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可能不行。”
“為什麽…您不是說。”
“因為我今天晚上有事情。”安娜又往外瞥去,心髒跳得更快更快了,“這樣吧,等我忙完這一陣,專門過來陪你,可以嗎?”
事到如今,安娜也只能使用緩兵之計。
“這……”
“好了好了,就這麽決定了。”
安娜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突然這麽着急起來,她瞟了眼智腦上的時間,這一頓飯居然吃到了八點。
“這樣,你這幾天好好休息等我忙完這一陣就找你。”
安娜說完這一句,起身往門口走去。
“對了,飯很好吃,晚安。”
“晚安……”
宋澈就這麽呆呆地看着她飄一般離去。
安娜将門關緊。
她在走廊上環顧一圈,外面雨更大了,這裏都能聽見滂沱聲。
安娜心裏突然很亂,比嘈雜的雨水還要亂。
她理了理發梢,拿起架子上的備用傘,快步往樓梯間走去。
這個時間,楓葉宮人不多。
安娜一路下到大廳,拉開雕花大門,撐起雨傘。
雨果然很大,地面上積着一片片水窪,折射着斑駁的月光,豌豆大的雨滴擊打着她的傘面,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安娜在雨中站了一會。
突然清醒了。
她在做什麽?
去找傅元霆嗎?
可是,為什麽?
因為心疼他沒有傘在淋雨,還是要解釋一下她和宋澈什麽都沒有?
又為什麽要解釋?
安娜各種思緒過了一遍後,清醒過來,便往回走去。
“安娜。”
就在這時,有人叫住了她。
聲音在雨水中有些模糊不清,很沉,很啞。
安娜一頓,沒聽見一般,繼續往回走。
“安娜!”
傅元霆聲音擡高了幾分。
安娜身體僵了僵,再次當作沒聽見,她加快步伐,還要再往前走時,手臂突然被男人的大手握住了。
很熟悉的觸感,掌心寬厚粗糙,手指修長而有力。
可能是淋了雨的緣故,他指間很涼。
安娜的心不禁蜷縮了下。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試圖去掙脫開——
傅元霆卻将她抓得更緊,手臂一帶,把她拉進了自己的懷裏。
“你是來找我的嗎?”他渾身上下都是雨水,不敢抱緊她,只能虛虛地摟着,俯下身來望着她。
“不是。”
聞到他身上熟悉的男人氣息,安娜別過頭,冷聲道:“你少自作多情,我只是出來透透氣。”
傅元霆點了點頭,嘴角卻極輕地揚了一下。
“你笑什麽!”安娜惱了。
“沒什麽。”
傅元霆低聲道,可是嘴角還是克制不住般,又揚了一下。
“神經病!”
安娜無話可說,臉頰卻默默紅了。
她手裏還舉着傘,此刻,兩人離得很近很近,那把傘很自然地落在他頭頂,好像她在幫他撐傘似地。
傅元霆也注意到了,擡眸看了一眼,嘴角的笑意再度蔓延上來,眼神也非常柔和。
“神經病。”
安娜又罵了一聲,伸手推拒着他的胸膛,臉色很沉,“起開,我要回去了。”
傅元霆幽幽看了她一會兒,也沒阻攔,将人放開了。
安娜攥緊傘柄,扭頭就走。
雨更大了,嘩嘩的水珠從傘面往下傾斜,形成一道雨水織成的帷幔,砸在草地上,發出悶悶的聲響。
傅元霆沒動,就那麽望着她遠去。
安娜往前走了幾步,沒有聽見身後離開的腳步聲,手指攥緊了木質傘柄。
她咬了下牙,不理會,繼續往前走去。
眼看要走進主樓的大門,身後還是沒有動靜,她再忍無可忍,忽然轉過身,“你有病呀,在這裏演什麽苦肉計!”
說完,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舌尖舔了舔嘴唇,懊惱又生氣。
——她真是不受控制一般,關心他,擔心他。
傅元霆怔了怔,也沒想到她會關心自己,雨水中有些冷峻的神色愈發柔和起來。
“安娜,我沒事。”
他真的沒事,對于他來說,這種雨水,回去後用精神力稍微蒸發一下就可以了。
“真的沒事。”
他說着,就要演示給她看。他身上那件黑色襯衫很快就幹了,但是雨水太大,幾乎同時,就又濕透了。
“誰管你有沒有事!”
安娜說完最後這一句,轉過身,拉開雕花大門跑了進去,然後重重地關上。
還咔噠一聲,狠狠落了鎖。
傅元霆望着少女倉促的背影,手指捏了捏眉心,低低地笑了。
安娜回到主卧房間,整個人都氣鼓鼓的,被雨水淋濕的小臉皺在一起。
她坐在沙發上将外套脫去,喝了兩口熱茶,還是沒忍住,跪在了墊子上,拉開旁邊的窗簾一角,偷偷躲在沙發靠背後面,往外看去。
雨很大。
傅元霆已經不在了。
安娜望着空空如也的國王花園,抿了抿唇,心裏說不上是放下心還是有點失落,抱着膝蓋坐在了沙發上。
她呆坐一會,打開智腦,給氣象局打了個電話。
挂斷電話,她有些遺憾地望着窗外的瓢潑大雨。雖然她很喜歡這樣的雨天,但這樣的天氣…太容易讓人生病了。
此刻。
國王花園。
傅元霆壓根就沒走,他退到深處的樹叢,倚靠在一棵茂密的楓樹下,用繁茂的枝葉作為遮掩。
女王主卧在三樓,這個角度,他能清晰看見三樓的窗口,安娜卻不一定能看得見他。
看見安娜偷偷掀起一角關心地瞟來瞟去在尋找他時,他垂眸點了一支煙,看着煙霧盤旋,臉上的表情變得非常溫柔。
非常非常溫柔。
傅元霆凝視了一會兒窗臺,見小姑娘沒找到他一臉悻悻地将窗簾拉上離開,輕吐出一口氣。
他不想讓安娜再擔心,他清楚自己站在雨中,安娜會一直擔心的。
傅元霆又望了一會兒,只感覺窗臺上橘黃色的暖光,一路照到了自己心底,整個人都跟着暖了起來。
“參見親王大人。”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傅元霆轉過身,看見是這一片巡邏的士兵小昭,那天傅元霆也是扮成了他的樣子。
傅元霆朝他點了下頭,聽見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稱呼,下颌繃了繃。
“親王大人,夏琳姐讓我回禀您,陛下對您做的三餐非常滿意,非常喜歡。”
“是麽?”傅元霆幽暗漆黑的眼睛微亮,“她喜歡就好。”
“夏琳姐還讓我問您,您确定不告訴她是您親手做的麽?”
“用不着,告訴她,她估計就不吃了。”傅元霆撚了撚手指,半調侃地道。
“是。”小昭對此是非常不解。
“親王大人,夏琳問我您還需要什麽嗎?生活用品、日用品之類?”
小昭說到這裏,有些心酸、又有些不平地往樹林間望去。
——誰能想到,堂堂的帝國元帥、聯盟英雄、第一戰神,女王唯一的親王大人,在這裏打地鋪呢。
“不用,我這裏都有。”傅元霆簡單道,“你下去吧。”
“好。如果您需要什麽,一定要及時跟我說,我一定為您送過來。”小昭尊敬地行禮後,退下。
傅元霆目送小昭離開,回頭看了看自己的野戰帳篷。
他随身空間裏倒有幾艘飛船,但是停在樹林間太過打眼,思來想去,還是搭個野戰帳篷最方便嗎。
很…心酸嗎?
他将煙斜叼在唇間,順手拍了拍帳篷頂,上面積蓄的大雨嘩嘩地将帳篷淋了個透徹,雨水跟瀑布似的,還有不少濺到他剛剛烘幹的身上。
傅元霆:“………”
行吧。
是挺心酸的。
**
翌日清晨,安娜終于等到了晴天。
春日的氣溫也跟着變暖了幾度,整個楓葉宮晴空萬裏,陽光高照,是非常宜人又舒适的天氣。
再有三天,就是前往莉斯帝國的日子了。安娜想到這裏,不禁有些心煩。
這是歌蘭今年最重要的外交活動,按理說這種正式場合需要帶一位伴侶出席,安娜的親王剛好“生病”,她又剛好和兩位大公“新婚燕爾”,常理而言,她應該從兩位大公中挑選一位前往,或者兩個都帶。
陸沣遠和宋澈似乎也是默認,陸沣遠去不去并不在意,但安娜聽說宋澈已經把行禮都收拾好了。
安娜想到這裏,就無比發愁。
如果誰都不帶的話,聯盟那邊有點說不過去;而如果帶一個的話,她帶陸沣遠倒是可以,只是宋澈估計又不滿……
安娜現在能體會到三宮六院的痛苦了。
“陛下,前往莉斯帝國的人選,您挑好了嗎?”這天中午,夏琳也過來詢問,“禮事官那邊也要準備。”
“我不知道。”
安娜苦惱地道。
原本就苦惱,而且現在她的親王其實已經“病好了”,她就更更加苦惱了。
“陛下,我有一個好主意。”夏琳眨了眨眼睛道。
安娜撐着下巴,“你說。”
“您就說親王大人病情已經轉好,屆時會由邊界星直接出發,和您在莉斯帝國碰面,這樣不就好了?”夏琳幫她出着主意,“這樣一說,您不就哪位大公都不用帶了?聯盟那邊也說不出什麽。”
安娜聽見這話,擡起眼眸,淡淡地望向夏琳,清澈的藍眼睛裏卻透出幾分銳利。
夏琳被小主子看得一陣無措,磕絆道:“然後到時候…您就說元帥大人病情又複發了麽,沒法去。您就可以一個人了,合情合理,聯盟那邊也不會揣測別的了。”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安娜先不說這意見合不合理。
她在意的是,傅元霆回來的事情,她并沒有告訴夏琳。
不是不信任夏琳,只是她太了解夏琳,在夏琳心中,她是大主子,傅元霆就是二主子。
夏琳被安娜看得一陣心慌,慌忙俯身,“陛下…我不是的…”
“我只是看您心情一直郁郁寡歡,但是只有這幾天,您才真的開懷起來。”
“我不是我不是背叛您……”
夏琳說得語無倫次,“我只是想讓您高興起來,真的高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