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要他微信了?他臉皮這麽厚,幹嘛不捐出去為祖國的國防事業做貢獻?”
回到酒店,姚光還抓着手機激情辱罵。
溫寒笑得花枝亂顫,“不就是你要他微信?不過這林霁塵也是,冷是冷了點,對女人還是挺紳士的,怎麽一碰上你就基因突變了?”
不過她姚大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燈。
回想剛剛在酒吧,姚大小姐受了奇恥大辱,也不虛,反手就把絲巾系到林霁塵脖子上,狠狠地一收。
真的是,狠狠地,一收。
還順手打了個精致的蝴蝶結。
當時林霁塵的臉色啊,啧啧,見過的人保證都終生難忘。
沒想到啊沒想到,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沒能哄好姚大小姐,人家一出手,嗆口小辣椒就立馬起死回生了。
溫寒心服口服:“林家不是要聯姻嗎?真不是跟你?你們倆絕配啊!”
“配個鬼!”姚光掐了電話,氣呼呼地往床上一摔。床墊彈了彈,被褥深陷下去。
屋裏沒開頂燈,只一圈暖黃光帶安靜地亮着。
落地窗濃縮了城市的夜景,車流蜿蜒向天際将圓的月,遠處的霓虹在濃稠的墨色中暈浮,有種電影長鏡頭緩慢拉遠、失焦的懷舊感。
姚光側頭看去,睫影濃重,腦子不由自主放空。
其實她這次回國,還真是為了兩家聯姻的事。
姚山跟她提過好幾回,她都拒絕了,還大吵了一架,最後立下賭約——只要她回國,在D大上滿一年學,他就不再逼她做任何不喜歡的事。
姚光是高二那年去的日本,先住了兩年院,出院後醫生也不建議她去學校,都是爺爺請家教到家裏給她上課。後來雖然回國參加了高考,可錄取通知書一到手,她就又開始休學。
曾經的同學現在都要升大四,準備接受社會的毒打,她這時候回去再讀大一,做他們的學妹,适不适應先不說,丢臉倒是真的。
可,一年的約束能換下半輩子的自由,且永遠擺脫林霁塵,值!
權衡許久,姚光點頭應下。
她和林霁塵的仇怨啊,可以追溯到周歲那會兒——兩人穿着同款紙尿褲,一首一尾擠在同一張嬰兒床上,拿臭腳丫踹彼此的臉。
據說最後還是她以微弱的優勢險勝,把林霁塵踹哭,哇哇嚎了一夜。但她也被吵得一晚上瞪着個眼睡不着。
梁子大概就是那時候結下的,到後來兩人長大上學,做了十年同桌,都沒能化解。
林霁塵這人吧,給人的感覺,就是按三好生評定手則長大的标準乖乖仔,五官清俊,頭發剪得清爽幹淨,眼尾總挂着一抹冷淡的弧度,可漫不經心跟你開玩笑時,又會挑起幾分不羁。
人家上學是跟同學競争,只有他,像自己跟自己刷記錄玩兒一樣,常年獨霸學校的成績榜和展覽櫥窗。但凡有他參加的比賽,別人拼死拼活,也只能争第二。
天才往往都恃才傲物,他也不例外。
身上那股清高勁兒啊,啧啧,跟天底下就他一人似的,要麽不說話,要麽一開口就讓人恨不得找個麻袋套他頭上揍一頓。
可偏偏就這氣質,幹淨得像浸在清澗中的一方璞玉,那麽醜的校服穿在他身上,也能被他撐起巴黎時裝周的範兒,随随便便往操場上一站,就随随便便壓人一頭,特別招女孩子喜歡。
小學念到高年級起,他抽屜裏的情書就沒斷過。
然而遺憾的是,這些粉紅小愛心最後都只淪為他林大少爺的草稿紙,直到魂歸垃圾桶的那一刻,都沒能被他正眼瞧過。
與他正相反,那時候的姚光叛逆、不服管,每天抹着帶色的唇膏,一頭長發披散開,發梢卷翹,在腰間起伏撩人。
學校規定必須穿校服,她就在穿法上做文章,把一套普普通通的校服穿出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間的清媚,像混在魚目中的璀璨明珠,到哪兒都是萬人矚目的鮮亮,把老師氣得夠嗆。
可因為家裏的關系,連校長也不敢拿她怎樣。
但有人敢。
那個殺千刀的林霁塵,每天除了讀書,好像就剩欺負她這一個愛好了。
她作業沒寫,老師不管,林霁塵管;她上課走神,粉筆頭還沒扔過來,林霁塵的筆先毫不客氣地敲在她腦袋上。
可他自己明明也沒聽,筆記本比他臉都幹淨!
甚至有回,姚光偷偷把校服裙子改短一小截,大家都說好看,只有林霁塵嘲笑她像掉了尾毛的丹頂鶴。她不改回去,他就上姚家告狀。
最可氣的是,這混蛋只打她的小報告,別人犯錯他就裝瞎,雙标狗本狗了:)
不就是靠給他遞情書掙了點零食嗎,至于這麽打擊報複?
小心眼!
後來升到初三,班上有人早戀,班主任幡然醒悟,不再讓男女生同桌。姚光興奮地收拾東西,以為自己終于能擺脫林氏魔爪,還跟林霁塵放狠話說“死生不複相見”。
然後她就成了林霁塵的前桌,每天都要遭受身後林氏死亡凝視的摧殘。
背都不敢彎:)
那是姚光上學以來,唯一沒被請家長的一年。
中考的時候,她還奇跡般地考了全市第二,可她一點也不高興。
因為全市第一是林霁塵:)
如果說上學考試是姚光人生路上的絆腳石,那林霁塵就是塊隕石!砸完她還要留下無數深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跟傻子似的,一個坑接一個坑地往下跳。
要她和林霁塵攜手共度餘生?她寧願去熱帶雨林陪大猩猩劃拳!
手機在枕頭邊“嗡嗡”一會兒振一下,暴力地将姚光半夢半醒中拽出。
窗外夜已黑透,星星不見幾顆,雲翳層層壓下來,像個透明的黑色罩子。
姚光揉揉惺忪睡眼,摸索着抓到手機。屏幕亮起,她跟着眯起眼。
是姚山發來的微信——
【提前回國怎麽不告訴我?】
【為什麽不回家?】
過了十分鐘,又蹦出一條:【爸爸在問你話。】
常年居高臨下的淩威從屏幕中溢出,對誰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命令口吻。
爸爸?
姚光幹扯嘴角,反問:【前天是幾號?】
姚山:【13號,怎麽了?】
怎麽了?沒怎麽,就是13號。
八月十三,媽媽的祭日。
一個陌生人都記得,他卻忘了。
捏着手機的指節僵硬地緊了緊,姚光長按電源鍵關機。
這一晚她都輾轉難眠,許多事在腦海裏糾結纏繞,麻線般剪不清理還亂,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才枕頭蓋臉勉強睡去。
再醒來已是第二天下午。
她洗簌完,頭還有點暈,想點杯奶茶醒神,卻發現,卡被停了……
“你爸也太狠了吧,怎麽不動腦筋想想,你為什麽不肯回家?”
“還有你那便宜姐姐。她也不知道從哪聽說的,拉着她那幫小姐妹到處傳你被林霁塵甩了的事。現在整個圈子都知道了,都在看你笑話。這你爸都不管管?氣死我了!”
“會考慮這些,他就不是姚董啦。”
姚光盤腿坐在床上,肩膀和側臉夾着手機,一邊和溫寒通電話,一邊将自己的卡全拿出來,一張張在床上碼好。
算上錢包裏的鋼镚,現在可供她支配的餘額只有可憐兮兮的四位數。
還不夠一天的房費。
姚光嘆了口氣,仿佛已經看見自己付不出錢被警察帶去鐵窗報道的凄慘畫面。
叮,手機響了。
溫寒:【轉賬X萬元】
“老溫也限了我的卡,還不讓我出門,估計是你爸打過招呼。這些是我偷存下來的,先轉給你應急,待會兒我試試能不能從老溫那再套點出來。寶貝別怕,你還有我!”
附加一張表情包:【我偷電瓶車養你.jpg】
姚光嘴角漾起溫暖的笑。
他們這個圈子就是“虛僞”的代名詞。所謂的朋友,吃喝玩樂随叫随到,可真攤上事需要他們幫忙,一個鬼影也別想找到。
姚光性格風風火火,長得還漂亮,是最招男孩子喜歡的類型,但同性緣就有點遺憾。
從小到大,她就只有溫寒這一個朋友。但她就是敢說,這一個莫逆之交,比圈裏所有塑料姐妹花加一塊都香!
舔了舔嘴巴,她嘻嘻玩笑:“沒有電瓶車,你那輛瑪莎拉蒂也行啊。”
溫寒:“……”
——你已撤回一條消息。
通完電話,姚光半坐半靠在床頭翻看通訊錄,小腿挂在床邊,擺鐘般晃來蕩去。
鐵窗生涯暫時是啓動不了了,可她接下來住哪?D大還沒開學,寝室不讓住。姚宅就更別想,姚山越逼她回去,她就越不回去。
糾結來糾結去,姚光硬着頭皮撥通一個號碼。聽筒裏嘟了兩聲,很快接通。
“小美女,找我什麽事?”
薛茗的聲音愉悅又溫柔,給姚光帶去不少安慰。她是姚母的好閨蜜,也是世上少有的、會無條件站自己這邊的人。
然而她還是林霁塵的媽……這就有點難辦了。
想起昨晚拿絲巾勒林霁塵的事,姚光頭疼不已,小心翼翼跟她道歉,本都做好被說教的準備,薛茗卻突然激動起來:“道什麽歉,不用你道歉,那小子就是欠揍!換成我,別說絲巾,我直接把他倒吊在門口展覽,每張門票二百五!”
姚光:“……”
是親媽了!
不過這話聽着有情況啊。
她旁敲側擊了一陣,薛茗就竹筒倒豆般把什麽都告訴她。
原來昨天林老爺子給林霁塵介紹了個書香門第出身的名媛,安排他們在一家法式餐廳吃飯。林霁塵不喜歡,不好老人家的心意,就擅自把地點改在酒吧,想讓那姑娘以為他是個留戀花叢的浪蕩公子,主動放棄他。
“你說哪有他這麽辦事的?就因為他,老爺子的血壓到現在還沒下來。”
姚光“嗯嗯”點頭,眼裏十瓦的光蹭地亮至一百瓦。
相親?林霁塵在相親?他竟然淪落到這地步,還用十年前偶像劇的套路逃避,到底是去美國讀書了,還是拜入古墓派了?也太崩人設了吧。她能笑一年!
好了,她全好了,滿血滿buff複活,還能原地再表演個床上芭蕾。
“小光,我聽說你要去D大念書,房子找好了嗎?可千萬別住寝室,遭罪。正好,你林叔有間公寓,一直空着,七百來平的頂樓複式,跟家比是小了點,你要不嫌棄,就先住着?”
這是什麽神仙阿姨!這可比住酒店舒服多了!!!
姚光感動得差點跪下喊媽,“不嫌棄不嫌棄,謝謝薛姨!薛姨最好了!”
小姑娘聲音甜如蜜,薛茗心裏樂開花,當下就更加嫌棄自家的冰山臉兒子,跟姚光一塊狠狠diss了他一頓才轉回正題。
“我把地址發給你。那裏現在應該有一個人……”
聲音小下去,有點心虛的亞子。
姚光急需住處,也沒多想,“是保姆吧。”
薛茗愣了下,連聲說:“對對對!就是保姆。你等等,我馬上把地址發給你,別急,千萬別急。”
聽上去比她還急,生怕她反悔一樣。
好像哪裏不對?
姚光想了會兒,聳聳肩,着手收拾東西。手機開免提,跟溫寒瘋狂吐槽林霁塵相親的事,商量該怎麽用這把柄反擊。什麽可疑不可疑的,她也懶得琢磨。
想太多折壽啊。
薛茗說的公寓位于市中心的柏萃公館,環境宜人,周圍政府配套設施完備,臨近幾大高檔商區,樓盤初售時,一平就被炒到了六位數。平時出入這兒的,都非富即貴。
到達目的地,天已近黃昏。暮色裹着最後一縷陽光,溫潤地壓在地平線上,宛如神祇緩緩閉合的一只眼。
姚光乘電梯上到頂樓,慢吞吞地将行李箱立在身邊,喘勻氣,伸手摁門鈴。
一分鐘過去了。
五分鐘過去了。
五百年過去了!!!
門還是沒開……
走錯了?
姚光摸出手機上前核對地址,門突然從裏面打開,她吓一跳,手忙腳亂躲開,被行李箱絆了下,膝蓋一軟,人踉踉跄跄往下栽。
一只手飛快從門裏伸出,及時扶住她手臂,指尖透着玉石的冷感,等她站穩,又不動聲色地揣回褲兜,淡然得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過。
空氣中湧起一陣尤加利的冷香,像月下連綿起伏的海潮,遙遠而清冽,緩緩将她包圍。
受驚的小心髒漸漸安定下來,姚光松口氣,“謝……”
頭擡到一半,笑容頓時僵住。
大門半開,壁燈洩出半扇暖黃光暈,同走廊的白光重疊。
林霁塵站在光線交接處,身上套了件寬松的家居服。發絲被燈光挑染成淺金,皮膚依舊冷白,鼻梁上多了副金絲細邊眼鏡,本就冷峻的五官被襯得更加不近人情。
他怎麽在這???
姚光擡手掐了下臉,嘶,疼!
林霁塵低頭一笑,舔了下嘴角,整個人松散下來,雙臂環胸,側靠着門框似笑非笑地打量她。
一縷碎發斜滑過桃花眼,瞳仁是純正的黑,燈光下泛起透明釉質的淺褐,像沉澱千年的琥珀,萦着只屬于他的矜貴痞氣,隐約還夾雜幾分微不可見的溫柔。
很有斯文敗類的潛質。
像是海潮突然奔湧上岸,調皮地拍了下她心尖,有那麽一瞬,姚光心神都蕩了蕩。
好吧她承認,這狗男人皮相生得是好,好到讓人忍不住想把他永久冰封起來。如果他能一輩子不開口說話,她還是很願意跟這張臉瞎幾把過完餘生的。
然而下一秒,他就開始林言林語了:“不客氣,沒能為民除害,我還挺自責的。”
砰地甩上門,震她一臉灰。
真踏馬敗類!
作者有話要說: 狗男人!
手抖紅包發了兩遍(扶額)沒關系,就當我有30條評論了!破了我開文第一天評論永遠不過十的牛批紀錄,我可真厲害(叉腰)
今天紅包雨還在,讓我看見你們的爪子好不啦~
也謝謝小仙女們的地雷和營養液,下次一塊拉名單挨個親,先給個麽麽噠,愛你們(*^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