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好像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顧長熙笑了,“小姑娘,睡吧。”
“你剛剛說‘謝謝’,是什麽意思?”我拉住他的手。
“什麽謝謝?”
“在火災現場,你抱着我,跟我說的第一句話。”
顧長熙低頭看着我:“我在感恩。”
“感恩什麽?”
“感恩一切,讓你還能站在我跟前的人和事。”
我有些哽咽,問:“你當時害怕嗎?”
顧長熙神色凝重地,點點頭。
我忽然很想抱着他,想聽他心髒,是否已經由脆弱恢複了铿锵有力。
這麽想着,我就這麽做了。
顧長熙愣了一下,但是下一秒他就展開雙臂,迎接我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好像他已經準備了很久。
我以前很介意和他的感情,小心翼翼,所以和他有身體的接觸也很在意。而現在,感情和心境不一樣了,好像身體的接觸,也不那麽重要了。
我趴在他寬厚的肩上,聞到他頭發上還有洗發水的清香味,問:“我要是死了,你會難過嗎?”
“別胡說。”他輕拍了我一下。
“會嗎?”我固執地問,一定要得到一個答案。
“會。”他道。
“會記得我很久嗎?”
“嗯。”
“為什麽?”
顧長熙胸膛起伏了一下,道:“我說出來,你能接受嗎?”
我沉默。
“你不問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嗎?”
我把臉埋在他頸窩,聲音嗡嗡的:“我困了。”
顧長熙長長嘆息一聲,把我輕放回床上。
“幫我訂鬧鐘。”我忽然想起,“一會兒去學校報個平安。”
“睡醒了再說,晚點也沒關系。”
“我現在失去聯系,不想讓人擔心。10點。10點也差不多了”。
顧長熙見我堅持,拿出手機撥弄幾下,放在床頭。
過了一會兒,我察覺不對,再次睜開眼睛:“你怎麽還在這兒?”
顧長熙有些窘然,起身:“我怕你再做噩夢。”
“你坐在這裏,我睡不着。”我用被子埋住半張臉,只露出眼睛。
“好,那你睡吧,我走了。”
淺淺地睡了兩個小時,醒來時,還不到九點。顧長熙說他走了,不過是拖了一個靠椅,遠遠地守在門口,身體微斜,兩手揣着,像是睡着了。
看到這一幕,我有些想笑,又不禁感慨,也不忍心叫醒。忽然興起,不知為何想留下這一幕,看到床頭櫃上有個iphone,想也沒想地摸過來。
那個諾基亞,在我一次不小心将它弄到馬桶裏後,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地罷了工,我不得不換了個新的,正巧也是iphone.
所以剛剛看到床邊的手機,也沒有多想,下意識地就摸過來,全然忘了自己的早已西去。而看到屏保的那一剎那,我才明白拿錯了手機,可眼睛,卻一時不能挪開。
圖片上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沙漠,旭日東升,霞光萬丈。一串不大不小的腳印,一個不高不矮的側影。側影不知看着什麽,只呆呆立着,黑發未束,肆意散着,在風中淩亂飄逸,根根分明。
——那是我。
那片沙漠,應該是在敦煌。
黃沙、黑發,面與點,大與小,死與生,完美的畫面。
可我對這張照片毫不知情,連站立的位置都毫無印象。
一切看來,恍如隔世。
我看着照片裏的那個我,三年前的我,百感交集。
那個時候的我,經歷單純如那片藍天,心思坦蕩如那片黃沙,感情糾結如我飛揚的頭發,束不住,人為捋到耳邊,又經不起風沙的誘惑,飄散飛舞。
那個時刻的我,面對這荒蕪沉寂地沙漠,在看什麽?想什麽?
可無論想什麽,我都不會想到,那個我一直默默追着的人、有口難言的人,正悄悄地站在我身後,默默注視着我,把那一刻封存進了手機。
那一刻,顧長熙又在想什麽?
我拿着手機,擡眼朝門口看去,顧長熙眼合着,眉慣有般地微皺,仍未醒。
這個男人,總是這樣,像深海裏的礁石,靜水流深,巋然不動。不擅長說感情,不擅長表真心,不擅長做解釋,做的比說的多,沉默,是他的代言人。
我把手機輕輕地放了回去。
窗外時而有或遠或近的人聲、車聲,把婆娑世界投射進來。
縮回溫暖的背後窩裏,我想,就這樣下去,會怎樣?
一定要一個結果嗎?之前我已經很看重結果了,我害怕“師生戀”這個烙印,害怕“替身”這個标簽,害怕自己竹籃打水一場空,所以就像個含羞草一般,剛剛一觸碰,就縮了回去,丢盔棄甲地逃到了英國。
如果再試一次,不回憶,不計較,只想着火災現場的那張焦急的臉,只記得那句感恩的“謝謝”,只貪婪迷戀那個懷抱,無所顧忌的順從自己的心意,又會怎麽樣呢?
勇敢一點吧。程寧。
一縷陽光從窗簾的縫隙照進來,投在我的枕邊,明亮燦爛,溫暖仿佛唾手可及。
這時,床頭的電話鈴急促地響了起來。
我心頭一跳。
作者有話要說:補齊了。
前半章有部分加的內容,看的童鞋不要錯過哦~
本來還猶豫在這個時候,老顧要不要趁熱打鐵,那啥……
後來想了下,還有很重要的事情沒交代,先留着吧。
個人很喜歡這章,兩人終于有機會慢慢開始說開了。
寫到後面竟然有點自己把自己感動了。o(╯□╰)o
☆、73煉愛
顧長熙被鈴聲驚醒,起身過來拿起手機,掃了一眼屏幕,接通。
——hello。
——哦,你好。
顧長熙第二句就由英文變成了中文,還看了我一眼,四目對視,他不經意地轉了過去。
——對。嗯。
——好的,謝謝。但沒這個必要。
——謝謝你的關心。再見。
沒說幾句,通話結束。
“是找我的嗎?”我直覺這通電話和我有關。
“不是。”他卻說。
“誰呀?”我又問,“是你朋友嗎?我認識嗎?”
“不是。”他把號碼存進電話,看了眼時間,“睡得好嗎?”
明顯他不願意告訴我,我有些失望,悻悻地答道:“還成。我們現在去學校吧。”
顧長熙笑了,做到床邊,問,“你就穿着睡衣睡褲拖鞋去?”
呃——我都忘了,我現在是個标準的“三無”人員。這個情況确實不太好,估計會被保安轟出來。
顧長熙揉了揉我亂蓬蓬的頭發:“乖乖在家等着,我一會兒回來。”
這個語氣和動作太自然了,我愣了一下,等他收回手了,才“嗯”了一句。
顧長熙好似一點沒覺得尴尬,神态自若,交代了幾句,便走到客廳去拿錢包鑰匙。
我還呆呆地靠坐在床上。
他說:家。
他說得那麽自然和親密,讓人産生一種幻覺,好像這個地方,真的是我和他的家。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我被自己吓了一跳。
可是心裏卻有個地方被觸動了,帶點甜甜的、暖暖的感覺。
好像你在冰天雪地裏走着走着,一拐牆角,忽然看到一抹紅色的杏花,斜逸出牆頭,開得異常熱鬧。
心裏的溫暖是不分季節的,哪怕是在這個寒冷的異國冬季早晨。
是的,我心裏深藏的感覺,那份悸動和期望,終于破土而出了。
我在默默問自己:你還想和他在一起嗎?
請點頭,或者搖頭。
心裏那個小人,點了點頭。
自己跟自己坦白的那一瞬,我忽然覺得異常輕松。也忽然明白,為什麽在聽到顧長熙說“家”的時候,覺得異常得美好。
都不需要任何聯想,只要聽到他說到這個字,我就覺得世界特別美好。
“早上想吃什麽?”顧長熙臨出門問。
“呃……”我還沉浸在自己思緒裏,下意識答了一句,“随便。”
顧長熙沒說什麽,關門的瞬間,我靈光一動,強烈地想表達點什麽,赤腳跑下床,趴到門框上,有些急切地問:“有湯圓嗎?我想吃湯圓。”
門頓時停住,顧長熙從門後走出來,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看到他的眼神越來越明亮,然後他笑了,眼角眉梢都是沾滿春意的笑意。
“好的。”他說。
顧長熙回來的時候,我剛在洗手間刷完牙。
他拎了兩大包東西,我蹦蹦跳跳的跑過去,一見就愣了:這是買了多少湯圓啊?超市都被搬空了吧?
顧長熙從包裏拿出兩袋,我正要接,他卻放在一邊:“涼的。”又蹙眉瞅我一眼,“怎麽不穿鞋?快去穿上。”
顧長熙說這話的時候,就像一個古板的小老頭。我心裏嘿嘿直笑。穿好鞋過來時,見他手裏拿着幾件女士的衣褲,從內到外,無一不有。
讓我驚掉下巴的是,他居然還搞到了兩條幾乎在國外絕種的秋褲。
我有些赧然,同時有點被感動到了。
顧長熙道:“今天時間緊,沒怎麽挑,我看差不多你能穿,就多買了幾件。等有時間了,再帶你去買別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埋頭把袋子裏其他東西放進冰箱。我瞅着那神情,竟像是有點不好意思。
我心裏有了點惡趣味,故意問:“這麽齊全,常送女生衣服吧?”
他轉過身來,敲了敲我的額頭,大言不慚地反問:“都快三十的男人,你覺得呢?”
“哦……”我嘟嘟嘴,忽然想到什麽,覺得自己真是沒事兒找虐,瞬間有點低落,不再說什麽,悶頭打開衣服的袋子。
又聽見顧長熙道:“我有個表妹,從小放在我家養,小的時候還一起洗過澡,第一次不方便的時候,還是我給買的衛生用品。”
我訝異地轉過臉去,聽到最後一句時,臉微微有些發燙,他一副看穿我的表情,問:“腦袋裏面都想些什麽呢?”
我的臉徹底地紅了。
顧長熙去廚房燒水,我大概看了看買的衣物,不但有秋褲,還有內衣內褲;不但有內衣內褲,它們的型號還恰巧就是我常穿的。
我覺得此刻自己就像一只被煮熟了的蝦……
等這只蝦稍微降了點溫,我覺得我應該去做點什麽。但事實上煮湯圓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兒,我只能靠在門框上,監工般地看着水煮沸,然後,顧長熙剪開塑料袋,放冰凍的湯圓。
“幾個?”他問。
“啊?四個。”
“這個數字真不吉利,”他擡頭打量了一下我,“六個吧,六六大順。”
我忍不住想笑。
剛好顧長熙也偏頭朝我笑笑。
水汽蒸騰,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你怎麽會在這裏?”我脫口而出。
“什麽?”
“你怎麽出現在英國?”我終于問出口,“我畢業的時候,你不被派去美國交流一年嗎?”
顧長熙用漏勺撥了撥鍋裏的湯圓,語氣很是平淡:“我現在沒有在A大了。”
“什麽?”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麽……”
“挺正常的,現在都是合同制,合同到期了,可以走的。”他不以為然地道。
“那你合同到了嗎?怎麽不續簽呢?”我記得他來學校最多不超過3年。
他不置可否,靜靜地道:“忽然覺得留在學校,沒什麽意思。”完了又笑笑,補充一般:“美國也呆那麽久了,每次都交流都是那幾個熟人,更沒什麽意思。”
他說得那麽不以為然,仿佛是別人的事兒。
我忽然心痛起來。
他越是神情輕松,我的心就越是覺得難受。
突如其來的疼痛,卻像洪水猛獸一般,鋪天蓋地。我覺得鼻尖有些酸澀,喉嚨幹幹的。
我知道,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什麽,他沒說,他也不需要說,我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我覺得我應該說點什麽,可又完全不知道說什麽,我往前走了兩步,一頭紮進他的胸膛,死死地抱住他,用肢體語言代替了全部。
“都是我的錯。”我埋着頭,心裏愧疚得要死,“是我害了你……”
“嘿,嘿,小姑娘,”他輕拍我的背,解釋道,“說什麽呢,跟你有什麽關系,你哪那麽大本事,害得了我?”
本是玩笑的話,我聽了卻覺得酸楚無比。我仰起頭看着他,抱着點希望,問:“我現在就去跟學校說明,讓你回去繼續當老師好不好?我跟打電話跟院長說明白,他那麽惜才,一定會同意的……再不濟,我回去一趟也行……”
顧長熙哭笑不得地看着我,用手抹去我臉上的淚,看着看着,他的嘴角居然漸漸挂起一抹笑,我正想說我這麽傷心你還有心情笑,忽然他就傾身吻了下來。
我驚得忘了傷心。
他先是蜻蜓點水般地啄了一下我的唇,停了一下,手指輕輕摩挲我的右臉頰,然後再次唇齒相交,舌頭慢慢地探進我口腔,像是在探尋一個未知的世界。
這種親吻,讓我有種唇齒相依的感覺。
我緊張地閉着眼睛,大腦一片空白。只有他的呼吸,在耳邊從未有過的分明。
沉醉了許久,他終于松開了我。
“顧老師……”我尚處于迷糊狀态,頭重腳輕地喃喃道。
“別再叫我老師,我已不是。”他道。
我慢慢回神,把頭埋得低低地,圈住他,想起剛才的事,輕聲叫他:“傻瓜。”
【半更,明天補齊】
顧長熙被鈴聲驚醒,起身過來拿起手機,掃了一眼屏幕,蹙眉接通。
——hello。
——哦,你好。
——對。嗯。
顧長熙第二句就由英文變成了中文,還看了我一眼,四目對視,他不經意地轉了過去。
——好的,謝謝。但沒這個必要。
——謝謝你的關心。再見。
沒說幾句,通話結束。
“是找我的嗎?”我直覺這通電話和我有關。
“不是。”他卻說。
“誰呀?”我又問,“是你朋友嗎?我認識嗎?”
“不是。”他把號碼存進電話,看了眼時間,“睡得好嗎?”
明顯他不願意告訴我,我有些失望,悻悻地答道:“還成。我們現在去學校吧。”
顧長熙笑了,做到床邊,問,“你就穿着睡衣睡褲拖鞋去?”
呃——我都忘了,我現在是個标準的“三無”人員。這個情況确實不太好,估計會被保安轟出來。
顧長熙揉了揉我亂蓬蓬的頭發:“乖乖在家等着,我一會兒回來。”
這個語氣和動作太自然了,我愣了一下,等他收回手了,才“嗯”了一句。
顧長熙好似一點沒覺得尴尬,神态自若,交代了幾句,便走到客廳去拿錢包鑰匙。
我還呆呆地靠坐在床上。
他說:家。
他說得那麽自然和親密,讓人産生一種幻覺,好像這個地方,真的是我和他的家。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我被自己吓了一跳。
可是心裏卻有個地方被觸動了,帶點甜甜的、暖暖的感覺。
好像你在冰天雪地裏走着走着,一拐牆角,忽然看到一抹紅色的杏花,斜逸出牆頭,開得異常熱鬧。
心裏的溫暖是不分季節的,哪怕是在這個寒冷的異國冬季早晨。
是的,我心裏深藏的感覺,那份悸動和期望,終于破土而出了。
我在默默問自己:你還想和他在一起嗎?
請點頭,或者搖頭。
心裏那個小人,點了點頭。
自己跟自己坦白的那一瞬,我忽然覺得異常輕松。也忽然明白,為什麽在聽到顧長熙說“家”的時候,覺得異常得美好。
都不需要任何聯想,只要聽到他說到這個字,我就覺得世界特別美好。
“早上想吃什麽?”顧長熙臨出門問。
“呃……”我還沉浸在自己思緒裏,下意識答了一句,“随便。”
顧長熙沒說什麽,關門的瞬間,我靈光一動,強烈地想表達點什麽,赤腳跑下床,趴到門框上,有些急切地問:“有湯圓嗎?我想吃湯圓。”
門頓時停住,顧長熙從門後走出來,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看到他的眼神越來越明亮,然後他笑了,眼角眉梢都是沾滿春意的笑意。
“好的。”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故事收尾了~
80章內完結~
【PS】
謝謝Hira口天草會扔的一個地雷,mua~!
☆、74煉愛
下午起來的時候,顧長熙已經走了。
沙發上放着堆疊好的衣服,外面穿的一疊,裏面穿的一疊,帽子手套又是另外一疊。
看着這一堆衣物,我有種真的就此住下來的感覺。
瞬間一個詞從腦海裏蹦出來:同居。
這,這是要同居了麽?
和,顧長熙?
可昨天晚上,我還信誓旦旦地握拳發誓,一早就要離開這裏,投奔許峰的懷抱。
幾個小時候後,我卻完全改變了想法。
可見我真的是個如假包換的女的,因為女人都是善變的。
顧長熙的電腦放在客廳茶幾上,半合着,沒有關。
我沒有偷窺別人電腦的習慣,只是盤膝坐在地毯上,登陸上了我的QQ。
一上線就收到一則離線消息,時間是早上六點半。
許峰:程寧,看到這則消息後請速與我聯系,讓我知道你還安好。下面留了一串電話。
我才想起來,忘了給許峰報平安。他找不到我,必然很擔心,我又害怕他會告訴外婆和舅舅,搞得大家都惶惶地白擔心,拿起顧長熙留下的還在充電的手機,撥了過去。
可令人沮喪的是,許峰的電話居然關機!
這個時候你關什麽機啊!
電話不通,我只能留言:我很好,現在在顧長熙家裏,請勿擔心。你電話打不通,請開機後撥打電話:……我翻弄這顧長熙這部電話的本機號碼,忽然一條短信進來了。
——Ken,很久不見,願你在中國過得愉快。今天是你的生日,不知你是否已有佳人相伴。Anyway,HappyBirthday!——Jennyfer
我愣了愣,記起Ken是顧長熙的英文名字。
更讓我驚訝的是,居然今天是顧長熙的生日?
我還沒有回過神來,手裏電話又是一陣響動,另外一條短信又飛了進來。
——也許你早已不記得我,也許這個號碼早已沒人使用。我也不知為何,每年今日,總會想起你,生日快樂,阿熙。
沒有落款。
因為手機是關機充電的,所以現在開了機,短信紛沓至來,主題都是生日祝福。
我傻了眼,原來今天生日是顧長熙。
我呆坐在地毯上,像一個不小心闖入別人家裏意外獲得別人*的孩子。如果我不知道他的生日,那麽今天對我來說會跟以往的很多天一樣,過得極其平淡,而現在我知道了,事情變得不一樣了,我的心潮有了波動。我猶豫着,要不要就裝作一切不知道,可當目光看到沙發上那三堆整齊的衣物,我立馬做了決定,胡亂套了一身衣服,出了門。
我徑直趕往許峰的別墅。
我來這裏有三個目的:一是鑒于電話不通,便親自來跟許峰報平安;二是來拿我身份證複印件。當我發現雪地裏腳印的時候,便多長了個心眼,把身份證複印件連同衣物都放到了許峰這裏。現在護照被燒,重辦需要這些。最後一個目的,我想跟許峰借點錢。
可當我到達時,卻只有蘇珊大媽一人。
“許峰呢?”我問。
大媽好客地給我沏了杯茶,略帶驚奇地問:“許先生本來是上午的飛機,但一直沒有聯系上你,就推遲了。後來知道你沒事,他又臨時定了機票,下午四點才走。”
“他去哪兒?什麽聯系上了我?”電話不通原來是在飛機上,可他什麽時候又聯系上了我?
“是啊,”蘇珊大媽笑着反問,“上午許先生不和你通過話嗎?”
我更加疑惑了,更正:“我沒有跟許峰通過電話。你是不是搞錯了?”
大媽瞪着藍色的眼珠看着我:“不可能,許先生挂電話的時候還笑着說:現在終于放心了。”
我滿肚子疑問,只得等許峰開機了問個究竟。暮色四合,蘇珊大媽熱情地留我一起享用晚餐。今天她新學了一道中國菜,是西紅柿炖牛腩,廚房香味陣陣。我忍了忍口水,婉言拒絕。本想着找許峰借錢,沒想到人卻不在,我又不好找蘇珊開口,只能作罷。
我抱着最後的希望,把所有的衣兜都翻了個遍,終于在一件尚未清洗衣兜裏翻出了兩張張皺巴巴的20英鎊。
我由衷感謝我亂放東西的習慣。
可這點錢,又能買什麽呢?
從許峰那裏趕回市區,天已經完完全全黑了下來。街上店鋪陸陸續續開始打烊,我趕在最後一刻沖進了平日經常光顧的一家蛋糕店。
“很抱歉小姐,今天糕點都賣完了。”店主大叔略帶歉意地跟我說。
環顧四周,空空的展示櫃如同我空落落的心。
忽然,我眼睛一亮,指着櫃臺一個角樓,驚喜地問:“那裏不是還有一個生日蛋糕嗎?”
“是的——呃,可是有位客人事前訂購的。”
“可是你們不都打樣了嗎?他還沒有來取?”
“沒有……”
“賣給我吧。”我雙手合十,做祈禱狀。
大叔有點為難地看着我。
“生日都是一晃而過,今天不來取,即便是明天來了,取走又有什麽意義呢?更何況,他今天失約不來取,你将它轉賣了,明天他來了,你給他做一個新鮮的,我相信他非但不會生氣,還會特別理解。”我振振有詞地道。
我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翻出來,掏出那兩張皺巴巴的英鎊,哭喪着臉哀求道:“求求你了,今天是我弟弟的生日,他、他患了重病……生命危在旦夕,也許……也許這是他最後一個生日了……我把所有的錢都給你,求你将它賣給我吧。”
大叔看了我半晌,忍不住撲哧一笑,連連點頭:“好吧。不過,我可愛的小姑娘,撒謊可不是件什麽好事。”
我大喜,完全忽略他最後一句,恨不得湊上錢去親他兩口。
大叔問我巧克力生日牌要寫點什麽,我想了想,接過他手裏的奶油棒,用中文歪歪扭扭地寫道:
顧,生日快樂。
直呼其名,似有不妥。可我也不想再叫顧老師。
大叔小心翼翼地幫我把蛋糕包起來,又笑眯眯地問:“顧是你的男朋友嗎?”一副八卦味十足的表情。
我愣了愣,低下頭,羞澀地笑了笑。
“祝你們幸福。”大叔把蛋糕遞過來。
走到樓下,我習慣性的擡頭望去,顧長熙的那一層,是黑的。
我的心沒來由地一沉,有一點點說不出的失望。
同時我也狐疑,這麽晚了,顧長熙還沒有回來嗎?
我又想可能是沒開卧室的燈,所以看不出來。我拎着蛋糕,有一點點按耐不住的激動,有一點點不可抑制的緊張,又有說不清的甜蜜和喜悅,仿佛還沒有嘗到蛋糕,心裏已經承滿了蜜糖。
他會吃驚吧?會喜歡嗎?
進門廳、坐電梯,然後我叩響了房間的門。半天沒動靜。
真的沒人嗎?
就在我舉起手準備再次叩門時,門忽然開了。
屋裏黑洞洞的,一盞燈都沒有點。濃烈的煙味飄出來,我忍不住咳嗽起來。
我推門換鞋,皺眉埋怨:“怎麽不開燈?我還以為屋裏沒人。”
我順手開了燈,快步走到窗前推開一抹縫,清冷的氣息沖淡了一室煙味。回頭瞥見茶幾上憑空多了個煙灰缸,裏面攢着燃盡的煙頭。一年不見,他抽得這麽厲害了。我暗自想。
等我做完這一切,發現顧長熙還站在玄關處,神情恍惚而詫異,眼睛探究般地看着我,沒頭沒腦地問了句:“你……回來了?”
“是啊。”我感到奇怪。
“你不是去許峰那裏了嗎?”他忽然冷冷地問。
“你怎麽知道?”我更加奇怪。
顧長熙門也不關,一言不發地走到茶幾前,指着桌上的手機,面色沉郁:“我給你的手機,你第一個就打給他?”言罷,又迅速換了一種表情,皮笑肉不笑地催促我:“你最好快點下去,他已經等不耐煩了。”
桌上的手機,正應景地閃爍着。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走?”我下意識地問。
顧長熙瞧了眼我,拿起手機,按了拒聽,甩在沙發上。
可下一秒,手機又堅持不懈地響起來。
我愣愣地看着顧長熙,四周皆靜,唯有手機的震動聲,無休無止。
剛剛的甜蜜與憧憬,在這一刻的,蕩然無存。
電話還在響着,一聲一聲地催促着,顧長熙忽然失去了耐性,一把撈起沙發上的電話,遞給我,語氣冰冷得不能再冰冷:“接啊。”
“我……”我全然說不出話來,這,這是怎麽了?可這一結巴,好像我真的理虧起來。
我的猶豫好似激怒了顧長熙,他二話不說動作利落地接通電話,徑直舉起來,一把摁在我耳邊,許峰溫和的聲音瞬間傳來:“小寧?”
我的眼淚随之下落。
不是因為許峰的聲音,而是忽然覺得委屈地不能自已。
顧長熙完全沒有過問我的意思,自作主張的,甚至有些粗魯地,居然以這樣的方式,強迫我接聽電話。
從來沒有人這樣。
他怎麽可以這樣對我?玄關的櫃臺上,還放着我給他買的生日蛋糕。
怒氣在一瞬間爆發,我揮手打掉電話,沖他吼道:“你幹什麽?想趕我走就明說,我永遠不會死皮白臉地賴着你,永遠!”
電話在地上滾了兩下就滅了,顧長熙看着我,眼角有紅色的血絲。這一刻,有什麽東西從他眼中褪去,我錯覺他好像一下老去了很多。
他掀起嘴角冷笑一聲,嘲諷般地道:“是,你永遠不會這樣做。你早就想走了,昨天在醫院裏,你就已經跟我說明白了。是我還癡心妄想白日做夢,以為自己能留下你。怎麽可能?早上許峰的電話怕是你也知道了吧,所以你迫不及待就走了。是啊,有什麽能阻擋真愛呢?”
他笑意漸斂,盯着我,痛苦又較這真兒地問,“可是今天上午,就在這間屋子裏,發生的一切又算什麽呢?能不能不要給人希望又毫不留情的打碎?程寧,做老師的時候,我沒有教會你為人誠信和忠貞麽?怎麽,現在回來,是有什麽東西落這裏了嗎?”
他越說越平靜,到最後竟然像一個和氣的房東在詢問客人,語氣柔和溫潤。可他的臉色卻漸漸蒼白下去。他的眼裏,閃爍着絕望的狠心。
我本還想解釋,可聽到後面,我聽出了話裏的諷刺,只覺得自己狼狽極了,難堪極了。
“好了,你走吧,記得幫我關上門。”他下了逐客令,轉過身去,肩膀随着呼吸起伏。
我的心被巨大的憤怒充斥着,同時又覺得傷心委屈之極。我捏緊了拳頭,昂首大步邁出門外,砰一聲關上了門。
而我根本不知可以去往何處。
昨天,我也是穿着棉拖鞋站在雪地裏,無家可歸,但那時顧長熙出現了;而不到二十四個小時,我又一次穿着棉拖鞋,站在雪地裏,無處可去,卻是被顧長熙攆出來了。
我想給他一個驚喜,沒想到他給了我一個“驚喜”。
今晚沒有雪,天上挂着稀稀拉拉的星星。
我吸吸鼻子,眼淚與鼻涕早已被凍住,皮膚覺得疼,可這有心裏疼的一半嗎?
☆、75煉愛
我漫無目的地走着,路燈昏黃,拉着長長影子。
從來沒有這麽委屈過,這麽狼狽過,顧長熙怎麽可以這樣對我?我都已經下定決心了,他怎麽還不明白,還那樣想我?
他不相信我嗎?
我真是覺得難受,從來遭遇過這樣的情況。我好心好意地買了蛋糕,将自己的熱臉送上去,卻貼在了冷屁股上。我活了二十多年,哪怕最後和父親關系再僵,都沒有被人從家裏攆出來過。
可是顧長熙卻這樣做了。
他居然這樣對我。
眼淚再次不争氣地流下來,留學的生涯固然孤獨,卻從來沒有此刻這麽深刻的嘗到被抛棄的感覺。凄涼嗎?不,我更多的是憤怒,簡直是怒不可遏,我停下腳步,狠狠地踢了一腳腳下的雪,雪沫揚起。我恨恨地想,若是顧長熙站在我跟前,我一定毫不留情地揍他兩拳。
如果再看到他,我就當從不認識這個人。
他求我、哄我,哪怕他跪下求我,我都不會再回頭。
說到做到!
夜裏雖冷,可我仍是伸長脖子,昂起頭顱,大步往前走去。
身後好似有人叫我。
我只有半秒鐘的遲疑,但仍是頭也不回地走着。
我知道去哪裏嗎?不,我根本不知道。可是我也有我的尊嚴,有我的倔強,我已經為愛犧牲一次了,那樣低微的愛,雖然心甘情願,但是不對等,讓我覺得屈辱。
有人大步流星地跑過來,我感到身後的風聲,忽然想要逃,可是那人一把從後邊把我摟住。
力氣大得驚人,我不由往前傾身。
“對不起。”他說,高大的身軀完完全全地貼着我。
我硬咬着牙,沒吭聲,身體僵直,無聲地與他抗議。
“對不起。”他又重複。
“誰要你的道歉?”我反身推開他,退後一步,大聲道,“你不讓我走嗎?我走了你眼不見心不煩不好嗎?”
顧長熙眼裏是滿滿的自責和愧疚,他低頭看着我,只道:“我看到蛋糕了。”
“那是我最後悔的一件事。”我想也不想地道。
“是我混蛋。”他徑直道,看着我的眼睛,又低聲道:“對不起。”
我并不想要聽到他的道歉,可聽到他罵自己“混蛋”,心裏吃了一驚。可我不能就這樣揮之即來招之即去,我梗着脖子,瞪着他,不說話。
“回去吧,小寧。別因我的錯氣凍壞了自己。”他上前一步,語氣溫柔地不能再溫柔,小心地征詢着我的意見,“回去,好嗎?”
我沉默,生怕一說話,就會不争氣地哭。
“有什麽事,我們回去說。”他過來拉我的手。
“回哪兒去?我現在無家可歸,可以回到哪裏去?”我觸電般地甩開他,剛一說話,眼淚就流了下來,“你讓我回就回,你趕我走我就得走,我是什麽?你寂寞時的派遣,無聊時的興起嗎?”
我想我一定哭得難看極了,就像兒時被人欺負一般,心裏的酸意和苦水随着淚水發洩出來。
顧長熙一把我拉進懷裏,他的體溫傳來,我想掙脫,可他的雙臂像鐵箍一般牢牢困住我。他連聲道:“對不起,小寧。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對。我不該那樣說,更不該讓你走。你也許不知道,剛剛說那段話的時候,我心裏有多麽的不情願。每說一句話,每說一個字,都像一把尖刀在我的心上紮。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當我回來發現屋裏全是黑的,我給買的衣服還好端端地放在沙發上,我給你留的鑰匙和錢還原封不動地放在那裏,我打你的電話卻一聲一聲地回蕩在客廳裏,我的心好像一剎那都被掏空了。但我還殘存一點希望,我以為今天早上,你做的一切,是對我的默認,你已經接受我了。可是我打開電話,發現你并不是忘帶,你用了它,上面只有兩通電話,全是打給許峰的,你永遠不知道當時我有多麽的難受和絕望。我希望你一輩子都不會有我這樣的感受。”
我愕然。目光盡頭是車水馬龍的大街,我可以想象那裏的繁華和喧鬧,而這一刻,周邊靜悄悄的,只聽見顧長熙的聲音像冬雪般沉寂,又像秋葉般蕭瑟。
“是的,我承認我是嫉妒了,我吃醋了。在我們重逢前的這段時間裏,你沒有退出我的生活,可是我卻在漸漸被你遺忘。我不知道你每天會看到什麽樣的風景,不知道你會接觸什麽樣的人,不知道你每天會吃什麽,不知道你會為什麽事開心又為什麽事沮喪,不知道你會不會對別的人動心。晚上看着夜空,我會想,雖然我們在同一片夜空下,但是照耀過你的陽光,再也照不到我身上了。一想到這個,我就會覺得煩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