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生 - 第 54 章 哭

第54章 第 54 章 哭

陸明霁這個問題超出路瓊全部意料及所有設想。

她大腦空白一瞬, 好半晌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想離婚嗎?”

陸明霁目不轉睛看着她,眼裏醉意朦胧:“如果你想的話。”

如果她想要離婚的話,就可以離婚。

主動權在她手上。

路瓊理解出他想表達的這層意思, 毫不含糊地搖頭:“不要, 我不想。”

陸明霁還是盯着她,似是在分辨她有無勉強,待分辨出個結果, 他低低嗯一聲, 扭過頭垂下。

路瓊總想着時間在他們之間劃下的裂痕就交給時間慢慢愈合,反正她已經将陸明霁綁在身邊,總會有那麽一天他們能和好如初。

可現在, 他們好像都處在裂縫邊緣,稍有不慎就會掉進深淵裏,橫亘在他們之間的問題亟待化解。

她手撫上陸明霁一側臉頰, 托起來, 再次轉向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問?”

陸明霁臉被酒精烘得發燙, 路瓊掌心微涼,貼着他很舒服。

他狀似不經意地活動,蹭蹭她手心。

路瓊另只手也挨上他臉:“是因為周之浔嗎?”

陸明霁上下嘴唇嚴絲合縫黏在一起, 不是啞巴勝似啞巴。

路瓊親親他:“能告訴我嗎?”

陸明霁還是憋着。

不采取點極端手段估計是撬不開他的嘴。

路瓊t收回雙手, 人爬起來, 一條腿邁下沙發, 作勢要走。

陸明霁按住她還攤在沙發上的外套下擺, 仰視她:“去幹什麽?”

路瓊肅着臉, 放狠話威脅他:“我不喜歡不會溝通問題的人。”

陸明霁手背一癢,路瓊沒系好的腰帶垂下,他垂眸攥住, 小聲反駁:“我不是。”

路瓊仗着站姿比他坐姿高,居高臨下:“那你告訴我到底為什麽。”

陸明霁又低聲一嗯。

他往掌心收攏着路瓊的腰帶,收到一半發現腰帶會脫離她,又改回揪她衣擺,見她還站着不動,複又擡頭:“我告訴你了。”

“……?”

路瓊先是懵,再想起他那一嗯,啞然失笑。

她就坐回去,一條腿還是保持踩在地上的姿勢,另一條腿半盤着:“我跟周之浔就只是朋友,我把話都跟他說清楚了,我從來沒有對他動過心,我喜歡的人只有你,在國外那幾年想的也只有你。”

陸明霁眼睫一顫。

路瓊抽出被他折磨得不成形的衣擺,換成自己的手塞到他手心:“你出差那晚他都跟你說過什麽?”

陸明霁不想再提,可她的威脅餘威還未消,他不得不聽話:“他說你們一起過了很多節日。”

路瓊猜到周之浔會怎麽掐頭去尾添油加醋,她澄清自己:“只要是一起過的節日,都是我們五個一起,或者他不在就葛晚棠我們四個,從來沒有我跟他單獨的時候。”

陸明霁在路瓊的循循善誘下,漸漸打開話匣子:“你獲獎,他為你慶祝。”

“慶祝也是我們五個一起。”路瓊承諾他,還像模像樣舉起三根手指并攏:“以後我還有很多次獲獎的機會,我都留給你單獨給我慶祝好不好?”

陸明霁說好。

路瓊問他還有沒有其他事情。

“你生病,是他在照顧你。”

“這個沒錯,但是葛晚棠、Brody也都在照顧我。”

陸明霁撥弄着她的手指,沉默不語。

其實這些,他在左柯讓發來的資料裏都找到真相。

路瓊在工作外的私下裏沒有和周之浔單獨相處過。

周之浔那些颠倒黑白的說辭沒有真正刺激到他。

他最介意的是,分手後的六年裏他錯過路瓊太多太多。

她第一次獲獎、她被刁難、她生病……

他都不在。

路瓊稍一思索就找到陸明霁的心結所在。

她又支起上半身。

陸明霁一驚,下意識握緊她的手,不要她走。

路瓊被他拽的一個趔趄,倒在他身上,歪打正着符合她心意。

她扶着陸明霁肩膀,跨坐在他身上,說她沒有要離開,就是想換個能抱他的姿勢。

“我也錯過你了你六年,那六年對我們兩個來說都是空白的,但是沒關系。”路瓊鄭重又誠摯:“我們以後還有很多個六年。”

分別的六年是很漫長,但他們還有一生的時間去彌補。

很多個六年。

陸明霁反複咀嚼這五個字,有被哄好一點:“你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嗎?”

路瓊點頭:“當然。”

她答應的這麽快,一看就是沒有懂他在指什麽。

陸明霁又不高興了。

嘴角抿起。

路瓊意識到她犯下錯誤,忙補救:“你指哪句?”

陸明霁不想理她。

又犯起公主脾氣,路瓊現在又找到新方法治他:“你不說我就走了。”

她話音還未落完,陸明霁原本癱瘓在沙發上裝矜持的兩條手臂就扶上她腰,路瓊剛擡起一兩厘米就被他按回他大腿上。

他別別扭扭地提醒她:“你說喜歡的人只有我,很想我。”

“當然也是真的。”路瓊疑惑眨眼:“你為什麽會不信?”

“……因為你總是這樣。”

總是會講很多很好聽的漂亮話,哄得他暈頭轉向,他一開始全部信以為真,淪陷在她編織的蜜網裏,以為她是像她說的那樣喜歡他,可她後來一盆冷水潑給他,說那都是騙他的。

好話、狠話她都說過,陸明霁已經辨不出真假。

路瓊第一次提分手,他沒同意。

她就删除拉黑他所有聯系方式,躲着他。

他只好用笨辦法去她宿舍樓下等,路瓊就搬出去住,不讓他找到。

分手那年路瓊大四,課都上完,忙着實習忙着出國事宜,她每天在幹什麽幾個舍友都沒告訴,就怕她們招架不住會透露給他。

在路瓊單方面宣布分手的一個月後,他終于在學校圖書館門口堵到她,他嘴毒又笨,只有在怼人的時候巧舌如簧,或是在喝醉的時候講些人話,清醒時不會說甜言蜜語,就只重複着一句不分手。

那時魏錦航他們都在,回來找教授咨詢一些問題,他真的沒有再在乎什麽面子不面子,滿腦子都是不要和路瓊分手。

他搬出路瓊常常表白他的話術,像是小孩子不懂大人怎麽會出爾反爾,固執的要一個答案:“你說過會一直喜歡我的。”

路瓊神情冷淡又有幾分譏諷:“說說而已,而且我喜歡的是你的錢不是你,要不是看你有錢誰會搭理你。”

陸明霁從未見過那樣的路瓊。

她總是寵着他、哄着他,然後在某一天,那張說過我好喜歡你啊陸明霁、喜歡親他的嘴巴能吐出那麽鋒利的刀子紮向他。

好。

沒問題。

就像他跟傅文熙争論的那樣,天底下有錢人那麽多,路瓊就只看上、只喜歡他的錢,四舍五入也就是喜歡他。

陸明霁說他可以給她很多錢,求她不要分手。

但是路瓊笑他天真,說他是個依靠家裏的米蟲,他媽一聲令下他就什麽都沒有,連溫飽都不能保障,哪來的錢給她。

那個時候陸明霁處在創業初期,被他媽切斷資金後,确實舉步維艱。

泡面都恨不得一桶掰成兩頓吃。

陸明霁從未被人那麽打擊過,也從未那麽無力過。

所以路瓊走後他拼命成長,再艱難都沒想過向他媽低頭認輸,就是不想再被掣肘,無法給路瓊一個她能安心滿意的未來。

那六年裏,他思考最多的問題就是路瓊到底愛不愛他。

每想一遍,思念加重一層,恨意也就加深一層。

後來她回國,問他要不要和她結婚,她打着奶奶的幌子他勉強同意。

心裏比誰都清楚,他只是需要一個能再接近路瓊的臺階。

路瓊當初走得那麽決絕,把他貶低得一無是處,他不想表現的太廉價,她想走就走,想回來勾勾手他就哈巴狗似的湊上去。

領證後,他有在刻意回避路瓊,一遍遍告誡自己不要再相信路瓊那些花言巧語。

他真的對路瓊沒有基本的辨別力和自控力,他媽說他是傻白甜也沒什麽錯,他就是會被路瓊三言兩語迷惑。

他安慰過自己愛不愛的不重要,他不鑽牛角尖也不那麽較真,糊塗一些無妨,只要路瓊在他身邊就好。

可是他生病發燒她跑去京北找他,送他紅玫瑰,說要再追他一次,現在又說只喜歡他。

又一次被她攻陷成功後,他恍悟,他還是渴望路瓊能愛他,哪怕只有一點點。

他不從不缺愛,出生就泡在蜜罐裏長大,但是路瓊的愛不一樣。

他生命版圖裏就是有一角需要路瓊的愛去填補。

家人不行,朋友不行,其他女人也不行。

只有路瓊能做到。

“以前說會一直喜歡我,結果你還是不要我了。”陸明霁一字一頓說得極緩慢:“沒有這樣喜歡人的。”

他壓着脖頸,垂着頭,黑發柔順遮在額前,路瓊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她随意放在陸明霁小腹上的手,啪嗒一下被什麽東西砸到。

一滴溫熱水液濺落在她虎口,重量可以忽略不計,路瓊卻被砸得無法動彈,那滴淚浸透她皮膚,打濕她的心。

陸明霁第一次在她面前哭。

她也就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愛人的淚水具有這麽強悍的穿透力。

只有黃豆大小的淚珠,卻放佛在她心裏降下一場暴雨。

将她整個人從頭到尾淋透。

路瓊說不出話,繞在陸明霁肩膀的那手去摸他臉。

他倔強避開,欲蓋彌彰:“我沒哭。”

還擦掉路瓊虎口上那一滴。

“對不起。”路瓊心像是泡在酸水裏,酸脹到無以複加,她環抱住陸明霁:“對不起。”

她最初追陸明霁時,是有喜歡的成分在,但那種喜歡僅僅停留在他的外表。

她媽的例子在前,小老太太耳提面命要她守住心房,不要無腦愛上一個男人。

她會吸取她媽的教訓,不動心只是體驗一下戀愛的感覺。

恰好陸明霁長相對t她眼緣。

于是就抱着這樣不負責任的态度,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想碰他就碰他,随心所欲,從不考慮陸明霁的感受,會對他産生哪些影響。

但她忘記,她以身入局又怎麽會全身而退。

她在蠱惑陸明霁的同時,也被他的反饋所打動。

以為一切盡在掌握,實際滿盤皆輸。

她想不出還有什麽別的詞語,只會重複這一句:“真的對不起。”

陸明霁眼眶又蒙上一層水霧,他閉起眼掩蓋,嘴唇貼着她肩膀,嘟囔着他第二介意的事情:“那你現在,喜歡的還是現在的我嗎。”

他總算能體會到彭靖馳他們有時被他怼到懷疑人生,想要撕爛他的嘴卻又礙于法律,不得不憋屈在心的感受。

因為周之浔那晚刺激他時,他就很想這麽做。

“為什麽不?”路瓊撤開一些,額頭抵着他的額頭:“這個問題又是哪裏冒出來的?”

“他說。”陸明霁連周之浔的名字都不願提,怕污染到自己的嘴巴:“你喜歡六年前的我,不一定就喜歡現在的我。”

“六年前的你、六年後的你都是你啊。”路瓊斜額錯開位置,親親他鼻尖:“那我也不是六年前的我了,你還喜歡嗎?”

陸明霁撩起眼皮,濃密的睫毛蹭過路瓊的睫毛,兩人都癢癢的。

路瓊雙手捧住他臉,唇貼着他的唇厮磨兩下:“那你還喜歡現在的我嗎?”

陸明霁又被她引.誘,誠實地悶悶嗯一聲。

很想親她。

下一秒路瓊就坐直,他視線不由自主追着她嘴唇跑。

路瓊沒注意到,都談到這兒,索性将歷史遺留都鏟除掉,不能再有後患。

她舊事重提:“分手除了你媽媽的意思,也有我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