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手撐傘,一手捧着一束白色的百合,裹着黑色的大衣,單薄的背影漸漸顯入男人的眼中。
見到許相思的到來,那墓碑前的衆人頓時都投去了複雜的目光,甚至不少人開始小聲的交頭接耳,只是聽不清在說着什麽。
冷墨眉頭便是一皺,緩緩的站起身來,望着那緩步走近的女人,牙根咬了一咬。
感受到那寒氣逼人的目光,許相思的腳步便是一僵。
透過那扯着珠簾的傘下,她見到了男人那幾乎是裹着寒霜一般的臉色,正看着她,幾乎快要把她凍僵。
許相思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看冷墨,而是看向那座白色的墓碑,重新挪動了腳步,一步步走上前去。
“誰讓你來的?”經過男人身邊的時候,他冷聲問。
“我只是來給伯父獻束花,馬上就走。”
望着那墓碑上的照片,許相思心中一陣酸澀,吸了吸鼻子,上前獻花。
然而,她剛把那花放好,一雙黑色的皮鞋便踢了過來,竟直接把那一束百合花給踢的枝葉散落!
許相思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吓壞了,臉色慘白的後退了一步,擡起眸光,便見到男人惡狠狠的盯着她。
“不需要你假慈悲!”
好冰冷的語氣,好傷人的話!
許相思心裏一陣鈍痛,可一股倔強也湧上心頭。她咬了咬蒼白的唇,默不作聲,彎腰将那些沾染了泥濘的花枝重新撿起。
她正要再往前放,男人目光灼灼,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五指用力一捏,疼得她皺起了眉頭。
“我說過,不需要你假慈悲。帶着你的花,還有你這虛情假意的眼淚,滾出我的視線。”
“你放開!”
許相思一邊掙紮着,一邊向那墓碑挪去,她怎麽也要把花放上去,不管這男人願不願意!
“許相思!不要挑戰我的底線!!”
男人發出一聲壓抑着憤怒的暴喝,用力一扯,竟直接把許相思扯得摔了出去。
只聽得“撲通”一聲,她沉重又狼狽的跌倒在一灘泥水之中,那柄黑色的傘,也滾落在一邊。
雨,下的漸漸大了,“噼裏啪啦”的雨珠砸了下來,落在她的臉上,砸得她生疼。
在一片大雨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許相思,每個人的眼神都是一種情緒,沒人能看得懂。
冷墨望着歪斜放在墓碑前的那束花,眼底生出一股子厭惡。
他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抓起那花,朝着許相思扔了出去。
那束百合花在雨水中散落,大部分都落到了許相思的身上,還有兩只打在了她的臉上,臉就像是被抽了一鞭子一樣疼,一直疼到心裏。
她無比艱難的擡起慘白的臉,望着那屹立于面前,如同寒冷的冰山一般的男人,蒼白的唇微微顫動。
“冷墨,你當真如此絕情?”
“因為,你不值得我動情。”
“不關我的事!”許相思掙紮着爬起,目光對上冷墨,眼中寫滿了委屈,“陳春花騙了你,事情根本不是她說的那樣,你為什麽就是不肯相信我?”
男人冷呵了一口氣,“你拿什麽讓我相信?事到如今,還想推卸自己的責任,你也算是讓我看透了你了。”
冰冷刺骨的話,就像是用冰雕成的刀子,一刀刀片着她的心。
難過,從來沒有這樣難過,更多的是委屈。
下一秒,眼淚無聲滑落,但混上了雨水,便分不清是雨還是淚了,只有那通紅的眼眶看得真切。
冷墨收回了目光,似乎不想再多看她一眼,語氣依舊是冰冷。
“滾。這麽多人在,我也不想再讓你更加難堪。這是最後一次,永遠消失在我面前。”
他話音一落,那墓碑下方的人群之中,便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你自小在我們冷家長大,老先生待你不薄,你還有什麽臉出現在這裏?!”
這就像是開了個頭,緊接着,無數道聲音跟随着響起,大抵都是一個意思。
“離開這裏!”
“這裏不歡迎你!”
“忘恩負義,以後不許你再踏足冷家一步!”
“……”
一句接一句的斥責,憤怒的斥責。
這些話本已經夠難聽,甚至更加難聽的都有,但許相思根本不會被這些人的言語所傷。
她的心,已經被冷墨之前的那番話給傷了個徹徹底底,鮮血淋漓。
在衆人那群激憤的怒罵聲中,許相思搖搖晃晃的拿起了地上的傘,撐開在頭頂,澀然而去。
“等等!”
男人忽然叫住了她。
“趁我還沒回家之前,把你留在了冷家的東西全都收拾幹淨了。從今以後,我不想再見到你,更不想再見到任何有關于你的物品出現在我的面前。”
許相思腳步未停,男人這話,她也聽得真切。
她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嘴角卻泛起一抹笑意來,笑得那樣苦澀。
這世界上,誰都可以不信她,誰都能污蔑她,可唯獨冷墨——這個她始終在心裏放在最深位置上的男人,絕不可以。
事實證明,這種滋味真的好難受,難受的想哭,想死,難受到心裏就像此刻的天氣一樣,再也沒有一絲光明。
正渾渾噩噩的走着,一輛精致的甲殼蟲便在許相思的身旁停下。
車門打開了來,雅蘭撐着傘走了下來,手裏捧着一束花。
她見到許相思分明撐着傘,可渾身都濕透了,衣服上更是沾滿了泥濘,頓時有些疑惑。
“許小姐,你也是來參加老先生葬禮的嗎?”
許相思緩緩的擡起淚眸,望着那黑傘下一臉書卷氣的女人,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不,我只是來自取其辱。”
說完了這話,許相思便不再多言,撐着那把黑色的傘,從雅蘭那茫然的目光中走過。
……
許相思回到了冷家,雨停了。
她穿過了那片薔薇花海,望着面前這棟豪宅,這個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不知怎的,鼻子竟有些泛酸。
每年生日,冷父都會帶着冷母回到這宅子裏來,并且還會帶來裝飾漂亮的蛋糕。
她每次生日那兩位老人家都會陪着,雖說她不是冷家的人,但就像對待自己孩子一般待她。
現在,人居然說沒就沒了,在感嘆生命脆弱的同時,又有些舍不得。
就在她暗自傷感之際,一串小女孩那如銀鈴般的笑聲在花園裏傳來。
是圓圓,兩名傭人陪着她,在花園中玩樂。
許相思聲音帶着幾分嘶啞,喚道,“圓圓。”
那小丫頭就像是一只靈活的小兔子,穿梭在花叢中,聽到這一聲喚,欣喜的擡眸望向她。
“媽媽!”
小家夥快速沖來,撲在了許相思的腿上,緊緊的抱着,怎麽都不撒手。
“媽媽,你回來啦?”
許相思将女兒抱起,向大廳走去。
“是啊,媽媽回來看你了。”
圓圓似乎很享受在媽媽懷抱中的感覺,過了片刻,忽然好奇的問了一個問題。
“從早上起,我就一直聽女傭姐姐們說爺爺死了。媽媽,什麽是死了?”
被這麽一問,許相思頓時沉默無言。
才三四歲的孩子,她還不懂得死亡是什麽意思,更不懂意味着什麽。所以,她還能這樣無憂無慮的歡笑。
許相思強打起一抹歡笑來,親了親女兒的小臉。
“死了,就是上天堂了。”
“天堂?”圓圓眨了眨圓溜溜的眼睛,“天堂是什麽樣?那裏比這花園還要漂亮嗎?”
“是啊,可漂亮了。到處都是軟綿綿的雲,雲上還有彩虹,在長滿了青草的山坡上,還有紅色的圓頂小屋子,就像童話世界一樣漂亮。”
“真的嗎?”圓圓信以為真,旋即興奮起來,“媽媽,那我也要上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