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山陰村
◎荒郊野嶺鬼娶妻◎
唢吶聲似乎是從濃霧深處傳來的, 響在每個人的耳邊,在黑沉沉的夜色中顯得格外詭異。事情明顯有些不對勁。
好在這次進來的大多都是經驗豐富的異能者,在最初的吃驚過後, 很快就鎮定下來。前方傳來帶隊異能者的喊聲, 讓所有人暫時停在原地,等清點人數之後再一起行動。
顧念報了自己的位置,然後用手電在周圍照了一圈。他們是晚上進來的,天色本來就黑,即便用了照明設備,周圍的能見度還是很低,就連身邊的人都看不到。這霧大的有些不正常。
前面隐隐傳來交談聲, 是帶隊的異能者在清點人數,以免大家在濃霧中走散。顧念走在隊伍中間, 清點到她這裏還需要一些時間。
等待的時候,顧念也在留意周圍的情況,特別是那道依然還在響着的唢吶聲。不知道怎麽回事, 她總覺得聽着有點熟悉。
很快, 顧念就想起這熟悉感從何而來了。她小時候曾在鄉下住過一段時間,而鄉下無論遇到紅事還是白事都會吹奏唢吶, 現在聽到的和她曾在婚宴上聽到的幾乎一樣。只是那時候人多也熱鬧, 聽起來覺得很是喜慶,而此時在荒郊野外聽到, 只覺得有些瘆人。
這大半夜的, 難道有誰家在娶親?
很明顯這并不可能。
顧念第一個想到的是宋天的預知, 最近她聽到和結婚有關的, 也就是那天在特事局門口, 宋天預知到的“紅白雙煞”了。不過宋天這會兒應該在S市, 這件事不應該和他有關才對。
不過盡管如此,顧念還是凝神又聽了一會兒,最終确定唢吶聲只有一道,而且是婚宴上吹奏的那種,并沒有第二道。
濃重的霧氣讓人無法辨別出聲音的來源,顧念只能根據感覺判斷出一個大概的方向,但如果霧氣不散,很難保證能否找到真正的源頭。
正想着,顧念忽然擡頭看向前方。
有些不對勁。
她在隊伍的中間,其他人相距也并不算遠,就算有霧氣遮擋,過了這麽久,也該清點到他們這裏了才對。剛才她還能聽到前面隐隐傳來說話聲,可現在那道聲音卻消失了。準确來說,是越來越小了。
這意味着,前面的人在離她原來越遠。
顧念皺了皺眉,大家都是進過污染區的人,應該不會毫無征兆地離開隊伍才對,這裏很有可能有問題。她正要開口喊人,前面忽然傳來了陸衍的聲音,對方似乎和她想到了一起,正在詢問前面是什麽情況。
很快,一個壞消息傳來。這裏的霧氣似乎會影響人的感官功能,即便可以聽到聲音,也很難辨別出正确的方向,甚至有可能受到誤導,做出相反的選擇。前面的人就是這樣越走越遠,如果不是發現及時,等他們走到連聲音都聽不到的時候,也就完全和後面的人失聯了。
可就算發現了這一點,事情還是很難辦。
霧氣遮擋視線,聲音無法辨位,除了離得特別近的人還能碰碰運氣試試看,其他人根本無法保證自己會不會選錯方向越走越遠。最糟糕的是,他們很有可能會被困在這裏,找不到出去的路。
顧念朝右前方看了一眼,她記得陸衍似乎在那裏,也是離她最近的人。不過按照現在的情況看,她往那個方向走并不一定能找到人。
在找到解決辦法前,最好還是停在原地。
但是一直等着肯定也是不行的,已經有異能者發現,這霧氣中的污染濃度很高,他們的精神污染程度正在逐漸加重。
事情變得進退兩難。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大家開始商讨接下來要怎麽辦,因為精神污染的關系,聲音裏難免帶着一絲焦急,雖然他們這次一起同行的有兩個高級治療師,可要是見不到人,那也沒有用啊。
顧念沒有說話,其實,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辦法,只不過……
正想着,前方傳來陸衍的聲音,“顧治療師,你在嗎?”
顧念停下思緒,回道:“我在。”
說話間,一道白色的細線彎彎繞繞地來到她身前,陸衍的聲音也随之而來:“你能看到一條白色的線嗎?”
顧念盯着那條白線,點頭:“能看到。”
這是陸衍外放的精神力。
白色的絲線光澤有些暗淡,顧念猜測應該是受到了霧氣中污染物質的影響。之前她其實就注意到了,這濃霧中有不少污染物質,黑線從一進來就吞噬了一些,只是濃霧中的污染物質雖多,也只是相對而言,很快黑線就懶得費勁,老老實實回到了顧念的指間。
而此時看到眼前的白線,黑線卻又蠢蠢欲動起來,顧念還沒來得及阻止,就游動着繞着白線轉了好幾圈,在雙方差點就要觸碰到時,被顧念死死拽了回來,最後還十分不滿地在她指間打了個死結。
顧念:“……”
前面的陸衍不知道這邊發生的事,繼續說道:“能看到就好,我用精神力試了幾次,這裏的情況和我們推測應該的差不多。”
幾聲咳嗽聲後,陸衍道:“我過去找你。”
顧念:“好。”
明明是很短的距離,幾步就能走過來的路,顧念卻聽到聲音忽近忽遠,過了好一會兒,一陣腳步聲接近,直到兩人差點就要撞上時,才看到一道身影出現在視野裏,正是跟着外放的精神力而來的陸衍。
顧念還未開口,便聽陸衍道:“這裏只有我們兩個治療師,外放精神力消耗有些大,為了防止出現意外,這件事我一個人來做吧。”
顧念:“……好。”
得知兩人已經找到辦法,其他異能者頓時松了一口氣。在陸衍的一次次嘗試下,最終又找到了六個人,只是他們卻離原本前方走失的幾人越來越遠了。這麽遠的距離,即便有精神力探路,也很難找到人。
最終衆人商議之下,決定不再在這裏耗下去,兵分兩路,各自找尋出路,找到出路的人再想辦法來救被困的人。
很快,另一支隊伍的聲音徹底消失。
顧念和陸衍,加上原本當地特事局的六名異能者,他們這個小隊的人數并不算少,為了防止再次走失,用一根繩索将所有人串連了起來。
一個異能者忍不住問道:“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啊?”
這大霧天,什麽都看不清楚,好像往哪裏走都一樣的樣子。
其他異能者也是一片茫然,哪怕是遇到污染核心,他們也能有些辦法,但現在被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霧裏,任憑他們有什麽本事,也施展不出來,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顧念朝陸衍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舊傷未愈,還是精神力消耗過度,他的咳嗽聲愈加重了。她道:“既然暫時沒有什麽好辦法,恐怕也只能先随便走走試一下了。”
想了想,又問道:“對了,有沒有誰平時運氣比較好的?”
反正要随便試試,那肯定是找個運氣好的帶路。顧念說完,似乎聽到一道低低的笑聲,有點像是從陸衍的方向傳過來的,再仔細聽,卻又沒有聲音了。而另一邊大家已經七嘴八舌地回答起來。
“沒有,我是非酋來着。”
“我也,抽獎就從來沒有中過。”
“我有時候還會買到沒有調料的方便面,反正很倒黴就是了。”
“我倒是不倒黴,但是離運氣好還有很長的距離。”
“我也不行,出門的時候就摔了一跤,怕把大家帶到溝裏。”
“歐皇是我的一生之敵!”
衆人的回答聲中,摻雜着一道細聲細語的聲音:“我平時經常在直播間抽獎,每次都會中,不過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這種算嗎?”
立即有人接道:“算啊,這怎麽不算呢。”
然而在說完之後,周圍瞬間安靜下來。
他們中間,是不是多了個人?
那道細聲細語的聲音還在說話:“那就好,我從小運氣就不錯,還好這次遇到你們,不然就要餓死了。上次就遇到了一個人,只吃了個三分飽,害得我現在連走路的力氣都要沒有了。”
繩索動了動,像是被誰壓下去晃動了一下一樣。
細聲細語的聲音道:“你們怎麽都不說話了呀。”
落在最後的異能者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緩緩低頭湊近自己拉着繩索的手,然後就看到一只灰白的的手就落在自己手的前方,那手上留着長長的、紅豔豔的指甲,而且還在不斷朝自己靠近。
他“啊”的一聲叫了出來,“鬼啊!”
而另一道聲音比他更加恐慌,“在哪裏,在哪裏?!”
繩索開始劇烈晃動,就像是被兩個人朝着不同方向拉扯一樣。
剛剛摸到跟前的顧念嘴角抽了抽,眼疾手快地将那只留着紅色指甲的手抓住,很快,一起配合行動的異能者順利将多出來的人控制下來。
等一切塵埃落地,繩子終于恢複平靜。
落在最後的異能者被大家數落一通,有些委屈道:“我怎麽知道你們都不說話是在幹什麽,我就是害怕這種東西嘛。她說話那麽奇怪,手還灰白灰白的,還留着長長的紅指甲。”
其他人還沒說話,細聲細語的聲音幽幽道:“把你困在這裏一個星期,你也幹淨不到哪裏去。紅指甲怎麽了,難道紅指甲不好看嗎?”
衆人:“……”這是重點嗎?
顧念關注的是另外一點,她問道:“你說你被困在這裏已經一個星期了?”這裏污染爆發也才不到三天而已。
細聲細語的聲音有氣無力道:“差不多吧。你們先別問了,我是真的快被餓死了,快給我點東西吃,等吃飽了什麽都好說啊。”
顧念從背包裏取出一個面包和一瓶水,交給了對方,随後濃霧中傳來一陣狼吞虎咽的聲音,看樣子這人确實是餓壞了。
顧念若有所思,對方看樣子真的被困了不短的時間。
等吃完之後,細聲細語的聲音終于有力了些,主動道:“你們應該是這裏特事局的人吧,我之前就碰到過一個,那人還挺好,自己東西不多,還分給我了點。但他有點倒黴,我們一起行動的時候不小心掉陷阱坑裏了,我轉半天也沒找到人,最後只好離開了。”
聽到的異能者頓時一陣擔心,明顯這是他們之前進來的同事。
怪不得這麽久污染核心都沒有被解決,合着人一進來就被困在了這迷霧裏。這麽久過去,也不知道他們的精神污染情況怎麽樣了。
可他們現在自身難保,盡管擔心也做不了什麽,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快找到出路,然後想辦法将人救出來。
似乎是知道衆人仍對自己懷有警惕,那人主動道:“我叫江玉鳶,受人所托過來尋人的。額,路上出了點意外,就在山裏迷路了,沒想到前兩天這裏還爆發了污染,就一直沒能出去。”
剛才被吓到的衛川忍不住插話道:“你不是說你運氣很不錯麽,怎麽會被困住,還正好遇上污染爆發?”
江玉鳶無所謂道:“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誰也不能确定未來會發生什麽,也許我被困在這兒就是好事呢。”随後笑眯眯道:“再說我這不是遇到了你們,這怎麽能說是運氣不好呢。”
衛川“嘁”了一聲,小聲道:“神神叨叨的。”
江玉鳶不理他,大概是從剛才的行動和問話裏猜出顧念在這支小隊中比較重要,朝她道:“你們不是想找個運氣好的人帶路嗎,我幫你們吧,也沒有別的要求,只要在出去之前給我點吃的就行。”
顧念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商量,但你要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江玉鳶爽快道:“沒問題。”
顧念問:“你來找的人,是賀文嶼嗎?”
江玉鳶有些驚訝,但還是點頭道:“對,是他家人找的我。他家裏人覺得他是在山陰村出的事,托我來帶他回去。”
帶他回去?這個說法很有意思。
這個賀文嶼正是顧白那個失蹤的師兄,曾在山陰村待過一段時間,但随後不久就失蹤了。前不久,一段關于山陰村的視頻被發到了賀文嶼的一個同學那裏,之後便是警方過來查案。
賀文嶼,這個人似乎是所有事情發生的關鍵點。
顧念心中記下,繼續問江玉鳶:“你在這裏困了七天,這七天有遇到什麽特殊情況嗎?比如今晚的唢吶聲,是不是每天都有?”
江玉鳶回想了一下,道:“唢吶聲倒是第一次聽到,就在遇到你們之前不久才響的,之前都沒有。哦對了,他們這裏的人奇怪的很,我中間其實遇到一個人,還以為自己要得救了,但眨眼那人就跑沒影了,我該迷路還是迷路,你說這人是不是太沒有同情心了點。”
顧念又問了一些江玉鳶這幾天的遭遇,然後道:“吃的東西可以分給你,不過要不要帶上你,要問問其他人的意見。”
這人畢竟是半路遇上的,帶上有一定風險。雖說她覺得這個風險是值冒的,但其他人或許并不這麽想。
顧念将自己的意思說清楚,很快,陸衍表達了相同的意見。兩個治療師的看法一致,剩下的人在略微思索之後,也表示同意。
江玉鳶被安排在了最前方,不過身旁仍有一個異能者看着。她聳了聳肩,對此表示完全沒有意見。
一行人在山林中開始兜起了圈。
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後,仍是沒有找到出路,不過倒是找到了那個曾經給江玉鳶提供幫助的異能者,在陸衍用精神力探路之後,順利将人從坑裏救了上來,及時給做了淨化。
又過了一會兒,一直留意唢吶聲的顧念忽然道:“你們有聽到其他聲音嗎?我們是不是離唢吶聲更近了?”
她覺得那道聲音越來越響了,隐隐約約還能聽到敲敲打打的聲音,就好像真的有人家在辦喜事一樣。
其他異能者凝神聽了一會兒,其中幾個耳朵靈的表示也聽到了。
衛川因為害怕已經從後排換到了中間,聞言小聲道:“你們聽說過荒山野嶺鬼娶妻的故事嗎?要不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然後就挨了旁邊人的一腦殼,“你能不能說點好的!”
衛川摸了摸頭,又不死心地問前面的顧念和陸衍:“顧治療師,陸治療師,你們覺得呢?”
顧念道:“我覺得遇見他們其實未必是壞事,總比漫無目的地亂轉要強。而且,”她看向前方,“如果注定要遇見的話,是躲不過的。”
聲音是無法幫助辨位的,他們想找也沒用,想躲也躲不了。
陸衍道:“我同意顧治療師的看法。”之後便不再說話。
衆人想了想,确實也是這個道理,他們總不能一直在這裏困着,就算有治療師精神污染不是問題,可他們總要吃喝,食物不是無限的。
意見達成一致,衆人再次出發。
江玉鳶安慰道:“我運氣真的很好的,大家只管跟着我走吧。”
不過已經知道在向唢吶聲靠近,大家還是警惕起來,萬一真的遇見,他們這麽多人有準備的情況下也不一定就會落在下風。
唢吶聲聲調高昂,越來越響。
顧念想起在鄉下的時候,奶奶帶她參加婚宴時說的話,婚姻是結兩姓之好,需選黃道吉日,擇良辰吉時,敲鑼打鼓,将新娘迎進門。
她擡頭看了眼黑沉沉的天空。
現在,是良辰吉時嗎?
終于,一抹紅色出現在顧念眼前。那是一頂紅紅的花轎,像是憑空出現一般,在空中慢慢悠悠的晃着。就連濃重的霧氣,都無法遮擋那鮮紅的顏色,一晃,一晃,轎子的簾子被風吹開。
顧念正對上一張咧着誇張笑容的臉龐。
那張臉塗着紅紅的腮紅,嘴角咧的極大,正直盯盯地望着顧念。
顧念皺了皺眉。
轎子裏坐着的,是一個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