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長寧(出書版) - 第 21 章 二節課顧長熙講了些什麽,我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的樹叢,良久,長嘆一聲,自言自語地道:“我兄弟說的對,因為愛了,所以就可以卑微到塵埃;因為不愛,所以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傷害。我他媽真是賤!”

我的心狠狠地顫抖起來。

他的話,活像是在罵我。

“小寧,你總是有本事,讓我一秒鐘天堂到地獄。”他背對着我,又說。語氣分明是頹唐的,但平靜地讓人心碎。

左右為難的感情,進退維谷的境地,逼得我幾乎快哭出來:“別這樣好嗎,雷一楠,我們以前不是很好的朋友嗎?我們就一直做朋友不好嗎?你這樣做,就是讓我眼睜睜地看着失去一個貼心的好朋友啊!友誼地久天長,不是嗎?你為什麽要把一段真摯的友誼搞得一塌糊塗呢?你一定要我們見面尴尬,最後老死不相往來嗎?你明明不願意保研,為什麽非要逼自己放棄出國轉而保研呢?”

“那麽你呢,明明不願出國,為什麽非要逼自己放棄保研轉而出國呢?”他霍然回頭,沖口而出。

路過的人時而向我們投來奇怪的目光,或許他們想,這兩人是在幹嘛?然後又見怪不怪地走掉,心想,情侶又吵架了吧。

我和雷一楠對持着,像兩頭遍體鱗傷困獸,進行着一場無聲的較量。仿佛誰先說話,誰就破功。

其實,我和他,分明是最應該惺惺相惜的人,卻拼命戳捅着彼此的命門。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到周圍人好奇的目光越來越多,深吸一口氣,走過去,輕輕地道:“不要任性了,雷一楠,別拿前途當兒戲。每個人最起碼要對自己負責,不是嗎?”

雷一楠看着我,露出奇怪的笑容,半是嘲諷、半是真心:“這句話,我可以原封不動地,送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春節快樂!

丁丫在這裏給大家拜年啦~

祝大家新的一年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蛇年分外妖嬈哦~

還有,要多多支持丁丫,

在準備新坑哦~O(∩_∩)O~

☆、63煉愛

那晚争吵後,和雷一楠的關系降到了歷史最低點。

吃飯食堂遇到,他裝作視而不見;碰到同學一起打招呼,他連眼睛也不曾身上掃過,仿佛是透明的空氣。

其實很想問問他最後想得怎麽樣了,是否回心轉意;可每當拿起手機,想起那晚的争執,卻不知以什麽立場和資格開口。

說實話,的心裏挺難過的。

沒過兩天,陶老師問有沒有時間,想找談談。

知道她想跟談什麽,心裏并不情願去,但班主任的面子,還暫時沒有膽子拂開。事情都已經到這一步了,也只有硬着頭皮面對了。

辦公室只有陶青一個,顧長熙的位置是空的。

陶青堆起笑容,拂開沙發上堆起的雜物:“坐,小寧。”

乖乖坐下來。

“假期很累嗎?”陶青問,“開學好像瘦了點。”

“還行吧。”

“暑假哪兒實習的?”

“B市設計院一所。”

“哦,那所工作量挺大。上一屆去那實習的同學回來都抱怨苦。”

“有點,”點頭,“不過學的東西也挺多的。”

陶青勾起嘴角微微一笑,端起跟前的茶水吹了吹,熱氣袅袅。

知道,一般談話之前都會寒暄一些家長裏短,活躍氣氛,作為鋪墊。

果然,陶青抿了一口茶,寒暄階段結束,話題進入了正題:“聽說,好像要出國?”

“是啊。”

“不保研了嗎?記得上學期咱倆聊天的時候,還多關心保研的事兒,現名額下來了,怎麽倒還放棄了?”

“陶老師,”想了想,把之前準備好的話全盤托出,“您也知道,國外大環境比較好,學的東西多,讀研究生也只要1-2年,時間短回國卻是洋文憑;而國內研究生一般都是3年。已經國內讀了5年的本科建築,很想出去走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體會不同的生。而且您也知道家裏的情況,他們都國外,也都鼓勵出國。”

說完這一席話,鼓起勇氣看着陶青的眼睛,表現出坦蕩的表情,等待她的反應。

她也看着,茶香氤氲,知道她一定端詳的表情,考慮那段話時出于的真心,還是說詞。

确實,之前那麽期望關心保研的事兒,私下到處打聽,生怕自己不能上,而現名額下來了,卻毫無征兆地一百八十度轉彎了,怎能不讓奇怪生疑?

半天,陶青笑了一下,開口道:“小寧,忽然想起了五年前,第一次見的情景。”

沒明白。

陶青繼續道:“還記得報道的那天是九月六號,天氣很熱,中午吃過飯,就空調室裏休息,準備晚上給們開班會。就是這個房間,也就是這個窗口,無意中往外一瞥,看到光禿禿的水泥地裏有個姑娘,一個頂着烈日,很吃力拖着一個跟她半高的大箱子,揮汗如雨。那個時候學校允許三輪車有償幫托運,有個師傅經過她,他倆聊了幾句,然後三輪車師傅搖搖頭走了,剩下小姑娘一個繼續那拖箱子。”

聽得目瞪口呆,不知為何陶青會提起這茬,朦朦胧胧間好像記起是有這麽回事兒,支支吾吾地道:“怎麽……那、那師傅也太黑了,沒幾步路,張口就要二十……”

陶青兀自笑了,“當時就想,這小姑娘可真是倔,不知道是哪個系的。沒想到晚上,就班會上見到了。”

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聽不出陶青這話是褒是貶,只能咧嘴一笑。

陶青看着,繼續道:“如果情景再現,一定會跟那個倔強的小姑娘說,不管怎麽樣,一定不能為難自己。”

“陶老師……”訝異地擡起頭。

陶青認真對着的眼睛,語重心長地道:“其實,如果給那車夫二十塊,雖說會覺得不值當,可卻不會再讓自己一個艱難地行走;或者,可以暫時拖着箱子找個樹蔭,或者冷飲小店,歇一歇,耐心等一等,等時間過去。可以求助,也可以等待,沒有必要一定頂着烈日,拖着箱子,一個倔強艱難地往前走。不論是誰,看見都會心痛。”

陶青戴着眼鏡,溫和關切的目光從薄薄的鏡片後透出來,忽然想起母親的眼神,慈愛溫暖,又仿佛能洞察一切,叫所有的心思和防備都一覽無餘。

有點尴尬難堪,繼而心下又一片坦然,甚至有點感動,也許她已經知道了,卻沒有點破,更沒有責備,反而這般推心置腹地開導。知道她是真心為好,但又不知這是因為出于她本身,還是某的說客,還是兼而有之。她說得對,是個倔強的小姑娘,生下來腦袋上就有兩個漩,母親說這樣的孩子會犟得跟頭牛。出國這個決定,是做得很快很突兀,還帶了點任性,可也并不是一無是處,最最起碼,它可以維持最後的尊嚴。也許有那麽一點點棄甲而逃的意思,可它同樣也給時間,沒求助,但可以等待,等待自己走出這一段時光,生必經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臨走的時候,朝陶青露出感激明朗的笑容,希望她能放心。陶青釋懷地朝一笑,可眼中還是有隐隐的擔憂。

沒想到這個擔憂,下午就實現了。

“小寧怎麽不保研了?”父親電話裏劈頭蓋臉就問。

“怎麽知道?”不由反問,父親怎麽會知道這事兒,根本沒他說。

“別管怎麽知道。這孩子是怎麽了?好好的讀研究生機會怎麽放棄了呢?出國?要出哪門子國?哪有錢出國?”

更加驚訝了,出國這事兒根本都沒有跟他提過只言片語,如果說保研的事兒是打電話問的學校,勉強可以接受,但放棄保研可以是找工作,他怎麽就知道一定就是出國了呢?

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語氣也變得不善:“出國比保研好,程多多不高中就要出國讀書?”

“這孩子怎麽說話呢?!”父親有些火,聲音也大起來,“這麽重要的決定,都不跟家裏商量一下,自己蒙頭埋臉就做主張,這麽多書都白讀了?趕緊去跟們老師說,不出國了,要保研,聽見沒有!”

電話裏隐隐還有秦珂的附和聲。

心裏冷哼一聲,又有些悲哀,道:“板上釘釘了,還怎麽改?”

說完之後格外地冷靜,甚至有點幸災樂禍好整以暇地等待父親的爆發。

有種報複的快感。

果然,父親那頭氣急敗壞地嚷道:“定下來了?什麽定下來了?不行不行,那馬上來們學校,跟們老師說是燒壞了腦袋瞎做的決定,馬上就來。”

一聽父親要來,也有些急了:“來做什麽?不要……”“來”字還沒有出口,耳邊忽然沒了聲,拿到眼前一看,手機又關鍵的時候沒電了。氣得直跺腳,恨恨地把手機扔進包裏,瞄到有個熟悉的身影擦肩而過,想也沒想一把就拽住他,“借手機用下。”

他淡淡瞄了一眼的手,仿佛不認識般,心下一慌,他抽手就走了。

“雷一楠!”

他頓住步伐,隔了幾秒才轉過來,從兜裏掏出手機,看也不看一眼,冷冰冰地遞過來,一句話也不願意說。

也顧不得那麽多,抓過手機,默了默號碼,誰知撥兩個數屏幕上就出現一整串號碼,沒來得及細想,電話就通了,愣了愣,簡直不敢相信。

“是。”

“小寧?怎……”

“哪兒?”問。

“馬上就出門了,就學校系館等。”

“來了也沒有用,什麽都蓋棺定論了,學院名單都公布了。”

“……!,別說了,一切等來了再說,們一起去找顧老師。”

“找他做什麽,認識他?”心裏一痛,“跟他有什麽關系?自己做了決定,誰也不能阻止!”

“程寧!”父親那邊也吼了起來,“警告別那麽任性,只要是爸,就得聽的!不保研可以,但不能出國!”

氣得渾身發抖,覺得一股熱血直往腦門上湧。

“不要們的錢,但卻知道們想要的,”怒上頭頂,反倒出奇地冷靜,冷冷地道:“那筆錢是母親給的,出國用它天經地義,們想留給程多多,沒門!”

“好啊,程寧,”父親那邊也萬分激動,惡狠狠地道,“真是沒想到自己養了個白眼狼!不讓來,偏偏要來,讓們老師同學都來看看,是如何孝敬的父親,如何關愛的弟弟的!”

“不吃這一套!”再也忍不住,沖着電話大喊,“這個國出定了!”

說罷,狠狠一擲,電話帶着一個優美的抛物線,砸了牆角。

捂着臉,脫力般地蹲□來,蜷成一團。

心力交瘁,周圍的一切都與無關。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旁邊蹲下來,聲音有些冰冷又有些無奈。

“好像扔的是的電話。”

心下茫然,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只嘗到無邊無際的恨意。

“喂……”有不耐煩地推了一把。

霍然起身,徑直走到牆邊,找到那手機,用盡全身力氣,踢了一腳,又死死地碾腳下。

雷一楠冰冷的臉上終于浮起一絲薄怒:“幹什麽程寧?”

“幹什麽?”冷笑地看着他,“倒不如問問幹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我還活着,

還沒有被工作累死,

而且打算用餘生來忏悔停更的日子。

丁丫抛頭鼠竄ing……

【PS】謝謝紅塵妹子,在我停更的日子,還給我扔了個地雷……

感動地掩面而泣……

☆、64煉愛

“幹了什麽?”雷一楠接口就問。

深吸一口氣,指着地上的手機,一字一句地問:“怎麽會有父親的電話?”

雷一楠一愣:“之前碰過一面,伯父就問要了。”

上前一步:“那麽保研的事兒,出國的事兒,都是告訴他的?”

雷一楠眼神閃了一下:“……他問,難道不說?”

“……”氣得說不出話來,怪不得父親能及時了解的動向,的每一絲風吹草動他都了如指掌,原來他身邊神不知鬼不覺地安插了內線,而這個內線不是別,竟然是最親近的朋友——雷一楠。憤怒像一個充氣的氣球心中快速膨脹起來,嘗到一種被欺騙被背叛的滋味,眼睛死死瞪着雷一楠,視線變得模糊。

“唉,別哭啊……”雷一楠冰冷的面具終于破碎,眼露慌亂,道:“有什麽事兒慢慢說……”

“懂個屁啊,”又急又氣,忍不住朝他大聲嚷嚷起來,“什麽都不知道,跟他胡說什麽?! 那是的家事兒,有什麽資格說長道短的?!……”

“沒說什麽啊,”雷一楠也急了,慌忙澄清,“程叔叔就是關心保研上沒上,都如是回答的,別的什麽都沒有說。”

“他關心保研上沒上?”好像聽到一個巨大的笑話,“他那是什麽關心?他關心的是手裏的錢!還跟他別的什麽都沒有說,還嫌說的不夠多嗎?還想跟他說什麽?”

“程寧?”雷一楠愣愣地看着,又驚訝又發蒙,他眼裏還閃着詢問和争辯的光,可開口語氣卻軟了下去:“對不起,程寧。可能是做得不對,但先別着急,先跟說怎麽了。跟爸吵架了?”

無奈的冷笑,若真是平常家父女吵架就好。可惜這天下攘攘,皆為利來,皆為利往,即便是血濃于水,最終也會為了錢財反目成仇。起初父親的示好,還以為是想彌補這多年來散失的親情,到頭來卻發現他的最終目的只是手裏的錢。想到這裏,心裏湧起一種冰涼的悲怆,旁若是被外算計,被外欺負,起碼還可以回到家裏的溫暖港灣,而卻偏偏相反,欺負自己的不是外,反而是親生父親。

看着雷一楠,心中萬念起伏又萬念俱灰,聽見自己咬着牙、壓抑着語氣,對雷一楠說:“如果還認這個朋友,請不要再跟他有一絲聯系。”

雷一楠有些尴尬,試圖勸慰:“程寧別任性。他是爸爸,以前和爸爸也鬧過脾氣……”

“不是,”打斷他的話,仰起頭,愣愣地道:“他不是爸爸。”

牆角爬過一只小小的壁虎,仰着頭空氣中嗅了嗅,嗖嗖嗖地邁腿爬走了。

“說什麽?”雷一楠瞪圓了眼睛。

平靜地看着牆角,古井無波地道:“沒有爸爸。”

“說什麽?!”身後忽然炸起一聲驚雷。

扭過頭去,只見父親氣急敗壞地站身後,身旁還站着秦珂。

好了,他們終于還是來了。

“說什麽?再說一遍!”父親大步跨過來,劈頭就問。

忍着淚,一聲不吭,轉身就要走。

父親一把抓住:“程寧今天把話給說清楚了,什麽叫沒有爸爸?不說清楚甭想走!”

的手被抓地生疼,迫不得已轉過身來。雷一楠見勢不好,上來拉住和父親,打着湯圓:“叔叔,小寧,們別激動,有事好好說咱好好說。”

“同學,也看見了,”父親扭頭就沖着雷一楠道:“程寧連親爹都不認了,說、說讀那麽多年書有什麽用?省吃儉用含辛茹苦把她養大,還沒指望着她給點贍養費,先倒六親不認了……大夥都來看看,來評評理,”父親提高了聲音,“怎麽養了個這麽不孝的女兒……”

此時臨近吃飯的時候,學院來來回回的不少。雖說們站的地方是個角落,但是父親聲音一大,已有不少朝這邊看過來。

極力控制着情緒,壓着聲音道:“行了,有什麽事們出去說,別再學院裏鬧。”

父親見面露妥協,倒也沒有深究,道:“也別出去說,正要找們老師。”

“他不。”

“都沒有說是哪個老師,怎麽就知道不?”

“哪個老師都不。”

“、這孩子……”父親又要爆發。

“別生氣,老程。”秦珂上前一步,用眼神制止他,轉過頭來,輕言細語地對道:“小寧,也知道們今天來的目的。說到底,們也是為了好,一個女孩子家,離鄉背井的,跑那麽遠,又是何苦呢。若是想深造,國內也不是不好啊,阿姨打聽過了,像這樣保研的,還會有助學金和獎學金……”

“夠了夠了!”受不了這樣的表面一套心裏一套,厭煩地打斷她,毫不留情地道:“也別說了,心裏想的什麽們彼此都清楚得很,沒有必要這裏鹹吃蘿蔔淡操心,貓哭耗子假慈悲,阿姨您請回吧,們都請回吧,別再裝模作樣地做無用功了。”

秦珂的臉迅速一陣紅一陣白,忍了忍,終究沒說話,眼睛卻像刀一樣逼向父親。

“怎麽說話呢?怎麽說話呢?”父親瞪着眼睛。

又有朝這邊看過來。

“回去吧。”不想再糾纏,也不想讓看笑話,幾乎是懇請地哀求他們。

父親似乎沒有聽到,反而伸手朝門口示意了一下,高聲叫道:“顧老師!顧老師!”

的心頃刻停跳了一拍。

門口真的是他。

顧長熙皺眉眉頭走過來。

“顧老師,們正找您。”父親跟看到救星一般。

“什麽事?”顧長熙問,又掃了一眼。

“是程寧的父親,您還記得吧?——上次找過您的。”父親迫不及待地道:“您看啊,現是這樣的,程寧這孩子吧,死心眼倔脾氣,不知道怎麽就稀裏糊塗地好好保研名額放棄了,要出什麽亂七八糟的國,還跟們說這什麽學院都公布了,顧老師,這們得跟您核實一下。”

“是這樣的。”顧長熙聽不出什麽語氣。

父親噎了一下,不死心地問:“是哪樣的啊?”

“保研名單已經公布了,就貼學院三樓。”

父親和秦珂對視一眼,秦珂不相信地問:“公布了?顧老師,這、這不算數吧?看這都沒有征求們家長的意見呢,這小孩兒的意思不作數的。”

顧長熙冷淡一笑:“保研的這批學生都成年了,學院的文件公布了自然就是定下來了。”

父親面露難色,上前一步低聲對顧長熙道:“顧老師,這,看,們家的情況也了解,程寧要出國,們這做父母的,實是舍不得,覺得女孩子留國內念研究生就可以了,更何況,說了也不怕您笑話,們家确實也沒有這個經濟實力讓她出國去。這孩子吧,”父親看了眼,又朝顧長熙道:“從小心眼倔,們就希望一是看學校能不能通融通融,把她的保研名額再加上去,誰沒有腦袋燒糊塗犯錯的時候呢;二是這女孩子長大了就不聽父母的話了,您是他的老師,您幫們勸勸她,開導開導,做做她的思想工作——這孩子打小就聽老師的話。”

顧長熙有些冷漠地道:“這事兒您難了,公布的名單不是做樣子過家家,說改就改,還有什麽公平性可言。”

父親看了看顧長熙,神色變得有些奇怪,似乎非常不理解顧長熙的不通融。秦珂輕輕咳嗽了一聲,目光掃過一眼,對顧長熙道:“顧老師,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那一眼,讓猛然感覺不安。

秦珂輕扯着顧長熙的衣袖,往前走了兩步。顧長熙神色如常,低頭聽她低語,聽着聽着,臉色板了起來。很少看到顧長熙生氣,而從這個側面看去,顧長熙眉頭皺起,眉峰更勝,任誰都能一眼看出眼裏的怒氣。疑惑又不安,看向父親,他的眼神竟有些閃躲。咽了咽口水,有幾個詞從秦珂的嘴裏飄出來,那麽輕,空氣中一閃而逝,又那麽重,驚原地,如遭雷擊。

她說什麽?她竟然說什麽?

連雷一楠的臉色都有些難堪。

“說什麽?”上前一步,大力拉開秦珂。

“小寧,這個,自家面前……”秦珂蒼白地想要解釋。

“這是要做什麽?”返身質問父親,眼淚眼眶裏打着轉,“們這是要做什麽?賣女兒嗎?”

父親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秦珂低聲地道:“小寧,話怎麽這麽難聽呢。那天晚上們都看到了,們都沒有說什麽呢,當然,們是的娘家,也不是反對……

“住嘴!”氣得渾身顫抖,指着大門口,怒不擇言,“從哪來滾回哪兒去!”

秦珂臉色一頓,倒也不生氣,說出來的話卻是更加尖銳難聽:“小寧,這樣說真是有娘養無娘教了。們是真心為好,看一個出國就是好幾年,留顧老師一個國內……”

“啪!”一擡手,一聲清脆的巴掌聲打斷了秦珂的話。

眼淚順着臉頰滴到下巴,卻感到一種痛快。秦珂捂着臉,像見着鬼一般地看着。空氣冷靜了兩秒,她忽然亮開嗓門,尖叫道:“殺啦!殺啦!”說着,一個巴掌冷不防就揮了過來。

“幹什麽呢!”一聲低喝。

一陣風過,顧長熙握住秦珂的手,面色鐵青:“撒潑換個地方,這是學校!”

“誰撒潑了?剛剛是誰撒潑了?”秦珂大嚎。

“雷一楠,去叫保安。”顧長熙徑直道。

“好好好,”秦珂冷笑着,故意擴大了聲音,“老師不為師表,勾引女學生;女兒不孝敬父母,奸-夫-淫-婦狼狽為奸,這是什麽地方?呸,還學校!”

愣愣地看着這一切,整個如同掉進九層冰窖,渾身麻木,像個局外看戲一般,仿佛一切都不關的事。身體裏好像血脈贲張,心情卻好像死一般。看見父親好像要去捂住秦珂的嘴,雷一楠慌慌張張地帶了保安來,然後有個的臉眼前無限放大。

☆、65煉愛

模模糊糊,影影憧憧,仿佛好多眼前晃動,又有好多耳邊低語。

睜開眼,頭頂一片雪白的牆壁。

“醒啦!”有叫道。

是董白白的聲音。

怎麽會是她?

轉過頭去,一雙、兩雙、三雙、四雙……好幾雙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看,眨了眨眼睛,他們也跟着眨了眨眼睛。除了白白,還有好幾個其他同學。

“這是哪兒?”看着自己手上的點滴。

“校醫院。”白白道,“忽然暈倒了,吓死們了。”說完還誇張地拍拍胸脯。

“怎麽會暈倒?”

“醫生說低血糖,最近太累了。要喝水嗎?”

搖搖頭,白白還是給倒了杯水,裏面加了點紅糖。

“怎麽這兒?”又問。其實想問的是,父親呢?顧長熙呢?他們去哪兒了?們又是從哪冒出來的?

白白若無其事地道:“病了們來看啊。”

不對不對,明顯不對,這個借口太沒有水平了。看向白白,她正好低頭由倒水。倒是另外幾個同學,眼神閃躲,見醒來,關心幾句,便都走了。

心裏的問號就跟泉水似的湧出來。

“怎麽回事?白白,什麽時候見到的?爸爸呢?顧長熙呢?剛剛那事……?”

白白放下手中的東西,哀怨地看了一眼,坐下來,捂着的手道:“小寧,唉……”

“怎麽了?”冥冥之中感到不安。

“父親和後母也真是的,怎麽想到學院鬧起來,”白白頗有些氣惱地道,“有什麽事兒不能好好說嗎?非得弄成這樣。還有,父親也真是做得出來,拿女兒的名聲和前途做底牌,他腦子是不是有病啊?”

一聽心裏就涼了半截,那一句“非得弄成這樣”腦海裏來來回回地蕩漾,問:“成什麽樣了?”

白白咬着唇,看着表情遲疑,知道那一定不是什麽好消息,心髒不安地跳動,可是仍固執地問:“說啊。”

白白哀嘆一聲,低聲道:“那後母吧,哎,反正就是說了一些難聽的話,說,和、和顧老師……呃,要出國也是他慫恿的……這事兒吧,因為之前不一直要保研,現忽然要出國,大家都挺驚訝的。今天那後母來一鬧,那誰,”白白瞧了眼的神色,聲音又低了一些,“剛好又負責這一塊兒,所以吧……其實也挺奇怪的,這轉變太快了,但是看天天忙得要命,也沒有好意思問……”

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心急速向着一個無底深淵落去。又豈不知三成虎的厲害?指不定現多少見面的第一句問候語都變成:“唉,知道下午那事兒嗎——顧長熙和程寧的?”

他們會怎麽看?怎麽想呢?

建院出了師生戀?噢,不,這還不是最精彩的,高-潮-是,學生為了老師轉變了前程,家學生家長都鬧到學院裏來了!

是,出國是因為他,卻全然不是大家臆想的那個原因啊!

愣了半天,忽然問:“們都看見了?”

白白支吾道:“确實是路……”

“很多看到嗎?”

等了半天,白白也沒有回答。

也是,自嘲地輕笑,這個問題實是太多餘了。秦珂那陣勢,又有幾個聽不見?

“這個……”過了會兒,白白又道,“暈過去了,剛好院長下班……”

聞言心髒一陣緊縮,不由抓緊床單,看向白白,她說了一半便沒說了,可那沒說的一半,已經從她的目光中讀懂。

“小寧,”白白關切地俯身看着,咬牙切齒地道,“千萬別多想,大家心裏都跟明鏡似的,都明白是那繼母信口開河,胡說八道。看大家的反應普遍都是對繼母的不齒和鄙夷,輿論都是站這一邊的……”

輕微地搖搖頭,什麽輿論?看笑話嗎?

打斷白白的話,看着空蕩蕩的病房,問:“他們呢?”

“誰們?”

“父親,還有顧長熙?”

“他們……被送走了。噢,對,醫院其實是顧老師把送過來的,本來父親可能還有點想來看的意思,但被顧老師冷眼一橫,還有那女還喋喋不休,最後還是走了……不過啊……看剛剛顧老師那個臉色非常的不好,生怕他下一步就要挽袖子打繼母了,噢,這當然是自行腦補,但是那神色真不是假的,一暈倒,他打橫就把抱起來了……”白白停頓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地道:“小寧,和顧老師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

愣了愣,視線收回到天花板,白白也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也很想找個問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就是一場不該發生的暗戀嗎?即便是師生戀,那又怎麽了,犯法還是叛國了?——何況這根本都算不上“戀”,這只是一個生道路上啼笑皆非的一段感情。

不都說了累了,乏了,放棄了、灰心了、反省了,斬斷一切往前走了。為什麽會忽然間竄出來那麽多相幹、不相幹的,全都開始對指指點點了呢?保研不保研,出國不出國,對這些這麽重要嗎?當初的當初,沒有這麽一回事,跟學院裏的每一個學生都一樣,普普通通,清清白白,現不保研,要出國了,父親跳出來了,指着的鼻子罵不孝;秦珂跳出來了,不予餘力地敗壞的名聲;雷一楠為了改變了生的軌跡,可友情也沒有了;顧長熙好像終于對有些不同了,可是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為什麽大家都齊心協力地把事情往不可控制的方面推進呢?

如果的決定真的那麽重要,為什麽他們不站的角度為想想,為考慮考慮,想想為什麽會這麽做,而他們那麽做,會開心嗎?

每個都是自私的。

臉龐忽然有溫熱的觸感,回神一看,白白沒了蹤影,有一只手,動作輕緩地為抹淚。

是顧長熙。

看着他,他也看着。

他的目光中好似有很多話要說,開口卻只是輕微的安慰:“別哭,沒事了。”

平緩了鼻尖的酸意,看着透明塑料管裏的點滴,平直地問:“院長呢?”

面頰上的手停留了一下,顧長熙道:“他來看的時候,還睡,後來走了。”

“他說什麽了?”

“擔心?”

“……不,很後悔。”

“後悔什麽?”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可是沒有說。

發了會兒呆,聽着自己心跳的節奏和點滴聲聲同步。

“今天的事,已經跟院長說明,不必往心裏去,已經沒事了。”他說。

可卻忽然激動地轉過頭去,盯着他問:“顧老師,現這樣粉飾太平,還有什麽用?”

“怎麽是粉飾太平?”

“今天的事,想都不用想就會知道學院上上下下肯定傳瘋了,大家都指不定怎麽想和的關系,現這樣說,不是自欺欺又是什麽呢?秦珂那裏說得頭頭是道,和表現出來的情況又一一符合,連董白白都問和是什麽關系,怎麽堵得了悠悠衆之口?”

“們什麽關系?”顧長熙微微皺眉,“又要堵什麽衆之口?”

有些吃驚,事情到這一步了,顧長熙怎麽還這麽沉得住氣跟個沒事兒一般,他是真聽不懂還是假聽不懂,還是明明已經很懂卻裝作不懂。不想再拐彎抹角,也不想去探測他的九曲十八場,索性挑明了道:“現都覺得和的關系不一般,大家明裏不說,可私下裏肯定不亦樂乎地讨論着‘師生戀’這個詞。造成什麽影響,不說,肯定比更清楚……”

“這不用擔心,剛剛跟院長說明了。”顧長熙打斷的話。

“說明什麽?”

顧長熙看了一眼,理了理跟前被捏皺的床單,簡短地道:“确實喜歡,也希望出國深造,父母是因為錢的問題惱羞成怒,但是他們以後都不會再來了。”

聽見第一句話後腦子“嗡”一聲就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顧長熙,他的嘴一張一翕,聲音像隔了一層真空傳入的耳裏,讓産生了幻聽的錯覺。

“……”張開嘴,瞪大眼睛,“說什麽?”

顧長熙認真地看着,一字一句地道:“不要太意別的看法,總是想着別,自己會很累。如果有什麽,是老師,也是沖着來。更何況,已經沒什麽事兒了。”

“什麽沒什麽事兒?”簡直有些抓狂,“這麽一說,還是沒什麽事兒嗎?這更說不清了啊!這不是落井下石、火上澆油、雪上加霜、把往火坑裏推嗎?”

一口氣蹦出這麽多四字成語,連自己也吃了一驚,緩了緩,看見顧長熙眉頭更深。

“怎麽不明白呢?”

“是不明白啊!顧老師,子虛烏有的事兒非得給落實了,清白的關系非得給扯上關系了,這是為什麽啊?”

“是啊,”顧長熙深深地看着,順着的話問,“說這是為什麽呢?”

被問得噎住了聲。

顧長熙的眼眸是墨色的,醫院的燈光不強,顯得眸色更加深邃。他看着,眼神并不壓迫,可又帶了點不容許含糊的意思。的心咚咚狂跳起來,心思飄忽過來飄忽過去,好像一個氫氣球被拽得忽高忽低,忽重忽輕。

有那麽一剎那,想到一種可能,感覺自己的呼吸忽然加速,輸液管的液體滴下來,好像滴入一個寂靜的深潭,漣漪一圈一圈,由小到大,由粗到細,擴散到無知曉的邊際。水滴聲滴答滴答,清脆清晰,聽着聽着,心思又被拽了回來。

思索了一陣,輕輕地道:“顧老師,謝謝。但是實沒必要這麽做。和不同,馬上就要畢業,還有幾個月就拍拍屁股走,可還得留學校繼續當老師,還得面對學生面對學院的領導。做這麽大犧牲,實不值得,也很過意不去。”

“不,不對,”顧長熙斂了眉目,看着的眼睛,“因為對的感情,說的話,都是真的。”

☆、66煉愛

小的時候,一度非常喜愛畫畫。 小孩子的關系總是很微妙。同班有個女生,似乎不太喜歡,她父親給她買了一盒18色的蠟筆,她便天天有意無意拿着蠟筆面前炫耀。心裏很不服氣,裝作不屑一顧,但回家了又偷偷央求父親很久,一哭二鬧、撒嬌賣萌、死纏爛全部用上,終于得到了一套36色的蠟筆。

可真實捧着那一盒蠟筆時,卻反而有些失落,數着那一根根彩色的蠟筆,它們排列的順序像彩虹一般漸變,居然感到不知所措。

真奇怪,的感情真是奇怪。

就像剛剛,聽見顧長熙對說的話,看着他的眼睛,心裏震驚、吃驚、訝異、甚至還有隐隐的害怕,卻唯獨沒有欣喜。

難道不應該欣喜嗎?那麽迷戀他,迷戀他的身影,他的笑,他說的話,迷戀他側臉英俊的線條,甚至幻想着有一天能用食指撫摸那根線條,用指紋去記錄他的輪廓。

喜歡他。是的,滿腦子都是他,喜歡得很辛苦,從心眼裏,像龜裂的大地渴望甘霖般的,渴望他對的情感的回饋。

無數次夢裏,對着無應答的電話無聲地問:喜歡,顧長熙。喜歡嗎?

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