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生 - 第 20 章 暖手

第20章 第 20 章 暖手

周一, 新一周開始。

京北秋季多晴朗,少雲,滿地金黃落葉, 樹枝裸露無遮, 空氣中彌漫着一份蕭條和冷清。

路瓊她們班本周換新課表,課程排布有所調整,周一不用再上早八, 十點上三四節課。

她沒睡懶覺, 六點半醒來,多躺五分鐘給自己緩神的時間,她不化妝, 不會,十分鐘洗漱換衣服,七點前出門。

繞着離宿舍最近的操場邊聽聽力邊慢跑。

路瓊并不是個多自律的人, 只是身體是本錢, 窮人家的孩子生不起病。

七點四十五分, 她結束鍛煉,去食堂吃早飯。

不緊不慢吃完一碗小馄饨,往崇德樓走。

早八人多如牛毛, 路瓊混跡其中, 上到五樓, 周圍就只剩下計算機學院的學生。

5102教室在走廊盡頭, 路瓊從後門進去, 不用找, 一眼就鎖定靠窗最後一排。

三座成一排,陸明霁坐在最外面椅子,邊上站着倆男生, 一個羊毛卷一個粉頭。

粉頭莫名其妙:“不是,你今天又抽什麽風?”

羊毛卷揪起自己衣領嗅兩下:“我倆昨兒剛洗的澡今兒新換的衣服,沒到你嫌棄的時候呢啊。”

路瓊走近,就聽到這麽兩句控訴。

她斟酌着插話:“可能是因為陸明霁要跟我一起坐?”

粉頭和羊毛卷背對着門口,毫無防備,被突然出現的女聲吓一跳,粉頭跳起來往一邊躲,嘴裏罵出一句操。

羊毛卷佩服路瓊的膽大包天,大庭廣衆之下就敢貼陸明霁的冷屁股,這還不得被凍死。

陸明霁大一入學被校記者團拍照用以宣傳在微博上小火一次後,向他示好的女生絡繹不絕,無一不以失敗告終,他拒絕一次,對方卷土重來他就不再理會,女生都面薄,受不住他那麽冷漠。

就在羊毛卷默默同情又一個妹子要失望心碎時,穩穩霸占着一整排座椅不允許其他人踏入的陸明霁,竟然站起來讓出通道。

羊毛卷險些驚掉下巴,與同樣活久見的粉頭對視一眼。又齊齊看向路瓊。

路瓊坐進去,見兩人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在看什麽遠古出土的文物那樣稀罕。

她笑着打招呼:“學長們好,我叫路瓊。”

她瞅瞅事不關己的陸明霁,給自己加上個身份:“是陸明霁的預備役女朋友。”

陸明霁斜睨她一眼,眉頭一皺,倒也沒反駁。

“你好學妹,我程桉。”粉頭呆呆的:“陸明霁舍友。”

羊毛卷也沒好到哪去:“我魏錦航,陸明霁舍友二號。”

老師從前門踏上講臺,路瓊提醒他們:“快上課了,你們快找地方坐吧。”

“哦好。”魏錦航幹巴巴應和,扒開陸明霁前排的折疊椅一屁股坐下。

程桉箭步向前,搡着他往裏面挪一個。

雖然還沒徹底消化好爆炸新聞,但他倆不約而同達成一個默契——

絕對不能遠離八卦中心。

上課鈴打響,魏錦航被驚醒一般倒嘶聲,和程桉竊竊私語:“預備役女友?這還用預備?”

程桉昨天新染的頭發,有點過敏,他抓抓發癢的頭皮中肯評價:“按照陸明霁以前一眼女生都不多看清心寡欲的樣子,他現在和發.情沒什麽區別。”

兩人再次對望,偷偷摸摸地扭頭,不成想就撞上路瓊的視線,人姑娘坦然一笑,笑得他倆心虛。

忙不疊回以更為燦爛的笑容,轉過臉,魏錦航思索狀:“我怎麽覺得這姑娘有點眼熟呢?”

程桉太清楚魏錦航,一般被他打上眼熟烙印的女生,就代表他要出手,警示他:“勸你不要有非分之想,好好活着珍愛生命。”

屁股往另一邊移,擺明要劃清界限。

陸明霁這種萬年不開花的老鐵樹要麽不談,一談就是百分百認真。

魏錦航把他扯回來,有苦要言:“你他媽別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我再見一個愛一個也知道朋友妻不可欺!”

前面倆人嘀嘀咕咕又動來動去,後排盡收眼底。

路瓊湊向陸明霁,用氣音說:“你猜他們是在讨論我們兩個嗎?”

陸明霁低着脖頸看書,一手轉筆,一手虛按在書籍邊緣,語氣淡:“你去問問。”

路瓊看看教室最前方,老師在板書,暫且沒功夫管底下說小話的人,她便又看回陸明霁。

他側臉更顯鼻梁高挺,輪廓走勢清晰,骨相皮相俱佳。

路瓊伸手緊扣住他的手:“為什麽又鬧脾氣?”

“我沒有。”

陸明霁都懶得掙脫,反正她總有辦法吃他豆腐,她願意牽就牽,他不給回應就是。

路瓊确認:“真沒有?”

陸明霁确定:“沒有。”

“那就好。”路瓊松口氣,手也從陸明霁手中抽出。

拉開書包拉鏈,她掏出自己專業課的書溫習。

無人打擾,陸明霁樂得清淨,專注聽課,可老師講的內容卻沒能在腦子裏停留。

他翻過一頁紙,聲響故意弄很大。

路瓊若無其事地勾畫着筆記,沒感覺到旁人的情緒波動。

陸明霁要被她的無動于衷氣死,她昨天還不是這樣,還能聽懂他的心口不一,今天就大變樣,果然是個花言巧語的騙子。

而且什麽叫又鬧脾氣?

“又”是什麽意思?

啪嗒——

東西掉落在地。

路瓊擱在書桌上的胳膊被人一怼,她側眸。

陸明霁眼睛朝她腳下一睇:“我筆掉了。”

路瓊低頭,一支黑色中性筆滾到她腳邊,是陸明霁剛在手裏要轉出花來的那支。

貓腰鑽到桌下去撿,起來時陸明霁捂在桌子邊緣的手迅速收回,她還是眼尖捕捉到。

筆遞過去,陸明霁握住另一頭卻沒能抽走,路瓊用着力。

她問:“你告訴我你為什麽鬧脾氣?”

陸明霁寧折不彎:“我沒有。”

“真的?”路瓊撂話:“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了。”

她威脅誰呢,真是搞笑。

陸明霁才不吃這套。

可她眼睛烏黑發亮,清楚映着他的倒影,即便看到她眼底的勝券在握,他居然也心甘情願被拿捏:“我八點零五到的教室。”

這個提示太過隐晦,路瓊腦細胞不夠用:“然後?”

“前天我等你兩個小時,昨天半個小時。”第一步邁出,就不再難以啓齒,陸明霁放下他尊貴的面子:“今天等你十五分鐘,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還追什麽人。”

前天事出有因,她解釋過,再提就沒意思,昨天他們約好确切時間,她買花最多耽誤十分鐘,他說等她半小時,這麽一推算那就是他問完公交站位置後就出了門,今天她踩點到,不想他提前來等她。

他的重視拐彎抹角,卻戳人心窩。

路瓊怔忪一瞬,而後一笑:“我喜歡你等我。”

“不會再等你一次。”陸明霁撇開眼,還在生氣。

他的狠話聽聽就罷,沒一點含金量。

路瓊又去牽他,手塞進他掌心:“我手涼,你幫我暖暖。”

她手還暖着,一點都不涼,淨睜眼說瞎話。

陸明霁很想丢開,可她指尖在他掌心撓來撓去,她指腹繭子摩挲着他掌骨,無法忽視的酥癢。

手是人體神經感覺最敏感的部位,陸明霁用實際感受來驗證這句話的正确性。

大腦發出指令前,他的手便不堪折磨地包住她的手。

路瓊得寸進尺地把另一只手也給他暖。

老師在講臺上講課講得唾沫橫飛,他倆在教室最後一排傷風敗俗,但兩人面上裝的都很正經,一個目視前方黑板,一個垂眼看書,只桌下的手挨在一起。

想起個問題,路瓊趴在桌子上,減少自己的曝光面積:“陸明霁,你對以前追你的女生會這樣嗎?”

陸明霁嘴上從不饒人:“他們沒你臉皮厚。”

沒有人見他一面踩他一次,在經受過他的刻薄後還能雲淡風輕把他堵得說不出話,差點都不記得他還大言不慚說要追他,預備給他有一籮筐不重樣的情話。

更沒有人送他紅玫瑰。

她在他這裏,也什麽都是第一個。

“那你可要珍惜我。”路瓊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畢竟你很難追,像我這麽厚臉皮的女生不多見。”t

陸明霁又不缺她一個:“那你別追。”

“要追。”路瓊不假思索:“我就喜歡迎難而上。”

陸明霁沒應她這話,他坐得端正,目視前方幕布,好好學生聽課的樣子,動筆在書上寫着筆記,桌下的手要握不握地捧着路瓊的手,路瓊看着他,腕骨轉動,五指插.進他指縫。

十指相扣。

陸明霁還是不理人,但也沒抽離。

算是變相縱容。

牽手目标達成,路瓊心滿意足地安靜下來。

盤算着什麽時候能親到他。

這個計劃實施起來難度稍大,心急不得。

暫且擱置,專心背書,三四節她們專業課有個結課小考。

另外三人都等着她救命,她要是辜負衆望,回宿舍就得死。

老師講完兩頁PPT,陸明霁右手裏的筆得轉有幾百圈,旁邊的人已經老實好一會兒。

他小幅度轉過臉。

路瓊半垂着頭,睫毛纖長,鼻梁有一處小駝峰,烏黑濃密的頭發紮成馬尾,發尾彎彎繞繞落在她的衣領和脖頸。

他總是忍不住觀察她,像個偷窺者。

路瓊嘴唇張張合合,小學生一樣默讀着課本內容,而後舌尖探出,舔.濕幹燥的唇瓣。

陸明霁迅捷收回目光,似是被什麽給燙到,耳根微紅,欲蓋彌彰地照着板書在書頁上潦草寫下幾個字。

幹淨整潔的課本,黑色印刷楷體規整排列,僅有的兩行手寫字,龍飛鳳舞,昭示着下筆者的心緒不寧。

路瓊不知道,他從來不做筆記。

但他需要做些什麽來轉移注意力。

轉移被她擾亂的、一塌糊塗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