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轉折 “誰也不能阻止我,誰也不能。”……
“想必你們也猜到了, ”俞北亭說道,“江病鶴帶着他的四個親傳弟子,偷襲了虞萬枝師徒。
玉河搖天鏡中的星塵, 只要沾上一點,就會被帶入鏡中。虞萬枝師徒先後被收入玉河搖天鏡裏。”
雲輕皺了皺眉, 同門相殘,不死不休, 可以想見當時的戰況有多麽慘烈。她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
後來, 虞萬枝師徒醒來時,發現姬雲澈和談靜姝竟然比他們還早來到鏡中。
師徒五人對視一眼, 虞萬枝苦笑一聲說道:“是我連累了你們。”
談靜姝說道:“師父這是哪裏的話, 明明是師叔——是江病鶴狼子野心,圖謀不軌。”
姬雲澈問方紅雨:“你這懷裏怎麽還抱着個娃娃?”
方紅雨簡單解釋了一下,小孩此刻在她懷裏正在安靜睡覺,也不知夢到什麽,忽然嘤的一聲。方紅雨輕輕拍了拍小孩後背, 他于是又安靜了。
方紅雨問虞萬枝:“師父, 我們現在是在玉河搖天鏡裏嗎?”
“嗯。”
“那要怎麽出去?”
虞萬枝搖頭道:“出不去的。你以為玉河搖天鏡的厲害之處便是那席卷一切的銀河嗎?在鏡子內部才是真正的霸道。”
原因無他, 這鏡子內部的力量規則, 是由法寶持有者的心念規定的。
比如在外部世界裏金克木,木克土,但是在鏡子內部, 完全可以被規定為木克金,水克土,只需要法寶持有者的一個念頭。
談靜姝聽罷師父解釋,怔怔說道,“這, 這也太可怕了……”
“相傳這件法寶是一個叫一心子的仙人幫你們師祖一起煉制的,是故有着一念動萬物的特點。
萬幸的是,它只能改變力量上的規則,但不能動搖人心。你們師祖說,那位一心子前輩也不希望人心被随意篡改,哪怕是敵人的。”
章隐墨問道:“師父,江病鶴為何要背叛你?”
姬雲澈道:“肯定是為了玉河搖天鏡。”
虞萬枝搖頭道:“不完全是。我想,他真正的目的是金霜玉露蓮。”
四人面面相觑,他們從未聽說過金霜玉露蓮。
虞萬枝仰頭看着上方白茫茫一片的天,流下眼淚,他說:
“師父啊師父,我真的後悔沒聽你的!你讓我留一分餘地,對任何人都不可全無防備之心,就算對自己的師弟也當如此,我卻當做耳旁風!
如今錯勘忠奸,遭了小人毒手,我……我有何顏面再見你!”
一聲冷笑,白茫茫的世界裏,忽然走來一人。
江病鶴手握寶劍,長身玉立,淡漠地看向衆人。
章隐墨一見是他,怒道:“江病鶴你個畜生!我師父從不曾薄待于你,你如今卻背信棄義、恩将仇報!無恥小人,師祖一定會來清理門戶的!”他說着,便要拔劍。
然而江病鶴眉頭只微微一動,他那劍一瞬間重如泰山,莫說拔劍了,他連把劍提起來都費勁,一下子被自己的佩劍壓得跪在地上。
江病鶴說道:“不愧是我最敬愛的師兄,果然了解我。”
方紅雨忍不住道:“人怎麽可以無恥到這個地步。”
江病鶴看着虞萬枝,“師兄,你若把金霜玉露蓮傳與我,我便饒你們性命。你與你的幾位好徒兒天高地遠,愛去哪裏去哪裏。自然,若還想留在華陽山,我也會善待你們。”
虞萬枝靜靜地看着他,忽然問道:“為什麽?”
“為什麽?”江病鶴好似聽到了極為可笑的事情,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你問我為什麽,我倒想問問你為什麽!師父和寒鷺子那老東西背地裏說過我多少壞話,你當我不知道?
他們說我鷹視狼顧,說我狼子野心,他們像防賊一樣防着我,我比別人努力了十倍百倍才走到今天!
你被師長們無條件的寵愛和信任時,你可曾問過為什麽?
你享受着一切,坐擁這世間最好的一切時,你可曾問過為什麽?
你手握玉河搖天鏡,負不死之身時,又可曾問過為什麽?
你春風得意,當然不在意那些為什麽!可你有沒有想過,你也只是比我運氣好一點、入門早一點而已!
如今只不過是讓你稍微體驗一下我的處境,你便開始問為什麽了!呵呵,哈哈哈哈!
虞萬枝,這世間還有比你更虛僞的人嗎?!”
虞萬枝怔怔地聽他說完這些,忽然苦笑搖頭,滿臉嘲諷地看他,說道:“原來你一直是這樣想的嗎?這麽多年,裝得很辛苦吧。”
江病鶴亦是嘲諷地看他,“與你們施加給我的痛苦相比,這點辛苦不值一提。”
虞萬枝嘆了口氣道:“師弟,你機關算盡,可是我要說的是,你根本不必算計這些。假若此前你直接死在我面前,我為了救你,一定會把金霜玉露蓮傳給你。
我該感謝你,寧願算計我也不願信任我,如此讓我看清楚你的為人,也避免了師父留下的秘寶落入狼子野心之人的手裏。”
他這番話使江病鶴的表情有些扭曲。
江病鶴死死地盯着他,冷笑,“虞萬枝,你當我沒辦法對付你?!”
“怎麽,你要殺掉我嗎?”虞萬枝平靜地看着他的眼睛,好似想透過那雙細長的眼睛看透對方靈魂一般。
他說道,“雖然金霜玉露蓮賦予我不死之身,不過在玉河搖天鏡裏,規則由你制定,也許,你确實能殺掉我。
但是你可知道,金霜玉露蓮與我的心田是一體的,我若是死了,它并不會繼續認主,只會同我的心田一同枯萎。江病鶴,你要試試嗎?”
江病鶴自然是不敢試的。
他笑道:“你是我最敬愛的師兄,我怎麽可能殺你呢……不過,別人可就說不定了。”說着,一把扯過姬雲澈。
“師兄一向仁慈悲憫,不知道你願不願意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徒弟因你而死?”
姬雲澈怒道:“畜生,盡管來殺!我但凡眨一下眼睛都不算男子漢!”
……
“之後,江病鶴當着虞萬枝的面虐殺了他的四個弟子。
姬雲澈和章隐墨死前對江病鶴破口大罵,談靜姝痛哭流涕,方紅雨沉默不語,但是這四個人,沒有一人求饒和低頭。
玉河搖天鏡裏是沒有晝夜的,誰也不知這場虐殺持續了多久,只知道血流了一地,虞萬枝站在血泊裏淚流滿面,卻最終也沒有給出金霜玉露蓮。
殺完這四個弟子後,江病鶴看到地上有個啼哭的嬰兒,便不耐煩地拔劍,一劍封喉。那嬰兒哭聲終止,也就這樣死去了。”
“那後來呢?”
“後來,江病鶴帶來了秦染情。”
“秦染情?!”
這個名字,讓雲輕諸人都禁不住詫異,唯有寒鷺子似乎并不意外,只不屑地哼了一聲。
俞北亭面色平靜,答道
:“是的,秦染情。那時這個風華絕代的美人與華陽雙璧都有些暧昧的傳聞,誰也不知道他們三人的關系到底是怎樣的。想必,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然後呢?”
“然後——”
江病鶴的劍架在秦染情脖頸上,虞萬枝痛苦地看着他們,不知道他想了些什麽,總之,師兄弟之間沉默對峙了一會兒後,虞萬枝說道:
“我這一生,愧對師父,愧對徒弟,罪孽沉重,我已無顏茍活于世。只望你看在往日情面上,善待染情。”
說完這話,他的胸口開始發光。
秦染情淚流滿面地搖頭道:“不要!”
江病鶴貪婪着盯着那朵他心心念念的蓮花。
蓮花離開虞萬枝的胸口後,緩緩朝着江病鶴的方向飄去,江病鶴瞪大眼睛,呼吸越來越急促,臉上不由自主地綻開笑容。
然而就在這蓮花飄到半路時,忽然拐了個彎,猛地向下一墜!
“不!!!”江病鶴怒吼一聲,丢開秦染情,猛地撲向蓮花。
但是已經晚了,金霜玉露蓮墜進了地上嬰兒的心口。
虞萬枝指着嬰兒說道:“我華陽派興亡存繼,在此一人耳!”說罷,自絕經脈而亡。
秦染情無力地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他倒地,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嬰兒的手指動了一下,很快又有了呼吸,脖子上的傷口也在飛快愈合。
江病鶴眼睜睜看着自己與金霜玉露蓮就這樣擦肩而過,他徹底崩潰了,紅着眼睛,抓起寶劍往嬰兒身上發洩般地亂捅,一劍又一劍,也不知捅了多久。
這嬰兒嚎哭不斷,一道傷口來不及愈合,又飛快地再添一道,到最後渾如從血水裏撈出來的一般。
捅得累了,江病鶴坐在地上,身上臉上濺着許多鮮血,他也懶得清理。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抱起地上嚎哭的嬰兒,吃吃一笑。
“誰也不能阻止我,誰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