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千禧年,李小男初中畢業,進入高中。
她一直不太明白為什麽叫千禧年,或者是千年一遇喜慶的日子?反正這一年,哪怕如李小男從不關心娛樂新聞一心向學的人,也聽到了一首歌:
過一天變一變愛情永不變
一千天一千變一起過千年
一切放在面前我走我想走的路線
——黎明,Happy2000
2000年8月15日,三伏還沒出,這年的夏天似乎格外長。
一群綠油油的學生們站在某部隊學院門口,叽叽喳喳的等待老師。
李小男捋了捋身上新發的軍裝,皺皺眉,看起來和初中軍訓時候的衣服一模一樣,這些學校真是沒有新意。
然而她的同學們大多數比較亢奮,那年月,軍訓的學校還沒那麽多,一中是只有高中部參加軍訓,初中部不參加。李小男的同學裏,一半以上是從一中自己的初中部升上來的,看他們的樣子,似乎本來就很熟,一群一群站在一起聊着天,有得可能初中就是同班同學,現在又一個班,顯然比別人更親近。
前幾天,新生開了第一次班會,班主任姓張。然而老張并沒有給大家自我介紹的機會,只是簡要的說明了一下新學校新規程,安排了接下來軍訓行程,所以,李小男現在站在這裏,聽着周圍“啊你原來是三班的吧?你們班誰誰是不是暗戀那誰啊?”之類的認親聲,突然覺得有點孤單。
按照正常的青春故事,這時候應該有一位關鍵人物出場,對李小男說,同學你好,我叫xxx!然後熱情的伸出手。
可惜李小男想多了,直到班主任和軍訓教官都來了,已經列隊進入部隊訓練場地了,沒有人和她搭話。
正常,李小男長着一張大衆臉,小小的眼睛,圓圓的臉蛋,全身胖乎乎的完全看不出身材。雖然那會兒大家都很素,穿的最多的也就是以純班尼路之類的牌子,可是李小男連以純是啥都不知道。
三年兩耳不聞的讀書,結果還是出來了。李小男有點自嘲的笑笑。轉念一想,既然開學前就決定要改變自己這種悶不吭聲的性格,為什麽還責怪別人不主動呢?
此時,班主任老張已經把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并問了大家一句“都記住了嗎?”李小男有點懵,完蛋了,走神了,老師交代什麽了?一句沒聽啊!
“老師說,一會兒教官帶隊進行訓練,教官姓王,中午11點半結束,下午2點開始,有事情可以找武老師,她負責這次軍訓的後勤。”
關鍵人物出場了。
李小男回頭看看站在右側的小姑娘,個子不高,眼睛大大的,嘴巴也有點大,但是看着就像大人嘴裏的“長開了”的雛菊,李小男默默的比較了一下,自己可能就像沒長開皺成一團的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感激的對着雛菊笑了笑,“謝謝。”
“不客氣!”雛菊笑起來真好看。
經過教官的隊列調整,雛菊與李小男沒有繼續站在一起,隔了幾個人。李小男想了想,決定鼓起勇氣邁出一步。
她趁着教官走到後排的機會,探出半個身子,對着雛菊輕生喊到:“那個,你叫什麽名字?”
雛菊笑呵呵的回答,“我叫王君!你呢?”
“我叫李小男,很高興認識你。”
很多年以後同學聚會,有人說,軍訓第一天,大家好像都很緊張,尤其對新認識的教官都又敬又怕,站着不敢動。就李小男,一排站的好好的,就她一個大腦袋伸出來,大大咧咧的東張西望,還打聽美女叫什麽名字。
李小男哈哈一笑,說明自己成功引起關注了呗。
別的同學回答,不是的,真的對你好奇,記住你,是後來評選優秀學員的時候。
李小男由于初中就參加過軍訓,所以對軍訓的一切都不陌生,包括各種站軍姿、走正步等常規項目。不過即便如此,李小男也夠不上優秀學員的标準,為啥呢?氣質不突出。小矮胖子繃着臉走正步的樣子,怎麽看都充滿了喜感。換成一米六八身材勻稱面容姣好的姑娘,就算走的不是那麽好,分數也降不到90分以下。當然了,這是李小男多年以後才悟到的真理,當時她只是知道,好事兒輪不到她。
然而,在快結束軍訓的那天,李小男眼看着教官被叫走,回來以後站在隊伍面前問,誰是李小男?
李小男默默舉起手,教官示意站起來。
于是李小男拍拍屁股上的土,從一堆坐在地上休息的同學中站起來,顯得那麽的紮眼。
第二天,優秀學員的證書就寫上了李小男的名字。因為把教官叫走的人,是自己的姨夫,兩杠一星,正好負責本次一中軍訓的接洽事宜。
這是李小男第一次深切體會到,什麽叫社會,什麽叫權力。只是她沒想到,她也将再次面對熟悉的場景,校園暴力。
“就是她得了優秀學員啊?”
軍訓的“優秀學員”,如今看來P都不算。然而作為新學期第一個獎項,在初入高中的這群孩子們眼裏,變成了一個很重要的标示。
上學第一天,在同學們的議論紛紛中,李小男的自卑情緒又開始爆發。李小男很怕得到別人注意,注意她的越多,她越緊張,緊張到恨不得躲到桌子底下誰也看不到。
為了緩解情緒,她去衛生間洗了一把臉,進教室的時候,一個李小男叫不上名字又高又大的男生正巧站在門口,吹個口哨,“喲,我們優秀學員來啦?”
班上立刻哄堂大笑。
李小男覺得突然有點喘不過來氣,她不打算理會這個男生。由于今天正式開學第一天,老張還沒有給大家安排座位,李小男打算随便找個椅子先坐下來。
啪!李小男被一條突兀伸出來的腿給絆倒了。
門口這個男生手插着口袋呵呵笑起來。
班裏一陣靜默。李小男感覺到這個男生傻x一樣的敵意。
這種“惡作劇”在曾經的三年,無數次發生,書包被扔,作業被撕,椅子被拿,甚至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被全班嘲笑。然而那會兒,李小男知道是什麽原因。
但這次因為什麽她有點不解?僅僅是一個沒有任何價值的軍訓優秀學員?李小男覺得呼吸更不暢了,腦袋有點懵,有些長期壓抑的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想往外沖。
李小男拍拍衣服,站了起來。本來打算忍下這口氣走過去,想了想,轉身面對這個高他一個半頭的男生,盯住他的眼睛,問到:“為什麽?”
男生顯然沒想到會這種情況,愣了幾秒,不自覺後退了一步。
“什麽為什麽!就因為你,優秀學員本來應該是夏清的!”
夏清?夏清是誰?
李小男皺了皺眉,眯起了眼睛,一句話憋不住的說出來“那又關我屁事!”
男生似乎也上了火,一步過來站在李小男面前。李小男不知道哪兒來的倔強,竟然站住沒有動。兩人之間有種劍拔弩張的氣氛,教室裏靜的掉根針都聽得見,
“你們幹什麽呢?夏清,管管你的人!”
門口轉進來兩個女生,一個個兒不高大眼睛大嘴巴,像朵正開放的雛菊一樣陽光燦爛,是王君。身邊一個長得很可愛很溫柔的小女生,軍訓的時候見過,經常和王君在一起。李小男其實不太擅長記人,但是這個女生她一直有印象。
如果說王君是一朵雛菊,這個女生就像一朵盛開的白百合,還是剛沾上早上露水的那種。李小男第一次見到現實中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可能李小男自己眼睛小,所以在接觸別人的時候,總是習慣先看看對方眼睛。而小百合的眼睛水汪汪到什麽程度呢?就是李小男曾經一度懷疑她經常趁人不注意,偷偷滴眼藥水。當然後來事實證明,人家就是天生的。
此時,雛菊正用肩膀推小百合,“你的人欺負我的人了,你管不管?”
小百合反推了雛菊一下,“說什麽呢?誰是誰的人了?”這一把溫柔甜美的聲音,連李小男都忍不住酥了半邊。接着,小百合瞪了一眼剛才如龍現在如蟲的那個高個兒男生,“你,出來。”
李小男掉着下巴,眼見着那個男生腆着笑,縮着脖子跟在小百合後面出去了。
王君笑了笑,“愛情的力量,你別介意。”
一邊說一邊拉着我找個空餘的位子坐了下來。
周圍同學們在默默看了一出戲後,回歸到之前鬧哄哄的聊天狀态中,只是不知道,現在聊天的內容裏面都有些誰。
小雛菊王君向李小男介紹,男生叫王磊,初中和夏清一個班,現在在隔壁六班。
原來小百合就是夏清。這名字真好聽,夏天裏的一抹清,和人一樣,清新怡人。李小男一邊想一邊聽王君繼續說着。
王磊初中就開始追夏清,追了三年,夏清拒絕了他三年。原因是,夏清一直是個品學兼優老師非常喜歡的好學生,她覺得學習更重要,早戀是不對的。如今兩人又都留在一中繼續讀高中,且班級就在隔壁,王磊又繼續進行他未完成的事業了。而這次,王磊不知道哪兒聽說的消息,說李小男搶了夏清的優秀學員稱號,便尋她的麻煩來了。
李小男一臉錯愕,這什麽破理由,原來以為的校園暴力呢?怎麽變成一個追女生追不到就胡亂發招的二傻子了?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準備和惡勢力戰鬥一次了,結果,就這麽莫名其妙的不了了之了?
這到底是愛情的力量,還是顏值的力量?!
此時不一會兒,夏清回來了,坐在王君另一邊,彎着眼睛和李小男道歉,“對不起啊,因為我的事情給你造成麻煩了!”
李小男看着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時之間又回到之前不善言辭的狀态上,不知道說什麽好。
夏清可能誤會了,繼續說,“你是不是生氣啦?不要生氣啦,放學我請你吃炸串!”
李小男眼見着這個大眼睛水汪汪已經汪到快滴下水了,慌的手足無措,忙說,“沒事,沒事,不都是誤會嘛?況且王君也說了,這是愛情的力量。”以及顏值的力量。李小男咽下後半句。
百合夏清笑了,眼睛彎成了半圓形,煞是可愛。
多年後,李小男學到了一個詞,顏值即正義。聯想起初中情況,李小男突然意識到,可能當時不單單是性格原因,外在形象不起眼也能讓一個女孩子受到校園暴力。
接下來,就是分座位了。
也是真正重要人物登場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