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塵渡我 - 第 61 章 江白榆仿佛看到了人形的豺狼

第61章 真相 江白榆仿佛看到了人形的豺狼。

從那之後, 江白榆變得懂事了。他不再挑食,不再貪玩,開始刻苦修煉。

這樣過了約莫一個月, 華陽派上下開始為他準備十歲生辰。

生辰亦是母難日,江白榆往年總是收到父母給他準備的壽禮, 今年生辰,他要送阿娘一份禮物。

秦染情極喜愛翠鳥的鳴叫, 但是人又有些悲憫心, 不愛把鳥關在籠子裏。

江白榆便想收集一些翠鳥的叫聲,給阿娘一個“驚喜”。

他之所以有這樣的靈感, 是因為他發現雷擊過的石頭有機會成為留聲石。這種石頭能把聲音留住, 在一定條件下複現。

只要将留聲石做成法寶,念法訣讓它留聲,再念法訣讓它複現,那阿娘不就天天能聽到翠鳥鳴叫了嗎?

一想到阿娘每天聽到翠鳥鳴叫時的欣喜愉悅,江白榆就很興奮, 說幹就幹。

因為是給阿娘的“驚喜”, 他不希望任何人走漏風聲, 幹脆就瞞着所有人, 又開始在華陽山到處跑。表面上是游手好閑,實際上是在尋找合适的留聲石。

他的玩伴和小厮們沒有發現異常,畢竟這位小少爺貪玩是出了名的。

而江病鶴自從他結氣之後, 一直到現在,都沒再檢查他的功課。

江白榆撿到合适的留聲石後,背着人,用了幾天時間,悄悄做了個法寶。

此時的他并不知道, 一個十歲的孩子,認真修煉一個月,就能獨自煉出一個法寶,這意味着怎樣的天資。盡管,這法寶十分簡單粗陋。

他為這個法寶取名“天長地久石”,寓意他們一家三口要永遠在一起。

然後他又借着出門玩耍的機會,把天長地久石偷偷藏到了一個翠鳥巢穴附近。

這塊石頭,讓他期待了七天。

七天之後,他的生辰到了。

——

生辰這天同往年一樣過得花團錦簇,江白榆接受着華陽派上下的慶賀,也有些與他年齡相仿的名門子弟派人送來賀禮。

秦染情一頭收賀禮,一頭又安排人去回禮,忙了三天,還不忘在江白榆生辰這天親手做一碗長壽面。

她想着兒子也快長個子了,便多做了些,江白榆全吃光了,吃得很撐。

吃完飯,江白榆跑去華陽山裏撒歡,悄悄取回了他的天長地久石。

因那石頭不大,兒童手掌可以握住,所以他在樹上爬來爬去的,跟随他的小厮并未發現石頭,只當他在掏鳥窩。

江白榆握着天長地久石,興奮地跑回自己房間,關上門,打算先驗收一下成果。

對着石頭念完法訣,等了好一會兒,這石頭沒有任何反應。

“不行嗎?”他失望極了,小臉一沉,抓起石頭便要往地上摔。

石頭忽然發出一陣悅耳的鳥叫聲。

江白榆立刻懂了,原來這鳥來得太晚。留聲石又不認識鳥叫,只管記聲音,翠鳥出現之前那段時間沒有聲音,可不就是空白嘛。

他于是笑了。

江白榆輕輕地把天長地久石放回桌上,托着下巴聽了會兒鳥叫。

就在他決定念法訣終止聲音時,他聽到石頭裏竟然傳來人說話的聲音。

這聲音,他真是再熟悉不過了。

“這裏視野開闊,定然無人偷聽。我随便選的地方,也不可能有人提前安放什麽留聲法寶。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這不是阿娘嗎?

“不急。夫人近來可是有什麽煩憂?”

——這是阿爹啊。

“我能有什麽煩憂。”

“夫人,可是心疼榆兒?”

“我——”

“你呀,就是心軟,他又不是咱們親生的。”

江白榆腦子裏好似有雷電轟鳴。

不是親生的,不是親生的……?

他竟然不是阿爹阿娘親生的孩子?!

他瞪着眼睛,緊緊攥着拳頭,呆坐不動。

而後面的話,直接把他轟得頭暈目眩。

“夫人可別忘了我們的目的,他不過是個野種,怎麽可能有金霜玉露蓮重要。你難道不想登仙了?”

“登仙,登仙,你說得容易。自華陽子之後,人間已經有上百年不見飛升的天象。

世間靈氣越來越稀薄,往後登仙只會越來越難。要怪,只怪我們生得太晚。你放着眼前的日子不過,天天想着登仙,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夫人是覺得我不如師父嗎?還是不如大師兄?”

“江病鶴,你是什麽意思?!”

“好好好,夫人我錯了,消消氣……你放心,只要得到金霜玉露蓮,以你我二人之天資,登仙是遲早的事情。”

“我沒你那個資質,你只管自己去飛升吧!”

“呵呵,夫人這是哪裏的話。在我眼中,你一直都是仙子。再說,哪怕你資質不行,有了金霜玉露蓮,也可維持不死之身,屆時我們不一樣還是長長久久的?”

“可是,你真的要裝病嗎?榆兒若是不願意給你金霜玉露蓮,你該如何收場?”

“寵了他這麽多年,他總該是有點良心的。再說,便是他不給,難道我就沒有別的辦法?我只是顧念這些年的情分,不想把事做得太絕。他若沒良心,那就別怪我心狠。”

“你有什麽辦法?江病鶴,你要幹什麽?”

“這就是我今天要對你說的話了。你是我的發妻,我自然不會瞞你……夫人,你可聽說過傀儡術?”

“自然聽說過……等等,你要把他做成傀儡?江病鶴,你糊塗了?!做成傀儡需要先殺死他,可他是不死之身,你拿什麽殺死他?

再者,不是你自己說的嗎,金霜玉露蓮這個本命法寶極為特殊,需要持寶人主動傳與你。你把他做成無知無覺的傀儡有什麽用?怎麽驅動他的心念傳你法寶?”

“夫人說的是,所以啊,要把他做成活傀儡。”

“活傀儡?那又是什麽?”

“呵,成為我的活傀儡之後,他依舊是個活人,知覺、意識、心念樣樣俱在,樣樣如常,只不過,卻會受我驅使,在清醒狀态下做一些我讓他做的事。

就算這件事情他理解不了,也一定會照做,而且做過之後會給自己找理由解釋,若是解釋不通,就會忘記。”

“這,這也太可怕了……”

“為保萬無一失,以後我們還要和榆兒更親近些。”

“還要更親近?”

“夫人有所不知,活傀儡之術,每隔三天需在他睡夢之時進行催眠,最快的話也需要十年。但這畢竟不是我的本道功法,做起來可能事倍功半。

他對我越是親近、越沒有防備心,我催眠的效果也就越好,自然,我們也就能越快拿到金霜玉露蓮。我這麽說,你明白嗎?”

“不是本道功法?也對,這樣邪門的東西,怎麽可能是長生道的功法,長生道一向是光明磊落的……不是長生道,那是什麽道的?”

“這個你不必知曉。”

……

江白榆汗如雨下,手腳發麻發涼,心髒咚咚咚的像是密集的鼓槌。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尊貴的出身,疼愛他的父母,錦衣玉食的人生,所有的這一切,都是人為編織的一場彌天大謊。

這場謊言的目的只有一個,他們要培養一個有良心的孩子,然後讓這個孩子在良心的驅使下去主動犧牲。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為這場犧牲所做的鋪墊。

原來,他一直活在一場處心積慮的大夢裏。

萬幸,現在夢提前醒了。

江白榆瞪大眼睛,動了動手,哆嗦着去摸那塊石頭,指尖剛觸碰到它時,他忽然感到一陣惡心。

胃裏像是盤踞着一條蛇在拼命往上拱,瞬間拱到嘴邊,他猛地轉開身,扶着桌沿,往地上呱的一吐。

中午吃的長壽面全部吐了出來,混雜着粘稠的胃液,聞到之後更加惡心。

他只好繼續吐,眼淚鼻涕流了許多,身體極為痛苦,更痛苦的則是精神。

咚咚咚,有人敲門,然後那人試探地喊了一聲:“少主?”

沒等江白榆說話,外面人推門走進來。

江白榆在他推門的那一刻,吃力地摸到桌上的石頭,用盡全部修為,摧毀了它。

——

江白榆大病了一場。

他精神恹恹的,吃不下飯,胃裏餓得焦灼時,他便喝水、吞丹,甚至寧願喝藥湯也不喝米湯。

他的“阿爹阿娘”表現得很焦急,總是來陪他吃飯,用比水還溫柔的聲音勸他多少喝口湯。

他默默地看着他們表演,胃裏的惡心感更加嚴重了。

深夜,江白榆睜眼看着帳頂,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他重新審視起這朵蓮花的來歷。

首先,關于本命法寶的常識他還是知道一點的。本命法寶與主人心念相通,使用時不需要法訣,想要奪寶時必須殺掉主人。

而金霜玉露蓮能使人擁有不死之身,無法通過殺人奪寶來獲取。

所以江病鶴只能費盡心機讓他主動奉獻出來。

那麽這朵蓮花自然不可能是江病鶴給他的。

不是江病鶴,又會是誰?

是華陽子嗎?

還是頹山子?

亦或是寒鷺子?

這個人又為什麽把這麽重要的寶物給他呢?為什麽是他?

他到底是誰?

十歲的江白榆,躺在黑夜裏,思考起那個亘古謎題。

我是誰。

吱——

有人推開了門。随後,一個人影走進來。

黑夜中,黑色的人影輕手輕腳地走到他床邊,低頭看他。

江白榆仿佛看到了人形的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