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倚香樓 “你快死了。”
翡翠街上全是青樓, 以及與青樓相關的一些生意,比如賣胭脂和香料的,賣酒的賣藥的, 賣各種器具的,出租馬車和轎子的, 諸如此類。
現在是白天,翡翠街上人不是很多, 有幾個女子坐在街邊, 一邊嗑瓜子一邊說笑,瓜子皮扔的滿地都是。
雲輕一行人路過, 那幾個女子叽叽喳喳地對江白榆等人品頭論足, 捏着手帕掩着嘴角嘻笑。
她們的視線太赤裸了,程歲晏眉角直跳。來之前他還擔心雲輕浮雪她們被調戲,現在看來他還是該多擔心擔心自己。
有人大着膽子往江白榆身上丢了個橘子,雲輕伸手一攔,把橘子搶到手裏, 轉手遞給師妹。
江白榆笑着看了她一眼。
衆人一直走到一座裝飾華麗的樓前, 擡頭看去, 二樓匾額上寫着“倚香樓”。聽說這裏就是整條街上最大最好的青樓, 他們打算先從倚香樓開始選。
倚香樓裏溫暖如春,香氣撲鼻,鸨母看起來三十五六歲, 身段妖嬈,濃妝豔抹。
一看到來了三男三女六個人,男的俊女的美,好像天仙結隊下凡似的。這鸨母有些疑惑,小心翼翼地迎上去, 笑道:“貴人可是走錯了地方?”
程歲晏看也不看她一眼,往她面前抛下一張銀票。
銀票晃悠悠地在眼前下落,鸨母一把抓在手裏,細細看着。待看清銀票上的數額,她眼睛直愣愣的,咧開嘴笑了。
程歲晏:“把你們這裏所有的女子都找來。”
“哎呀,好好好,貴人先坐下來喝杯茶暖暖身體,我馬上給你們安排。不是我老身誇口,咱們這倚香樓的女孩子,個頂個兒的水嫩,啧啧啧,保證你看了走不動道!”
“別啰嗦了,快去。”
“好好好!”
鸨母說着退去,一邊朝身後看了一眼。兩個小丫鬟識趣地走上前,把幾人領到一個房間。
這房間裝點得倒算清雅,珠簾玉幕,煙藍色的窗紗像是暮色四合時的遠山。牆邊擺着水仙與蘭花,每日被炭火的暖氣烘着,如今開了花。
木架上幾件珍玩,又擺着個淺青色的細頸花瓶,花瓶裏插着一枝盛放的紅梅。
房間中央放着矮幾與蒲團,幾人在幾前坐定,小丫鬟先端上茶來。
過不多久,鸨母說說笑笑地領着一群娘子來了。
這鸨母坐在程歲晏身邊,想推一下他的手臂,見這英俊的郎君防賊一樣戒備她,心裏莫名其妙的,臉上卻堆起笑說道:
“哎呀,咱們這的女孩子太多了,這一個房間我怕站不下,先挑幾個頂好的給幾位過過目,你要是覺得不合心意,咱們再換。如果女孩子不合心意,隔壁南風館也是我們東家的産業。”
浮雪插嘴道:“南風館?”
“是呀,那裏頭的郎君呀,個頂個的俊俏,有溫柔可意的,有俏皮可愛的,也有雄壯威猛的。”
浮雪忍不住說道:“這夢粱城的女人還挺會享受。”
“哈哈哈娘子說笑了,來光顧南風館的也都是男人啦。”
浮雪沉默了。
鸨母悄悄觀察程歲晏的神色,小心問道,“貴人,你看如何?”
程歲晏聽她說南風館,感覺像是被什麽髒東西纏上一樣,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他沒好氣道:“不要男的!”
“好好好,那就女孩子,”鸨母賠笑道,“女孩子多好啊,你看這幾個女孩子,不知道誰有造化能入你的眼呢?”
“不是我挑,給她挑。”程歲晏的下巴往師穆羽的方向點了點。
鸨母早注意到那個女孩子眼睛似乎看不見,這會兒見程歲晏指向她,鸨母有些不确定,又問了一次:“給誰?”
“給我。”師穆羽說道,一開口,依舊是軟糯糯的聲音。
這鸨母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這叫什麽事情呢,一個瞎眼的小娘子在青樓裏挑女人,說出去誰信?
鸨母生怕他們做什麽殺人放火的勾當,小心問道:“容老身冒昧地問一句,娘子你……要做什麽呢?”
程歲晏挺不耐煩的,主要是這個鸨母身上水粉味兒太濃了,又非要坐他身邊,有點嗆鼻子。他問師穆羽:“這鸨母行不行?”
師穆羽搖頭道:“不行。”
然後程歲晏指了指門口,對鸨母說:“好了,你先出去。”
“我……”
“你放心,我們做的是正經事,不會讓你吃官司。”說完,又掏了一張銀票。
鸨母拿着銀票眉開眼笑地出去了。
這鸨母帶來的女子有七個,這會兒一個個都是一頭霧水,有幾個還是睡着覺被拉起來的,發髻還有些歪斜。
七個女子排成一排站到師穆羽面前,任她挑選。
師穆羽說道:“你們先坐下,咱們大家聊聊天。”
女子們面面相觑,小丫鬟擺下蒲團,捧上茶,大家都坐下,喝茶聊天。
師穆羽問了她們姓名,故鄉何處,為何來到夢粱城做了煙花女子。
幾個女子一一答了,有的是被父母賣來的,有的是獲罪被官府發賣來的,有的是被拐子拐走賣進青樓的,已經不記得家鄉。
衆人聽了皆皺眉。程歲晏直接一拍桌子,“豈有此理!你們贖身得要多少錢?”
大家價錢不一樣,幾個女子一一答了。雲輕和程歲晏都掏了銀票分給大家,女子們歡天喜地地接了,嘴裏連連道謝。
然後繼續聊天。
師穆羽問她們平常有什麽喜好,又念了幾首詩讓她們複述,又問了幾個考驗品性的問題。
之後又閑聊了一會兒,女子們越來越放松,甚至能和浮雪開玩笑。
有個叫香蕊的女子感慨道:“要是每天都能接待像你們這樣的客人就好了。”
其他女子聽了都笑。
又有個叫良宵的女子對師穆羽說:“娘子你雖然看不見,咱們幾個的名字和聲音卻分得清清楚楚。書上說天道損其一必補其二,誠不欺人。”
師穆羽笑道:“我眼睛看不見,但是心裏卻能看見。正因為是用心看的,所以我比那些用眼睛的人,看得都更清楚。”
良宵點頭道:“娘子看起來天真無邪,說話卻大有深意,良宵受教了。”
香蕊壯着膽子問道:“娘子,你的眼睛是如何看不見的?”
這一問,把衆人的好奇心都勾起來了。雲輕此前也想過這個問題,只是怕令師穆羽回想起傷心事,所以不曾問過。
師穆羽漫不經心道:“我是被我阿娘用毒煙熏瞎的。”
室內衆人聽罷,臉色皆變。是怎樣歹毒的娘親才會下得去手?
浮雪皺着眉,剛要開口,忽然外頭一陣喧嘩,接着,房間木門猛地被人一腳踹開!
一個高大的男人闖進房間,緊随其後的是神色慌亂的鸨母,再其後是兩個壯碩的家丁。
雲輕看到來人,禁不住眯了眯眼睛。
無他,這人竟然是賀蘭卿。看來他們與他還真是有緣分。
原來今日縣令過壽,賀蘭卿方才去縣衙賀壽。
回想起之前街上“眉目傳情”的美人,他越想越愛,有些後悔沒有搭讪,因着這點心事,便提不起興趣吃酒聽戲,只略喝了幾杯就離開了。
回家時路過翡翠街,他順道來倚香樓看看相好良宵。
這女子不僅色藝雙絕,溫柔可意,說話又總是搔到人的癢處,因此賀蘭卿近來十分中意她,特意給了倚香樓的鸨母重金,不許她伺候別的客人。
鸨母沒想到賀蘭卿會突然來,正想用個緩兵之計先穩住他:“哎呀呀,巧不巧了,良宵這會兒正睡覺呢,我去把她叫醒。公子你稍坐片刻。”
哪知道有個小丫鬟竟然胳膊肘往外拐,朝賀蘭卿擠眉弄眼的,嘴往一個方向努了努。
賀蘭卿心生疑窦,正好也吃了點酒,便風風火火地跑過去,借着酒勁一腳踹開房間門。
……
這會兒,賀蘭卿走入房間後沒注意到雲輕一行人,他只往那群女子中間掃視一圈,把坐着的良宵抓住胳膊一把提起!
良宵吃痛,“呀”的一聲,眼裏晃了淚光。
賀蘭卿扣着良宵,朝鸨母質問道:“你不是說她在睡覺嗎?!”
良宵白着一張臉不敢動,鸨母因為又緊張又要強笑,臉上肌肉顫動,團團的擠着。她說道:
“哎呀,剛剛是在睡覺啊,我剛讓丫鬟叫醒她梳妝,想來她是聽到這房間有人說笑,以為你在這裏,是以走錯了房間呢。”
賀蘭卿把臉一板,罵良宵:“我看你是想陪別人睡了吧!我真金白銀的養着你,你這水性的婊子竟然見異思遷,果然無情!”說罷,忽然揚手打向良宵的臉。
良宵眼裏含着淚花,并不敢躲。
雲輕皺眉,手掌輕輕一拍茶幾,茶蓋打着旋就飛了出去,在賀蘭卿的手堪堪觸碰到良宵的臉時,這茶蓋的邊沿猛地撞到他的手腕!
賀蘭卿慘叫一聲,急忙握住手腕。
啪——茶蓋落在地上,碎成兩半。
良宵被賀蘭卿松開,臉色煞白,哆哆嗦嗦地跑到雲輕身後躲着。
兩個家丁見賀蘭卿被襲擊,高聲大罵:“反了天了,連我們賀家人也敢惹!”說着,轉身喊了外面人進來就要抓人。
鸨母和那幾個女孩子一哄而散,唯有良宵躲在雲輕身後瑟瑟發抖。
更多家丁湧進房間,拿短棒的,拿長棍的,竟還有拿凳子的,滿臉兇狠,嗚嗚喳喳地就要打人。
江白榆眉梢都不帶動一下,唰唰唰幾道定身符點下去,這些人一個個的,保持着氣勢洶洶的動作,定在原地。
他們臉上的表情,嚣張不再,換上了驚恐。
賀蘭卿吓得往地上一跪:“仙人饒命!”
其他家丁也跟着大喊,房間裏此起彼伏地回蕩着各種“饒命”。
“賀蘭卿。”雲輕叫出他的名字。
賀蘭卿這才認真看向她,這會兒一下子認出了她:“是你?”
想到念念不忘的人就在眼前,他于是笑了,一雙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她,語氣狎昵:
“你知道我的名字?啊,我還不知道你的芳名呢。”說着,還眨了下眼睛,眼波亂飛。
江白榆實在受不了了,忍着殺人的沖動,飛快地畫了一道符文打向他。
雲輕淡淡說道:“賀蘭卿,你快死了。”
賀蘭卿:“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雲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