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西女傳:無字悲 - 第 93 章 :- 第97話

七日彈指。

無憂待解禁,一早便直往懷橘宮去。

入得宮內,見弄無憫立身院中,駐足蔭下,仰面對花。未待無憂啓唇,弄無憫已是輕道:“禁足方滿,便似籠鳥脫困,窮犬下山。”

無憂聞其言,辨得話中笑意,盈盈反唇:“天雞早啼。倒是某君,展翅而候,立尾相迎。“

弄無憫不禁搖頭,輕嘆口氣,失了奈何,不怒反笑:“無憫無尾。”言罷,面上微紅,稍一轉身,便往院中桌凳而去。

無憂見其神态容姿,端一無暇,無有異樣,心下一動,恍惚日前斂光居堂上,那人那事,閨夢無痕。

弄無憫見無憂失神,輕咳一聲,引了無憂往桌畔,布了茶湯,輕道:“怎與吳牛為伍?”

無憂先是不明,轉念方知,弄無憫所指,乃是愚城橋玄英。無憂掩口嬌笑,心道:原是水牛所化,無怪形貌不佳。

“說來話長。”

弄無憫抿唇,笑應:“山靜日長。”

無憂見推脫不過,只得啜盡盞茶,佯怒道:“此番奇遇,全賴某君。”話音稍落,聞弄無憫輕道:“原指點卸甲前往,願爾安然翼下,恐是那橋玄英先至。”

無憂暗道:見無憫事事皆查,虧得我早作編排。

“知君思慮周全,處處以無憂為先;然,後日,若複自作主張,以仙法相欺,以宮規相壓,我便……“

無憂一言未盡,擡眼見弄無憫定定凝視,唇角再勾,輕道:“如何?”

無憂細思,深感力薄,無可奈何,緩道:“我便青眼轉白,明槍轉暗,懲你無從措手。“

弄無憫舉了茶盞,近了唇邊,聞言一哼,倒是笑出聲來,緩将那茶湯飲盡,方道:“無憫知錯,下回不敢。”

無憂一怔,旋即巧笑,柔聲輕道:“孺子可教!”

二人相對,笑語盈院。

少傾,無憂接道:“不欲再見卸甲,各中因由,無憫應知。”言罷,稍一低眉,面有哀色,沉吟半晌,又道:“那橋玄英乃巷口所現第一,這便求助于他。”

弄無憫稍一颔首,輕道:”可是一直留于愚城?“

無憂輕笑:“不然如何?身為咒法所拘,偏那橋玄英,功法亦是尋常。”話音剛落,無憂陡地擡目,正色道:“那人自話功法尋常,倒不知真假?”

弄無憫再嘆,應道:“卻是實言。”少傾,接道:“然相較于你,總棋高一着。”

無憂自知功法低微,面上讪讪,緩道:“吾本憂心無憫安危,央橋玄英外出打探虛實,卻不得君下落。”無憂稍頓,又再調笑:“無憫之于世人,若瑤柱之于啖客,大澤之于誇父。“

無憂言罷,自行搖頭,嘆息不止。

弄無憫見狀,開懷展顏,诘道:“這般時辰,未進膳食?”

無憂啞然,見弄無憫淺笑嫣然,如隔雲端,愣了半晌,忽聞弄無憫再道:“饑腸辘辘,怎未見爾垂涎。”

無憂舔舔唇角,媚道:“七日之前,涎若懸河,惜君應而不取。”

弄無憫花腮若火,喃喃應道:“無三媒六證,行夫妻之禮,實為輕慢不敬,非吾不取,恐爾允而悔予。”

無憂沛然,凝眉柔道:“那日鳳凰河畔,曾言‘若得同心,必托媒妁’,無憫确是牢記心上。”

二人默默,一時無言,半晌,無憂輕笑,猛道:“如此,無憫如何脫那媚器挾制?”言罷,傾身而上,面容實需玩味。

弄無憫耳赤,輕聲道:“七日之期,置軀于肥遺江,以驟水沖之;施以靈引,靈神面壁,靜心寡欲,長思幾過。”

無憂淺笑,眉眼一飛,“當真?”

弄無憫抿唇,颔首稍退,眼神明澈。

無憂不甘,探身又道:“愚城密室,可有非禮而動?”

弄無憫朱唇輕啓,卻不欲言,阖目蹙眉,少頃,擡眉凝視無憂,應道:“太清澄澈,泥垢企可滓穢。”

無憂念着青丘那虛弱模樣,再見弄無憫正色仙姿,不敢稍疑,心下卻對那媚器好奇不已,想着于密室中未得詳見,便含糊道:“無憫……”

弄無憫擡目,見無憂狡黠之色,未聞其言,已是解頤。

“無憫,”無憂嬌聲央央:“那媚器是何來處?幾何能耐?能将無憫困住多日,必非等閑長物,且給無憂一觀可好?”

弄無憫長嘆口氣,心下暗道:果如所料,狡狯不見稍隐。念及于此,不禁搖頭,全不欲理會。

無憂見狀,讪讪起身,聞弄無憫緩道:“你與那吳牛怎得密室所在?”

無憂一頓,娓娓應道:“無憂功法雖低,時運卻佳,先得橋玄英義舉相助,後得一鬥笠客撥開雲霧,告知無憫所在,這便前往。”

弄無憫不語,面色一沉,心下計較:恐陷九之事并非尋常,那人假手青丘,喪吾斯文;又将無憂引至,欲令吾二人分道背馳,其心當誅!

“可繪那鬥笠客面容?”

“實是出奇,那人雖戴鬥笠,卻未掩面,當時本将其面目瞧得真切,然不過轉眼,腦內空空,全然記不得了。”

弄無憫唇角微勾,啓唇輕道:“聚塵虎封。“

無憂不解,輕道:“何物?”

弄無憫稍側目,應道:“聚塵虎封,唯現于放印山。出世甚少。通名曰‘去拂’。修習前本相人身虎面,功法厚者,與人無異。以塵為兵,世間微塵可馭。”

無憂不住颔首,半晌方道:“無怪難憶其容,因其以塵聚面,仿若護具,對視尚不自知,然雙目稍移,目下唯得塵埃,不見其面。”

弄無憫贊許一笑,再道:“孺子可教。”

二人念着初時言辭,相視莞爾。無憂靜待,見弄無憫不再多言,這便轉身,意欲告辭,弄無憫颔首相應,目送無憂往門外行了數步,見其陡地回身,羞道:“無憫,那媚器之內是何滋味?當真不欲給無憂廓開眼界?”

弄無憫聞聽,右手稍擡,朝無憂隔空輕動,本欲責斥,卻已無言,悶悶遙相指點,緩道:“弄無憂,可是欲再往貫日崖?”

無憂聞言,反是急急奔上前來,立于弄無憫指尖前不過一寸,可憐道:“宮主息怒。”言罷,不待弄無憫反應,已是探身,将鼻尖往其指尖一湊,往複磨蹭數個來回。

弄無憫怔怔,擡目見無憂遁走,須臾不見行跡,這方阖目,面上淺笑,呆立院中,連那手臂亦是忘了收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