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險遭□。
不禁渾身一抖。
我掏出手機,可憐巴巴地給雷一楠發了條短信:你叔叔帶我去參加飯局。o(︶︿︶)o
過了好一會兒,手機才響,我打開一看,肺都氣炸了:你丫也配潛規則?
這是什麽話?!
我惡狠狠地回了三個字:去死吧。然後把手機直接扔進了包裏。
過了一會兒,手機短信聲又響了起來。
雷一楠:剛剛手機不在我這裏。怎麽會帶你去?
我:@#¥%你這公子哥,又去哪瘋了。事務所沒雌的了。
雷一楠:哦。我叔叔是正人君子,不會為難你的。
我:哦。
雷一楠:別喝酒,有事給我電話。
我:哦。
等紅燈的時候,雷強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不安,扶着方向盤安慰道:“小程,別緊張,就是吃頓飯而已。”
“哦,”我問,“今天是和誰吃飯?”
“咱所在河北有個項目是跟國外一個事務所SPACE合作的,JEFF是那事務所的頭頭,咱今天請他和這個項目的主創人員。”
“哦。”我應付了一聲。
其實我心裏還有許多疑問,比如今天總共有多少人?有多少女性?為什麽JEFF喜歡女的在場,莫非他是個色狼?
還有,我甚至想,今天雷強會不會給他塞紅包?飯後會不會還有其他男人的項目?
要是真去那些娛樂場所,我怎麽辦?
正想着,車拐個彎,就到了。
下車時,雷強又轉頭朝我笑笑:“到了你就埋頭苦吃,有人跟你說話,你知道就禮貌回答,不知道就嘿嘿傻笑。”
看得出,雷強對這次飯局十分重視。吃飯的地點定在一個五星級的大酒店,裏面裝潢得金碧輝煌,入口處有一瀑叮咚的山泉,不遠處一位紅衣長發美女在投入地彈着《月光曲》。晶瑩剔透的吊燈從高高的屋頂垂下來,閃着水晶般的光芒。靠牆有一條樓梯直通二層,欄杆是精美的新古典主義的雕花,大紅色的地毯從我們腳下一直延伸到二層。
我們預定的是包間,名字取得古色古香:碧雲閣。
推門的時候,雷強忽然想起什麽,轉頭問我:“對了小程,你能喝酒吧?”
話音剛落,有人從裏面拉開的門。
作者有話要說:苦逼加班的丁丫祝大家周末愉快~!
☆、16
“Michael,你總算來了。”開門的是一個年輕人,長得文質彬彬。
“不好意思,路上塞車,”雷強拱手賠笑,掃視一眼屋內,“Jeff呢?”
今天吃的是中餐,室內有一個大的圓桌,我環顧一周,大約坐了5、6個人,中間那兩個位置被人空了出來,明顯是留給Jeff和雷強的。
屋內的人見雷強進來,微微欠身,朝雷強笑着打招呼。
“Jeff去廁所 ,馬上回來。”那人道,指指我問雷強,“這位是——”
“事務所的程寧。”
我沖他微微一笑。
“你好。”年輕人朝我伸出手,“SPACE的郭武清,也稱‘國務卿’,當然,也有人稱我‘無情哥’,導致我一直單身。”
正說着,郭武清朝身後揚揚手,“Jeff。”
我轉過身去,大吃一驚。
繼而終于明白,這位JEFF為什麽喜歡吃飯有女性在場。
因為她自己就是個女的。
從電視上、從雜志上、從小說中,我都認識到,飯桌上是男人的天下,他們喜歡在飯桌上大呼小叫、說着葷段子,拼死拼活地喝酒,偶爾還會調戲下服務生妹妹,烏煙瘴氣,混亂不堪。于是,飯桌和應酬在我的個人字典中,是帶有貶義傾向的,代表着社會的陰暗面。我想,這位海外歸來的Jeff說不定也有着和我一樣想法,不喜歡一大群男人在她面前肆無忌憚、張牙舞爪,所以特意吩咐雷強要帶女生來參加。
JEFF禮貌地沖我打招呼,然後給雷強做了個大拇指。
雷強瞄了一眼我,會心一笑。
各位就坐後,我老老實實地坐在了圓桌的最邊上。雷強和JEFF親切而投緣地談着項目的事情,周邊的人不斷點頭,時而說一兩句拍馬屁的玩笑話,整個飯局的氣氛舒緩而融洽,俨然一次高層聚會,全然不似我想象中的那般低俗。
沒有人搭理我,我就努力扮演好花瓶的角色,埋頭苦吃,大家一起舉杯的時候,我也就跟着喝一兩口。
飯局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一個挺着大肚的人走了進來,手裏端着杯白酒。
“喲,老雷!我剛剛就看見你身影像,沒想到真是你。”
“原來是吳局,沒想到你也在這裏。”雷強起身。
“這不跟建設局的人一起吃飯嘛,西區那個高層你也知道的,難整的很。跟朋友聚會?”
“辛苦辛苦,”雷強舉杯,“這位是SPACE空間的Jeff,旁邊也是他們事務所的。”
JEFF朝吳局淡笑點頭。
吳局在JEFF身上梭巡了一陣,繼而笑道,“來來來,大家一起幹了這杯。”
酒盡之後,吳局咂摸着道:“還是你老雷豪爽,早知道就讓你們事務所做了,還請什麽庫哈哈。”
雷強客氣賠笑道:“以後還希望吳局多多關照。要不坐下來一起吃?”
吳局含笑掃了一眼在坐的,眼睛在我身上停留少許,輕晃了下空酒杯,笑道:“不用了吧?”
“一杯酒怎麽能就走呢,”雷強招呼服務員,“再來副碗筷。”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吳局順勢拉開了我身邊的椅子,還未坐下,就聽見雷強道:“吳局怎麽能做那裏,你要坐主席。”
“哪那麽多講究,”吳局随意将雙腳一攤,頗有些不滿地道:“就你資本主義國家回來的,官僚主義。”
話畢,忽然好像意識到旁邊坐着個人,轉頭問雷強:“這位是——”
“事務所的程寧。”大官當前,我趕緊報上姓名。
“你這怪蜀黍,”吳局用空酒杯遙點雷強,似笑非笑地道,“淨招些小蘿莉。”
“實習生而已。”雷強解釋。
雷強對這個吳局的人挺客氣,我估摸着他應該是一個不小的官。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大學本科生。吳局坐在我身邊,我動作也不敢做大,夾菜的範圍瞬間就小了一半。
也不知道他們談到了什麽,吳局忽然拍拍我的肩,轉頭親切地問我:“你說是吧,小寧?”
我此時正包着一口飯,聽他對我說話,愣了一下,然後含糊地點點頭。
他滿意地轉過臉去。
這個時候,我察覺到了不對勁。
今天氣溫直逼40°,我下面穿一條牛仔短褲,上面穿一件無袖的衣服,他粗短的手指拍過我的肩後,繼續往下,若有若無地在我肩下的皮膚上磨蹭了兩下。
手中的動作微頓,我不動生色地往側邊移了下位置,暗中提高了警惕。
談話繼續進行着,不知他們又怎麽扯到了大學生教育的問題上來。我聽見吳局不以為然地道道:“你們說的這個都沒有道理,最有發言權應該是小寧。”
說着,就要轉過來問我。
我一下站起來,向前傾身,伸着胳膊,夾了一片離我最遠的菜。夾菜的同時我不忘頗有些腼腆地道:“大家說的都有道理。”
餘光中,吳局的手,擡起來,僵在那裏。
有那麽一剎那,我感到屋內的氛圍發生了一點微妙的改變。但是大家都沒有表現出來,該吃的吃,該喝得喝,有人機智地講話頭接了過去。吳局更是不漏絲毫痕跡,擡起來的手自然而然地放了下去,說話聲音依舊平穩。
我忍不住用眼神向雷強求助。
他與我對視了一眼,站起身來替我解圍,向吳局舉杯:“來!吳局,今日難得一見,我再敬你一杯!”
“瞧你這話說的,你老雷哪次請客我沒有賞臉,”吳局端着酒杯,不碰也不喝,半笑道, “這話讓不知情的人聽見,還以為我真擺官架子。倒是我還擔心你們事務所,吸收太多外國營養,反而不适應中國本土文化了。”
“哪裏哪裏,怎敢在吳局面前造次。”雷強再次舉杯。
“哈哈,你這老雷啊……”吳局大笑兩聲,酒杯清脆一碰,“我就喜歡你這性格,做人就是放得開!要是你們事務所都你這樣,項目刷刷都批給你們!”
“有您這話,我做夢都得樂醒!”雷強打個哈哈,二兩白酒一飲而盡。
坐下的時候,雷強丢給我一個眼神,讓我自己機靈點。
吳局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一杯白酒半點猶豫都沒有。吳局來之前,我們喝的是紅酒,雷強也喝了點,不多,但紅酒後勁大,這會兒喝了點白酒,雷強的臉色就有點不對勁兒了,紅得跟豬肝似的。
吳局卻依舊停着個啤酒肚,紅光滿面地跟桌上的人一來我往,一點醉意都沒有。
Jeff和吳局并不熟悉,雷強是主力,礙于情面,Jeff被連帶着也跟着喝了幾杯。到最後,我看到Jeff每次放下杯子,都輕輕皺一下眉。
兩輪下來,每個人都喝了不少。我暗自慶幸吳局的注意力終于從我折利率移開,可就在這時,我忽然看到桌下有一只手,緩緩地伸向我的大腿。
那只手又肥又老,手背上汗毛長而密,根根可數,無名指上戴着一枚誇張的亮閃閃的黃金戒指,與黑色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而這只手的主人,表面上卻與桌上的人依舊談笑自若。
我最擔心的事兒終于發生了。
我佯裝鎮定,心中其實又怕又急,可又不能大聲呼救。眼看那只爪子就要落在我的腿上,我當機立斷,深吸一口氣,筷子一松。
“哎呀!”吳局大叫。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慌忙起身,誠懇道歉,自責不已:“剛剛筷子沒夾穩,燙到您了!您沒事兒吧?”
屋內的目光瞬間凝聚過來。
吳局臉上的笑意蕩然無存,他鐵青着一張臉,用濕毛巾擦去剛從沸騰的湯鍋裏夾出來的一抓青菜。
我一臉歉意繼續自責:“真沒想到這青菜把您手燙着了,我以為它會落在我的大腿上。”
在場人的神情變得多樣起來。這裏除了我,哪個不是人精,剛才的情形雖未言破,但大家都已心知肚明。有人暗笑有人看戲。雷強默不作聲,Jeff卻暗中為我做了個大拇指。
離開時,吳局臉色陰沉,連來時帶的酒杯都沒有拿。
走出包房的時候,我感到一種深深的脫力感。
這頓飯吃得我心驚膽戰高度戒備,當我看到大廳寬敞的空間、明亮的燈光時,情不自禁地大松一口氣,就好像從黑暗一路跋涉終于走到了光明,有種重獲新生的莫名激動。
雷強的步子有點飄,但是神智還是清醒的。JEFF在一旁參扶着,我默默地跟在後面。
大家在大廳告別後,有車的就先開車走了,沒車的也打的走了。雷強本是開車帶我來的,但這會兒,顯然是不能再開車回去了。
JEFF皺着眉頭看了眼雷強,頗有些無奈:“不能喝還逞什麽能。”
雷強扶額搖頭苦笑,看了下手表,然後撥了個電話。
——老程嗎?我是Michael。
——我在金堂,喝了點酒,不能開車。
——好的,我在大廳等你。
雷強和Jeff都住在光華路,而我要回學校,雖不是順路,但他倆決定先繞路把我送回去,再回家。
坐在沙發上等待時,我才知道,Jeff是美裔華人,和雷強在美國相識,同在蓋裏的工作室都幹過一段時間。
“您為什麽要取Jeff這名呢?”我問。
剛學英語那會兒,老師就告訴我們,外國人是很直接的,他們的名字本身就代表着性別。比如女生可以叫Sara、Betty、Carol……男生可以叫Mike,Jim,Bruce……這是文化裏的一種約定俗成。如果有男的叫Jennifer,就好像中國男人取名叫芙蓉姐姐。
可沒想到,到了大學,我還真認識了一位女士,名叫Jeff。
“這個嘛……”Jeff 有些無奈的聳聳肩,“這個社會是男人的社會,而我又是個女權主義者,所以我的生活總是充滿了矛盾和鬥争,為了找到一個平衡點,我幹脆取了個男人的名字。”
我表示不理解。
“這樣,在你們的世界中,看我是個男人,有男人的領導能力和強硬作風;而在我的世界中,男人即是女人,達到了一個完美的統一。”
我被她奇怪新穎的邏輯搞得有點暈,餘光瞄了一眼雷強,卻發現他已經靠在沙發上睡着了。
“Jeff,”我有點擔心地道,“今天我讓吳局有點難堪,雷老板會不會也給我臉色看。”
“NO,”Jeff笑道,“Michael是一位很有原則的人,從不會遷怒于別人。而且今天晚上你非常勇敢機智,我很欣賞。”
“謝謝,”我心裏踏實了一些,“如果是在平時,我肯定會揍他一拳。”
“真巧!”Jeff拍手道,“我要是你,肯定不揍他一拳。”
我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一笑。可笑容還沒有散去,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
JEFF沖着剛從走廊裏出來的一個人熱情地揚了揚手:“KEN!”
真巧,我心裏對Jeff說,這個人,我也認識。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苦逼得從上午10點開會到6點。。。哎。昨天是周日啊!
☆、17
上世紀60年代,美國哈佛大學有個著名的心裏學家提出了“六度分割”(Six Degrees of Separation)的理論。簡單來說,“六度分割”就是在這個社會裏,任何兩個人之間建立一種聯系,最多需要六個人(包括這兩個人在內),無論這兩個人是否認識,生活在地球上任何偏僻的地方,他們之間只有六度分割。
我想,我和顧長熙的分割,肯定小于六度。
看樣子,顧長熙剛剛也是從一個飯局出來。他看見Jeff,便停了腳步,跟同出來的人打了個招呼,大步走了過來。
我自欺欺人努力把自己縮到最小,別過臉去,窩在沙發的角落。
但事實證明世界是物質的,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我假裝自得其樂地哼哼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的曲調,陶醉地沉浸在自我的世界裏,可還是聽見顧長熙的聲音:“程寧?”
“嘿嘿,”被發現,我堆起一臉的笑,“顧老師,好久不見!”
“你怎麽在這裏?”他今天穿着一件淺色的格子襯衣,下面配了條深藍色的經典款牛仔褲,比起在學校少了份書卷氣,多了份——好吧,我不情願的承認——成熟英俊。
“你們認識?”Jeff插話。
“她是我學生。”
“不是吧!”Jeff睜大的眼睛,“原來是真的,你真的當了老師?”
“是啊,”顧長熙笑道,“有什麽不可麽?”
“可是可以,就是,啧啧——” Jeff搖頭,“有點可惜。”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我幹得可是大事業。”顧長熙幽默地說。
“好吧,阿KEN,我承認你的腦子和我們不一樣。”
顧長熙笑。
原來顧長熙的英文名字叫KEN。
他的眼神掃過我,目光又落在正在酣睡的雷強身上,疑惑:“Michael這是——”
居然他們三人都認識。
“你們那個吳局,簡直太厲害了,”JEFF可憐地解釋道,“你看Michael都這樣了,我們正等人來接呢。”
“吳局,哪個吳局?”顧長熙微微皺眉,又轉向我,“程寧怎麽在這裏?”
我舉手做投降無辜狀:“顧老師,我在雷老板的事務所實習,今晚被拉過來當壯丁。”
顧長熙不置一詞。
“小寧很不錯的,” Jeff親切地過來摟着我的肩,“跟吳局鬥智鬥勇,我很欣賞。”
我心裏大叫不好。Jeff啊,你幹嘛跟顧魔頭說這個?你難道英文裏有個詞叫“white lie(善意的謊言)”嗎?
Jeff全然沒有注意到我的表情,繪聲繪色地跟顧長熙描述了當時的場景。
果然,顧長熙的眉毛擰了起來。
“這樣,”顧長熙沉吟少許,像家長一下幫我做了決定,“我正好要回學校,程寧跟我一起。”
“那就太好了!” Jeff一把将我推向顧長熙,“我和雷強也不用繞道送小寧了。對了小寧,這是我電話,以後有空常聯系。”
我木然地和Jeff互換了電話。
我在酒店門口等顧長熙去取車,站在前坪的時候,我看到顧長熙走向了一輛非常拉風的寶馬越野車。
我記得他的車是一輛标志像是衛生十字的車,白白告訴我這是雪佛萊。沒想到,時隔三日當刮目相看,今天他居然開了輛寶馬越野車。
他站在車前,低頭擺弄鑰匙,車應聲而響,然後繞過車頭走向駕駛室,可半天卻沒有坐進去。正當我疑惑時,旁邊一輛小車的車燈亮了兩下。
——原來寶馬旁邊那輛才是他的。
他在車裏朝我招手,我有些失望地跑過去。
“顧老師,”我系好安全帶,“我還以為剛剛那輛寶馬是上您的呢。”
他啓動汽車,開玩笑地道,“對不起,老師讓你失望了。”
“哪有哪有,”我二指指天呈發誓狀,“您的車雖不是寶馬,卻是我做過的最舒服、最安全的車。”
“你還坐過哪些車?”他問。
“……公交車。”
他的嘴角翹了翹。
“對了,”他想起剛才那事,“你在雷強的事務所實習?”
“嗯。”
“怎麽找到他哪裏的?”
“雷一楠介紹的。”
“雷一楠?”
“哦,他是我同學,是雷老板的親侄子。”
“怪不得。”
“怎麽?”我覺得他話中有話。
“沒什麽,”他話鋒一轉,“不過老雷怎麽帶你這個實習生來這種地方?”
顧老師,您終于說了點體己的人話了。我在心裏默念,不由嘴上也帶了點哀怨:“事務所的女性都臨時不在,我是被迫濫竽充數的。”
“喝酒了?”
“……喝了點。”
這個時候,紅燈亮起,車緩緩停在停止線前。
借這個時機,顧長熙轉頭打量眼我,“一點點?”
“……大概四杯。”我不由向後了下脖子,比劃了一下一杯的多少。
“呵,好酒量嘛,”他挑眉半笑,“看不出來啊——程寧。”
“嘿嘿,”我有點自豪,“從小練出來的。”
我說的是實話。小的時候,父親愛喝酒,而且是白酒。我媽說我一歲多的時候,我爸飯後二兩酒,我就站在旁邊眼巴巴地看,看久了,我爸就用筷子尖沾一點,點在我的嘴唇,我興高采烈地舔了一口,立馬被辣的哇哇直哭。我媽一邊責備我爸一邊也忍不住笑。不過從此我就和酒結下了不解之緣,酒量倒是漸漸練出來了。
但是和同學吃飯,我們都是不喝酒的。我媽從小就教導我女孩子不要輕易在外面喝酒,喝醉了很危險,所以外人面前我都滴酒不沾,除非特殊情況,比如剛才的飯局。
我正洋洋得意之時,看到他皺眉搖頭。
“你還是學生,盡量少參加這樣的場所。等你工作了,這樣的飯局想避都避不開。”
我心裏不屑地癟癟嘴,我又不是主動請纓的。見他又要開始說教,我岔開話題:“顧老師和雷老板和JEFF很熟?”
“嗯,以前在美國留學時認識。”
“顧老師您人脈真廣!”我拍馬屁。
“行了程寧,”顧長熙一邊打轉彎燈一邊道,“你這點勁,應該用在學習上。”
聽出話裏的諷刺,我蔫了下去,不吭聲了。
“成績查到了麽?”他又問。
“噢!對,”我覺得還是要跟他道謝,“看到了,謝謝顧老師,您真替學生着想。”
這句謝謝是真心實意的,可他回我的反映,是若有若無地“嗯”了一聲。
真是自讨沒趣!我更不想跟他說話了。
很多時候,在他不言語的時候,顧長熙給人的感受是沉默而內斂的。他有很好的教養和學識,像深水的河流平靜地流淌,偶爾不經意間,讓你觸碰到他深藏在河床上的礁石。他禮貌、紳士,長相出衆,替學生着想,但卻不知為什麽,在我和他的接觸中,我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指尖掠過深山中的山泉,溫柔,卻有點冷。
到學校的時候,已經快一點。
夜晚的校園十分安靜。顧長熙将我送到宿舍樓下,我開了車門,到了謝,在宿舍樓下仰頭看,上面一片漆黑。
我嘆了口氣,硬着頭皮敲響了阿姨的門。
學校宿舍的門禁是刷卡的。女生宿舍到了晚上12點,宿管阿姨就會關了門禁,在門把手上挂一把鏈子鎖,要進入寝室,就得從阿姨的房間穿過。當然阿姨也是人,是人就是要睡覺的,所以阿姨對晚歸的同學都沒有好臉色,脾氣好點的會劈頭蓋臉的訓斥一頓,然後登記你的名字學號,上報學院;脾氣不好的,幹脆不會給你開門。
剛住進來的時候我們還憤憤不平,驚奇大學校園怎麽可以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對面寝室的同學還去學校論壇發了帖子,揭發阿姨慘絕人寰的行徑,帖子都上了校園十大熱帖,事後卻不了了之。
針對這種情況,我們一般會有兩個選擇,要麽趕在鎖門之前回來,要麽就不會來。
但是,我有第三種選擇。
我住的這個寝室在三樓,而宿舍樓邊有一個二層的小平房,屋頂是可以上人的那種,兩棟建築之間有一顆高大的樹,從理論上講,我是可以從平臺爬到樹上,再從樹上進入宿舍的陽臺。
所以在狂敲阿姨門20分鐘無果的情況下,我無可奈何地選擇了第三種方案。
我剛剛登上那個小平臺,忽然一道耀眼的車燈從漆黑的夜裏照了過來。
我眯着眼睛,從指縫中勉勉強強認出那是陰魂不散的顧長熙。
“程寧,你幹什麽呢?”他下了車,遠遠沖我大聲道。
我有點懵,“顧老師,您不是走了麽?”
他有些無奈,“你敲門的聲音讓我以為這裏被爆破了。”看我姿勢僵硬地站在那裏,一副作奸未遂的樣子,又重複了一遍,“你在那裏幹什麽?”
“啊。呵呵,沒什麽啊,”我甩甩胳膊,“鍛煉身體啊。”
顧長熙一語就挑破了真相,“進不去宿舍?”
他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覺得這話裏透着點幸災樂禍。
“啊,阿姨上廁所去了,我一邊鍛煉身體,一邊等她來給我開門。”
他看着我,一副頭大如鬥的樣子。
“你下來。”他沖我招招手。
我不明所以,沒有動。
他看了下表,對我說,“程寧,我明天8點要參加一個會議,這個會議非常重要,我不希望開會的時候精力匮乏,而且,我相信你雷老板的事務所也不喜歡上班遲到的同學,所以我給你提一個建議,不要浪費時間,下來。”
顧長熙說話的時候,站在那裏,身軀挺直,臉微側,耳根到下巴的輪廓被汽車鍍了一層光,線條格外明顯,我的心忽然就被這根線撥動了一下,我産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我想,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能用手指,循着這條弧線,緩緩撫摸,會是什麽感覺。
心裏這麽想着,步子鬼使神差地向前邁動。
而這樣的結果,就是在臺階快下完的時候,腳忽然被什麽絆到,我不由自主地向前傾去。
我看到顧長熙快步向我走來,顯然是想扶住我。在這萬分緊急的關頭,我又冒出一個不相幹的念頭:如果他抱住我,他身上是什麽味道,有沒有像其他歸國回來的老師用香水?
忽然很想知道。
可想象是豐滿的,而現實是骨感的。
在他趕過來的當即,我一個狗啃屎,搶先一步伏在了他锃光瓦亮的皮鞋前,與大地母親深情擁吻。
丢死人了!我心中懊惱不已,趴在那裏,僵直地做挺屍狀。
顧長熙好心地将我扶起來,上下打量一番,道:“我只是提了個建議,你也不必行此大禮。”
語氣中明顯憋着笑意。
我瞪了他一眼,反身一瘸一拐地上了車。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天天苦逼地加班啊。筒子們,表霸王我。。給我點動力。。。
☆、18
當汽車駛出校園的時候,我驀地意識到有個問題很重要:
這是要去哪?
我相信顧長熙作為學校的老師,肯定不會帶我去一些不三不四的地兒,聽他剛剛的語氣,似乎只想快點給我找個能托身的地方。
我思來想去,覺得最大的可能就是将我送到賓館,暫時休息一晚。
但事前我一定會跟他表明,我們學生是沒有錢的,你是老師,你看着辦。
睡意漸漸泛上來,我靠着車門,微阖着眼睛,看着窗外。深夜的街道寧靜而空曠,人影全無,只有呼嘯而過的車輛。這個城市,終于從白天的喧嚣歸于了短暫的安寧。
建築大師柯布西耶曾說:“住宅是居住的機器。”
那麽,城市是什麽?
城市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攪拌機。時間的齒輪運轉起來,每個人的生活、故事,伴着大紅色的細高跟、黑色領帶間的古龍香水、建築工地上轟鳴聲和濃濃的汗臭味,還有泥土翻開的芳香和枯葉打轉的嘆息,在這個巨大的攪拌機裏拆碎、混合、交換,夜晚被安靜地鋪成城市公路的第N環。
眼前之景逐漸熟悉。
“顧老師,”我一個激靈直起身子,“您這是把我送到哪?”
他看了我一眼,“我記得那次我遇到你,你說你家在這邊……”
那次是我從父親家出來恰巧碰到他,沒想到他還記得,居然要把我送到父親家裏去。
“不!顧老師!”這哪能行,我情急之下大叫一聲。
他顯然被我吓了一大跳,條件反射一腳踩了剎車,汽車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劃出尖銳刺耳的聲音。幸虧後面沒有車,不然肯定會被追尾。
汽車停穩後,他掃視一下左右鏡,然後緩緩轉過來,問:“怎麽了?”
“我、我……”
“你最好快點,四個‘我’字了。”
“我要上廁所!顧老師,我尿急!”
“程寧同學,”他眉毛微挑,眼目一淩,“老師也是有脾氣的。”
“顧老師,”我趕緊投降,顫抖着道,“我是真的想上廁所……”
“你馬上就到家了。”
“顧老師,”我泫然欲泣,“我沒有家裏鑰匙。”
“敲門。”
“他們都不在家。”
“程寧同學,我再提醒你一下,老師也是有腦子的。”
“顧老師,我沒有騙您,”我想到一個應急的借口,“我弟弟去外地比賽,家裏人都陪着去了。”
“你還有弟弟?”顧長熙将信将疑。
“是的是的!要不這樣,”我決定破釜沉舟,扮演起可憐的小白菜,“我回去敲門,您在樓下等着,看看我家裏的燈亮不亮。前提是——”我補上一句,“您忍心讓我再吃一次閉門羹。”
顧長熙眉毛凝成了疙瘩,看了我一會兒,似乎相信了,然後問了一個讓我無法回答的問題:“那怎麽辦?”
那怎麽辦?
誰知道怎麽辦?!
是誰自作主張故作聰明帶我來的這裏?!
是誰?!!!!!!
我心裏有無數馬景濤在咆哮,但臉上卻做出無辜可憐狀,眼巴巴地看着他。
顧長熙沉默地看了我少許,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我敏銳地捕捉到其中有一種認栽了的嘆息,然後他重新啓動了車子。
“顧老師,我們……”
“去我家。”
“方、方便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你不就是要方便嗎?”他一語雙關。
“……”
顧長熙居住的小區就在父親家的旁邊,不過是比較老式的六層板樓,沒有電梯。我心懷忐忑地跟着他爬到六層,進了屋。
換鞋子的時候,顧長熙忽然對我說:“你先在客廳坐一下。”然後進了卧室。
我知道第一次去別人家,貿然進卧室是很不禮貌的。所以顧長熙進卧室後,我理智地選擇了等在客廳。我邪惡地想,要是冒冒失失地進去,看到某種盛着不明液體的膠狀東西,或者一大堆用過的餐巾紙,那會有多尴尬。
顧長熙的房子不大,一室一廳,家具是經典的黑白系列,簡潔精致。靠着牆有一壁到房頂的書架,上面排列着密密麻麻地書。裏面各種書籍都有,建築規劃專業的、文學的、地理的,還有我看不懂的文字的,甚至還有一本很老舊的硬殼的繪畫版的《三國演義》。
書架角上靠着一把楓木顏色的吉他。上面有一層淺淺的灰。
我手指輕輕滑過,琴弦發出悅耳的聲音。
“程寧。”顧長熙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我身後,手裏拿着一件半舊的T恤。
我一下收回手,礙于剛剛在車裏的情形,此刻仍是夾緊尾巴做人,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這件衣服是幹淨的,衛生間裏有新的洗漱用品。今晚将就一下。洗漱就休息,時間不早了。”
我乖乖地“哦”了聲,謹慎地道:“顧老師您別生氣,我就打擾您一晚上。”
他搖頭笑笑,“我從來不跟學生計較。”
我松了一口氣:“您真好!顧老師您會彈吉他?”
“會點。”他一筆帶過,用手一指,“衛生間在那裏,一會兒你睡卧室。”
“那您呢?”
“沙發。”
“不,我睡沙發吧。我睡眠很好的。”我是罪人,怎麽還敢喧賓奪主。
“就這麽定了,已經快3點了。”他似乎不願再讨論。
“顧老師……”
“去吧。早點休息,晚安。”他将T恤塞到了我手裏。
顧長熙的T恤很大,我洗完澡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像個孩子偷穿了成人的衣服,短袖成了連衣裙。當我光着腳丫打開衛生間的門時,他已經躺在沙發上了,從我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見他将腦袋擱在扶手上,頭頂沖着我,發色黝黑。身上搭了件薄薄的空調被。
我踮着腳,蹑手蹑腳地抱着衣服進了卧室。
這顯然是一個單身男青年的卧室。牆壁四周沒有挂着的裝飾,床單和枕套都是商場裏随處可見的條形樣式,桌上放着一個筆記本,旁邊落了一大疊書,有幾張紙散落下來。
我撿起來,是鋼筆速寫。
線條肯定簡潔,畫面層次豐富,作品一氣呵成,我不得不承認,真的很帥。
我将紙壓回書本下,發現書桌上立着整間屋子裏唯一一張相框。
照片是合照,上面有三男兩女,坐在青綠的草坪上。我一眼就認出了顧長熙,他剃着呆板的寸頭,右手抱着把吉他,左手攬着旁邊同學的肩,笑容十分燦爛。
不過照片上的顧長熙卻很年輕,甚至有點年少,像高中生。
我想,這張照片一定對他有特殊意義。相片中的人,一定是他的鐵哥們。
也不知道什麽樣的人才可以和顧長熙有親密的關系。
環顧卧室一圈,我就像一個偷摸潛入別人家裏的娛記,企圖窺探到顧長熙的某些不為人知的隐私,比如抽屜的一角露出一點黑色的東西,抽開一看,居然整整一抽屜都是收集的女人的絲襪,或者轉身碰倒一本書籍,翻開一看,居然是本圖文兼并的春宮秘籍……諸如此類,我希望觸摸到顧長熙地某個機關,回學校了去爆料。但遺憾的是,卧室本來就不大,東西也不多,除了散落的那幾頁紙,其他都堆放地整整齊齊。
只是床上的薄被疊得有些敷衍,床單也不甚平整。
我忽然明白,顧長熙為什麽要讓我在客廳等一下,原來是為了進來疊被子。
我忍不住想笑。
我躺到床上,屋外的光透過床簾的縫隙照進來。有車過的時候,房頂上會出現一條被拉長的光帶,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