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戲中人 萬萬沒想到,自己竟也是戲中人……
雲輕心口猛地一跳, 看向江白榆。
他也在看她,坦蕩地迎着她的視線,眯了眯眼睛。
賀蘭卿自言自語道:“啊, 想來是昨天吃酒席時不小心潑灑了醋?我回去一定好好拜一拜……對了仙姑,懸賞文書已經寫好了, 我今天親自去衙門督辦此事。”
雲輕便滿意地點點頭,覺得這賀蘭卿還算懂事。
哪知, 他們還沒動身去衙門, 衙門裏卻派人來請賀蘭卿了。
“賀蘭公子,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有人敲了登聞鼓, 狀告你故意殺人!”
這也太突然了,雲輕幾人面面相觑,浮雪說道:“師姐,咱們也去看看?”
雲輕點頭,心裏禁不住感慨, 好像自從他們來了夢粱城, 諸事不順。真該好好測測八字兒。
可惜他們這幾個, 她、浮雪、白榆都是孤兒, 辭鯉當貓的時候也不會去記自己的生辰,六個人裏竟然只有歲晏和穆羽的八字兒是明确的。
而且,聽師穆羽說, 她也是從百子兒中孕育出來的,雲輕都不好說這種從大西瓜裏跳出來的八字兒,還能不能測得準命數。
所以六個人,唯一有着正常八字兒的,竟然只有歲晏了。
好離譜。
……
說是去公堂, 賀蘭卿的排場倒像是巡街,身後浩浩蕩蕩地跟着一群家丁。去的路上他還和衙役們有說有笑的,衙役們知道他有權有勢,也都捧着他。
來到公堂後,他卻笑不出來了。
地上跪着的是他大舅哥,他倒不怕,可旁邊還站着一人,正冷笑地看他。
良宵!
一想到就是這下賤的娼妓給他下了同命蠱,賀蘭卿太陽穴突突直跳,恨不得直接亂棍打死這女人。
他咬牙,忍着恨意,先向堂上端坐的縣令行了禮,因他有秀才功名,倒不必像陳逢春一樣下跪。
縣令淡淡點了下頭,見賀蘭卿腫了半邊臉,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賀蘭卿死死地盯着良宵:“賤人。”
良宵勾了勾唇角:“賀蘭公子,聽說你在找我?”
公堂外,圍欄後面,不少老百姓在看熱鬧,大家都對賀蘭卿指指點點的。因着有一群門神一樣的家丁站在身邊,百姓們不敢大聲讨論,都竊竊私語。
這賀蘭卿算是夢粱城的名人了,街面上許多人都認識他。
一見原告身邊站着個女子,加之賀蘭卿又是個風流的人,不少人都猜測這次案子和風月相關。于是大家更加興奮。
雲輕幾人也抱着胳膊在一旁看戲。浮雪摸出一把炒花生,一顆一顆地往嘴裏抛着。
這會兒,賀蘭卿惡狠狠地看着良宵,說道:“趕緊給我解蠱,否則我就——”
良宵挑眉:“就怎麽樣,殺了我?”
殺是不能殺的。
賀蘭卿說道:“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良宵不屑地嗤笑,緩緩地,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這一下把衆人都吓了一跳,縣令在上首重重一拍驚堂木:
“大膽!公堂之上,竟然敢舞刀弄槍的,來人,把她匕首奪了!”
幾個衙役便要上前,然而良宵猛地拔出匕首,往自己頸間一送,刀刃抵着細長的脖子,“都別過來!”
衙役們腳步頓住,看向堂上的縣令。
這縣令姓常,約莫四十多歲,兩道雜亂的眉毛,一雙狐貍眼裏透着精光,鼻子底下兩撇稀疏的八字須。
常縣令見良宵這樣,一陣莫名其妙,“你又不是原告,你只是個證人,你這是何必!把刀放下!”
“大人,不必管我,你請繼續,”良宵說道,看了眼賀蘭卿,“賀蘭公子,希望你今天在公堂之上說的話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虛言,咱們倆都別活了。我說到做到。”
“你……!”賀蘭卿臉色鐵青,氣得臉上肌肉微微抽搐。
縣令又拍了一下驚堂木,重新問了一遍:“堂下所跪何人,所告何事?”
“小人陳逢春,狀告妹夫賀蘭卿打死我妹妹陳錦書!”
這一句話引得後面圍觀的百姓一陣騷動。豁,原來不是風月之事,竟是人命官司!
大家便讨論起陳錦書,确實死的時候太年輕了,當時便有不少人惋惜,卻沒料到,竟是被打死的?這賀蘭卿怎麽如此狠毒,竟然活活打死發妻?會不會是誣告?
陳逢春雙手捧上狀書,有個衙役接過來,轉呈給縣令。
常縣令快速掃了幾眼狀書,習慣性地擡起手指抹了下八字須。按照慣例,他該詢問一下,于是他放下狀書,随口問道:“賀蘭卿,你可認罪?”
“我——”賀蘭卿剛要否認,餘光瞥見良宵橫了他一眼,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緊了。
賀蘭卿:“我認罪。”
常縣令:“!!!”直接傻眼。
就認罪了?
往常審理案件,不管被告有沒有罪,總要狡辯幾句,從來沒有這麽幹脆就認罪的。
常縣令本來看了這狀書還挺放心的。狀書上根本沒有憑據,人都死了一年多了,現在更不好開棺驗屍,就算賀蘭卿真的殺了人,只要他自己不認,沒人能奈何得了他。
可他偏偏直接認了罪!
這這這,這位祖宗發什麽瘋!
總不能你爺爺做着尚書,你就真的無法無天有恃無恐了吧?
這讓我怎麽偏袒你,連個臺階都沒有啊!
常縣令就像被火烤了屁股似的,坐立難安,他朝賀蘭卿擠了擠眼睛,然而賀蘭卿好似瞎了一般。
“你認罪,你認罪了……”常縣令氣樂了,“你殺了陳錦書?”
“是。”
“為何殺她?怎麽殺的?”
都到這份兒上了,賀蘭卿也沒什麽好瞞的了,一口氣把那日的事情又說了一遍。
當他說到具體的細節時,聽者紛紛皺起眉頭,有些脾氣直的,顧不上身邊有門神看着,直接破口大罵了。
“好一個畜生!就該下地獄!”
“讓他死!一命還一命!”
“烏龜養的兒子,下輩子投胎做豬狗!”
“老婆不聽話就該打,越打越聽話。”
“你說什麽?!”
“我說錯了嗎?嫁雞随雞嫁狗随狗,打死一個再換一個就是了,賀蘭章這麽有錢又不是換不起。”
“天老爺,畜生竟在我們中間!”
好麽,百姓們自己吵起來了。那幾個人吵着吵着,竟開始互相推搡起來。
陳逢春捶胸痛哭,仰頭看着公堂外的一片青天:
“小妹,你看到了嗎!我已經讓所有人都看到這豺狼的罪行!哥哥為你報仇了!你在天上也可以瞑目了!”說罷又是大哭。
圍觀的百姓,有的在吵架,有的被這哭聲感染,也禁不住抹起眼淚。
眼見群情激奮,常縣令慌忙一拍驚堂木:“先退堂,退堂!把被告先收押了!”
賀蘭卿被幾個衙役壓着走向後面牢獄,走時他昂頭挺胸,冷冷地看了眼良宵和陳逢春,嘴角扯出一個嘲諷的笑。
又有幾個衙役前去維持秩序,百姓們不推搡了,依舊不願離去,站在原地叽叽喳喳地讨論。
常縣令走下堂來将痛哭的陳逢春扶起,安慰了幾句。
雲輕萬萬沒想到,這賀蘭卿竟是個殺人犯,殺的還是他自己的妻子。
說來慚愧,她雖然蔔算之術還不錯,相術卻很一般,沒能通過面相看出他有命案在身,就這麽翻車了。
所以說啊,自從來到夢粱城,真是諸事不順!
浮雪氣憤地把花生米咬得嘎吱作響,一邊說道:“這個賀蘭卿真是豬狗不如的東西!”
辭鯉問道:“依照人間的律令,賀蘭卿該怎樣判?”
江白榆說道:“判絞刑比較合理。若是縣令有心徇私,可能會留他一條性命。”
程歲晏卻笑着搖了搖頭,用食指點了點他們:“天真。”
辭鯉:“你是什麽意思?”
程歲晏說道:“依我看,這賀蘭卿,最後應該會被無罪釋放。”
“你在開什麽玩笑,大庭廣衆,他自己都認罪了,縣令就算有心偏袒,也沒法收場。”
“啧,你們了解律令,但是不了解官場。要不要打賭啊小貓?輸了你把耳朵弄出來給我們大家摸。”
辭鯉剛要拒絕,雲輕忽然把他往身後一拉,做出一副守護他的樣子:“賭就賭。”
辭鯉:“???”一群變态。
常縣令安慰了陳逢春幾句後便去了後堂,良宵同陳逢春一起轉身離去。
兩個衙役過來攔住良宵,說道:“良宵娘子,你涉嫌給人下毒,不能走。”
“是嗎。”良宵又拿出匕首來把玩,一邊說道:
“你們進去告訴他,就說我這人體弱,受不了牢獄之災,在這衙門裏要是一不小心死了,會有人後悔的。就這麽說,去吧。”
浮雪湊到雲輕身邊悄悄說道:“這良宵,膽色不錯嘛。”
兩個衙役聽良宵如此說,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留下攔着良宵,另一人狐疑地去往牢獄,過不多久,噔噔噔地跑出來,朝同伴擺了擺手,“先,先讓她走吧。”
良宵勾着紅唇,微微一笑。
當經過雲輕一行人時,良宵忽然止步,轉個彎走到雲輕面前,笑盈盈地朝她福了福身。
雲輕不動聲色,視線有意無意地在良宵修長的脖頸上掃過,并未看到紅絲,想必是被她用水粉遮住了。
良宵笑道:“忘了說,我還要多謝仙姑呢。”
雲輕背着手,輕輕一挑眉:“哦?謝從何來?”
“幸好你們發現和揭穿了同命蠱,否則,要讓這厮相信同命蠱的存在,還得費我好一番口舌。”
雲輕搖頭失笑。他們看足了這一場戲,萬萬沒想到,自己竟也是戲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