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禮,不放過任何細節分析周遭環境已成為本能。
廣播的內容有問題,二次大戰打響後廣播幾乎都是戰場相關,這是不識字的群衆得知家人情況的途徑,即使有娛樂活動轉移提振國民士氣,也不會用四年前的球賽轉播充數。
掀開床單坐在床沿,門外鞋跟扣地的聲音雖然輕微,逃不過血清強化過的聽力。
還有很小很小,不該出現在醫院的聲響,他有很長一段時間伴着那種聲音入眠,那是帶着手套摩擦槍械的聲音。
看來不是自己人救起他,而是被俘虜了。
不過這樣說不通,不是他自誇,美國隊長的名頭很響,美國唯一一個超級士兵的存在不是秘密,沒有鐵欄杆也沒有手铐腳鐐?
就算他只是普通士兵,欺騙俘虜讓他以為自己在友方的醫院有什麽好處?
穿着白襯衫、灰黑短領帶、制服及膝裙的女人進門時,史提夫正打量室內的擺設,他看到女人的服飾閃神一瞬,警戒程度更高,那是佩姬慣常的打扮,美軍基地的女兵只有佩姬穿白襯衫。
史提夫不想打草驚蛇,先假裝自己沒發現不對勁。
「我在哪?」
女人微笑,和他到處宣傳國債期間合作過的那些跳舞女郎表演時的笑容很像。
「羅傑斯隊長,你在紐約。」
他安靜幾秒,又問了一次。
「我究竟在哪裏?」
在說出所有破綻後,他沒想到自己得到的答案在地點上沒有錯,他的确如那個女人所說的,人在美國紐約市,錯的只是時間,是他根本沒想過會有問題的時間。
他在将近七十年後的紐約市。
得知真相的那一瞬間,他腦袋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不斷回蕩着。
他跟佩姬讨了張雨票[注1],一拿就是七十年。
史提夫沒過很久即接受了他身在七十年後的事實,親眼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事物,衣着、汽車、時代廣場,都能找到他認得的影子,但和記憶裏的完全不同,誰會花這麽大的工夫營造這種場景只為了騙人呢?
兩個禮拜在接踵而來的各式雜務中過去,顯然紀錄上『死亡』了七十年的戰争英雄有很多手續要辦,告知他真相的不知道什麽局的局長派了手下幫忙,帶着他到處跑,天天從早忙到晚,不是在某個部門簽文件就是在前往的途中。
偶爾夜深人靜之時會的時刻,一時間史提夫會有不明白自己身處世界上哪個角落的茫然感,理智上理解他一覺睡了七十年,情感上仍然轉不過來。
「羅傑斯先生,請在這裏簽名。」
跟他隔了一張桌子的職員推過來今天的第四份資料,在需要簽名的地方用鉛筆畫了圈,然後用冒着小星星的眼神直盯着他,他近日接收了太多,已經免疫。
現在要解決的是他的軍籍問題,據協助人員的說法,他還有一連串撫恤金和任務津貼的程序要跑——因為判定死亡的撫恤金退還,以及這麽多年來被冰在海底實際上依然算做任務中的津貼,總之很麻煩就對了。
史提夫拿起筆,剛準備重複這陣子不知道做了幾百次的事,耳朵一動,模糊的聲音因為注意力集中變得清晰,女子焦慮憤怒的話語一字不漏地傳入耳裏。
「……她已經被綁架二十天了!整整二、十、天!結果你跟我說擁有所有先進科技的國防部沒辦法找到她?斯塔克工業繳給政府天文數字的稅結果你們連它的CEO都救不出來?」
斯塔克工業?
史提夫推開椅子站起來,在一連串詢問他要去哪裏的背景音中循着聲源走去,很快就來到一扇門前,遲疑了一下,敲門後推門進入。
「誰準許你進……羅傑斯隊長!」
穿軍服的黑人,從臂章推斷出他是陸軍中校,史提夫回應了他的軍禮。
其實以位階來說,他只是大頭兵,應該是他要主動對中校行禮,但是他剛才簽下去的文件似乎已經讓自己除役了。
至于隊長這詞……一開始只是藝名,當他施打完血清還沒真正踏上戰場保家衛國,被派到各地去巡演募款時的藝名,可是大家都繼續将美國隊長的名號用下去,導致有不少人也會叫他羅傑斯隊長。
「抱歉……」他看了一下桌上的名牌,「羅德斯中校,我只是聽到斯塔克工業……有人陷入麻煩了嗎?」他邊說邊将視線轉移到辦公室的另一個人身上,紅發碧眼的女人先是用怒火沒有減退的疑惑表情看着他,接着像發現了什麽,一臉震驚,看他三秒又看羅德斯中校三秒,想确認什麽。
羅德斯揉揉額角,擡手掌心朝上介紹紅發女子,「羅傑斯隊長,這是波茲小姐。小辣椒,羅傑斯隊長。」
「羅傑斯……美國隊長?」
波茲的眼睛睜得很大,眼中陡然迸發出異樣的神采。
「……沒錯。」
羅德斯有些不情願地承認,該死,這個女人怎麽這麽敏銳。
「既然是美國隊長,那一定有辦法救出托妮吧。」
波茲竄到史提夫身邊,緊握着提包的手顯示她的激動。
美國隊長只身潛入納粹基地,成功救回陷入困境長達半個月,所有人都已經放棄的107步兵團,這個故事美國人都知曉。
羅德斯太陽穴愈來愈疼了,他将波茲扯回來,後者立刻變臉,企盼的表情一瞬間轉為兇神惡煞看着他。
「我已經組織人手要去進行地面搜救了,小辣椒,別鬧,羅傑斯隊長和此事無關。」
「用衛星都找不到人拖到二十天,用地面部隊就能找到托妮嗎?」
「我也想把整個軍隊帶去救托妮,可是我們有必要的程序得走!」
「程序程序程序,等你們程序跑完,托妮早就……」
波茲不想說出她的猜測,兩人的唇槍舌戰一瞬間冷卻,面色都沉了下去,史提夫趁機插話。
「聽你們的對話,這位托妮是斯塔克工業的CEO,然後被綁架了?」
女子憂愁地點點頭,「二十天了,在阿富汗戰區。」說着還瞪了羅德斯一眼。
「這位托妮……跟霍華德·斯塔克是什麽關系?」
波茲先是為了有人居然不認得托妮詫異,要知道媒體們可喜歡報導托妮了,一個禮拜總能出現在報紙上兩、三次,雖然不一定是正面新聞,不過又想到眼前人的情況,她是托妮的秘書,因為有一個喜歡偷懶耍賴的上司練就了一身從細節找答案的本領,不然托妮的辦公桌——主人一年使用的次數有超過雙手手指數就該偷笑了——早就被文件淹沒了。
美國隊長是全美國人的英雄,在特區的史密斯索尼恩博物館還有一間特別開辟的展覽間,每個美國人都對他的故事耳熟能詳,長相也是,走在路上看見便裝的史提夫·羅傑斯一個人兩個人沒認出來,但接觸的人多了一定會有人認得,一直以來都沉在海底,如今本人突然出現在國防部,軍方再會隐瞞消息,只要史提夫·羅傑斯得出門,這種事是瞞不住的,所以美國隊長的回歸絕對是最近的事。
「托妮·斯塔克是霍華德·斯塔克的獨生女。」
史提夫立刻轉向羅德斯,「中校,雖然我沒有身分要求,但能否讓我加入搜救行動?」他頓了一下,「我欠了霍華德·斯塔克一條命。」
欠了一條命,不過不是他自己的,那一次去救巴基,如果沒有霍華德·斯塔克開飛機,他一定來不及抵達德軍基地,及時救出巴基和其餘107步兵團團員。
羅德斯盯着他一陣子,觸及那雙堅定的藍眼,垮下肩嘆口氣。
「如你所願。」
一個兩個都這麽任性,他也想放下一切去救自己的好友啊!
搞得好像他是這個辦公室裏唯一不想去救托妮的壞人一樣。
确認好時間地點,史提夫對依然愁容滿面的波茲說:「別擔心,我會盡力把她救回來的。」
突然想到某個小胡子曾毫不掩飾地表露他對佩姬的興趣,他躊躇幾秒,問道:「恕我冒昧,能請問斯塔克……我說霍華德,的妻子名字是?」
波茲看了羅德斯一眼,後者挑眉聳肩表示自己不明白這個問題為何冒出來。
「瑪麗亞。」
史提夫在心中松了口氣,随即對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他離開了七十年,霍華德雖然玩世不恭但也不是什麽壞人,怎麽可以因為佩姬有嫁給霍華德·斯塔克的可能性而失落呢。
振作起精神,他晚上回到臨時住處後認真研究跟羅德斯要來的,托妮·斯塔克被綁走的地點的地形圖,以及各個組織在附近的勢力範圍,還有其他相關的背景資料介紹,一邊感慨即使這麽多年過去,世界依舊和他那個時代一樣不平靜。
過不到一天,隔着四分之一個地球,他推翻自己對世界沒什麽變的想法。
史提夫·羅傑斯,美國隊長,率領美軍搗毀多個九頭蛇基地,為了不造成更大傷亡選擇将飛機開到海底,全美國的英雄,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頭發髒亂衣着破爛的棕發女人沖到堅持随行的波茲面前,伸手抓住對方的雙手手腕,一把往自己拉,讓波茲的兩只手分別覆蓋在自己的胸部上,聲線沙啞地嚷着:「小辣椒,快告訴我我的胸沒餓到縮水!」
作者有話要說: [注1]
電影裏面史提夫要墜機前對佩姬說「I am gonna need a rain check for that dance.」
rain check是看球賽如果遇到下雨取消,持票根可以改期再入場的票根,引申為下次再約之意
☆、#05
小辣椒被托妮突如其來的舉動吓了一大跳,因為掌心被塞入東西,手下意識地合攏,摸到的柔軟觸感讓她一張漂亮的臉變得鐵青,聽見上司兼好友大喊的內容又忍不住嘴角抽搐,內心見到托妮雖然瘦了身上也纏着繃帶,但至少沒缺手缺腳的欣喜,通通轉換為惱怒,認定自己一定小時候撿到一百美元那次把整段人生的運氣都用光了,才會認識眼前的神經病。
托妮有無視外界眼光我行我素的強大能力,但她沒有啊!
用力把手抽回來,在大腿側用力蹭幾下想把殘留的觸感蹭掉。
「很高興你沒事。」
小辣椒面無表情,聳拉着的眼皮底下透出『你這禍害怎麽還活着』死光,聲音平板無起伏,視覺上和聽覺上都感覺不出她高興在哪。
「我就知道你愛死我了。」
托妮笑嘻嘻地回送給她一個飛吻,還俏皮地眨一下右眼。
在小辣椒招呼醫護人員過來查看托妮的傷勢時,羅德斯走過來站在旁邊,手擡起來又放下,繃帶讓他打消拍肩的主意。
「她真的很擔心你。」
托妮側頭看他,「喔羅迪~我知道你也很擔心我~果然我魅力無邊!」
羅德斯聽那蕩漾的尾音,笑着搖搖頭,手貼在托妮的背上輕輕施力,把她推向醫療小組準備好的推床,無視她一直嘟嚷着她才不需要躺下。
半被推半自己走的托妮瞄到一個和周遭人員格格不入的男人,旁邊有穿軍服的士兵,有戴口罩穿白衣的醫護人員,還有斯塔克工業代表小辣椒,這些人都有理由出現在此,只有這個金發碧眼的男人突兀地站在那邊。
男人身材真心好得天妒人怨,寬闊的肩膀、繃得衣袖好像快裂開的有力臂膀、厚實的胸膛、收緊的窄腰,下半身穿着故意做得寬松以利活動的軍褲,但腿的長度完美顯現,還有能撐得起軍褲的翹臀。
身材棒,長得又帥,可惜表情太嚴肅,一看就知道是正經無趣的家夥。
不過那張臉似乎在哪裏看過,大概在某本雜志的封面?
「怎麽,羅迪你終于學會貼心了?怕我太久沒有樂子特地找來的猛男?」
她故意在經過那個男人時對身邊的好友這樣問道,別以為她沒發現一開始照面時那個震驚又不贊同的眼神,滿意地看到男人眉間的刻痕蹙得更深刻。
羅德斯尴尬地看了史提夫一眼,小聲勸道:「別這樣托妮,他是特地來救你的。」
不料說完這句話,托妮反而停下腳步,迳直轉向站到史提夫面前,歪頭看他,嘴角勾起與男人調情時的常用弧度,那是她經過多年試驗得出的完美微笑。
羅德斯拍額,不敢看接下來的景況。
果不其然。
「親愛的~」
托妮一開口,羅德斯就察覺自己的錯誤,他應該捂耳朵的,因為托妮的聲音轉為她所謂『約那啥專用』的聲線,比平時講話低了一階,詞尾拉長有些黏糊,咬字卻偏偏清晰不會讓人聽不懂。
他拒絕親眼見到兒時偶像被好友調戲的場面,也不想聽到,所以他擡腳走向一臉疑問為何托妮不繼續往那邊去的小辣椒。
「辛苦你跑這麽遠來救我,看來你真的很喜歡我,不如晚上……我們一起去喝杯酒?」
托妮很懂得利用自己外表的優勢,她仰頭,眼睑稍稍閉合而不是睜得全開,讓眼睫毛在眼周上半打下一層陰影,再透過細密的睫毛看着男人,眼睛更顯深邃,彷佛在看着星辰大海。
史提夫低頭對上女人的視線,棕色的雙眼勾起回憶,那張臉有霎時和另一個人重疊。
記憶中……對他來說還是不到三個月前的記憶,可是實際上卻過了七十年……佩姬也曾如此看着他,用美妙的英國口音,低低地說:「我在等對的人。」
他很快回過神,畢竟除了發色瞳色相同,兩個人氣質、給人的感覺相差太遠,連眼神都天差地別,佩姬堅強英氣,即使喜歡他——他對這件事還是有信心的——和他除了上飛機前的那一吻,一直保持适當的肢體距離;而眼前的女人……他的眉毛愈發皺得緊,說話不正經行為不莊重,對着初次見面的男人就邀約過夜,他雖然聽不懂很多電視上的名詞,『喝杯酒』不單純只是『喝杯酒』他還是明白的。
霍華德·斯塔克的女兒怎麽長歪成這樣?
不對……這件事似乎不該讓他感到意外,斯塔克當初就挺風流的,只是這位斯塔克小姐比起斯塔克有過之而無不及。
「斯塔克小姐,這不是該對第一次見面的男人說的話。」他說話的語氣不自覺帶出一種訓誡小輩的口吻,手背在身後,居高臨下,「很高興看見你平安無事,不過你這樣的态度會為你帶來更多麻煩。」
托妮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随便啦老頭子。喔不對,你是我父親的朋友,我好像該叫你史提夫叔叔?」
有過被波茲認出的經驗,史提夫沒有因為托妮認出自己感到驚訝。
從托妮的話語,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沒有立場勸導托妮,雖然輩分上小一輩,他和霍華德也算有點交情,不過他和托妮是第一次見面,而且托妮是個成年女人,在法律上已經有了為自己行為負責的能力,他再怎麽看不慣她的言行舉止,也不該出言批評。
「你該去接受治療了。」
他忍住規勸她別翻白眼很不淑女的沖動,稍稍颔首,轉身離去。
托妮挑着嘴角,右手插腰慵懶地站着,左手在胸口的反應爐上敲兩下,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飛機上,才朝等得不耐煩作勢要親自過來逮人的小辣椒走去,被小辣椒吩咐,傷患靠近就一湧而上的醫護人員團團圍住。
醫療小組只能做臨時處理,固定住不該移動的部位,進一步治療需要在設備齊全的醫院進行。
「多處瘀傷,左大腿骨裂,左肩脫臼,右膝錯位,肋骨斷了一根,傷口發炎有細菌感染的跡象,營養不良。」
小辣椒啪地阖起診斷書,怒視着被她強制躺在床上,還不安分地想下來的托妮。
「受這麽重的傷居然在那邊拖這麽久才肯讓醫生檢查,你真的想英年早逝是不是!那些恐怖份子怎麽沒看在你是弱女子的份上下手輕點?你不是很會講話,這時候就發揮你的魅力啊!」
一會兒碎念托妮怒其不争,一會兒又怒罵綁匪不人道。
都綁架了還看性別區分對待?
托妮依然那副連被槍指着也改不掉的随興态度,誇張地打了個呵欠。
她沒有糾正小辣椒那些傷勢除了營養不良之外都與綁匪們無關,全都是殺出一條路時,穿着鋼鐵衣攻擊造成的各種後座力,以及『降落』時撞出來骨裂。
「【萬惡軍火商托妮·斯塔克死于自家公司研發的武器】,這個報紙頭版标題你覺得如何?再配上印着斯塔克工業标志的飛彈圖,我認為還挺幽默的。」她想了一下,又豎起沒被綁着所以能動的右手食指,「我的墓碑上要刻【天才、億萬富翁、美女-上帝等不及要召她上去】。」
「安東妮菈·俄莉絲·斯塔克!」
小辣椒怒吼,整臺飛機上的人都轉過來看這邊的狀況,除了聽力過人從頭到尾沒漏掉半句對話的史提夫。
史提夫雙手抱胸閉眼,頭後仰靠在椅背上,覺得有點懷念,斯塔克之前在軍營中也會這樣插科打诨,這個姓氏似乎在傳承時也不忘傳下某種鮮明的特質。
飛機抵達美國加州專門接待私人飛機的機場,全黑勞斯萊斯轎車準時等在下方,女神标志在車頭閃閃發亮,托妮一下飛機就被哈皮塞進後座,他自己則迅速坐到駕駛座,小辣椒也俐落地坐進副駕。
「去醫院。」
小辣椒拿出手機定位最近醫院的開車路線,哈皮踩下油門。
托妮大聲叫着:「不!不去醫院!我要吃起司漢堡!」
小辣椒頭也不回地按着手機,「哈皮,不要理她,直接去醫院。」
「哈皮,開去買起司漢堡!」
「你是幾歲?五歲嗎?哈皮請去醫院!」
「我是個被關在黑暗冰冷的山洞超過一個月的可憐女人,他們只喂我愚蠢又發黴的面包。我要吃起司漢堡!」
歷劫歸來的女人振振有詞,還捶了一下椅面表達自己的意志有多堅定。
「而且是雙倍起司!」
她強調。
方向盤在兩個女人的唇槍舌戰中轉來轉去,最後一如往常的是托妮勝出,論胡攪蠻纏托妮認第二沒人敢說自己第一。
贏得勝利的托妮惬意地靠在特制材質的椅背上,看着窗外駛向速食店的街景,長發遮掩住她從洋洋得意切換為冷漠的面容。
☆、#06
「小辣椒。」
托妮在哈皮出去幫她買漢堡時開口,小辣椒心一凜,托妮慣常講話的語調都是輕快上揚的,加上極快的語速,有時候會給人咄咄逼人的感覺,而少數情況壓低聲線尾音拉長是在調情,對象還不分男女。
她很少用嚴肅平直的聲音講話,一個字一個字,講得很慎重有力,小辣椒自己也就聽過三次,次次都代表有人惹到托妮該倒楣了。
「把記者們都叫來,我有事要宣布。」
小辣椒嘆了一口氣,把手機收起來,看來醫院托妮是打定主意不會去的了,進入好秘書模式。
「現在召開的話至少要三個小時後才能開始。」
托妮眼睛一亮——對着打開車門放到椅子上的的漢堡紙袋——極為迅速地,看得出其中的迫不及待,打開紙袋拿出漢堡撕開包裝紙,沒錯,用撕的,狠狠咬了一大口。
「小辣椒,我知道我平常很不計形象,但我的節操還沒低到樂意穿這身破爛開記者會啊!」
運用某種神秘的超能力,托妮滿嘴食物依舊能用機關槍的說話方式與人進行交流,還不會噴食物渣,見過她這樣說話的人都懷疑其實她用的是腹語術。
她從後照鏡對着小辣椒眨眨眼,彷佛剛才氣勢全開的托妮·斯塔克不曾存在過。
也是,托妮雖然搭的是私人飛機,飛機上也有淋浴間和換洗衣物,整趟飛行都讓醫療檢查和小辣椒的碎碎念消耗了,到現在她身上穿的還是破破爛爛的那套。
「我要先回家洗十次澡!真不知道那些恐怖份子如何忍受這麽長時間不洗澡的,我覺得我的鼻子都要在那邊壞掉了。」
托妮一邊吸啜着雙倍濃郁的起司,一邊吩咐着哈皮,後者方向盤打了轉就往托妮位于馬裏布的豪宅開去。
「你的傷口能碰水嗎?需不需要我幫你?」
小辣椒擔憂地看着上半身被包得有點像木乃伊的托妮。
後者給她一個驚恐的表情。
「天哪小辣椒,沒想到你一直以來都在觊觎我的肉體!」
「…..」
「我還是比較喜歡男人的身體,不過接受你的心意能為斯塔克工業留下你的話,我是可以勉為其難地試試。」
「托妮,閉嘴!」
「可是我的漢堡吃完了。」
想多吃就直說,何必迂回表達需要東西塞住她的嘴。
小辣椒拿起哈皮順道為她買的漢堡,往後座丢去,被托妮開心地拆開吃掉。
開玩笑,她吃土吃了一個月,一個漢堡怎麽能滿足她被美國速食滋養成長的胃,她有錢能餐餐吃得起精致高貴的美食沒錯,但對垃圾食物情有獨鐘。
在車主咂嘴舔着手指上殘留的起司之際,黑色轎車緩緩駛入自動開啓大門迎接的豪宅,托妮揮絕哈皮和小辣椒要攙扶她下車的動作,讓他們該停車去停車,該打電話聯絡人去打電話。
「歡迎回家,女士。」
一踏入前廳,周遭立即響起一道帶着英式口音的溫潤男聲,托妮聽在耳裏全身心都放松下來,直到現在才有了終于回家的感覺。
「賈維斯,我要洗澡。」
「好的女士,洗澡水正為您準備。您需要來杯果汁嗎?鑒于您目前的身體狀況不宜飲酒,我已經将酒櫃鎖死了。」
托妮嘴角僵硬了下,「賈維斯,你果然是全世界對我最好的!」
「謝謝稱贊。」
托妮邊脫衣服邊走向浴室,她修建住所時沒把浴室修得像游泳池一樣,畢竟她在戶外就有個真的游泳池,另一邊則是大海,想游泳往哪邊跳都可以,不過浴室也沒小到哪裏去。
站在全身鏡前,托妮細細觀察嵌在胸口正中央的迷你反應爐。
當時落下的炸彈在她正面引爆,前半身布滿被高熱的彈片貫穿的焦痕,以及粗糙縫合的針腳,簡陋醫療條件下處理的傷口凹凸不平,反應爐周遭的皮膚蜷曲發紅。
腿間忽然有溫熱的觸感,伴随空中彌漫的血腥味,托妮挑高眉毛,喃喃道:「也該是時候了。」
她當時醒來,得知自己已經被綁了十天,最擔心的不是綁匪們會不會撕票——要撕早就撕了,哪需要特地找醫生來幫她治療——而是再過十五天她家親戚就要來造訪了!
那個光頭來給她的最後期限,也是她暗自為自己訂的期限,那時候已經超過一向準時的經期第一天,大概是營養不良內分泌紊亂,也有可能是開刀血流太多所以才延後。
其實最奇怪的是沒有開刀沒有血可以換,她竟然沒失血過多而亡。
身為一個女人,二十天不洗澡,在極端狀況下她可以接受,例如有一群恐怖份子拿槍頂着她的頭要求她打造飛彈的情況。
但如果血流滿地了還不給洗,麻煩扣扳機謝謝。
用擦澡球在自己身上刷了五遍,指甲縫也不放過,全身紅通通,心理上才認為幹淨了,托妮坐進容納十個成年人也不嫌擠的浴缸,舒暢地喟嘆一聲。
浴缸蓋這麽大目前為止也就她用過,她有錢她任性她喜歡超大浴缸,即使大姨媽作客中也擋不了她現在想泡澡的決心,大不了等一下再搓一次澡。
「女士,您的果汁,」
小笨托着盤子,搖搖晃晃地開進浴室,揚聲器傳出賈維斯聲音。
「賈維斯,幫我把實驗室準備好,權限設定為除了我以外都不準進入。」
她又念了一整串材料清單給賈維斯聽,末了頓了一陣子,補充道:「權限再加上小辣椒跟羅迪。」
如果真是這兩人任一個偷賣武器給恐怖份子……那她也沒什麽好說的了,這麽黑暗的世界炸了就炸了吧。
「好的女士,另外波茲小姐已在客廳等候。」
「我馬上出去。」
說是這樣說,小笨搖搖晃晃端着托盤離開,托妮馬上将自己整個人沉進水裏,只剩下鼻尖露在外面呼吸。
真的,雖然頭被押到水中刑求,其實她挺喜歡那幾次難得與水有親密接觸的機會,二十幾天沒碰水,沒洗到澡洗洗臉也不錯,就是過程粗魯了些。
傷口有點脹痛,又有點刺癢,好像有人拿針在戳她的血管,托妮抓了抓,不意外看見指縫間的血。
她還想改良那個散架的鋼鐵衣呢,梅格一號的陣亡她不意外,斯塔克工業出産的武器雖然材料精良,架不住和她要做的東西完全不相關,墜機是正常的,時間緊迫材料不足只能弄個噴□□,現在才料應有盡有她想裝什麽就裝什麽,防彈措施也得弄好一點,最好能擋飛彈,還有內部防撞層得尋找适合的材質,不然下回又得骨折了。
想到鋼鐵衣,不免連帶想到她在山洞中的助手,腦海剛浮現模糊的眼鏡輪廓,托妮立刻起身,帶動水嘩啦啦地流着。
「好啦,再不出去小辣椒又要噴火了。賈維斯,開烘幹機。」
先是自言自語,然後加大音量喊聲,托妮走進浴室旁的透明隔間,溫度适中的暖風吹拂着她每一寸身體,三十秒過後她帶着半幹的頭發進了房間。
無視身體各處酸痛穿好衣服,走回客廳馬上被念。
「托妮,你說馬上出來的!」
「我這不是出來了嗎?你看,你飲料才喝一半!走吧走吧,讓記者等太久他們又要編派我的不是了。」
小辣椒跺腳,「不讓他們等讓我等?!你……算了,相信賈維斯說你會馬上出來的我才是笨蛋。」
「別生氣啦,生氣你漂亮的臉會長皺紋的,雖然即使長了皺紋你一樣會迷死一大群雄性生物,來,笑一個我看看。」
某位秘書不爽的是自己完全對托妮生不出一絲火氣,只得認命接受自己對老板沒辄的事實,扯出一個笑容,被托妮拽着進了車。
車開到小辣椒透給記者的會場,綿延不絕的閃光燈一路亮,車停下後有一個人迫不及待地拉開車門。
「托妮!」奧巴代·斯坦一上來就給了托妮一個大大的擁抱,「看看你!完整無缺!我還以為我得去醫院探訪你。」
「奧比我沒事。」
托妮輕輕回抱一下,被他護着走向媒體。
小辣椒沒有湊上去,跟在記者攝影師團後面進入會場,手上的手機随時待命,她的直覺告訴她托妮等下會做出很驚人的決定,她要做好準備面對各種可能的情況。
托妮主動開記者會的次數可是一個大大的零,也因為這樣,現場來的媒體才這麽多,平時都得追着采訪的托妮·斯塔克主動找他們,一定是個大新聞。
「波茲小姐。」
全神貫注于托妮的舉動的小辣椒一開始沒注意,被叫第二聲才轉頭看向聲源,一名發線略後、身材中等,面容和善的西裝男子站在她旁邊。
「記者會還沒開始,有問題請等結束後再提出,我無法事先解答任何疑問。」
她熟練地說出一串官方說詞,在她說話的同時,托妮已經開始講了。
「我不是記者。」男子回答,沒有看向在講話的托妮顯示他的确對這場記者會沒興趣,「我是菲爾·考森探員,隸屬國土戰略防禦攻擊及後勤局。」
「……好長的名字。」
真虧他背得出來。
「我們正在想辦法縮短它。」
說着,考森探員遞出一張名片。
探員?沒關系,她也熟。
「已經有國防部(NSA)、 聯邦調查局(FBI)、中央情報局(CIA)的人和我們接觸,你們真的不打算合作一下省的我們一套話得講四次嗎?」
考森探員笑容不減半分,「我們和他們不同,我們比較……專業。我真的很需要和斯塔克小姐談一下關于她在阿富汗的經歷。」
「我會替你約——」
「——我決定暫時關閉斯塔克工業武器部門,直到我想好公司下一步要怎麽走為止。」
小辣椒未竟的話語就這樣卡在喉嚨,她嘴巴保持張開說話的樣子,呆愣地看着臺上的托妮,和現場所有人一樣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一秒靜默,然後托妮在瘋狂交錯的提問聲中被笑得尴尬的斯坦扶下臺,後者還邊喊着「夠了,托妮需要休息。」
羅德斯擠出人群,退到小辣椒身邊,而那位考森探員不知何時已不見蹤影。
「托妮怎麽了?」
小辣椒呆滞地搖頭,至少嘴巴阖上了。
「我完全狀況外。」
作者有話要說: Meg,梅格,是Margaret的昵稱
托妮幫鋼鐵衣系列取的名字
來自瑪格麗特·柴契爾Margaret Thatcher,英國的鐵娘子。
☆、#07
新聞媒體們簡直要瘋了,日夜不間斷報導斯塔克工業相關的新聞,大多數是覺得托妮·斯塔克被綁架後人回來腦子卻沒跟着回來。
斯坦在記者會後發了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