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江城圖書館，第二閱覽室。
蘇茶把剛看完的《先驗唯心論體系》放回書架，拿出手機，打開了一個随機數字生成器的APP，先把開頭的英文字母編碼給随了出來，是B。
蘇茶心情愉快，B是哲學大類的書籍編碼，而且就在這個閱覽室。
蘇茶繼續用随機數字生成器生出另外七位數字，得出一個數字後，便收起手機朝着書架走去。
這是她獨創的選書法，總是要頭疼選什麽書看，那不如完全随機好了，省去選擇的煩惱。
反正她什麽書都能看，生冷不忌。
而且哲學類的書已經比之前《空調外機維修手冊》好多了。
她來到閱覽室的角落，上上下下的掃了眼，最後從中間位置抽出了一本小冊子。
這是一本很薄的書，大概只有成年人手掌大小，整體泛黃發卷，看來已經有些年頭了，連封面上的字都看不清了，只有貼着的數字标簽還在提醒她這就是她要找的書。
忽然，書架上有什麽東西閃了閃，打斷了蘇茶的思考。
她看了過去，發現原來是書架對面有人。
通過狹小的空隙，她只能看到對方的部分下巴和脖子。
這個人這麽晚了還來看書啊，她這麽想着，收起書回到座位上。
此時已經臨近閉館。
不大的閱覽室也沒幾個人了。
蘇茶回到座位，剛打開書，斜對面的老大爺清了清嗓子，他似乎有咳病，喉嚨裏總是有痰。
他展開報紙，又清了清喉嚨。
蘇茶注意到報紙上的某版面頭條，用一排黑色的大字寫着：“動物襲擊頻出，如何落實責任？”
報紙後的老大爺似乎也看到了類似的新聞，咕哝着說道：“最近真是越來越不太平了。”
蘇茶收回目光，把心思放到了面前的書上。
這是一本宗教書籍，似乎是關于原始崇拜的。
在文字誕生之前的遠古時代，人類認為萬物有靈，并且對當中無法解釋的現象加以崇拜，祈求平安。
如果說，神話是人類童年時期的文學，那文字誕生之前的原始崇拜，則像是存在于人類尚在子宮內，又或是在襁褓中，聽到的母親耳語和胎教。
蘇茶看着看着，忽然把書翻過來去看它的标簽。
這種書居然會被分到哲學類嗎？
突然，她想到一件事情。
哲學類的書籍在閱覽室最角落的那幾排，而她剛才卻是在最裏面的那排書架找到這本書的。
這個圖書館的架構奇特，第一排和最後一排書架都是和牆一體的。
換言之，剛才拿書的時候，根本不應該看見書架對面有人，書架對面就是牆才對。
想到這裏，蘇茶後背一涼，一股莫名的寒意籠罩着她。
她回想着自己的記憶，想弄清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是自己記錯了？
可是她常年來這裏看書，每個書架對應的編碼她比管理員還熟，這本書就是應該放在最後一排的書架上的。
“叮鈴鈴~”
閉館音樂響起，原來悠長舒緩的小提琴曲，此刻拉長了調子，聽起來就像是從收音機裏播放的蹩腳小提琴手拉出的不明曲子一樣，聲音既大又失真。
“咳嗯。”
對面的老大爺收起報紙，慢悠悠的把桌面上的雜物放到袋子裏。
不對，這閉館時間不對勁！
蘇茶心裏的不安越發濃厚，她往窗外看去，只見原本金黃色的天空已是一片夜色。
她馬上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6:20，遠沒有閉館的時間。
“咯吱吱~”
一個人推着歸還書籍的小推車走了出來，他穿着圖書館管理員的衣服，但頭上戴着鴨舌帽，整張臉都籠罩在陰影下。
他來到老大爺身邊，從小推車上的書架拿起一本書，問道：
“這是你的書嗎？”
老大爺頭也不擡，“不是。”
說完，他把看完的報紙放到了小推車上。
這份報紙就是圖書館采購的，放到閱覽室以供人們閱讀。
現在他要走了，報紙當然也不能帶走。
可是，他這個動作似乎惹惱了管理員。
管理員一把将報紙打飛，從蘇茶這個角度，能看見他鴨舌帽下一閃而過的紅光。
她已經察覺到異常了，她看了眼出口，原本那裏燈光明亮，一眼就能看到電梯，此刻卻一片黑暗，能見度不夠半米，似乎有什麽将灑向出口外的燈光都吞噬了一般。
“什麽東西早晨用四條腿走路，中午用兩條腿走路，晚上用三條腿走路”管理員問道。
他的聲音普普通通，沒什麽特別的。
但蘇茶可以肯定，通過聲音和體型的比對，圖書館根本沒有這個管理員。
“年輕人火氣不要這麽大嘛。”老大爺嘟囔着，彎腰去撿報紙。
管理員鴨舌帽下紅光再閃，“回答錯誤。”
一把刀直接插到了桌子上，老大爺被吓了一跳，一雙手都止不住的發顫。
“你……你這個小年輕……”他咕哝着，似乎還說着什麽方言髒話。
“回答錯誤。”管理員幹脆的抽起刀，然後插到桌子邊緣。
此時，那把刀距離老大爺不夠十五厘米。
老大爺一手指着管理員，另一手捂着心髒，雙目圓瞪，整個人往後靠，顯然是犯了病。
“你……你……”
管理員似乎在側耳聆聽。
蘇茶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連忙喊道：“人，答案是人！”
與此同時，管理員終于有了動作，他提起刀，狠狠的往老大爺大腿插去。
“回答錯誤。”
老大爺兩腳一哆嗦，整個人昏死過去了。
管理員再次做出聆聽的樣子，沒一會兒，便提起刀又插了下去。
“回答錯誤。”
這一次，插的是小腹。
管理員第三次做出聆聽的樣子，蘇茶留意到，每次“答題”的間隔時間越來越短。
她臉色發白，手心也在冒汗。
她不是沒有想過沖出去阻止管理員，而是現在的情形已經超出了她的認知，她一個未經訓練都市女性，也必不可能打得過一個手持利刃的“男性”。
更何況，眼前的是不是人，還另說。
管理員第三次拿起刀，可還沒等他有下一步動作，他像是收到什麽信號般僵住了。
蘇茶分明的看見，老大爺的身體停止了抖動。
管理員收起刀，扭頭看向她。
蘇茶心中一凜，知道現在該輪到她了。
管理員繼續推車，緩緩走向她。
蘇茶心中鬥轉千回。
剛才管理員問的，是古希臘神話中斯芬克斯問俄狄浦斯的經典問題。
相傳俄狄浦斯答對後，斯芬克斯羞愧的跳崖而死，也有另一說是俄狄浦斯殺死了它。
當然，如果按照希臘神話來的話，眼前的情形已經出現了偏差。
因為斯芬克斯是吞掉了答錯的路人，而非用刀捅死。
正當蘇茶思考的時候，管理員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
蘇茶擡起頭，就看見了一張貓臉的人，抑或是人臉的貓，就像是人開了奇怪的貓臉美顏特效。
她深呼吸一口氣，轉身就往出口跑去。
可是面前光影一錯，管理員已經站在她面前了，他的貓眼發出瘆人的紅光。
此時此刻，蘇茶竟然笑了。
既然其他辦法都不管用，那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
她回到了座位，整個人已經換了個姿态，變得冷靜非常。
謎語，殺人。只要說話就算是回答，答錯就要受到懲罰，那答對了呢？
蘇茶閉眼思考，在短短的幾秒間就将管理員入場，到殺人的場景回想了一遍。
等到她睜開眼睛，管理員已經再度站在她面前，并且已經抽出了一本書。
“這是你的書嗎？”
蘇茶看到小推車的書架上還有兩本書，但都沒用編碼标簽，很明顯不是圖書館的書。
蘇茶沒有立刻做出回答，圖書館陷入了一片死的寂靜。
她腦中飛速思考，她知道她沒有多少時間了，因為“超時未回答”也算作“回答錯誤”。
但既然在規則之內，那麽最後一秒才回答也算是遵守規則。
管理員的貓眼又亮起紅光，可還沒等他宣判，蘇茶就飛速說道：
“這本書不是我的，另外兩本書才是我的。”
紅光熄滅，管理員并沒有多說什麽，他把手裏的那本書放到書架上，又拿起另外兩本書。
“四分熟的羊肉和五分熟的牛肉不認識，為什麽？”
“紅紅果子棍上挂，外裹糖兒味道佳，打一食品。”
管理員像播報員一樣念出了兩道題，随之而來的，還有幾乎凝結成實質的恐怖氣息，可蘇茶好像一點都感受不到一樣。
她若有所思，一本“書”就對應一本“謎題冊”麽？
“答錯”視為選擇該“謎題冊”嗎？
那如果明确回答“不是我的”，會怎麽樣？
謎語倒是很簡單，簡單得有點過分，幾乎是幼兒園益智水平。
可她沒有急着回答，而是思考這背後的邏輯與漏洞。
紅光再閃，就在他快要說話之前，蘇茶答道：“題一，因為它們‘不熟’。題二，糖葫蘆，也叫冰糖葫蘆。”
管理員沒有表情，只是繼續念道：
“脫了紅袍有白衣，白衣下面黑胖子……”
又是兩道。
蘇茶一邊在心裏默數計時，一邊沉思。
答對了什麽也不會發生，而是繼續下一題。而且謎語的類型和上一題類似，可見這确實是一類“謎題冊”。
第一本書，也就是老大爺那本，應該是“神話”、“諺語”類。第二本是“食品”類，第三本是“生活”、“腦筋急轉彎”類。
蘇茶在心中默默總結歸納。
紅光再閃，恐怖的氣息蔓延整個閱覽室。
她停止了計數，答題的間隔時間快了将近一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