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煙袅袅,一女子用手招來香味,湊在香爐前聞香。那香的味道鑽入了我的鼻孔,真熟悉啊——是歡宜香!雖然已經十年未聞了,但再次聞見這個味道,我還是立刻反應過來了。
我從夢中驚醒,香味也飄散了,我擦了擦額頭的汗,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忽見蘇培盛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被門檻一絆,跌倒在地:“王爺,不好了!年福晉的孩子保不住了!”
我一驚,茶杯傾翻在地。
我來到世蘭的房內,她還在昏睡中,太醫章彌跪在地上,府中的福晉、侍妾也都來了——除了齊月賓。
“世蘭!”我喚了幾聲,沒有應答,便問章彌:“側福晉怎麽樣了?何時才能醒來?”
“臣無能,側福晉的孩子沒能保住……所幸沒有危機到側福晉的性命。”
我的心裏一團亂麻。不一會兒,世蘭悠悠醒轉,見到坐在床沿的我,叫了一聲:“四爺……”
“世蘭,我在呢!”我握住她的手。
她掙紮着要坐起來:“我的孩子……四爺,我們的孩子呢?”
我心中一痛,把她抱在懷裏:“孩子……我們還會有的。”
一霎時,如山崩地裂,她緊抓着我後背的衣衫,淚如泉湧,肝腸寸斷。我抱着她,淚無聲地流下。
片刻之後,她掙脫了我的懷抱,眼中先是閃過哀痛的神色:“為什麽?月賓姐姐為什麽要害我,害我的孩子?四爺,那個孩子……他在我腹中已經七個月大了,我每天都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他在踢我的肚子……”
我心中一沉,難道又和前世一樣,我聽了額娘的話,讓宜修布置,借了月賓之手殺死了我們的孩子嗎?見她這般,我頓時不知該如何安慰了。
随即我看到她眼中的憤恨像火一樣燃燒着:“殺了她!四爺,你要替我們的孩子報仇啊!殺了那個賤人!”
聽到這一番話,我心頭一震,仿佛眼前之人已不再是之前那個天真爛漫的少女,而成了被仇恨占據心靈的悍婦。
我再次拉她入懷:“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我會為你做主的,只是你現在剛剛小産,還是以保養身子為上。”我讓章彌開了滋補的藥,以去抓藥為名離開了,臨走前我讓和世蘭交好的費雲煙留下照顧她。
我看了一眼房中的那一灘血,那般鮮豔,仿佛是從我心裏滴出來的一般。我嘆了口氣,這是我前世造下的孽,我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她,更是怕她非要我嚴懲齊月賓。
走到無人處,我召喚出了系統:“為什麽?上一次她明明已經生下來了,為什麽孩子又沒了?”
“忘記告訴你了,每次重生除了是間斷的之外,還是彼此割裂的,你每次做的事情都不會改變下一次重生的事。這點你也應該有所察覺,比如那雙狐皮靴。”黑衣人說道。
“那我做這一切還有什麽用?我一次次地重生還有什麽用!”我咆哮起來。
“別急,我話還沒說完呢。雖然每次重生都是獨立的,但你每次做出的選擇都會影響一系列的數值,而這些數值,最終會影響你和她的結局。”
“數值?什麽數值?”
“這個數值系統很龐大,囊括了幾十項,抱歉,暫時只能跟你說這麽多。”
“放屁!你說跟沒說有什麽兩樣?莫不是在戲耍我!”
“你可以選擇放棄,不再重生,然後投胎轉世。”黑衣人的語氣還是那樣冰冷,讓人聽得心裏發怒。
雖則如此,我還是冷靜下來,想了一會兒,覺得還是放不下,嘆道:“罷了,還是繼續吧!”
“王爺,德妃娘娘身邊的竹息來了。”
聽見“德妃”二字,我的臉色陰沉下來,這一切都是她慫恿謀劃的!
“奴婢給四爺請安!”
“你來幹什麽?”我的語氣很冰冷。
“四爺,這裏不是說話的地兒。”
我只得把她帶到書房,揮退衆人。
竹息掏出一罐香料:“這是娘娘特地調制的香料,裏頭加了大量的馬麝,是最烈的當門子,比普通麝香強上十倍不止,但是以其他香料遮蓋了它的味道,若非行家,是聞不出來的。女子長期聞了之後就會難以受孕,即使有孕也會小産。”
我閉目:“她想幹什麽?”
“娘娘說,趁年氏剛剛小産還不能同房,把這香送給她用上,以絕後患。另外,這兒還有一張香料配方。”
我沉默着,許久沒有言語。
竹息再添了一把火:“娘娘知道王爺不忍心,可是那碗堕胎藥到底是做下了。但請您想一想乾清宮那張龍椅,想一想大清江山、祖宗基業,以大局為重啊!”
我盯着那包香料,自然是不願像前世那樣重蹈覆轍的,可若是不答應,她肯定還會找其他各種機會讓世蘭生不出孩子。不如先應下來,敷衍過去再說。
“我知道了,轉告額娘,我會照做的。”
而後,我暗中找人根據配方另制了一種香,只是去了其中的麝香。而額娘給我的這包香,則被我扔得遠遠的。
過了兩天,世蘭的身子好些了,而我雖然口頭上答應她要替她做主,卻一直沒有處置齊月賓,她每次問我時,我都只能搪塞過去。
這天傍晚,我路過花園,看到世蘭帶着幾個下人,拎着一壺不知什麽東西,風風火火地朝月賓的房間而去。我心裏一咯噔,就是那一壺紅花,讓她們二人成了一輩子的仇敵,我斷不能讓前世的悲劇上演。想到這兒,我跟了上去。
月賓見到一臉憤恨、闖進來的世蘭,臉上露出了愧疚之情。
世蘭擡手扇了她一巴掌:“你為什麽要害死我的孩子!”
月賓摸着臉:“事情已經做下了,說什麽都沒用了,是我對不住你。”
“哼,你以為一句對不住就能彌補了嗎?那個孩子在我腹中已經七個月大了,竟活活斷送在你的手裏!王爺竟然還護着你,你究竟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
“你想要我如何彌補?”
世蘭将手中的茶壺往桌上重重一放,冷笑道:“我的孩子沒了,你也別想生下孩子!這是上好的紅花湯,你喝下,我們就算兩清了!”
月賓震驚地望着她:“你好狠的心!誰不知道紅花能讓女子終生不孕!”
“那又如何?再狠也比不上你那碗安胎藥!”
“我若是不喝你要如何?”
“不喝?就休怪我不給你體面!來人,給我灌!”她指揮下人就要強行灌湯。
“住手!”我及時喝止了她。
見到我,二人的神情都很複雜,還是停了下來行禮。我大步上前将那壺紅花打翻在地,橘紅的水流淌一地。
“王爺……”世蘭看向我,眼眶立馬濕潤了。
我嘆了口氣,将她拉起來,帶她走到外面花園假山處。
她松開了我的手,把頭偏向別處。
“世蘭,我已經查明了,那碗安胎藥,月賓她……事先并不知情,只是受人利用了。”
“那是誰指使的?”
我猶豫片刻,知道必須另找一個替罪羊,而且得是一個我無法處置的替罪羊。我說道:“是德妃。”
她的臉上寫滿了震驚:“為什麽?”
“你也知道,宜修是她的侄女,當年她失子之後就再無所出。而自你入府,一直壓了宜修一頭,德妃覺得你威脅到了她侄女的正室之位,所以出于維護烏拉那拉氏的榮譽考慮,和宜修謀劃好了,借月賓之手給你送來那碗安胎藥。”
她低頭沉默了良久,忽然擡頭問我:“這件事,王爺事先知情嗎?”
我一愣,忙道:“我不知,我若是知道,斷不會由着她們傷害你!”
她扶着假山,緩緩蹲下,雙手抱膝,也不哭也不鬧。我嘆了口氣,也蹲下來抱住了她。
過了許久,她說了一句:“王爺對她早已沒有了感情,為什麽不廢了她?”
我垂眸,解釋道:“現在奪嫡到了關鍵時刻,我更加要謹言慎行。自你入府以來,我已擔了寵妾滅妻的罵名,若是此時再無故休妻,你說皇阿瑪會怎麽看待我?世蘭,你要體諒我,為了這個皇位,我籌謀了二十年了,不能一朝放棄。”
“難道就這麽算了嗎?那也是你的孩子!況且有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難道要讓我一輩子都不能生孩子嗎?”她的眼中盡是不甘。
我的內心五味雜陳,只好勸導她:“德妃是我的額娘,我能怎麽辦?不過你放心,等我登上皇位,掌握了絕對的權力,一定有辦法保住我們的孩子的!”我知道這樣的勸慰就像一張白紙一樣蒼白無力,但現在我什麽都做不了。
她聞言沒有再言語,而是站了起來,沒有再看我一眼,失魂落魄地朝自己的院落走去,我在背後叫她她也不應。
晚上,我想去看她,走到門口,卻推不開房門,我只得敲門:“世蘭,開開門,是我。”
“王爺請回吧,世蘭身子不适,不能侍寝。”她的語氣已不似以往那樣熱烈活潑。
“我只是來陪陪你,不幹別的。”
“王爺去陪其他的姐妹吧!我要睡了!”說罷,房中的燭火熄滅了。
我在門外站了許久,無奈離去。
此後過了幾日,我再去找她時,她依舊鎖着房門,只是站在門外,我聽到了她和頌芝的對話。
“福晉,您這是何苦呢?王爺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我知道,可我就是過不去自己心裏那關。我恨自己沒能保護好這個孩子,那麽輕易就信了別人。現在孩子沒了,奸人得逞,倒叫王爺為難了。我知道這些天王爺心裏比誰都難過,可他還要裝出很平靜的樣子來安慰我,就是不想讓我看到後更難過。我就想如果我能生下這個孩子,王爺就不會陷入兩難了。”
我擡起的正要敲門的手遲遲沒有落下,我很想進去抱她在懷裏安慰她,可我還是沒有,這或許就是“近鄉情更怯”吧。
次日,我不再給她晚上鎖門的機會,而是在白天進到了她房中,直接開門見山,給了她一罐香料:“世蘭,這是我親自選的,用十幾種香料調配出的有安神養氣功用的香,你聞聞怎麽樣?”
她一愣,打開聞了聞:“嗯,很好聞。”
“你喜歡就送給你了,用完了再跟我說,我再讓人配給你。”我笑道:“你給它取個名字吧!”
她偏頭想了一會兒:“這香代表着王爺對我的情意,世蘭與王爺歡悅相宜,就叫‘歡宜香’吧!”
這次,歡宜香中已經沒有了麝香,而她調養好了身子,自然也很快又有了身孕。
得知消息後,額娘将我召入宮中,上來就問:“怎麽回事?年氏怎麽還會有身孕?那香被你動了手腳嗎?”
我也不想瞞她,道:“兒子前次已犯下滔天大錯,斷不能一錯再錯!額娘給的香被兒子扔了,世蘭現在用的是沒有麝香的香料。”
“你糊塗啊!你知不知道年羹堯現在在西北的權勢越來越穩固,一旦年氏生下個男孩,你将來還控制得住他嗎!”
我冷笑道:“額娘對世蘭的孩子這般上心,怕不只是為了兒子的皇位考慮吧?”
“你這是什麽意思?”
“兒子只說一句,這些年宜修做的那些腌臜事兒子都清楚得很!包括柔則的死!兒子一直沒擺到明面上來,只是不想讓你我母子難堪!額娘若執意要與世蘭過不去,休怪兒子将事情抖落出來,廢了宜修!”
額娘遲遲沒有言語,我便揮袖告辭了。此後她都沒有動靜,我知道,我的威脅起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