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耳畔若隐若現地響起甄嬛的聲音:“皇上……駕崩!皇上駕崩!”
我死了嗎?迷迷糊糊間,我仿佛進入了一個幻境,眼前出現了一名黑衣人,他戴着黑色鬥篷,看不清長相,他緩緩開口,聲音沒有任何溫度:“愛新覺羅胤禛,你已進入輪回往生之境,你此生可還有遺憾?”
“當然有。”我苦澀地撇了撇嘴:“我最對不起的就是世蘭了,若能給我一次機會回到過去,我一定會好好彌補這一世對她的虧欠。”
“你辜負她良多,又豈止是一次機會就能彌補得了的?”
正不知所措時,黑衣人一揮衣袖,我的眼前浮現出了一幅幅畫面:她喝下齊月賓端去的一碗安胎藥,腹痛不止,很快就見紅了;她哭着跟我說她沒能為我生下這個孩子;我送給她歡宜香,她說她很喜歡這個味道;月色朦胧,她倚着欄杆苦苦等待着我,而我正和別的女人花前月下;她跪在地上,我罵她“賤婦”,罵她狠毒;一個個寂寥的夜晚,她湊在香爐前添香,沉醉于歡宜香的味道中;她在殿前哭求我饒了她哥哥,頭都磕破了,而我在殿內下旨賜死年羹堯;甄嬛在冷宮告訴她當年小産和歡宜香中有麝香的真相,她嘶喊:“皇上!你害得世蘭好苦啊!”絕望撞牆……
我忽然感覺心好痛,捂着胸口緩緩蹲了下來,我抱着頭,無聲地哭泣。
黑衣人的聲音再次響起:“你若真想要彌補,我可以給你無限重生的機會,重生到某一節點,去改變前世發生的事。”
我擡頭:“真的可以嗎?”
黑衣人大手一揮,在我失去意識前,聽到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記住,我的名字叫系統,你有什麽問題想問時,就在無人處叫兩遍我的名字,我自然會出現在你腦海中。”
我做了一個夢,夢到那一年,我還是雍親王,在木蘭圍場上,一紅衣女子揚鞭策馬向我而來。一轉眼,又到了雍王府門口,在鞭炮禮樂聲中,我執着一女子的手下了花轎,和她行了大婚之禮。洞房中,我賜下椒房之寵,她自己掀開了蓋頭,朝着我笑。
從夢中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帳篷之中,耳邊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王爺,您醒了?”
“放肆!怎麽稱呼朕的?”我下意識地喝道。
“哎呦!我的爺,這話可不能亂說!您現在還不是皇上呢!”我瞥了一眼說話者,是蘇培盛。
“這是哪兒?”我站起身來朝外走。
“咱們這是在木蘭圍場啊!”
木蘭圍場!我和她相識的地方!
“今年是什麽年份?”
“是康熙五十三年。王爺,您莫不是睡迷糊了?”
康熙五十三年!我初次遇見她的年份!
我真的重生了?回到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我掀開帳篷,卻見皇阿瑪身邊的李德全過來了,招呼我說:“四王爺,皇上讓諸位阿哥和臣工都到營門外集合,下午的秋狝快開始了!”
我點點頭,穿戴整齊,騎上一匹白馬,來到營門口。我見到了很多人,都是前世熟悉的面孔:有皇阿瑪、老三、老八、老九、老十、老十四、年羹堯、隆科多……唯獨不見她,也沒見到我最喜愛的弟弟老十三。
“十三弟怎麽沒來?”我問旁邊的侍衛。
“王爺您忘了?十三爺瘡症複發,下不了地,所以這次秋狝沒能來。”
緊接着,皇阿瑪宣布衆人各自搭夥,自由狩獵,誰狩的獵物多将重重有賞。
我正愁胤祥沒來,沒人和我做伴時,老十四胤禵湊了上來,提出要和我一起。
自胤礽三年前再度被廢,奪嫡之争進入了白熱化階段,表面上老八一黨獨大,可我和胤禵都在暗中積蓄力量。
我答應了他,還是裝作不經意地問了一句:“十四弟怎麽不和八弟九弟他們一道,反而找上四哥了?”
胤禵爽朗一笑:“四哥這話就見外了,再怎麽說我們也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不是?你我兄弟之情,豈是八哥他們能比的?再者這次離京之前,額娘也教導我,讓我和四哥多親近親近,以免生分了。”
我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背,表面上一副兄友弟恭的樣子,實則都暗藏了心思。我的騎射在衆兄弟中不算上等,胤禵卻是精通騎射,他和我一道,便更能在皇阿瑪跟前出風頭,而和老八他們一道,難免會被掩蓋住光芒。
我和胤禵策馬入了叢林,一時間也獵得了幾只山雞、野兔。忽的,一頭麋鹿蹿了出來,我和胤禵對視一眼,放馬追去。麋鹿可是難得的獵物,歷來只有帝王能獵,有“逐鹿中原”之說。今日若誰能獵得送予皇阿瑪,不僅能贏得聖心,更能讓參與秋祢的王公大臣們信服。
我倆緊跟着那頭鹿在叢林中左沖右突,我的白馬速度快了一籌,很快接近了麋鹿。我張弓搭箭,擡手射出,不料那箭僅擦着麋鹿的身子而過,未能射中。
“四哥讓開,看我的!”胤禵飛馬而來,擡手就是一箭,正中鹿股。幾乎與此同時,對面一支箭貫穿了鹿頭,那鹿重重倒下,抽搐了兩下就斷了氣。
胤禵正指揮下人去拾獵物,卻聽得對面叢林中傳來一聲嬌叱:“把鹿留下!”
聽得這熟悉的聲音,我眼前一亮。只見一女子騎着一匹棗紅馬,策馬向我而來,她穿着一襲紅衣,三千青絲束成一個高馬尾,還有幾绺散落于兩鬓。她肌膚勝雪,柳眉入鬓,鳳眼微翹,臉上的神情張揚恣意,卻也不失可愛。
世蘭!我幾乎要叫出聲了,但還是克制住了內心的沖動。
待她的馬到我二人跟前,她一勒馬腹,那馬的前蹄淩空而起,她揚鞭朝着拾鹿的下人抽了下去,下人吓得連忙躲開,她抽了個空。
“你是什麽人?竟敢打我的下人?”胤禵喝道。
她不甘示弱:“哼!你管我呢?這鹿是我先射中的,你們休想搶走!”
“明明是我先射中了鹿股,你憑什麽說是你先射中的?”胤禵道。
她躍下馬背,翻看了一下躺在地上的麋鹿,道:“你的箭入股只五分,還有半截箭羽露在外頭,若沒有我的箭貫穿鹿頭,這鹿會這麽快倒地嗎?所以這鹿應該歸我!”
正相持不下時,林中傳來一陣馬蹄聲和一陣呵斥:“蘭兒,不得無禮!”這次來的是個威武雄壯的男子,正是年羹堯。
“哥哥!”她喚了一聲,委屈地撅起了嘴。
年羹堯翻身下馬,向我二人行了個禮,又轉頭道:“這二位是當今皇子,雍親王和十四貝勒,還不快拜見四爺和十四爺!”
她這才不情不願地朝我們行了個禮,年羹堯解釋道:“小妹自幼嬌生慣養,被慣壞了,還請四爺和十四爺不要怪罪!”
我笑道:“無妨。年小姐倒和本王見識到的其他閨閣女子不同,很是英姿飒爽呢!”
年羹堯笑道:“四爺謬贊了,小妹自小便不喜讀書女紅,只喜歡騎馬射箭、舞刀弄槍的,我都拿她沒辦法!”
“哥哥你快評評理,這鹿明明是我射死的,他們卻非要搶走!難道是皇子就能為所欲為了嗎!”她拉扯着年羹堯,眼睛卻瞪着我和胤禵。
“胡鬧!”年羹堯呵斥了一聲,見妹妹一臉委屈的樣子,立馬哄了起來:“好妹妹,不過一頭鹿而已嘛!你就讓給四爺他們不行嗎?”
“可是我想拿它做一張鹿皮披肩,京城哪兒都買不到。”
年羹堯道:“聽話,等哥哥回了四川,給你射個十頭八頭的寄回來,別說一件披肩,你要拿去做鹿皮大氅、鹿皮地毯都不在話下!”
她的聲音低了下來:“可我還是想要自己射的……”
我想起了前世,也是一樣的情景,我由着胤禵奪走了那頭鹿,讓他在皇阿瑪跟前邀功,皇阿瑪果然很高興,不僅當衆誇獎了他,還在不久之後讓他出任大将軍王。
想到這兒,我開口了:“十四弟可記得《增廣賢文》裏有一句話,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适才年小姐說得沒錯,真正射死這頭鹿的是她的箭,若沒有她這一箭,只怕這鹿還不會倒地。十四弟堂堂男兒,與一個女子争短長,傳出去恐怕世人會說你氣量狹小,于你聲名有損啊!”
胤禵雖然不忿,還是聽從了我的話:“四哥教訓的是,那這鹿還是——”
我擡手打斷了他,看向世蘭,她已經在指揮下人去把鹿擡走了:“不過這頭鹿暫時還不能給你。”
望着她疑惑、馬上要轉變為生氣的神情,我笑了笑:“鹿者,帝位也,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皇阿瑪一生這麽多次圍獵都不曾獵得超過十五頭,若你們獵得了,就這麽大搖大擺地擡走,被有心之人知道了,只怕少不得對你哥哥一番彈劾。”
“那你想怎麽着?”
“本王的意思是,這鹿權當是十四弟獵得的,先拿去獻給皇阿瑪,而後轉送給你,這樣十四弟得了誇獎,你得了鹿,兩全其美,如何?”
她盯着我看了一會兒,笑了起來:“人都說四王爺城府深沉,如今看來果然不假!你借花獻佛,一句話就在十四爺和我這兒都得了人情,當真好謀算!”
我沒想到世蘭竟如此聰慧,看來愛情真的會讓人變傻。
我笑道:“我的魚餌竟被你看出來了,那年小姐可還願意上鈎啊?”
她笑着睨了我一眼:“兩全其美的法子,我為何不幹?”
一行人一同歸營時,我瞥見胤禵,他的雙眼目不轉睛地盯着世蘭騎在馬上的背影。我心裏一咯噔:莫不是他也對世蘭有意思?
歸營後,胤禵獻上了麋鹿,皇阿瑪果然龍顏大悅。不料胤禵卻不欲獨自攬功,只道:“兒臣能獵得這鹿,全要感謝一個人,若不是她射中鹿頭,這頭鹿也不會成為兒臣的囊中之物。”
皇阿瑪笑着問:“哦?是何人吶?”
“她是——”
胤禵正要回答,被我搶了先:“回皇阿瑪,是漢軍鑲白旗、原湖廣巡撫年遐齡之女年氏。”我沒有說是四川巡撫年羹堯的妹妹,而是提醒皇阿瑪是年家的女兒。
果然,皇阿瑪撚了撚胡須,眯起了眼睛:“漢軍鑲白旗是你的麾下吧?年氏一族也是雍王府的屬人。”
“正是。”我恭謹地答道,餘光瞥見了胤禵那憤恨的神色。
“嗯,傳年家小女過來,朕瞧瞧!”
世蘭被傳喚至禦前,見到天子也不拘謹,潇灑地行了個禮:“臣女年世蘭叩見皇上!”
皇阿瑪讓她起身,仔細打量着她,笑道:“模樣不錯,身手也好,是個活潑的姑娘!”
皇阿瑪看了我一眼,我的雙眼全程盯着世蘭,皇阿瑪豈能不明白:“老四,既是你麾下的人,朕就把她指給你做側福晉,怎麽樣?”
我正要謝恩,胤禵嚷了起來:“皇阿瑪!我也喜歡年小姐,為什麽要把她指給四哥?四哥都已經有那麽多福晉、侍妾了!”
皇阿瑪的臉色沉下來,我連忙開口:“兒臣也不願橫刀奪愛,和十四弟鬧得不痛快,皇阿瑪不妨聽聽年小姐自己的意願?”
衆目睽睽之下,世蘭看了我和胤禵一眼,道:“臣女與四爺、十四爺只是初次見面,相識不過幾個時辰,怎能這般輕易地就托付自己的終生?若是可以,請容臣女慢慢考慮,回去和父母商量之後再做決定。”
這番話很是大膽,多少有點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意思,在場之人聽得都是大驚,年羹堯在人群中更是急着想站出來替小妹求情。
見皇阿瑪臉色不悅,我忙解圍:“年小姐說得有理,我和十四弟也不是強人所難之人。皇阿瑪,不妨就依她所言,待她心中有了決斷,再請皇阿瑪賜婚不遲。”
“嗯,就這麽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