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吻, 最後到底是沒能落下去。
四唇間的距離大約還差那麽0.0001公分的時候,路邊一輛黑色賓利打着雙閃呼嘯而來, 咻哧——甩了他們一臉尾氣。
嗯,還是價值三千多萬的尾氣:)
“……”
“……”
姚光和林霁塵兩人皆是沉默, 茫然看了對方一眼, 很快就都跟跳蝦一樣, 往兩邊彈開。
姚光捂着嘴巴, 縮在長椅一角。理智漸漸回籠, 每恢複一點,姚光的心跳就加快一秒,一聲比一聲強烈, 幾乎要順着嗓子眼蹦出來。
什麽情況?
她在幹什麽??
她和林霁塵在幹什麽???
她、和林霁塵……
無數畫面片段在腦海裏不斷閃現,她的臉就跟水銀溫度計插進一百攝氏度的開水裏一樣, 蹭地爆紅,腦袋裏像被人塞進了一個高壓鍋, 洩氣閥瘋狂地“呼哧”尖叫,随時都能爆炸。
有人輕輕點了下她的肩膀,姚光“啊”地尖叫一聲, 回頭發現是何嘉言。
“呃……五岳,呃不是, 姚、姚小姐,您……沒事吧?”
何嘉言被她吓了一跳,嘴巴有點打瓢,見她滿頭大汗, 臉上還通紅一片,忙追問,“姚小姐發燒了嗎?嚴重嗎?需不需要我送您去醫院?”
“我沒事。”
姚光擺擺手,長出一口氣。
有些慶幸,還好不是林霁塵,否則她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
可沒輕松多久,她心裏又莫名塌陷下去一塊,空落落的,無論如何也填不滿。
為什麽,不是林霁塵啊……
何嘉言在前面領她上車,怕她寂寞,嘴裏“得吧得吧”不停,天南地北地跟她侃大山。
姚光提不起興趣,不想打擊他的熱情,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偶爾敷衍兩聲“嗯”或者“哇”,餘光一直在便利店周圍逡巡。
終于,在旁邊一杆“滋啦”響動、忽明忽暗的路燈下發現了林霁塵。
他背對着這邊,單手抄進褲兜,另一手自然垂着,指間的煙漏出點點猩紅,煙霧袅袅。
路燈亮得随性,他修長清瘦的身影藏在裏頭,跟着時隐時現。說是抽煙,可一支煙都快燃盡,也不見他吸一口。夜風一吹,半截煙灰被扯斷,随風散碎入塵埃中。
姚光不由看出了神。
這家夥竟然還會抽煙?什麽時候學會的?
林霁塵覺察到她的視線,微微側過半張臉看過來,眼神冷淡,心思難測。
兩人的視線不期然在空中相遇,姚光心肝一顫,剛才那幾段畫面重新在腦海裏讀檔。她忽閃着眼睫,匆忙撇開眼。
只是簡單的一眼對視,她的心髒就又開始造反。
這時剛好走到車前,何嘉言臉上挂着标準的八顆牙微笑,腰彎成九十度,畢恭畢敬拉開車門,比了個“請”的手勢。姚光想也不想,就立馬鑽了進去。
林霁塵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她現在已經不敢亂下定論了。但至少這秘書,他找得不錯,比他熱情、比他善解人意、還比他會來事兒,舌苔很厚,應該是個舔狗。
瞥眼他燦爛的笑,姚光又在心裏默默補了句——
就是有點殷勤過了頭。
能不殷勤嗎?
也不想想這位小姐姐是誰?
他們林氏集團未來的總裁夫人,中華五岳的代言人,他雙倍年終獎的希望女神!
關上車門,何嘉言激動地搓了搓小手手。
剛剛在酒店接到老板電話的時候,他就光速提煉出了最核心的知識點——
老板娘膽子小,從小又嬌生慣養,就沒吃過苦。這會兒被困山林,肯定害怕得不行。這要是嘩嘩掉幾滴淚,老板的心不得疼到化了?
老板難過,豈不就等于他這個做秘書的失職?
那他的年終獎……
想到這,何嘉言立馬跟打了雞血一樣,二話不說撂了電話,轟着油門就飛了過來。導航給他估算的時間是二十分鐘,他只用十分鐘就趕到了,業務能力拔群。
這年頭,像他這麽敬業又有能幹的秘書,別說打着燈籠了,就是穿一身LED燈都難找!
年終獎漲個三倍,不過分吧?
林霁塵掐了煙,朝這邊走過來。
何嘉言趕緊立正站好,腦子裏跟播彈幕一樣,不停刷着“三倍!三倍!三倍!”
臉上的笑越變越大,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伸手給林霁塵開車門的時候,因為太激動,中指、無名指、小拇指控制不住瘋狂往上翹,壓都要不下來。
林霁塵掃了眼他的手,眉峰微凜,“雞爪子吃多了?”
“……”
何嘉言收回手,笑得讪讪,想解釋點什麽。
林霁塵已經自己伸手拉開車門,“得雞爪瘋就去醫院看病,公司給報銷。”坐進去後,斜他一眼,唇角扯起一絲冷意,“用你的年終獎。”
何嘉言:“……………”
一陣風打着卷兒從身邊刮過,有什麽脆弱的東西,在風裏頭,碎了個稀巴爛。
這段小插曲,直接導致回柏萃公館的一路上,車內氣氛空前凝固。
林霁塵和姚光分別坐在後座的最兩端,各自偏頭望向自己這邊的窗外,互相不搭理對方,跟兩座冰雕似的。
何嘉言剛剛遭受了入職以來最大的打擊,還沒緩過來勁,也沒心思充當這和事佬,能把車四平八穩地開在路上,而不是玩靈車漂移,載着他們一塊往河裏俯沖,已經是他最大的努力。
回到柏萃已經是深夜十一點。
像是受了車內氣氛的影響,整片小區都安安靜靜。路燈恹恹,樹葉悄無聲息地輕輕晃動,稀稀疏疏篩落幾許月光,無聲搖曳在旁邊的噴泉池裏。
車子倒進車庫停好。
不等何嘉言下車幫忙拉開車門,姚光就先自己推開,“蹬蹬蹬”跑上樓,頭也不回。
林霁塵這會兒才終于轉頭,将視線從窗外撤回,投向拐角處一掠而過的驚慌裙擺,片刻,又淡淡收回來。
車內昏黃燈光的浸泡,讓他的五官更顯深邃立體。漆深的桃花眼匿在陰影裏,隐約染上一絲笑。
溫柔似水,卻也透着幾多無奈。
姚光進門後,就一鼓作氣沖回自己房間,拖鞋也顧不上換,直接趴到床上。
床墊因震動,跟着上下彈了彈。
她将臉深深埋進枕頭芯,大約過了五分鐘,開始“啊啊啊啊啊啊”,麾下所有萌坨坨大軍都傾巢而出,要把林霁塵碎屍萬段!
叫到最後,她“哼唧”了一聲,抱着被子翻滾了一圈,仰頭望着天花板發呆,淺淺皺着眉。
為什麽呀?
他到底為什麽呀?
如果說,他是跟以前一樣,為了捉弄自己,才故意擺了這麽個局。那自己上鈎的時候,他為什麽不直接開啓嘲諷模式?
可如果說,這不是惡作劇,他是真的想……
姚光抿了下唇,耳根有些燒着。
如果是真的想親,那回來的路上,他為什麽還對自己這麽冷淡,半個眼神都不肯分過來?
他到底什麽意思啊?
腦瓜有些疼,姚光揉了揉太陽穴,翻了個身趴在床上,摸索着抓到手機,想找溫寒幫忙參謀參謀。
再輸入框內噼裏啪啦敲了一串字,又噼裏啪啦全部删掉。
算了,就溫寒這鬼才邏輯和大嘴巴,告訴她等于直接上新聞聯播昭告天下,她和林霁塵已經結婚生子,生的還是對龍鳳胎。
猶豫半天,姚光不抱希望地調出Q/Q,神奇地發現,AL竟然在線!
她忍下激動,忙戳開置頂聊天框,删删改改半天,将今晚發生的事簡單告訴他。指尖在半空懸停了會兒,在輸入框敲下自己心頭的疑惑:
【一個男人,在什麽情況下,會想親一個女人?而且還是從小就跟自己不對付的女人?】
男人的問題,還是該讓男人來解答。
很快,那邊就有了回信——
【你希望是為什麽?】
?
到底誰在問誰?
這還是她認識的AL嗎?
怎麽跟感染了“林氏病毒”一樣?
許是這個回複太過暧昧,姚光看着看着,情不自禁腦補出他說這話時的神情,好死不死,竟自動代入了林霁塵的臉——
就那麽懶散地勾着長眸,目光戲谑又玩味。經過這一晚,她還能想象出,他擡指捏住自己下颌,輕輕揉撚。問完這句話,他還會漫不經心地從鼻腔內發出一聲“嗯?”
上揚的尾音,無論何時,總能調起一種百轉千回的情濃。
空氣中,全是尤加利的冷香。
姚光再次紅了臉,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滾了兩圈,兩腿細白的腿跟騎自行車似的,一陣亂蹬。
她希望是為什麽?
還能是為什麽!
那混蛋要是再敢對她做這些有的沒的,她就揍他、咬他、踹他!
哼!!!
不過……
姚光漸漸安靜下來,翻身側躺着,手指揪着被角,都快把被子那塊揪爛,還是忍不住繼續揪。
如果……她是說如果。
林霁塵要是真的親下來,她好像……是不會反抗的……
姚光把臉深埋進被子裏,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偷偷彎起了唇角。
壁燈氤氲開一圈橘紅色的光,光圈時大時小,像一顆心,裝得滿滿當當,在怦怦直跳。
隔壁主卧,煙霧缭繞。
手機在桌上震動了一回後,就徹底沒了動靜。
林霁塵最後瞥眼聊天框裏的內容——
【你希望是為什麽?】
這樣的問題,她是不會回答的,他早就猜到。可每次伸手要鎖屏時,心底總會冒出另一種聲音,攔着他動作。
也許她下一秒,就真回信告訴你了呢?
于是等啊等啊等,就這麽等到了淩晨一點。
林霁塵仰靠在沙發裏,自嘲地牽了一下唇,伸手去摸煙盒。
只剩最後一根煙了,他抽出來,在桌角敲了敲,放在嘴裏咬着,拿火機點上後,又從嘴裏抽出來,夾在指間,任由它明滅。
他其實并不抽煙,頂多在心煩意亂的時候,點上一根,看着它在青煙中一點點燃盡,然後丢了,再點一根,繼續看。
屋內沒開頂燈,只亮了一圈暖黃色光帶。
音響裏播着英文歌,聲音低沉。青煙袅袅騰升,在天花板交彙,如絲如縷,似她微笑時飛揚的眼角眉梢。
林霁塵由不得哼笑了下。
今晚發生的一切,真像做了一場夢啊。
他雖然沒談過戀愛,但他不傻。在看到小丫頭見到梁婧涵的一系列反應後,他如果還猜不出她的心思,那他這150的智商,就真該拿去喂狗了。
可偏偏,她還不懂她自己的心思。他都幫着引導到這個地步了,她還傻呵呵地在那一個勁兒問“為什麽”。
為什麽?為什麽?
還能是為什麽!
笨死她算了。
林霁塵長嘆口氣,苦笑着揉了揉眉骨。
平生第一次心動,也是唯一一次心動,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卻又擔心吓着她,把她越推越遠。
以前無論遇到多大的麻煩,他總能想出法子,游刃有餘地解決。現而今卻在一個小姑娘面前束手束腳?
這要是讓相熟的人知道,鐵定要往死裏嘲笑他。
事情不在自己掌控中的感覺,真是比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覺還要難受。偏生這執刀之人,還是他唯一舍不得動的軟肋。
該拿你怎麽辦?
真難。
好像是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似的,音響裏的歌切換成了Twinbed的那首《Trouble I’m in》。高亢空靈的男聲回蕩在房間內,每一句歌詞,都在直擊他的內心。
“You are you are
My favorite medicine.
You are you are
You are the trouble I’m in.”
你是我的靈丹妙藥,也是我的在劫難逃。
最後一支煙燃盡,煙霧還在回轉萦繞。林霁塵伸展手臂,将煙摁滅在煙灰缸內,弓着背坐着。歌聲逐漸淡去,他擡手,指腹緩緩刮過唇瓣,笑了下。
其實有這麽個劫難在身邊,也挺好。
不然總是順順當當的,人生得多無趣啊。
“慢慢來吧。”
她總會開竅的。
既然已經明白了她的心,他就絕對不會放手。
這麽想着,林霁塵起身,收拾了一下,熄燈上床睡覺。
都這個點了,身體早就疲憊不堪,按理說應該倒頭就睡才是,可他卻翻來覆去睡不着。最後也不知耗到幾點,他才迷迷糊糊昏睡過去,還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的床上多了一個女人。北北
一颦一笑、一嬌一嗔,都是他最熟悉的模樣,像一朵嬌豔玫瑰,在他身下徐徐綻放。每一聲嬌啼,每一寸旖旎,都讓他愛不釋手。
她越哭,他就越來勁,一遍又一遍,直到兩人都融化在無邊春色中。
次日醒來,依舊無盡回味。
作者有話要說: 林老狗在夢裏也開始騷了。
先寫個短的給你們嘗個鹹淡,晚上還有二更(*^3^)