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的,帶一個像素不高的攝像頭。手機殼左上角的漆有一點磨損,父親多次提出給我換一個新的,我都沒答應。
我打開手機,翻出一張照片,看了許久,終于沉沉睡去。
周三是一個分水嶺。每周一過周三,很快就到了周末。下午的時候孫志揚往宿舍打了個電話,估計是請她們先去唱歌,董白白和吳歡興高采烈地拖着無精打采的喬娜出去了,宿舍一下冷清了不少,我上了會網,也收拾東西出門了。
路過學校水果攤兒的時候,我想了想,買了兩斤桃子和一爪香蕉。
公交車上搖搖晃晃将近一個多小時,我抱着一堆水果坐得昏昏欲睡,就在快要睡着的當即,聽見售票員拉着嗓子報站——我到了。
父親這房子還是在我來這上大學之前買的,電梯房,面積不大,兩室一廳,不到七十平米,但是地段好,城市的三環邊上。這幾年全國房價一直飙升不下,在寸土寸金的B市
擁有這樣的一套住房,已經是個不大不小的百萬富翁了。
剛來B市的那陣,我看着四周林立的高樓大廈,曾豪情萬丈地希望自己能擁有那萬家燈火中的一盞。但是經過了這幾年的大學生活,才發現,遠處的萬家燈火始終是在遠處,別人的,不是你的。
按響門鈴,開門的是秦阿姨。
“喲,小寧來啦。”
“阿姨好。”
“趕緊進來,難得回家一次啊,你爸正在廚房忙着呢。”秦阿姨熱情地給我取拖鞋。
正說着,我爸圍着個圍裙,從廚房探出一只快聰明絕頂的油頭,瞧見我,道:“小寧。”
“爸爸。”我打個招呼。
“等會就吃飯啊,”他朝我笑笑,看到我手上的東西後,眉頭一皺,“回家還買什麽水果。”
“順路買的,我看這桃子和香蕉都還挺新鮮的。”我笑道。
“我來吧。”秦阿姨趕緊接過去,“你看你這孩子真是客氣。先在沙發上坐會兒吧,多多學鋼琴去了,一會兒就回來,回來我們就開飯啊。”
“嗯,不着急。我還不餓。”
秦阿姨指指客廳,“桌上有水,渴了自己喝。無聊就打開電視看。我幫你爸看會火去。”
“阿姨您忙。”
秦阿姨顯然對我的懂事表示很滿意,點點頭進了廚房。
秦阿姨名叫秦珂,是我父親現在的合法妻子。
我剛上小學二年級,父母感情不合,協議離婚了,我跟了母親。也是那一年,父親來到了B市,遇到了大學時的學妹秦珂,一年後,我同父異母的弟弟,程多多,出生了。
直到高三那年,父親又好像忽然想起了我這個女兒,執意向我發出邀請函,力邀我到B市念大學。我當時對大學沒有特別的挑剔,父母離異後,我與母親一直相依為命,我在意媽媽的感受。
媽媽一直知道我喜歡畫畫,喜歡建築,而B市是國際化大都市,A大恰好建築學又全國聞名,在父親的極力慫恿下,母親終于點了頭,我雖有遲疑,但還是最終來到了A大,念自己心儀已久的建築學。
我百無聊賴地坐在沙發上,指針滴答滴答地度量着我的耐心,這個時間段,電視裏播的全是少兒節目和動畫片。我随意換了個臺,勉勉強強地看着喜洋洋和灰太狼。
快六點半的時候,程多多終于回來了。
程多多比我小将近九歲,今年剛上初一。可現在的孩子都發育得好,個頭一蹭就一米七多,只是瘦的很,跟個竹竿似的,背一碩大的書包,戴一誇張的黑框眼鏡。一回屋就聞着香味就風風火火往廚房蹿,“爸,這麽香,今兒吃什麽呀?”
“你姐回來了,打招呼沒?”
“姐?哪啊?”
我從沙發窩裏直起身子,跟他笑笑,表示自己的存在,“多多。”
“姐,好。”程多多有點腼腆。
“媽,”程多多轉身給自己灌了一大杯水,“今兒老師誇我了,說我進步大。诶,媽,可樂呢?”
“乖寶貝,”秦珂擦擦手上的水,從廚房出來,一臉喜悅,“老師都誇你啥了?”又轉身從冰箱裏取一瓶冰鎮可樂遞給程多多,“快跟媽說說。”
程多多随意往沙發扶手一歪,牛飲一口,“說我手指靈活,進步快,下節課去就不再練七級的練習曲,改練八級的了,我們這一批裏,我是頭一個呢。”
“是嗎?”這次說話的是我爸,他端着個鍋鏟,不知何時也出現在了廚房門口,顯然也十分高興,“那不錯,不過不許驕傲,要繼續努力啊。爸給你做了你最喜歡的紅燒肉。”
“知道了爸。”
“乖兒子。”秦珂寵溺地摸摸程多多的頭。
“摸什麽摸,”程多多條件反射地一甩腦袋,非常不滿地道,“頭可斷,發型不可亂。”
“好好好,不亂不亂,不摸不摸。”
由于程多多回來了,我們很快地開飯了。
吃飯的時候我很少話,吃飯完我主動收拾桌子準備去洗碗,爸爸卻一把奪過我手上的筷子,道:“你去歇會,我一會兒送你。”
我還沒開口說什麽,父親又轉身瞅着程多多,“你去洗,記得把廚房收拾利索。”
“為什麽又是我,我的手可是彈鋼琴的手。”程多多哀嚎。
“哪來那麽多為什麽,我為什麽要給你做飯,快去,別啰嗦。”說着又輕輕踢了他一腳。
我看了眼父親,又看了眼程多多,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走的時候,父親替我拎起包,堅持出要把我送到電梯口。
秦阿姨欲言又止的眼神在父親身上停留了一陣子。
樓道的燈是聲控的,父親家在十二樓,我按了電梯的下行鍵後,燈一下又滅了。
樓道安安靜靜的,父親站在我的身邊,我倆卻都沉默無言。電梯的顯示燈不斷變化着,1,2,3,……
黑暗中,我看不到父親,感覺不到他的存在,甚至覺得就我一個人站在這裏。我也希望父親能向跟程多多一樣跟我說話,親切自然,無隔閡,有父愛的威嚴和慈愛,為我的進步感到欣慰和喜悅,吃完飯也輕輕踢我一腳,半是嚴厲地讓我去洗碗,而不是像招待客人一樣,對我以禮相待。
想起他離開我那年,我也才八歲,還沒有程多多這般大小。
忽然一陣動作的聲音讓樓道重新恢複了光明,我看到父親打開我的包,正往裏面放一個信封。我倏然意識到那是什麽,條件反射般地伸出手去阻攔。
“爸爸……”
“小寧,”父親看着我,“別虧待自己。”
“不用,爸爸,”我盡力阻止他的手,“我不缺錢。”
“拿着。”父親似乎有些愠怒,“爸爸給的錢,有什麽不能要的。”
“我真的不缺。”我堅持着。
“拿着!”父親的話變成了簡單的重複。
我看着父親的眼神,有期待,也有專屬于父親命令般的威嚴。
我停止了手裏的動作,低聲道:“謝謝爸爸。”
父親将包遞給我,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
我背着包心思重重地走出小區。
沒走多遠,看到路燈下有個人影十分眼熟。
那人穿一身休閑裝,背對着我,正不緊不慢地往前走。他的步伐悠然從容,路燈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長。走着走着,他似乎想起了什麽,停下腳步,轉身朝我這個方向走過來。
就在他轉身的那一秒,我一下認出這人是顧長熙。
第二秒,我立馬反應迅速地低下頭,趁着燈光昏暗,心裏默念:你認不出我,認不出我。
沒想到那人眼神卻是極好,沒走兩步,我聽到前方似是不确定地聲音:“程寧?”
還是被認出來了。
“顧老師?”我佯裝偶遇驚訝狀。
顧長熙走過來,笑道:“我看着像你,試着叫下,沒想到真是你。”
試着叫下,你以為召喚小狗呀。
心裏這麽想,可嘴上還是樂呵呵地道:“這麽巧,顧老師。”
“這是去哪呢?”
“回學校呀。”
“行,早點回去吧。”顧長熙點點頭,不再多說,便朝前走去。
我松了一口氣。
顧長熙走了兩步,忽然又折返回來,“我也正準備回學校,要不我送你吧?”
“不不不……”我連說三聲“不”,立馬又停住,這樣的拒絕畢竟太□太傷人,忙堆起一臉笑,道,“哪讓您破財傷神地送我回去呢,您別客氣,別客氣……”
我習慣性地捋捋耳邊的發,忽然發現頭上空空如也,想起來時的帽子落在沙發上,顧不得顧長熙,朝他擺擺手,“顧老師,我帽子落家裏了,先走一步。”
十九樓很快就到了。
家裏的門虛掩着,有溫馨的燈光洩到走廊上。我伸手正準備敲門,忽然聽到裏面有聲音傳來。
“老程,你是不是又給她錢了?”
“我說你怎麽老是胳膊肘往外拐呢,她都是一個成年人了,頭腦健康四肢健全,有書讀有學上,不缺吃不缺穿,你幹嘛老還給她錢呢?”
“就算你是她爸爸,但是多多不是你兒子了?他那麽聰明那麽懂事,你就算不為我着想,也得為你兒子想想啊,他要上中學、上大學、上研究生,要成家要立業,哪樣不花錢啊?不說遠的了,就說多多現在學鋼琴,下次課換八級的練習曲,學費也得跟着漲了,一次課兩百,一個月就将近一千,錢花花地都着走了,雖說心疼,但這也是該花的錢啊。可你倒好,出手倒也大方,我說你幹嘛執意要送她呢?那信封裏裝的可是多多好幾個月的學費吧?”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暗地裏給她錢,老程我提醒你,你可只有多多這一個兒子。”
……
“行了,別說了,我心裏有數。”
我的手頓在空中,半蜷着的手捏成了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終究還是垂了下來。
我站在門口,知道父親就站在門裏,而我們之前,隔得又真正只是這一道門麽?
我打開包,将個從未打開過的信封取出,放在門口,敲了敲門。
來不及等電梯,我從十二樓順着樓梯,一路狂奔而下。
作者有話要說:包養我吧,收藏我吧~!(打滾中……)
☆、6
從一樓出去的時候,我已經上氣不接下氣。
剛出小區,忽然路邊一輛小車閃了下車燈,有人沖我鳴笛。
我眯起眼睛,只見從車上下來一人,正是顧長熙。
他居然沒走。
“顧老師?”我有點驚訝。
“走吧,等你呢。”他朝我揚了揚下巴。
我也無心推遲,索性拉開車門一屁股坐了進去。
顧長熙拉手剎的時候看我了一眼,忽然笑了,問:“你帽子呢?”
我愣了一下,看向窗外,敷衍了一句,“不要了。”
“其實剛剛我也是忘了東西。”
“哦。什麽?”我勉強配合。
他指了指方向盤下,打趣道,“車鑰匙,不過卻不敢不要。”
一點都不好笑。
見我不答話,他從鏡面一掃,似乎注意到什麽,又道:“剛剛見你從裏面出來是氣喘籲籲的,怎麽了?”
想到剛剛的事,心裏又有些難以釋懷,我換了個坐姿,看着窗外的街燈一盞一盞往後移動,恹恹地答了一句:“鍛煉身體。”
他側臉看了我一下,再沒說什麽。
等紅綠燈的時候,他擡手開了車裏的CD機。
輕柔的女聲緩緩流淌出來,唱着不知名的外國歌曲。歌聲如絲,我漸漸被吸引,心中的難受和煩悶也漸漸被撫平。
一擡頭,顧長熙聽得也些出神。
我悄悄打量起他來。
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一只手撐着下巴支在窗緣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我不是頭一次見他,但不管是大雨那夜,還是上課之時,都沒有認真看過眼前這人。
他的發髻很高,露出光潔而飽滿的額頭。
眉毛很濃,或許武俠裏的長眉入鬓,說的就是這樣。
眉骨有點高,有點歐洲人的感覺。
眼睛是雙眼皮,睫毛不算翹,但很長。眼下有卧蠶,據說這樣的眼睛,就是傳說中的桃花眼。
鼻子異常挺拔。
笑起來的時候,右邊臉頰有一個淡淡的酒窩。
平心而論,顧長熙應該算是長相不錯的人。但也沒有三頭六臂,不知為何會将那幫女生迷得神魂颠倒,特別是我一想到之前的際遇和悲催的論文,心裏就更提不起氣來。
我忽然想到一提到他就兩眼桃花的張欣,不知如果她坐在這裏,會作何反應。
是會還是尖叫道暈倒,如狼似虎地撲上去。
我忍不住嘴角微揚,輕輕笑了一下。
沒想到被他發現了。
“在想什麽?”他問。
我當然不會告訴他實話,臨時找個話題:“顧老師是B市本地人?”
“算是吧,老家是這裏的。”
“怪不得。”
“怎麽?”
“您說話的口音有點像南方人,分不清L和N。”
“怎麽?”顯然他自己沒有注意到這點。
“我的‘寧’是N,是鼻音,而您有次叫我的時候,發的是L的音,聽起來有點像‘程玲’。”
“哦?”他稍微一愣,繼而淡淡一笑,“這倒真還沒有太在意。以後我注意點。”
他謙虛的态度弄得我倒不好意思起來,搞得像在給他提意見。
“名字不過代號而已,”我表現得很大度,“而且一般我們也不會太在意這些,這并不會妨礙您對知識的輸出,一看您火爆的課堂就知道。”
他莞爾一笑。
果然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我再接再厲繼續道:“據我所知,很多其他專業的同學都悄悄來旁聽。”
“是麽?”他從後視鏡裏掃了我一眼,“跨專業的同學也能聽懂?”
“當然能!”我乘勝追擊,“建築本來就是靜止的音樂,是美的象征,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您的課堂淺顯易懂,深入淺出,通俗而生動,活潑又不失水準,簡單卻不乏高雅,但凡來上你的課的同學,無一不被您的個人魅力深深折服!”
聽到我最後那句話,顧長熙笑着轉過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他那一眼到底是對我的贊許還是什麽,但從他的表情上可以确定,他內心深處還是很滿意的。
“程寧,我發現你文采還不錯。”
“哪裏,顧老師您過獎了。”我謙讓道。
“我一般都實話實說,而且你還有一個優點。”
“什麽?”
“反應靈敏。”
“沒有吧……”我有些害羞。
“一般反應靈敏的人文思應該也靈敏,再加上你不錯的文采,”顧長熙一邊打着方向盤,一邊道,“所以,我很期待你的那篇論文。”
诶?我看着慢慢轉動的方向盤,腦袋一時轉不過彎來。
怎麽又扯到論文了?
我還不知道如何接話,又聽見他道:“我買了幾本書,其中有一本是關于天壇的專著,還有一本上有篇論文是探讨中國建築與文化之間的關系,對你的論文比較有借鑒價值,周一上午我在辦公室,你來取一下。”
一聽這話,我心裏便犯了愁,周一上午本來已經和白白她們說好去唱KTV,非節假日,又是上午,團購的活動,連唱5小時每人平均才10塊。KTV是離學校稍微有點遠,但是周一上午大家都沒課,中午那裏還提供免費午餐,本來多好的一件事兒啊,又被攪黃了。
我躊躇道:“顧老師,我……”
“我很少借人書,特別是新書,”顧長熙一邊看着車窗外,尋找靠邊停車的位置,一邊慢慢說,“怎麽,不想要?”
說完還眼梢微挑,看我一眼。
到嘴邊的話,只好吞了下去。
我心裏無語地哀嘆幾聲,萬般不情願,可嘴上還得感激涕零道:“好的,謝謝老師。”
回到學校剛過九點,宿舍樓下正是熱鬧的十分。
如今的大學校園已經比較開放,男女之間談情說愛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而我媽最初送我來學校的時候,看着這一對對牽手摟腰的情侶,面色不佳地轉過頭來,總結道:“我看你們學校談戀愛的人挺多的。”
言下之意似乎很不滿這風氣,還略帶對我有點警告。
我心裏無不悲哀的想,這都什麽年代了,早戀的機會都沒有了,難道真的要等到黃昏戀嗎?
當然,大部分人都不會有我媽這般古老的思想,比如我們宿舍樓下的這群荷爾蒙噴濺的同學。
一般來說,不通過調查訪問,只要看晚上女生宿舍下的情況,就能大體知道這棟樓住得是哪個年級的學生。若是樓下的男女同學告別時期期艾艾,依依不舍,但最多只有禮貌性地擁抱,那麽這棟樓住的同學是大一的新生。若是樓下的男女同學告別時會躲到比較陰暗的角落,隐蔽地做一些發人聯想的事情,那麽這棟樓極大可能住的是大二的同學,他們還有一絲害羞。若是樓下的男女同學在燈光下肆無忌憚地擁抱在一起,大方熱情地進行吻別,甚至不惜犧牲自我為路過的人展示法式長吻,那麽這棟樓基本上都是大三及其以上女同學的閨房了。
她們和她們的男友們在經歷了大一大二的鋪墊後,已經成功升級,臻化到恍若無人之境的級別了。
而宿管阿姨也會與之同時進階,對眼前的人和物視而不見,只會在鎖門的時候出來吆喝:“姑娘們,都回來吧,還有明天呢~~~~~~~~~”
我慶幸媽媽來的時候只在白天看到情侶牽手而已,若是見到晚上這幕,肯定得給我退學。
一進宿舍,董白白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到我跟前,嘿嘿一笑:“小寧~嗯?”
白白笑得有點讓我毛骨悚然,“怎麽了?”一看宿舍只有她一個人,我又問,“怎麽只有你一個人,吳歡和喬娜呢?”
“她們去洗澡了,”白白又陰森一笑,“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我奇怪地看着她。
“我都在陽臺上看見了,你從車上下來的。是誰是誰?什麽時候開始的?那車是什麽牌子的?”
我無語地白了她一眼,“白白啊,你真是人如其名啊,我今天已經夠倒黴了,別說了行麽?”
去父親家吃飯本來就不太願意,走時又聽到秦珂的那段話,心情更糟。回來又雪上加霜地碰到顧長熙,被戳到痛處不說,周一的娛樂節目還泡湯了。
一想心裏就窩火不已。
白白不死心地碰了碰我的肩,“還是不是朋友,我都看見了還不承認?”
我懶得理她,走到陽臺收拾衣物,準備去洗澡。
“說說嘛,”白白緊随其後,朝我擠眉弄眼,“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是官二代還是富二代?”
我繼續自己收拾自己的東西。
白白見我意志堅定,一聲不吭,使出了狠招:“你要不說,等她倆回來了,我告訴她們。”
吳歡是我們年級出了名的八卦之星。此人生平兩大愛好:網游和八卦。要是這事被她知道了,即便我是尼姑,也會被調查出有私生子的事情。
人言可畏。
“好吧。”我轉過身去,“我告訴你一點。”
白白一見有戲,眼睛都亮了。
“他不是官二代也不是富二代。”
“那是什麽?”
“龜二代。”
作者有話要說:求收藏包養啦~!
☆、7
如果紮小人真的有效的話,我真想綁一個,上面貼上顧長熙的名字,把他紮成刺猬。
周一我按時抵達他辦公室的時候,他居然不在。
天知道我是頂着多大的壓力才告別宿舍那幫人的,特別是在喬娜和吳歡都不能理解的表情襯托下,董白白看我的眼神是有多麽的犀利和意味深長。
可是當我按時到他辦公室時,他卻不在!
但這次他對面桌的老師卻在了,好巧不巧,竟然是我們的班主任,陶青。
大學班級也是有班主任的。但是這個班主任和中學的已經大不一樣,每學期開學和期末的時候,陶老師會跟我們開班會,大一大二的時候,平日裏會請我們喝點咖啡聊聊家常,和同學們都挺親。只是因為目前她懷孕快6個月,行動不便,即便是在系裏,也很少看到她了。
沒想到顧長熙居然和陶青是一個辦公室,而且還是面對面的座椅!
忽然就想到那日初到他辦公室,當他得知我是一班的同學時,眼神卻笑瞥了一眼對面空空的位置,我現在才明白,那一眼是有多麽的危險。
如果他要打我的小報告,比抿一口茶還要簡單。
“程寧,怎麽了?”陶青問。
“陶老師好,”我決定速戰速決,“我是來找顧老師的,他好像不在?”
陶青扶了扶眼鏡,思索了一下,“本來是在的,接到個電話,剛走。找他有急事?”
“沒有,”我擺擺手,“我是想找他借兩本書,參考着寫論文。他不在就算了,我另找時間再來。”
“要不我給他打個電話?”我們班主任一向人美心靈也美,說着就掏出了電話。
“不用不用。”我趕緊搖頭,“真不用。”
陶青似有不解,我意識到動作有些激烈,靈機一動,想了一個權宜之計。我做了一個聽筒的動作,道:“打電話有輻射,對胎兒不好,要不您把電話告訴我,我待會自己打給他?”
“也行,”陶青笑道,“那你自己和他聯系吧。”
說着,就念了一串數字,讓我記下。
我道完謝正準備離開,陶青忽然想起什麽,道:“程寧,你的論文是不是和天壇有關?”
我心裏一動,難不成顧長熙真的跟陶老師說了這事?
我不動聲色,又聽見陶青道:“今天早上我看他整理來着,聊天時他說要借給某個同學寫論文,那,”陶青指了指顧長熙桌子靠窗那側,“顧老師就放在那裏的,你看看是不是?”
我走過去,果然有一本嶄新的天壇專著和一本建築學雜志。
陽光照在精裝的硬皮封面,天上面是一張天壇的照片,天高雲淡,祈年殿坐落在漢白玉的基座上,紅牆金瓦,熠熠生光,讓人感到一種聖潔感。
可底下幾個燙金的字幾乎亮瞎了我的眼。
“Temple of Heaven”
——為什麽是英文的!
“是嗎?”陶青好心地問。
“是的。”我艱難地點點頭,抱起那兩本書,艱難地離開了辦公室。
白白她們唱歌這會兒也沒回,我決定去教室呆會兒。
專業教室在五樓,每個同學都有一個自己的天地。有愛學的同學還自己買了書架,上面擺滿了各種書。
當然,大多數都是落滿了灰的。
不知是不是真的有這麽一個規律,買書的人都很少翻動自己的書,反而找別人借來的書,卻會認認真真的看完。
基于這個想法,我的桌子上面非常整潔,一本多餘的書都沒有。
只有一個孤單站立的老式竹制筆筒。
我剛一把書放到桌面,鄰桌的雷一楠就湊了個腦袋過來。
“咦,你居然也買書?”他問。
“不是。借的。”我信手翻了翻那一頁頁密密麻麻的紙,出了圖片,其他的一點都不能引發我的閱讀欲。
雷一楠起身過來,瞧了瞧,“天壇的,我靠!中國古建看全英文的!程寧,你丫要逆天了不是?”
雷一楠是B市本地人,說話一口本地腔。從大二起就開始和我坐鄰桌,我曾戲稱你将是我最後一個同桌,并因此敲詐了他一頓飯。
“哎,別哪壺不開提哪壺,”我長嘆一口氣,“寫論文用的。做做樣子吧。上廁所的時候可以翻翻圖片。
“你也太奢侈了吧?”雷一楠笑着将書扣過來,“靠,怎麽貴,100多刀的書你當《知音》用?”說罷又提了提那厚厚一本專著,“你怎麽不說你是借來練肱二頭肌的?”
“別說我了。幾天不見,幹嘛去了?”我奪過他手裏的書,這麽貴,我可不想弄壞了賠給顧長熙。
“想我了?”雷一楠身子一歪,坐到我桌面上,嬉皮笑臉地問。
“可不是,”我笑道,“方案還有好多沒有弄呢,正缺打下手的。”
“別介,”雷一楠朝我擺手,“我自己還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呢,上個星期方案剛剛被老喬斃了。這會兒痛苦着呢。”
說到老喬,是我們學院挺嚴厲的一名老師,四十多歲,頭上頂一地中海。剛上大一那會兒,我們有個課是平面構成,授課老師剛好有他。我本着一顆愛學習的赤子之心,整整一個國慶節都在專教畫圖,沒想到一上課他只虛眼瞄了我圖一眼,皺眉問道:“你覺得美嗎?”
當時我差點以頭搶地耳。
除此之外,他還有如下著名句式。
“你覺得這可行嗎?”
“你覺得你天真嗎?”
“你覺得我是你媽嗎?”
……
還有:
“墨線不分線性,我要扣分哦。”
“水彩成次不分明,我要扣分哦。”
“設計有硬傷,我肯定要扣分哦。”
……
于是,私底下,我們也叫他“扣老師”。
而這次的設計課,雷一楠的指導老師剛好是老喬,于是我同情地拍拍雷一楠肩,“節哀順變。另外,別太完美主義,送你一句話。”
“什麽?”
“設計就和婚姻一樣,永遠不可能完滿。”
晚上我給家裏打了個電話。
“外婆,我是小寧。”
“找小寧?她不在。”外婆耳朵有點不好使。
“是我,我是小寧,外婆。”我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大聲重複了一遍。
“哦哦,是小寧呀。呵呵。”外婆在那頭笑,“我還以為是同學找你呢。”
“外婆,我給你買的助聽器您沒有用嗎?”
“那個東西戴着不舒服,而且我又不聾。”
“不聾不聾。外婆您最近身體還好吧?有沒有天天去測血壓?”
外婆年近七十,外公去世得早,現在就她一人住,身體還算硬朗,就是血壓有點不穩,時而有點飙高。
“測的測的,你放心吧,最近學習辛不辛苦?”
“還成。”我怕她不放心,又補充道,“挺好的。”
“就是身體最重要,千難萬難千萬別為難自己的身體,別熬夜,對了,你爸爸有沒有叫你去吃飯?”
“叫了的。”
外婆在電話那頭“哼”了聲,“讓他給你弄點鴿子湯補補,每次你放假回來,都瘦的跟什麽似的。對了,那他有沒有給你錢?”
“……給了的。我沒要。”我不想跟外婆說實話。
外婆又“哼”了一聲,“別要,誰要他那臭錢,當初走時那麽決然,現在看你長大了,漂亮了,出息了,就知道有個女兒了,想認你了,理都別理他……我們寧寧也是命苦,遇到這麽個父親……他們那家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幸虧你媽媽……偏偏……”
“外婆外婆,”我一聽不對勁,趕緊切換話題,“天氣變熱,您別不開空調,舍不得錢。”
老年人一向節約,要是我不在家,三伏的天氣都只吹電扇,空調常年都用一個布罩子給罩住。
“我心裏有數。寧寧,你差不差錢?我過兩天讓阿聰幫忙再寄點過來?”
“我還有的。您別擔心。”
“哦,那就好。”外婆似不放心,又叮囑道,“千萬別苦了自己。”
“我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為什麽點擊和收藏都那麽少。/(ㄒoㄒ)/~~/(ㄒoㄒ)/~~
☆、8
張欣是一位勤奮的好同學,至少在早起這件事兒上,我是幹拜下風。
周三一大早,當她楚楚動人地立在我們樓下時,我和董白白都有點愣神。張欣同學底子本來就比較好,皮膚白嫩細膩,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忽閃忽閃,高鼻小嘴,笑起來還有兩顆可愛的小虎牙。而今天,她略施淡妝,一頭長發如瀑布般披在肩上,身着一條淺粉色的荷葉花點綴的連衣裙,還真有點“清水出芙蓉,自然去雕飾”的感覺。
我們都有點被驚豔到了。
“還行吧?”張欣同學有點害羞地問。
“啪!”我們還沒有答話,只見一位早起打水的男同學,一頭撞到了電線杆上,壺膽碎了一地。
我們三個女生都捂嘴笑了起來。
我和白白抱着昨天新打的論文提綱,帶着張欣,風風火火地走進了位于逸夫樓的教室。
不過這次的情形和上次去不太一樣,我看了看表,還有五分鐘上課,教室裏的人卻還有大半都沒有來。
我和白白本想按照慣例,坐最後一排,卻被張欣一陣好說歹說,陪她坐到了第三排。
上課鈴聲響,顧長熙背着個印着A大字樣的舊書包走了進來。
張欣有點激動,掏出包裏顧長熙的照片,對照着真人,反複對比一番後,轉過來臉對我感慨道:“還是真人帥,學姐,你不知道你們有多幸福。”
我和白白對視一眼,如果她和我們一樣,也如此忐忑地坐在這裏等着交論文的話,也許就不會再有心情發出這樣的感想。
顧長熙放下包後,一掃教室,微微皺了下眉,半開玩笑道:“我今天是不是走錯教室了?怎麽少了這麽多同學?”
不少同學左看看又看看,果真,平日150人課堂,今天只稀稀拉拉地坐了30人不到。
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而張欣更是一臉好奇。
“發生什麽事了?有人知道麽?”顧長熙問。
沒有人回答。
“那就有些遺憾了,”顧長熙倒也不生氣,聳聳肩,邊說邊從包裏掏出一袋沉甸甸的東西來,“我有個朋友上個星期要從瑞士回來,我就讓他給我的學生帶點手工巧克力,沒來的同學就沒有這個福氣了,來了的同學咱就多吃點。”
底下有同學鼓起了掌。
“顧老師,”角落裏忽然有人舉起了手,“顧老師,我們今天下午交圖……”
怪不得。
建築學的教學很有特色,我們的專業課沒有考試也沒有論文,一個學期前八周和後八周各有一個建築設計,一般到了快交圖的DEADLINE,大家就會變得非常忙碌,這個現象俗稱“趕圖”。而趕圖一般都會涉及到如下幾個字眼:熬夜、通宵,以及逃課。
顧長熙的這門課是大二建築學的限選課,主力軍當然是大二的同學。而今天大二的同學交圖,言下之意就是昨晚估計大家都通宵了,而且說不定現在還有不少同學在連軸轉,眼都沒有合一個。系裏對遲交作業的同學很嚴,設計再好,一旦遲交,期末成績就會被大打折扣。所以我們寧願逃課,也要拼死拼活地将設計圖交上去,以免拖圖被扣分。
所以,今天顧長熙的課就變得門庭稀落了。
我在心裏冷笑,顧長熙啊顧長熙,你也有今天。
那說話的同學可能是大二年級的代表,他印堂發黑臉色發青,一看就知沒休息好,是硬撐着來上課的。想必昨晚也是一宿沒睡。
他旁邊還坐着個女生,也是一臉菜色昏昏欲睡的樣子。
這個現象并不是某個年級特有,但凡建築學都會出現這樣的狀況,而這,也是任課老師最痛恨的。
發言的那位同學話說一半便沒聲了,估計是沒有膽量再說下去。
外專業的同學都不太明白那位同學未完之話,愣愣地看着顧長熙,等他發話。
顧長熙沉吟稍許,似惋惜道:“這麽點兒人,上課也挺沒意思的。”
張欣捂着胸,心疼道:“我的心都快碎了。”
顧長熙又用稀松平常的語氣道:“既然這樣,那今天的課就到這裏吧。我們下節課再見。”
我有點吃驚。
被學生放了鴿子,他居然一點都不生氣。
底下的同學揣測着老師的用心,不敢相信,也不敢動。
顧長熙倏爾笑了,好脾氣地道:“真下課了,同學們可以走了,走時記得拿巧克力。”
十秒鐘後,同學開始悉悉嗖嗖地收拾書本,有兩個膽大的女同學走到講臺上,當真拿了兩顆。
“我聽說有很多外系的同學來旁聽我的課,” 顧長熙若有若無朝我這裏瞄了一眼,溫柔地笑問跟前那兩名女生,“你們是麽?”
此二人一愣,繼而呈現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