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安然走了,沒有回頭,此刻的她,遠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灑脫。
許相思默默坐了回去,透過身畔的櫥窗玻璃,目送她遠去。
其實,她又何嘗不想向許安然道一句歉。
雖說不是出自同一個母親,但她們身體裏卻流淌着同一個父親的血。長久以來,她們之間沒什麽親情可言,有的,只有那些由誤會而引發的矛盾與仇恨。
剛才她也想道歉的,可就是開不了口。
她端起了手邊的半杯咖啡,嘗了一口,卻微微蹙起眉頭。
這咖啡已經涼透了。
許相思本想去找季維揚,卻因為妹妹許安然的事情耽擱,第二天,她直接找到了市政廳。
“抱歉,市長大人出去了,請回吧。”工作人員如是說。
“你騙人,他的車子還在外面。”許相思自然不信。
“這……”
五次,整整五次,季維揚都避而不見,随便派個人出來打發她,顯然不想見她。
一次又一次地被拒之門外,令許相思感到生氣。
“我今天一定要見到他,讓開!”
眼瞧着她就要往裏闖,立刻有工作人員将她攔下來。
“放肆!這裏可是市政廳,哪裏能輪得到你在這裏胡鬧?信不信讓警察把你抓起來?”
面對這番威脅,許相思沒有辦法,只好放棄闖進去的打算。
現在,冷墨和黑子都被關進去了,她可不能被抓起來,她還得想辦法救冷墨呢。
不過,她并沒有離開。
市政廳門外,她筆直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就像一尊雕塑,引來路人紛紛側目。
“瞧,那女孩怎麽了,一動不動的?”
“哎,怕是上訪的。”
“……別說了,走走走。”
不管市政廳的工作人員驅趕,也不顧旁人說什麽,她已經打定主意站在這兒,站到季維揚肯見她為止。
三樓的窗子後面,簾子閃動了一下。
秘書快步走到辦工桌前,詢問眼前那位身着白西裝的男人。
“市長,她還在下面站着呢!”
“哦?”季維揚從一堆文件中擡起英朗的臉龐,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還沒走?”
“可不是嗎!”秘書焦慮地說,“咱這兒可是市政廳,這光天化日的,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影響實在是太壞了!”
季維揚思忖片刻,唇角泛起一抹溫潤的笑。
晾了她這麽多天,也差不多了。
秘書提議,“要不,我讓安保把她強行轟走,或者,以妨礙公職人員為名讓警察把她抓起來?”
“不,讓她進來吧。”
“可是市長,這女人連着來了好幾天了,誰知道她想幹什麽,穩妥起見……”
“沒事的,去吧。”
“是。”秘書快步離去。
樓下,許相思被一個男人告知可以面見市長。
在那人的帶領下,她來到一扇門前站定,門上寫着“市長辦公室。”
“請吧,市長就在裏面。”
許相思心裏已經積壓了幾天的情緒,門也不敲,直接推門而入。
“季維揚,你終于肯見我了?”
辦公桌前,男人剛端起咖啡的手微微停頓,漣漪層層擴散開來。
他輕抿了一口,動作優雅地放在一旁,清明的眸子望向來到桌前站定的一臉哀怨的女人。
“思思,你來了?”
“為什麽躲着我,為什麽不見我?”許相思問。
“思思怕是誤會我了。”
季維揚欠身而起,繞過桌子來到她的面前,溫潤一笑,如松如竹。
“我方才聽到有人議論,說樓下站着一個人,這才見到是你,一問緣由,原來是秘書不讓你進來,前幾日,也是他把你攔下的。”
“騙人。”
“我說的真的。”
許相思壓根就不信。如果他真的不知情,為什麽連她的電話都不接?
“算了,我們不談這個問題了,季維揚,冷墨是無辜的,你得放了他!”
季維揚指了指自己,“是不是無辜,我這雙眼睛已經看得很清楚了。”
“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冷墨真的是為了揭發那老狐貍的罪行才和他交易的,否則,否則我們又為什麽要錄像呢?”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冷墨那個男人的想法,向來都令人揣摩不透。”
望着男人清冷的臉,許相思只覺得陌生極了。
恍惚間,她好像明白了什麽。
“我懂了,維揚。”
“什麽?”
許相思目光複雜地說,“你只是想要借機除掉冷墨罷了,是不是?”
“思思……”
“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
沉吟良久,季維揚微微颔首,“是。”
“為什麽?”許相思失聲說,“就因為曾經你們有點兒矛盾,你就給他扣上這樣一條嚴重的罪名?”
“思思,我為什麽這麽做,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許相思愣住,“我?”
“不錯。”季維揚神色肅然了幾分,“我就是不喜歡他,我就是不希望看到他繼續風光下去,誰讓他是你的男人!”
聞言,許相思徹底呆住。
她不可置信地目光看着眼前那張英俊卻極為陌生的臉,搖搖頭,語氣透着複雜,“季維揚,這就是你的原因?就因為這樣?”
“難道,這還不夠嗎?”
“你太過分了……”
“我過分?”季維揚冷笑,目光一沉。
“他冷墨為你做過什麽?當初他就像丢棄一個礙眼的玩具一樣,把你丢到美國去,自己和黎漫雪風花雪月!是誰對你百般照顧,是誰在你生圓圓的時候陪在你身邊,緊握着你的手讓你加油,讓你振作!我對你的感情一點也不比他少,甚至比他還要多!憑什麽是他冷墨擁有你,為什麽我不能?”
“你對我的好我都知道,可我愛的是終究他,我總不能把自己活生生劈成兩半,讓你們倆一人一半吧?!”許相思激動地說。
“不。”
季維揚話鋒一轉,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眸子,“現在,你不需要把自己劈成兩半。冷墨入獄,這輩子都別想出來,你現在只能屬于我!”
面對男人陌生又灼熱的視線,許相思卻感覺手腳冰涼,如墜冰窟。
良久,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嘴唇顫抖着說了一句。
“季維揚,你真的是變了。”
“不是我變了,是你從來都不肯好好了解我,從來都不肯好好關心我,所以才只能看到我願意讓你看到的一面!”
“你……”許相思無言。
季維揚走近她,握住她的手,冰涼的觸感,令男人的心不由憐惜。
“思思,跟了我吧,你知道我對你的心!”
“放手!”
許相思掙紮了一下,将手從男人溫暖的掌心中抽離,眼底深處透着愠怒。
“季維揚,我不會和你在一起的,就算冷墨這輩子都出不來,我寧可嫁給別人,也不會嫁給你!”
季維揚怔了一下,旋即目光陰沉了幾分。
“我能扳倒一個冷墨,也能扳倒其他人。誰在你的身邊,我就扳倒誰。”
“你……”許相思被氣的小臉煞白,氣急說,“那我就永遠單身,一輩子單身!”
“你必須和我在一起。”
“憑什麽?”
季維揚悠悠地說,“你只有答應和我在一起,冷墨才能無罪,這是你唯一能救他的辦法。”
“什麽?”許相思驚了一下,回過神來,小臉便是一冷,“你居然用這個威脅我?”
“随你怎麽說。總之你要清楚,你們偷拍的交易過程,我說它是證據,它才能是證據,反之,就成了坐實冷墨罪行的鐵證。”
“季維揚,你怎麽變得這樣可怕?”
語氣複雜地說了這一句,她轉身就走,季維揚卻兩步追過去,從後面抱住了她。
“思思,別走,我知道我現在很陰暗,很卑鄙,但我全都是為了你,我沒有別的辦法可想!”
“別碰我!”
許相思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掙紮着返過身來,頭腦一熱,一巴掌打了出去。
“啪!!”
男人愣了一下,臉上迅速顯現出紅色的五指痕。
打完這一巴掌,許相思就後悔了。
現在的季維揚,已經完全換了一個人,更不是曾經的季維揚了。她真擔心,若是因此激怒了他,那冷墨……
季維揚緩緩擡手,指腹摩挲着臉上的痛處,苦澀一笑。
“思思,你的手這麽小,卻能打的這樣疼。”
“我……”
季維揚深情地凝視着她複雜的眸子,癡迷地說,“你想開心,随便打都可以,只要,你能來我的身邊,陪着我,一直那樣下去。”
“季維揚,你瘋了,瘋的不輕!”
許相思驚慌失措地離開,身後男人望着她離去的方向,眼中透着眷念。
車子裏,許相思呆呆地坐着,雙目灰暗無神,直到此刻,她甚至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季維揚變成這幅樣子的事實。
為了得到她,他不惜用這種陰暗的手段陷害冷墨,可是很奇怪,他的所作所為明明那樣過分,她卻還是恨不起來。
歸根結底,是留在她心裏的那個季維揚,讓她恨不起來,盡管他們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了。
她脫力般地趴在了方向盤上,轉彎檔把被無意碰開,持續而不間斷的“滴滴答答”的聲音,就像代表時間流逝的鐘表擺針。
她不知道該怎麽辦,腦子更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