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聞言, 還未待豬妖呆滞地作出反應,淩盈盈又發話了。
她急切地催促道:“快點,就趁現在!大人也說了, 讓你協助我把她殺掉。”
“虞懷寒的靈氣已經耗盡了,朝霜末又廢了雙手, 你殺她輕而易舉。”
淩盈盈在暗處始終觀察着山洞中的情況, 在看到朝霜末那個傻子竟然為了那些獻祭品而沖上去時,她險些要笑出聲。
為了一群凡人,搭上自己的手真的值得嗎?
淩盈盈只覺得朝霜末真是個傻子, 上輩子的她也一樣。
所以,上輩子的淩朝朝就算身份尊貴,修為高深, 還不是落了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沒想到重來一世她的身份變了, 性格倒依舊沒變。
不過這對她而言卻是個好消息。
淩盈盈用靈氣替豬妖勉強擋下的那一擊後, 就開始給豬妖傳音, 催促它殺掉朝霜末。
而豬妖在短暫的混沌過後, 勉強喚醒了些許神志,它頂着半個血肉模糊的腦袋, 狠狠地朝面前的少女咬了下去。
紅衣少女雙手鮮血淋漓,在那張血盆大口即将合攏的前夕,她對上了豬妖的視線。
朝霜末卻并沒有選擇把雙手抽出去,而是用僅存的靈氣将其餘女孩子們的手都推了出去。
輕柔的靈氣宛如一道春風,輕飄飄地拂過了她們的手, 随之而來的, 是豬妖重重合下的大嘴。
那張巨嘴朝外延伸, 鋪天蓋地,試圖将少女完全吞沒。
“……朝朝!”
面色慘白如紙的虞懷寒眼睜睜地看到了這一幕, 雙目赤紅,一瞬間連人形都維持不住了,白色狐貍的虛影在他身後展開,兇猛的妖氣澎湃而出,尖銳的狐鳴聲也随之響起。
山洞外将自己隐藏在暗處的淩盈盈面上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了狂喜之色。
只要這口能咬下來!朝霜末必死無疑!
豬妖這一口就是金丹期的修士都撐不住,跟遑論區區一個煉氣期的小修士。
只要朝霜末死了,她再将她脖子上的玉佩拿走,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有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她就可以永遠安心地坐在淩家嫡女的位置上了!
朝霜末……去死吧!就像你上輩子一樣,在陣法下灰飛煙滅!
這一次,你不可能再有重來的機會了。
勝利的人終将屬于她。
淩盈盈仿佛能看到即将發生的那血腥場景,激動地站了起來,雙眼死死地盯向山洞的方向,只待着聽到那一聲脆響。
那一聲生命終結的頭骨碎裂聲。
但是——
她預想中的聲音卻沒有出現,反而,一道耀眼到刺目的光芒猛然自山洞內爆發開來,幾乎照亮了半個天空。
随之而來的是勢如破竹般的兇猛劍意。
劍意如九天寒月般籠罩了這方小天地,并且朝着那危險的來源沖去,誓要将它徹底摧毀。
明明還是半夜,天還未亮,但恍惚間,這方天地似乎已經被劍意照亮,讓人根本無法直視那個小小山洞。
淩盈盈面上的喜悅早在劍意出現的瞬間崩潰瓦解,她的雙眼不受控制地大滴大滴地朝外流着淚目呲欲裂,卻不願挪開看向山洞的目光,尖叫道:“……是劍意,竟然是劍意,玉佩被啓動了!”
她不敢想象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雙手開始顫抖,險些站不住。
淩家和姬家一直想要找到朝霜末,現在劍意被啓動了,他們定然第一時間都能被察覺到,然後肯定會順着線索找來這裏。
淩盈盈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心中悔恨萬千,早知道……早知道她讓豬妖動手會讓劍意啓動,還不如把她留下來,讓大人把她殺掉。
現在倒好,現在——
一陣天旋地轉猛然打斷了淩盈盈慌亂的想法。
那道劍意不僅一劍誅殺了豬妖帶給朝霜末的威脅,還轟碎了半個山頭,山體碎裂,石塊紛紛倒塌,也不知怎的搞的,地都開始震了。
淩盈盈根本站不住,一屁股摔在了地上,衣裙上都沾滿了泥土,狼狽到了極點,早沒了之前高高在上的仙女姿态。
但此時此刻,她卻沒有掙紮着站起來而是目光死死地盯向了一個方向。
山洞外,憑空出現了一道裂隙,像是撕裂了這方空間,而有一道淺淡柔軟的綠光也從縫隙中漸漸滲透了起來。
那綠色的光芒就像是春日裏新生的柳葉,又像是和睦的春風,讓人光是看着都覺得心生愉悅。
淩盈盈心跳驟然狂亂了起來,她連滾帶爬得從地上站了起來,朝着綠光的方向沖了過去。
她知道那是什麽,她非常清楚。
這一次,她一定要搶在朝霜末前面拿到這樣東西。
……
朝霜末是懷揣着必死的心态用盡自己僅剩的靈氣的,但她沒有想到在最關鍵的時刻,她竟然被一道劍意給救下了。
準确點說,是來自她玉佩中的劍意。
一直被她貼身佩戴的玉佩在危險即将到臨的前夕爆發出了一陣滾燙的熱意,旋即化為一道淩厲的劍意将她牢牢護住,同時斬殺了面前的豬妖。
豬妖到死前可能都沒有想到自己會是這樣的下場,雙目圓瞪,肥碩巨大的身軀,被均勻地劈成了兩截後,當即灰飛煙滅。
在這樣足以斬破天地的劍意下,它連一絲魂魄都沒有留下。
朝霜末怔怔地望着那道耀眼的光芒,不知不覺地流了滿面的淚。
這樣的劍意……是不是也意味着她也是被人保護着的?
自她懂事起便知道自己是被丢棄,也是被娘親收養的。
朝霜末不是沒有想過要去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但是……
她所有的想法在朝家那對姐弟日複一日的嘲諷中被漸漸磨滅了。
“你這樣被抛棄的人,就算找到了,他們也不會要你的。”
“他們抛棄你,當然是不想要你了,你活着就是礙眼!”
一開始朝霜末聽到這樣的話,還會大哭着回去找娘親,抽泣地問自己為什麽會被父母抛棄?
娘親抱着她安慰,指着她脖頸間的玉佩哄她,說像這樣品質上乘的玉佩,還刻了她的名字,她的父母不可能是不愛她的,定然是出現了意外,才不小心将她丢下。
年幼的朝霜末,在娘親溫暖的懷抱中擡起頭,呆呆地問:“真的嗎?那他們會來找我嗎?”
娘親溫柔地拭去了她面上的淚水,道:“當然是真的了。”
她抱起小小的孩童晃了晃,道:“會的,一定會的。”
孩童漸漸不哭了,蒼白瘦削的女子嘆道:“那朝朝找到親生父母後還會要娘親嗎?”
小小的朝霜末奶聲奶氣地道:“娘親是娘親,父母是父母,娘親永遠是我的娘親!”
“娘親要永遠和朝朝在一起。”
女子笑了,道:“好,娘親會永遠和朝朝在一起的。”
一句淺淡的呢喃緩緩消散在空中,只是當時的朝霜末還不并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只記得娘親當時悲傷的神情。
也希望……我能早日找到我走丢的盈兒。
一陣天旋地轉猛然換回了朝霜末的思緒。
她連忙就近扶住了山壁,卻立馬倒吸了一口冷氣,小臉都痛得扭成了一團。
她忘記自己的雙手已經被豬妖的牙齒傷的不成樣了。
但是現在情況危急,朝霜末別無他法,一邊拼命着運轉着功法試圖吸收靈氣,一邊死死地抓住了洞壁上的一塊凹凸的石頭,用來穩住身形。
她隐隐約約聽到了不遠處傳來了熟悉的焦急聲音:
“朝朝……朝朝,你還好嗎?!”
朝霜末聞聲看去,就見到虞懷寒正試圖抵禦着滾滾劍意朝她走來,那張俊秀的容顏上多了好幾道血痕,連衣襟上都沾了不少血。
他唇邊緩緩溢血,卻依舊執拗的朝她的方向走過來。
“虞師兄——”朝霜末見他如此,心頭一顫,想大聲阻止他不要再動了,卻剛一出聲便猛烈的咳嗽了起來。
她也已經如強弩之末了。
就在這時,朝霜末突然感覺到有一股強烈的吸力從山洞外湧了出來,試圖将她整個人都吸走。
朝霜末心下一驚,但這股吸力根本不給她任何掙紮的機會,只一瞬間,那道紅衣身影便如秋日落葉般随風而去。
眨眼便落入了縫隙中。
“朝朝!”
再陷入黑暗前,朝霜末最後聽見的便是虞懷寒泣血般的聲音。
她腦海中模模糊糊的浮現出了一個想法:
這樣的虞師兄,一定不會殺了她吧?
也許……是她想錯了,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
“朝朝……”
虞懷寒怔怔地望向朝霜末消失的方向,雙目緩緩淌下兩行血淚。
那道裂隙來的突然,走的也突然,卻吞走了他最重要的人。
虞懷寒的靈氣早已耗竭,連人形的姿态都險些維持不住,不僅露出了狐耳狐尾,連雙手都變成了狐爪的模樣。
但他卻恍若未覺,而是拼命的放出靈氣攻擊着那道裂隙出現的方向,就算渾身經脈開始疼痛都不管不顧。
他一定要把朝朝救出來,朝朝……
想起少女最後血肉模糊的雙手和虛弱的表情,虞懷寒渾身顫抖,慘白的俊顏上布滿崩潰。
他不該來的……不該那麽自信,覺得就憑他自己可以護下朝朝。
結果——
不僅讓朝朝受了那麽重的傷,現在還眼睜睜的看着她被裂隙吞走,生死不知。
都怪他,都是他的錯。
“虞懷寒!”
遙遙傳來了兩道焦急的聲音:“朝朝去哪兒了?怎麽就你一個人?”
“剛才發生什麽事了?好大的動靜。”
禹绛淵和龍行闕迅速地朝不遠處坐在一灘亂石裏的男子奔去。
虞懷寒低垂着頭,仿佛根本沒有聽到他們的聲音。
“阿虞?”不祥的預感将龍行闕整個人籠罩,他一把拉起了虞懷寒,卻發覺他在微微顫抖。
虞懷寒擡起了臉,那張曾經泰山崩于面前已不改色的容顏竟然滿是慌亂與恐懼。
“朝朝……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