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小師弟 “根骨奇絕,簡直百年難遇。”……
幾人一驚, 聞聲望去,只見松樹後走出來一人。
寒鷺子見到那人,立刻怒道:“孽障, 你還敢來?!”說着,又要去拔雲輕的劍。
江白榆攔住她, “前輩息怒,事關金霜玉露蓮, 且聽聽他要說什麽。”
來人正是俞北亭。
俞北亭提着劍不急不緩地走近, 先是看了眼寒鷺子,豹子一樣的眼睛裏看不出什麽情緒。
接着, 他有些吊兒郎當地看着雲輕, 笑道:“小丫頭,你這陣法挺有意思,上次也是這麽走脫的?”
雲輕不動聲色地說道:“還不是被你破了。”
“這不怪你。我平時路過這座墳時,都會來看一眼,就算不看, 也會想一想。今日我竟然直接走過去了, 心裏也不曾想它一想,
你說, 我能不覺得古怪嗎?”
雲輕便有些無語。原來她錯就錯在布置了這麽個陣法嗎?
她從未如此直觀地感受到什麽叫“多此一舉”。
她淡淡地哼了一聲,“說重點,”說着用下巴朝着江白榆的方向點了點, “他到底是誰?”
俞北亭卻搖了搖頭,“這不是重點。”
雲輕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說,什麽是重點?”
“重點是,不要在別人墳前聊天, 吵到別人睡覺是很不禮貌的。”
這人真是……
衆人應了他的要求,遠離了墳茔。
雲輕一來提防俞北亭耍詐,二來防備追兵,因此手指一直摩挲着腕上手鏈,預備着若有情況先溜之大吉再說。
又往林子深處走了許久,終于,寒鷺子不耐煩道:“這下你可以說了吧?”
“自然。”俞北亭似乎是為了取信他們,主動把佩劍往地上一扔,盤腿坐下後道,“這件事,還要從二十年前說起。”
世人皆知,那一年聖曦顯聖治水,營救萬民,卻很少有人提起,就在聖曦治水的次一年,旱魃縱世,赤地千裏,中原一連幾年的大旱,天下人口十去其三。
這幾年,仙門百家都有過撿小孩的經歷。
雲輕聽到這裏,便忍不住點頭。她之所以被父母抛棄,也和那幾年的天災脫不開關聯。而且聽師父說,浮雪也是他撿來的。
浮雪比她幸運之處在于,被抛棄時尚在襁褓,還不記事,不會留有被至親抛棄的痛苦記憶。
浮雪問道:“所以,白榆也是撿來的嗎?”
俞北亭搖了搖頭,“不完全是。”
當時除了旱魃,也還有一些其他的上古妖獸橫行,只因數量不多,沒有造成大範圍的傷害。
那時華陽派的門風還不似現在這樣。
在華陽子和頹山子兩任掌門的經營下,華陽派一向以除魔衛道為己任,經常下山捉妖,在江湖上的名聲很是不錯,百姓們若是發現妖物禍害人間,也會跑來華陽山告狀。
華陽子的親傳弟子有八人,其中以頹山子虞萬枝與眠松子江病鶴最為突出。
虞萬枝溫柔敦厚,江病鶴一身傲骨,二人均是天資非凡、修為高強之人,加之豐姿俊美,因此并稱華陽雙璧,為江湖一大美談。
這師兄弟二人關系是極好的,江病鶴年少時還曾冒險救過虞萬枝的命,兩人不止是師兄弟,也是莫逆之交。
甚至因為他們感情太好,還有好事之徒傳出離譜謠言,說他們白天是兄弟晚上是道侶。
有一天虞萬枝聽手下人來報,華陽山西南五百裏處有猙群出沒。
此事非同小可,虞萬枝便打算親自去看看。剛準備動身,又有人來報知,華陽山東北方六百裏處有旱魃。
這兩處方向相反,虞萬枝分身乏術,彼時有實力的長老如寒鷺子、清微子等,均在外除妖尚未歸來,虞萬枝之下僅有江病鶴一人堪用。
“師兄,我去殺那旱魃!”江病鶴說。
虞萬枝也沒有更好的選擇,只好說道:“師弟,萬萬小心。”
“師兄放心,若不殺掉它,我也不會回來。”
虞萬枝怕的就是這個。師弟桀骜不馴,時常會鑽牛角尖,為了拼一個結果,性命也不顧。想了想,虞萬枝取出玉河搖天鏡,說道:“師弟,你帶上它。”
“師兄,這——?!”江病鶴并不敢接。這玉河搖天鏡乃是師父留給師兄的仙器,旁人哪有資格染指。
虞萬枝笑道:“無妨,你我兄弟,何須分彼此。”
江病鶴于是紅了眼眶,接過玉河搖天鏡。虞萬枝細細傳授了他法訣。
虞萬枝的弟子知道此事後,頗有微詞,奈何師父與師叔感情甚篤,他們也不好多說什麽,說了搞得好像當徒弟的在挑撥離間。
就這樣,虞萬枝帶着兩個弟子,匆匆出發了。
虞萬枝的親傳弟子總共有四個,這次帶下山的是章隐墨和方紅雨,另外兩個弟子姬雲澈和談靜姝留在門派。
師徒三人掐了疾行訣,往西南方向走了約莫半日,他們看到一個莊子。
那莊子粉牆黛瓦,牆壁塌陷,掩映在一大片柳樹林中。而柳樹由于幹旱已經死了一多半,剩下的小半也是半枯半榮,随時可能死去。
自從旱魃縱世,時常會出現這樣破敗的人家,師徒三人不以為意,正要走過。
卻忽然聽到,莊子裏傳來一陣喧嘩,以及夾在其中的,小兒啼哭聲。
原來這莊子剛剛被一群流民占了。
這夥饑餓的流民滿以為這麽大個莊子必然有許多糧食,哪知翻了半天竟然一粒也無,鍋裏煮着一堆野菜樹葉,并幾條捉來的小蟲。
莊子裏僅有一對約莫二十歲左右的小夫妻,守着一個襁褓中的娃娃。
流民先是殺了那個男子,拉過女子來想要淩辱,女子找到機會一頭碰死了。
幾個流民卻不肯放過她,圍着她開始剝衣服,另有幾個流民搶食了那一鍋的野菜小蟲,還有幾個流民打算先把這細皮嫩肉的娃娃吃掉,之後再吃兩夫妻。
虞萬枝師徒走進來時,聽到衆流民正商量是直接煮,還是把娃娃像殺雞一樣仔細整頓一番再煮。
看到幾個人正紅着眼睛圍着個死去的女子剝衣服,方紅雨氣不過,先把這幾個流民全殺了。
之後師徒三人簡單一審問,這些流民竟個個都吃過人。
大凡吃過人的,便可作禽獸理論,因此他們毫不手軟,直接全料理了,催動咒語引下天火,将屍體焚燒殆盡。
他們葬了那對夫妻,抱起娃娃繼續趕路。這娃娃餓得瘦骨伶仃的,也不知還能活多久。
路上,章隐墨捉了條哺乳的豹子給娃娃喂了些奶,虞萬枝給娃娃渡了點修為維持生機。
娃娃臉色很快變得紅潤,又大又黑的眼睛也變亮了。
虞萬枝便覺得不同尋常。他的修為在小孩身上起到的效果太明顯了,這說明,這小孩身體可能很适合修煉。
他于是給小娃娃摸了骨,摸完之後,仰天大笑:“天佑我華陽!”
章隐墨好奇問道:“師父,怎樣?”
“根骨奇絕,簡直百年難遇,只要他未來悟性不差,必定能夠有一番大作為!”
方紅雨戳着娃娃的小臉蛋,笑道:“觀他面相,悟性應該差不了。你看這小眼神。”
章隐墨說道:“師父,可是要收他作親傳弟子?”
“那是自然,等料理完猙群回去,我便正式收他。”
章隐墨和方紅雨便歡歡喜喜地喚這小家夥“小師弟”。
其實,要說起弟子,虞萬枝是有些遺憾的。
他的四個親傳,資質自然都不錯,也很努力,他也一向愛護徒弟們。
可是吧,也不知是他八字有問題還是怎的,四個徒弟努力歸努力,可努力的方向多少有些詭異,詭異到虞萬枝都希望他們不要那麽努力。
大徒弟姬雲澈沉迷禦獸之術,在外只要是個小動物就往回撿,他那院子亂糟糟的都沒處下腳,虞萬枝去他院裏吃一次茶,能被老鼠鑽三次褲腿;
二徒弟章隐墨愛好機關術,日常大部分精力都耗費在機關鑽研之上,曾發明巨弩,測試時一箭掀翻長生殿的屋頂,差點釀下大禍;
三徒弟方紅雨是個畫癡,曾經癡心妄想地希望師父廢掉她的修行,她想重新以畫入道,把虞萬枝這個溫和可親的師父,逼得直接罵人了;
小徒弟談靜姝也是個人才,沉迷話本子。
她不僅看話本子,她還自己寫,曾在尋仙城留下過不少脍炙人口的故事,還曾寫過大師兄和二師兄的“那些年”,被章隐墨抓了個現行,好一頓教訓。
總之,有這四個好徒弟“珠玉在前”,虞萬枝對新撿的小娃娃既寄予厚望,又頗覺忐忑。
他不願意草率地給這個未來的小徒弟取名字,打算等回了門派好好翻翻典籍,認真取一個。
三人帶着這麽個小娃娃,來到傳聞中猙群出沒的地點,果然看到猙群。
這裏是一處建在山崖之下的小村落,約莫百十只猙剛在這個村子裏肆虐完畢,吃飽喝足了正在休息。空氣裏到處都是血腥氣。
虞萬枝神色嚴肅,猙這東西,一只和一群是兩個概念,數量越多越棘手。師徒三人費了好一番力氣,總算清理幹淨。
清理完猙群後,他們坐在遍地屍體旁休息。方紅雨懷中的小娃娃忽然撕心裂肺地哭起來,伸着小手掙紮着,也不知是餓了還是怎的。
方紅雨一邊輕拍小娃娃的後背,一邊對虞萬枝說:“師父,我在附近找找看有沒有喂奶的牛羊。”
虞萬枝剛要說話,忽然發現天變了。
就在他們頭頂上方,飛快地升起一輪巨大的月亮,月亮龐大的威壓,帶動得周圍空間都有些扭曲。
不,那不是月亮。
身為華陽派掌門、玉河搖天鏡的持有者虞萬枝,太清楚那是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