩你帶我們進山,避開人。我們要去蘭藉宮。”
華陽派列有九宮,蜿蜒遍布于整座華陽山,這蘭藉宮正是九宮之一,為華陽少主江白榆的居所。
那黃鼬聽了浮雪的話,轉身躍入山間,走幾步便回頭看看兩人是否跟上。
夜深露重,草木繁密,兩人一路拂枝分葉,沾了一身露水,布料濡濕後涼沁沁貼在肌膚上,那感受,啧!
是以她們走一會兒就掐訣弄幹衣服。
濃樹下黑黢黢一片,只她們這一盞燈籠,鬼火一般擺動。
浮雪一直緊握着雲輕的衣角,雲輕知她緊張,沒話找話道:“浮雪,這華陽派少主的弟弟叫什麽名字,你可知道?”
“啊?不曾聽說他有弟弟啊?”
“嘿。”
浮雪好奇道:“那你說叫什麽。”
“依我看,哥哥叫‘江白魚’,弟弟八成是叫‘江黑狗’了。”
噗嗤——浮雪被她逗笑,“師姐,哈哈哈,他肯定有個弟弟!”
黃鼬聽到她們談話,擡起前爪掩着嘴,吱吱叫了兩聲,像是在笑。
經雲輕這樣一打岔,浮雪繃緊的心弦也稍稍松動了。在東方快要開始吐白的時候,她們終于來到蘭藉宮外。
雲輕将提着的東西放在地上,打開清點,浮雪默默看着,并不敢問——她知道師姐又要施展從那本無字書上學來的本領了。
朱砂在坤,銅錢在坎,黑白二色石在艮。
陣名,沉夢。
本來以蘭藉宮之大,雲輕需要布置一個很大的陣法才能容納整個宮宇。
可惜她沒那麽多材料,因此便分散開,布置了八個小陣,将蘭藉宮合圍起來,陣眼設置在兩人腳下。
“我還真是個天才。”雲輕喃喃自語着,随即抽劍插入陣眼,單膝跪地,閉目垂首祝禱。
不一會兒,周圍空氣仿佛輕輕震了一下,接着便在夜風中緩緩地流動開來。
雲輕略感疲憊地睜開眼,見浮雪跪在自己面前,她莫名其妙道:“你跪什麽?”
“我不知道,我見你跪,我也不好意思站着。”
“……”雲輕不得不承認,她這師妹有時候是有點缺心眼。
她把浮雪拉起來,問道:“感覺怎麽樣?”
“我覺得心裏很安靜,有一點幸福,就像在做很好很好的夢。”
“夢裏都是醬肘子?”
“嗯!……啊不是不是,師姐你又戲弄我。”
雲輕笑道:“走吧,師姐帶你去打劫。”她倒不擔心浮雪會被催眠,浮雪佩戴着她特制的清心香囊。
兩人翻牆進入蘭藉宮,果然見裏面人睡倒一片,雲輕撿了一盞精致小巧的刻花料絲宮燈,感慨道:
“這條魚可真會享受。”于是扔掉原先那盞燈籠,提着料絲燈往前走。
這蘭藉宮裏也安排了一些陣法,不過雲輕總能一眼看穿,她略感奇怪,“此處陣法怎麽布置得這樣潦草?”
浮雪比她更奇怪:“哪裏潦草了?明明很兇險。”
兩人穿過一座仙臺,進入正殿,正殿供着一座八尺高的塑像。
那塑像峨冠博帶,仙風道骨,右手持劍,左手托着一朵蓮花,臉上帶着淡淡笑意,不是別人,正是華陽派的創始人,華陽子溫重明。
雲輕朝溫重明的塑像拜了一拜,口中說道:“得罪得罪!”拜完提起料絲燈穿過大殿來到後面。
浮雪問道:“師姐,這裏這樣大,要慢慢找嗎?天快亮了。”
“不用。”
雲輕一路觀察,已經知曉這蘭藉宮是按照八卦布局的,因此拉着浮雪繼續往前,繞過兩個偏殿一座仙臺,又穿過一方荷池,找到一座寝殿。
推開寝殿門,輕手輕腳地走進正室,雲輕提起料絲燈一看,床上側卧一男子,背對着她們,烏發堆疊,白衣垂落。
她探手一摸,就知道沒找錯——這人身上衣料實在太好,觸手如水般絲滑柔軟,上頭還繡着淺淺的紋路,可見身份尊貴。
她将料絲燈遞給浮雪,彎腰用一個黑色的大布袋往男子身上一套,随後扛到肩上。
“師姐,我來。”
“不必,你帶路。”
雲輕往床上丢下一封書信,扛着男子轉身。走到門口時見門邊架子上擺着個金湛湛的香爐,她随手拿起來,抛向浮雪,“收着。”
原路返回不提。
到宮門時,二人不再翻牆,直接打開大門,大搖大擺地走出去了。
東方已經泛白,浮雪一臉幹了壞事的緊張刺激,“師姐,這邊走,我記得來時的路。”
雲輕扛着個男人健步如飛,走了一會兒,突然吸着鼻子狠狠地嗅了幾下。
浮雪停下問道:“師姐,怎麽了?”
雲輕總感覺鼻端萦繞着絲絲縷縷的蓮花香氣,混雜在破曉的潮氣中。那香氣很淡,因此顯得時有時無,斷斷續續。
她在空氣中猛地嗅了幾下,然後循着香氣慢慢地偏頭,往肩頭男人身上聞了聞。
雖然隔着布袋子,卻也能确定,裏頭男子正是香氣來源。
雲輕輕笑出聲,“小白臉睡覺還擦香粉,是個講究人呀。”
浮雪想到那倆守門人,拖長聲調:“噫——”
雲輕又吸了一下鼻子。別說,這香氣怪好聞的,淡得恰到好處,清雅又飄逸。以後有機會她也要弄幾盒。
兩人偷偷摸摸地下山來,早已經天光大亮。
原先那客棧是回不去了,她們尋了個廢棄的鄉下茅草屋,草屋五面透風(屋頂也透),裏頭空空蕩蕩,初晨的陽光投射到泥坯牆壁上。
雲輕把布袋挨着土牆放下,使裏頭人坐在地上,她單膝跪地,解開口袋。
浮雪輕輕拍着胸口,在屋外四處張望戒備,仿佛那後面有追兵似的。她站在外面,朝着窗口問:“師姐,這人什麽時候醒?”
“說不好,看他修為。”雲輕拉開口袋,看到那人的臉。這一見,使她禁不住挑了挑眉毛。
浮雪透過窗口恰好看到師姐挑眉,于是奇怪道:“怎麽了師姐?”
“沒什麽,只是覺得這人姿容甚美,若非江病鶴的兒子,倒确實可以做我的未婚夫。”
噗嗤——
男人的笑聲。
雲輕心下一驚,定睛看去,只見這男人,眼睛雖還閉着,嘴角卻是彎彎的,淡粉雙唇因笑微張,露出一點牙齒的潔白。
雲輕知道他已經醒了,她第一反應是趕緊抽出布袋上的繩子,将他雙手縛了。這小白臉倒沒反抗,任她擺布。
她一邊捆人一邊硬邦邦地說,“裝什麽裝,醒了就睜眼。”
他于是緩緩睜開眼。陽光下一雙眸子晶亮深邃,笑吟吟地望向她。
浮雪拔劍闖進屋裏,“怎麽?他醒了?”
雲輕朝她壓了下手,示意她不必着急。
浮雪于是收劍入鞘。
雲輕在他腕上打了個結結實實的結,一邊說:“你叫江白榆?”
“嗯。”
浮雪腦子一抽,順口說道:“你弟弟叫江黑狗。”
江白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