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複又仔細地琢磨着暄和上神的話,總覺得他是在刻意透露什麽,可又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麽。
在人間吃得盡興也玩得盡興了,我跟在暄和上神身後不情不願挪着腳,總是走兩步看四回的,一直磨磨蹭蹭也沒踏上雲頭。難怪做神仙的都說人間好,随便拟個隐身術穿梭在大街小巷中确實很有意思,再不然就是把變幻之術學得爐火純青,支個小攤,扮做算命先生給他們算算命格,也不失趣味。唉,哪像現在這樣,成天被約束做這個做那個的,連個自由都沒有。
“小仙子可是還有什麽東西沒有補全?”他停下問我。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我默默含淚将他一望,悲痛的情緒信手拈來,“不瞞暄和上神,容月自一百年前被我家上神拾回雲宮,這期間法術什麽的只學了皮毛,連最基本的和妖怪鬥法我都是一竅不通。您也知道,我那次被那些魔族給誘騙到神魔嶺,受了很嚴重的內傷,若非我家上神和您的仙丹妙藥,容月興許就一命嗚呼了……所以,容月特別希望暄和上神您教授一點點簡單的法術,這樣以後遇到困難,也不必總麻煩我家上神和您,您說是不是?”
啊,多麽惹人憐惜的理由啊。加上我的面部表情,我就不信他不上鈎!
他定了定,面色有些為難。“并非是小神不願傾囊相授,只是…小仙子是雲舒的徒弟,若小神應了小仙子的請求,那豈非僭越了。”
這話有理是有理,可我不是那個意思啊……
我無奈。“我說實話,其實我……現在還不想回去。”
“為何?”
我席地而坐,百無聊賴地撿起一顆石子往河裏奮力一扔,“沒有什麽原因,我就是不想回去。”那石子“咕咚”一聲落入水中,濺起一片水花來。
“不想回去?!”
不想,一聲涼飕飕的話從我後頸刮過,可怕的緊。從暄和上神且意外且鎮定的眼神中我能讀出我身後的人必定來者不善。我怯怯回頭,那副超出六界的冷峻表情簡直吓得我魂不附體。
我畏畏生生盯着他,嗫嚅擠出他的名字來:“雲——舒——你,你怎麽突然來了……”
“我再不來,你這尾巴就該翹上天了!”
我心一驚。說實在的,自我認識他以來,就從未見過他會有這種表情。如今,看他那副恨不得把我抽皮拔筋的神情,我心中暗暗打鼓,悔恨不及。
“雲弟,你跟那崇崖的事了結了?”
雲舒長眉一挑,神情有所緩和,“不過是一點誤會,沒什麽的。”
“那便好。”暄和上神似有憂慮地看了看我,轉而又化作一派平靜,繼而道:“既然你已經回來了,我這暫時得來的職責就交還給你了。”
話音未落,暄和上神便化作瑩瑩藍光攀上雲頭,杳然飛遠了。
嗳,這未免也太不仗義了。
這廂,雲舒自顧自忽嘆了口氣,“你傷勢如何,可還疼麽?”
我愣了愣,“好多了已經。”我覺着奇怪,他這次竟然沒罵我。
“你……你不是說要三日,才能回來的麽?”我又試探地問他。
他看向我,似有幾分意外,片刻便又化作一派寧靜,“事情已經處理好了,就提前回來了。”
我了悟地點點頭。
卻又見鳳凰雙目陰沉盯着我的雙手,我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呃……難怪我說手怎的那麽酸,原來是這大大小小的包裹還在我手裏拎着呢。
完了……
“雲舒,你聽我解釋,這事兒我可以解釋給你聽的。我……這些東西……”
“你也難得出來一次,買便買了,不用跟我道歉。”
這小子怎麽奇奇怪怪的,該不是……
我急忙撒開那些東西,跑去他跟前,上下其手,撥開他的衣襟,企圖仔細檢查清楚有沒有什麽傷勢。哪知這小子不識好人心,見我跟見了夜叉似的,躲得那麽遠。
“臭丫頭,你又幹什麽?”
“什麽幹什麽?我看看你有沒有受傷啊?”
“受傷?”他不免覺得好笑,“我為什麽會受傷?”
“那個魔頭是小人,他事先變出幻象,誘騙我去神魔嶺,為的就是引你上鈎,他那麽做,怎麽可能會輕易放過你?你快別不好意思了,讓我看看,你到底有沒有受傷?!”
他嫌惡擡手阻了我,“行了行了,我沒事,一點傷都沒有。”
“真的假的?”
他眼中閃過一個火苗子,不緊不慢問道:“怎麽,你希望你師父我是真的受傷嗎?”
“沒有沒有!哪兒的事啊!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他挑眉眯眼看我一下,“那現在可以走了?”
“走走,走啊。”
回去後我把東西歸攏歸攏,杏子那丫頭一看見我給她帶東西回來了,拿了東西頭也不回的就走了,喊都喊不動。我無奈搖搖頭,這丫頭還整天說自己悟性比我高,我看吶就是扯淡,看見這些小玩意兒就走不動道了,以後哪能堪當大任啊?
收拾完差不多後,我看見還剩下兩壇酒,鬼主意就又竄上頭了。
我負手拎着那兩壇酒“噔噔噔”上了臺階,入了正殿。果不其然被我猜中了,這小子一回來就喜歡貓在這裏看他的書啊寫他的字啊,一點正形也沒有,還好有我這麽個貼心又懂事的好徒弟關心。
他頭也不擡,張口就責備我:“進來先敲門。”
好吧,敲門就敲門。
我把酒歸攏到一個手上,然後再在門框上叩了叩,等他準許了我再拎着酒走進去。“吶,這是給你的。可別說我不孝敬你……”
他讷讷擡眼看了看這酒,複又擡頭看看我,那表情似乎有點不那麽順心。
“诶,我說你這小子這什麽眼神啊,我可是好心惦記你喜歡喝酒的事,才……順道給你買的。”他聽完我這話,還是無動于衷。那我當然不能繼續跟着耗着了,拿起酒朝他哼哼兩句:“切,不喝就不喝,好心當做驢肝肺!”
我正待離開,那小子又轉了性,憑空變出兩盞玉杯來,一個放在他跟前,一個拿起來有意遞給我。我若無其事看看他,心有不忍才坐下和他對飲。
哼,果然還是酒的魅力大啊。
酒鬼……
接下去,我俨然成了他的酒侍,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比喝水還快,可言語倒是沒有半句,就連眼神也不曾跟我交會過。我冷飕飕看着他,心裏一個勁兒的鄙視他。
眼看越喝越多,酒壇子裏的酒也越來越少,我這心裏也跟着滴血,等他喝完手中那杯後,我眼疾手快一把拿走了剩餘不多的酒,疾聲厲色道:“哎哎,你可別喝了,就剩這麽一點了,全喝光了,明天不用喝啊?!”
他神色複雜地看看我,我心裏彼時又“咯噔”一下,有點發毛。
我顫顫巍巍乖乖把酒給他放下,盯着他醞釀了一番,開口道:“那個……那個……你願意喝就喝吧,我……我……不管你……就是了。”
這小子不對勁,我得小心說話,要不然他又該發神經把我給變成什麽桃樹枝和大白菜了。
跟着我深吸一口氣,頭也不回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